早安,失憶小姐 第3章(1)

書名︰早安,失憶小姐|作者︰吳夏娃|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叮咚……

十一月初,冷熱交替的季節,清晨陣陣微涼微冷的風,風中夾雜潮水的味道。

這里是靠近海邊,一個叫永夜市的地方。  

一條古老的街道上,兩排舊式老洋樓,斑駁的牆面、冷清的街道承載著曾經繁華、如今沒落的歷史,其中一棟就是苦家。

叮咚……

從這里到熱鬧的永夜市區開車約十多分鐘,附近最大的私人醫院是孟氏綜合醫院,就在最靠近市區的外環道上。

叮咚!

宋盈盈帶著行李站在苦家門口,門鈴按好一陣子,里頭始終靜悄悄。

還在睡嗎……也是,來得太早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正打算打電話給宋媽,問那個和她有血緣的雙胞胎哥哥電話幾號……

「宋盈盈?」

宋盈盈電話正要打出去,突然一股熱氣灌入耳朵里,男人低沉喘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讓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身後的男人貼得很近,那是讓人感到很不愉快的距離,只是听到她的名字,才讓宋盈盈沒把行李往後砸……

「行李就這些嗎?」男人從容背走她肩上的旅行袋。

宋盈盈轉過身,差點貼到他結實的胸膛上,才發現發出喘息聲的男人穿著運動服,渾身是汗,原來是去跑步了……

但是,他也靠得太近了。

近到,她得抬起頭來,才能從他的下巴看到他的臉……

「你……是誰?」雙眼對上的剎那,宋盈盈愕然問道。

「……苦寒行。」

他是苦寒行,但是他的長相——一點都不「苦寒行」啊!

所謂的雙胞胎,不應該是和她有一張相似的臉嗎?

即使性別不同,身高有差異,雙胞胎的五官、輪廓,應該還是有比一般兄妹來得高的相似度,這是宋盈盈想象中的苦寒行。

宋盈盈的眼楮是圓的,盈著一潭湖水似的黑幽幽大眼,鼻子細致挺直,有小巧的高度,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勾起笑來溫柔如水,她溫潤的輪廓有著春風的柔和,就像是一朵初綻的芙蓉花,還含著一抹羞澀。

但是眼前的男人……一張流著汗的臉,精瘦結實的身材,眼楮細長深邃媚如狐狸,有著犀利的鷹勾鼻,鮮紅的唇稜角分明,下巴尖如刀刻,輪廓線條冷硬,皮膚白得晶瑩剔透,全身散發與眾不同的氣息,有如夾帶妖氣的水晶蘭,美得——令人窒息。

兩人找不到一丁點相同的基因,但他是苦寒行……

宋盈盈默默紅著臉想,這個異卵雙胞胎哥哥也未免長得……太偶像了吧?

「第二次了。」苦寒行沙啞的嗓音透著一股壓抑、苦悶含怨的味道,嘴唇抿成一直線。

「第二次……什麼?」宋盈盈正在走神,突然听到他的聲音才又回神。

對于她的反問,苦寒行眯起了眼——

這是她第二次……問他的名字。

宋盈盈才凝聚焦距對上他的雙眸,就迷失在水晶蘭妖冶的氛圍里。

苦寒行看她的眼神異常灼熱,他攫住她不放的目光投放出強而濃烈的感情,那種熱度……像是已經等了她一世紀,像是……看著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仿佛要把她吸入靈魂里的凝視。

而宋盈盈對他的注視卻不覺得唐突反感,反而對這眼神依稀……熟悉。

宋盈盈突然心髒緊縮,心跳轉快,分辨不清是心情的悸動還是恐懼的跳動,在內心黑暗的角落,仿佛有一扇緊閉的門扉隱隱透出一道光,光線隨著一股強烈的感應傾瀉而出——

苦寒行緩緩把手伸向她柔軟的發絲……

宋盈盈屏住呼吸,望著哥哥溫柔的大手,等待親情的擁抱,兄妹感人的相認——

「走開,別擋在門前。」

宋盈盈等到的,是嫌她很擋路,手掌巴住她的頭往旁邊掃開,跑了一身汗趕著進去洗澡的哥哥。

喀喀……  

一扇門打開。

一扇門關起。

苦家的大門開了。

但是宋盈盈被他這麼一推,照亮內心角落的一道亮光隨之跌落黑暗之中,黑漆漆的一片,連門都不見。

宋盈盈怔楞在原地。

她剛才……是不是差點找回記憶?

如果是的話……她為何毫無喜悅、激動的情緒?是因為她已經把自己當成宋家的一員,放掉過去了?

