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臂裹著石膏的尹奇偉,面對好友的訕笑,只能吹胡子瞪眼楮。
「听說你以一敵三,還赤手空拳和人家搏斗,只受這點傷真是幸運。」
小尤和康子接到通知,立刻趕到醫院探視,見了他,還是忍不住先虧個幾句。
「不過對方也太狠了,竟然連大嫂這樣的弱女子也傷害……怪了,你不是一個人去子公司了解營運狀況,怎麼會和大嫂在一起?」康子疑惑的問著。
尹奇偉不理會他的問題,而是表情嚴肅地問道︰「她情況如何?」
在一旁打理住院用品的阿香,此時才答話,「少夫人縫了五針。」
尹奇偉眉頭緊鎖,「還有其他傷害嗎?」
「沒有,醫生知道少夫人有孕,特地做了詳細的檢查。」
「說到大嫂可真不容易,她自己受傷沒先讓醫生處理,反而擔心你的情況,一邊要注意你的治療進度,一邊要面對警員的問案。」
「警方說大嫂提供的信息很詳細,應該很快就能捉到歹徒。」
他沉重的點點頭。
「你到底得罪了誰?竟然下手這麼重。」
他除了最嚴重的右前臂骨折外,從頭部到腰部都有大大小小的撕裂傷及挫傷。
「我仍想不出有誰要這樣對付我。」
「放心,警方那里由我來追蹤,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康子拍胸脯保證。
「她人呢?」
「少夫人知道少爺沒事,就先去探視也在這家醫院療養的爸爸。」阿香解釋。
她的爸爸在醫院?尹奇偉完全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一直以來,他只認定她是個利用他求翻身的心機女人,對她的事完全不想知道。
「尹先生,你現在覺得如何?」醫生來到病房詢問狀況。
「傷口很痛。」他打著石膏的手疼痛不止。
醫生一邊拿起他的病歷一邊說著,「那其他地方有什麼不舒服?」
他搖搖頭。
「你右前臂有單純性骨折,我們用石膏來固定,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立刻通知護士。另外,你的頭部也受到撞擊,所以需要再觀察有沒有腦震蕩。如果都沒有這些問題,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好,我會注意。」
「那你多休息,盡量別亂動。」醫生交代完,即離開病房。
「康子、小尤,你們也听到這幾天我得住院,我要你們跟緊最近公司在推的幾個案子,並且隨時向我報告。」
「知道了。」
「你們可以回去了。」他下逐客令。
「啊?」康子和小尤同時愣住。
「你們杵在這里對我的傷沒有幫助,況且醫生也說了要我多休息,所以你們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不如多做點對公司有益的事。」
康子和小尤互看對方,擺出個無奈的表情,但也只能模模鼻子接受,誰教奇偉變成了工作狂,又是他們的上司。
雨若坐在于父的病床旁,輕輕握住他的手。「爸爸,對不起,我太久沒來探望你,你一定怪我不孝!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常來看你,你要快點好起來。」
明亮、舒適的病房里,除了儀器發出的規律聲響外,只有一片寂靜。
「媽一定告訴過你,我嫁入尹家,是尹家少東的妻子,但媽一定沒有告訴你,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我完全措手不及。我壓根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也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就像一覺醒來,世界就變了。」
她停了一會兒,觸模著于父冰涼的臉頰。
「可是爸不用擔心,尹家對我很好,他們對我們家的恩情,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你常說,知恩要圖報,我一定會全心全力去報答尹家。」
望著沒有半點反應的父親,她的心狠狠揪緊,眼淚隨即凝聚在眼眶。