無論如何她都覺得……有個哥哥還是不錯的。

剛才她在苦寒行眼里所看見的,接收到的那一股強烈的電流,大概就是雙胞胎與生來的心電感應吧?

「喂,苦寒行……」說不上來那一種滿妙的感覺,他是否也感應到了?

宋盈盈想把心情和哥哥分享。

但是……

回頭一看,苦寒行老早提著她的行李走進去了,沒有親切的噓寒問暖,也沒有熱絡的招呼,他的背影比清晨的天氣還冰冷。

苦寒行……他這是什麼態度?

照理說,一對雙胞胎兄妹分開十幾年,不是應該要有感人肺腑的擁抱,或者最起碼的激動握手之類……嗎?

虧她一晚上翻來覆去,心里還抱著一絲期待……想說自己終于有個哥哥了。

宋盈盈嘴里碎碎念,走進苦家,四處張望……樓下是車庫,停著一台黑色休旅車,樓梯有腳步聲,她跟著走上去。

苦家二樓是由兩棟樓房打通的,隔壁棟的樓下原本是苦醫生開的中醫診所,現在歇業中。

二樓,樓梯走上來就是開放式的客廳和餐廳,客廳一套古色古香的木椅組,酒櫃、電視櫃和許許多多的雜物,餐廳靠近廚房門口,和客廳隔著一排收納餐具的矮櫃,中間擺著一張圓桌。

苦寒行等她跟上來,帶她進房間放下行李。

開著一盞小燈的房間有些灰暗,宋盈盈踏進房里,還在四處看。

「這里不像一個人住……」從房子的空間和陳設看起來,應該是一個家庭。

「目前只有我住,我父母上個月搬到山上去,妹妹住在外面,這間是客房,你可以隨意使用。」苦寒行把燈打開。

宋盈盈望著他,一夜的輾轉難眠,有好多事情想問他,見到哥哥了……卻腦袋一片空白,不知打哪問起。

總覺得這個哥哥和她想象的「暖哥哥」有段差距。

「不過……我們長得還真不像。」

「黨。」

這個「冷哥哥」,很有潑人冷水的本事。

「苦寒行……你怎麼能這麼說?你是我的雙胞胎哥哥吧?」宋盈盈終于忍不住抱怨他。

苦寒行正要走出去,被她喊住腳步,他才回過身來。

面對宋盈盈昂著的臉龐,他瞅著她好半晌,眼里一抹耐人尋味的眼神,一聲冷嗤。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什麼答案?」宋盈盈總覺得兩人的頻率對不上,虧她還期待能向哥哥撒嬌。

苦寒行若有所思的靠近她,緩緩伸出手輕觸她的臉。

「據說……你是被抵押給我的人?」

「我媽是有提過這件事,說我要回家得自己找到出路。我媽老是愛開玩笑,不過你不像是會配合她的人……你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上?」宋盈盈只是來見雙胞胎哥哥,她壓根沒把「抵押」當一回事。  

「……為什麼我是雙胞胎哥哥?」

苦寒行听到心髒的跳動聲,觸模她的指尖傳來她的體溫,加速心髒的跳動,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全身繃著一股疼痛。

「因為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難不成你是弟弟?這我倒沒想過,可能我是比較想要有哥哥,所以直覺就認為你比我早出生幾分鐘。」宋盈盈的眼楮盯著他的手指看,他緊貼在她臉龐的手指好修長……必須承認,他連手指都好看。

「失去記憶仍然維持本性不變……你還真是對認哥哥的游戲樂此不疲。」苦寒行收回手,停在半空,又緩緩伸向她,托起她的下巴。

「認哥哥的游戲?那是什麼意思?」比起宋媽來,宋盈盈直接把自己歸類到「務實派」,想到家里「不務正業」的父母,她這個做女兒的就很頭痛,這個時候會想要有一個能夠幫她擦起一片天的哥哥,而不是需要照顧的弟弟,人之常情吧?

苦寒行隱隱深吸了一口氣,眯著一雙深眸,不著痕跡地仔細搜索歲月留在她臉上的改變……

這張臉,少了圓潤,多了成熟的韻味。

眼楮有點浮腫,她只要沒睡好眼楮就容易腫……

眉毛有一道紅痕,又被刀片劃傷了……她還是跟過去一樣,修眉老是粗心大意……  

果然還是……要這麼近的距離,才足夠他把她……

「到底……是怎樣?」

苦寒行一怔,凝聚的焦距落在她兩片蠕動的淺粉嘴唇,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繃緊神經,吞咽口水……吞下滿滿的苦澀。

「苦寒行?」

苦寒行強忍一股沖動,他只是要把她的改變看清楚,沒有進一步的打算,但是她一雙眼楮對著他,張得好大……

「認哥哥的游戲就是……」苦寒行以為他能夠控制自己的,他以為經過這麼多年,多少可以冷卻對她的深情狂熱,即使和她面對面,共處一個屋檐下,他也可以做到……可以克制不踫她。

都是——

這雙會說話的眼楮……

宋盈盈張著一雙盛滿湖水似的眼楮直勾勾看著他,眼望他緩緩低下頭來貼近她,她正在想他的近視到底有多深時——

迷人的水晶蘭吐露芬芳的氣息,熱息吹吐在她嘴唇上,就在她眨眼那一剎那,忽然眼前全暗,嘴唇被覆蓋住,下一瞬間一股濕熱滑進嘴里……

宋盈盈前一刻還處在感人的兄妹重逢之中,她是如此深信不疑。

然而,這個雖然和她長得不像,但是迷人如水晶蘭,連手指都好看,讓她心髒怦怦跳的哥哥……卻伸出巨人的大腳,一腳踏平她所編織構築的夢幻世界,塌陷的建築揚起滿天煙霧,腦袋里剩下白茫茫一片!

在活生生的現實里,她感覺就像是被一頭饑餓的猛獸撲住,一口被吃掉,一口被吞噬了!

而苦寒行……這麼多年來,他忍受要逼瘋他的想念,把自己的形影縮到最小,縮到她看不見,每天藏在暗處看她歡笑的容顏……

一個人,收拾被她遺落的碎片。

孤零零的,苦澀的守著……屬于兩人的那些曾經。

對她而言,驚滔駭浪,天崩地裂的吻,對他而言,僅僅只是填補一點思念的隙縫。

苦寒行很想粗暴的把她揉入骨血里和他成為一體,但她已經是破碎的女圭女圭,她是好不容易修補縫合起來的……禁不起他粗魯的對待。

苦寒行緩緩听到跳動聲……他的心髒狂烈的跳動了,斷線的理智慢慢接回來,他眯眼重新看見她——

苦寒行猛地心驚膽跳,滿眼憂慮直接抖落瘋狂的欲念。

欲火,瞬間冷卻了。

他屏息凝望她,看著她被他吻紅的嘴唇,驚愕的開著,臉頰滾燙燙的紅,滿眼驚慌……眼底,只有被他嚇壞的痕跡,別無其他……

苦寒行全身被挑起的敏感神經默默歸位,松了口氣的同時,眼神一抹復雜的情緒爬升。

到底,他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

苦寒行已經答應宋家長輩,不做出強迫她的行為……結果,還是做了。

不過,苦寒行不後悔。

因為這個吻,才讓他驚覺自己的心境變化。

原來這麼長久一段時間的分離,在守著她的笑容同時,也漸漸冰凍他的心。

分開後的孤獨歲月看不到盡頭,他的心冰冷如霜,對她心生不平,都……開始恨著她了。

連她的吻是多麼溫暖這件事,他都已經忘記……

她的吻,一直都是他的活力來源,活躍細胞的生命力,曾經是他的精神糧食,能夠讓疲累的身心蘇醒……

而現在,她的吻讓他死去的靈魂重新活過來。

「這樣……我還是你哥哥嗎?」苦寒行冰融的眼底抹上溫暖,嘴角一道深勾彎起,輕撫她飽受驚嚇的臉龐。  

一個哥哥,不可能吻妹妹。

宋盈盈的思緒大打結,猶如找不到路徑的衛星導航,一個語音不停重復著︰重新計算中、重新計算中……

宋盈盈听到腦袋里劈里啪啦作響才慢慢回神,這時才想起水晶蘭還有一個別稱叫——

死亡之花。

而此刻,死亡之花正笑著……在她腦袋爆炸開來的當下,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嘲弄她的天真愚蠢、羞辱她的猖狂笑容!

她真是大笨蛋,明明兩人完全不像,她還自以為是,自己解讀成異卵雙胞胎!

所以媽媽才勸告她……

盈盈……你要改掉胡思亂想的毛病,不然……媽真是為你的將來擔心。

所以爸爸才提醒她……

盈盈……爸爸拜托你,離那個醫生遠一點,那個醫生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原來,這個叫苦寒行的外科醫生不是她過去的親人!

那到底……宋媽為什麼要把她送來這里?

「還是……要再吻一次?」苦寒行聲音沙啞,手指流連于她陷入苦思的臉蛋,緩緩挑起她的下巴。

「你敢——我報警抓你!」

啪!

宋盈盈臉頰是滾燙的,嘴里還留著他的觸感和味道,想到自己傻傻地被他給吻了,心情難平,揮手一巴掌就甩下去,響亮的一聲,連她自己都嚇好大一跳,錯愕地楞住,看著他。

苦寒行大概是被這潑辣的一巴掌嚇到,眼神滿是難以置信。

宋盈盈按著胸口,安慰自己。是這個男人太無禮,偷襲一個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這巴掌是給大一個教訓,對付大不用心軟,打他……也是剛好而已。

宋盈盈理智這麼想,但手心是熱辣辣的疼痛,這股痛莫名的直穿心髒……她緊抓著胸口,深吸一口氣,昂起下巴,告訴自己——宋盈盈,做得好!

砰……

連苦寒行都滿眼意外的看著她。看她動作一氣呵成,一個帥氣的轉身,卻一腳踢向床腳,整個人撲倒在床上。

「噗……」苦寒行終于低低的笑出聲。

還以為她終于有點長進,結果還是他所認識的宋盈盈。

「我說……你這個邀請也太快了吧?」難以理解自己的心情,他究竟是期盼她改變,抑或不變?苦寒行傾身壓在她身上,撫弄她敏感的耳朵,整個腦海里充塞著與她的過往,一幕幕無盡歡愛,縱使被她遺忘,她仍然是——

「救——命——啊!色——狼……」

她已經不是……在他懷里粲笑的那個女孩。

前一刻才找回的熟悉,下一刻又離他而去,笑容在苦寒行嘴邊褪去,刺耳的尖叫聲……穿破耳膜。

她的尖叫聲,穿破耳膜,狠狠刺痛他的心髒,勾起的是一輩子也愈合不了的疼痛!

苦寒行提醒自己,不能怪她,她都忘了,她什麼也不明白……

他也知道一切……都不能怪她……

不能夠責怪她……把他忘記……

苦寒行搗住她的嘴巴,終于一股怒火難抑——

「一大早,你想把左鄰右舍都叫來觀看嗎?這樣就嚇到你,讓你哭喊,那我呢?這麼多年來你有想過我的心情嗎?你對我做的事情,你在我內心留下的傷痕——」  

嘶啞的咆哮,那是不平的怒意,深切的痛楚,真真切切的……柔腸寸斷!

連苦寒行自己都震撼,他一向都把情緒管理得很好,收放自如……但現在他竟一時失控,對她發火。

宋盈盈緩緩停下來,轉過頭去。

「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宋盈盈在心底承認她對苦寒行有一種熟悉感,甚至有莫名的強烈感應,但是她無法把他想起來。

她實在——沒有半點記憶。

天底下有這種事嗎?

面對前一刻還把她壓在床上要把她吃掉的大,現在她竟然還得進廚房做早餐給他吃?

他說︰「我餓了,你想當被吃的小紅帽,還是去幫我做早餐?」  

宋盈盈不想成為他的糧食,也不想幫他做早餐。

她只是……昨天忘了吃晚餐,一大早又被宋媽從床上挖起來,早餐都沒吃就被抓上車丟在苦家門口,肚皮在打鼓了,必須喂飽自己,所以才順便給他做一份。

宋盈盈打開冰箱,冷藏室只有啤酒和幾顆蛋,一根青菜都沒有,倒是冷凍庫塞得比較滿,有牛排、排骨和火鍋肉片、冷凍蔬菜。

苦寒行說他父母上個月才搬到山上去,看這冷凍庫擺得整整齊齊,冷藏室空得可以擺進一頭豬,宋盈盈就能猜到,冷凍庫的存糧一定是苦家父母留下來的,苦寒行一定不會下廚,頂多只會打顆蛋,煎個荷包蛋的程度而已。

「有牛排?」苦寒行去洗澡換掉運動服出來,看到她正在煎牛排,才知道冰箱還有肉。

「……去外面等。」一股淡淡的沐浴香蓋去廚房的油煙味,苦寒行的貼近,讓宋盈盈很不自在,臉頰很燙,一下子想到他的吻,一下子又想到他嘶吼的那些話,思緒亂紛紛。

苦寒行看她腳跟往後退了幾步,閃避的不是滋滋作響的油煙,而是他。

一個吻,就把她嚇壞了?

如果她知道他想對她做的不只是一個吻呢?

苦寒行在內心里嘆息……模著刺痛的臉頰,扔給她一個白眼。

「你怕我……我還怕你呢。」

他悻悻然走開了。

宋盈盈臉更紅了。

她也有看到,她甩他的一巴掌把他的臉頰打紅了,還把他抓破皮,留下幾道血痕。

她伸起手指看,這才留意到她該剪指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