「……可是他總是不快樂,他討厭我,我不知道我們的婚姻是否讓他困擾,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因為我的出現而心煩,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開心……到目前為止,我像是一直在惹他生氣。爸,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只要能讓他展開笑顏,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姊……」于小弟在她身後喊著。
「弟,你怎麼來了?」雨若趕忙用手抹去滲出眼角的淚,勾起微笑轉頭看向弟弟。
于小弟緊抿著嘴,大步走向她,「姊,我听說你受傷了。」
雨若把包著紗布的手伸到背後,「沒事的。」
「我到處找不到你,就想到你可能會在這里。」于小弟半蹲在她身前。「姊,媽要你做的事,你千萬別答應。」
「這……」
「尹家送我們一棟房子,每個月還支應我們生活費,這些都是我們不該拿的。我只怪自己沒能力,不能擔起養家的責任,還得接受尹家的施舍。」于小弟的聲音愈說愈低。「就算你嫁到尹家,我們也不能因為你再貪求更多。當我知道媽對你提出無理的要求後,我立刻向媽表態,只要她拿了尹家多給的錢,我立刻休學去找工作,無論是什麼工作我都做。」
「弟!」小弟的一番話,讓雨若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我已經打定主意,等我有能力,一定要把尹家給我們的一切,照數還回去。」于小弟語氣十分堅定。
雨若抱著弟弟,既心疼又欣慰。
「姊,我不要尹家看輕我們,更不要因為我們的拖累,讓你在尹家難做人。」
「弟,謝謝你!」
尹奇偉趁著阿香短暫的外出,隨即離開病房,走在醫院走廊上時,他不斷告訴自己,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親眼看到于雨若的傷並不嚴重。他不想對她存有虧欠,畢竟她是因為他而受傷,且這讓他心里不好受!
當他終于找到正確的病房時,卻看到病床上的人虛弱蒼白,身上插滿各式管子。這就是她的爸爸?一個重病患者?
當然也將他們姊弟倆的對話盡收耳里,他不得不欣賞這個小男孩的骨氣。如果他需要工作,他很樂意讓他加入尹氏的團隊,只是不知道「尹氏」這兩個字會不會讓小男孩刻意回避?
他靠著牆,內心翻騰著。于雨若確實利用他來奪取現在的位置,若她的目的不單是為了個人的愛慕虛榮,而是為了讓家人過好一點的生活呢?
她狡詐的行徑讓他痛恨,但那滿滿的恨意在此刻彷佛弱化了,反倒對她又增添了憐憫、酸楚……他的情緒像是一鍋清湯攪和了各種調味,已經分不出真正的味道。
他有些煩躁地撫過頭發,這一片混亂該如何厘清?
尹奇偉的復原情況很好,很快就能出院回家休養。他右手的石膏從肘部一直延伸到腕部,整只右手像是廢了一樣,完全失去效用。
在生活方面,穿月兌衣服、沐浴、用餐等等都無法靠自己完成,只好聘來一名男性專業照護員協助。
在工作方面,既不能開車,也不能使用電腦,就算請司機送他到公司,整個人也只能用礙事來形容。坐在辦公椅上,那只直挺挺的右手老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擺,就算勉強找到位置處置他的右手,翻閱文件這種平常做來毫不費力的小事,卻顯得異常困難,還老是翻錯頁,筆也拿不穩,簽寫出來的字又歪又丑、速度又慢,更不時打翻這個、弄倒那個。
這下只能望手興嘆,誰教他生下來不是左撇子,斷的偏偏又是右手。
在眾人的多番勸說下,他只能接受眾議,好好回家休養,早日拆掉石膏才是上策,若有重大決策,就用視訊開會解決。
司機把他送回家去,一進門即看見雨若和另一名從沒見過的年輕女子並肩坐在真皮沙發上。
兩人看到他進來,同時站了起來。
他飛快的看了女孩一眼,又將眼光轉向雨若。
雨若明白他在詢問她這女孩是誰,立刻帶著笑意介紹道︰「她是我的好朋友,金珊珊。」
他點點頭,「請坐。我有事得忙,不招呼了。」
雖然對雨若的敵意稍稍減弱,但他仍不知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她。對于她利用他醉酒之際設計獻身、懷孕這招,他仍無法釋懷,所以目前他還是選擇避開她,讓自己專心在工作上,不想為了她苦惱。
看著他腳步不停的直往!一樓書房前去,金珊珊輕吐舌頭,「好酷的男人!」
雨若淡然的笑著。
「看他受的傷也不輕,還能到處走動?那三個歹徒捉到了嗎?」
「還沒,不過警方一再保證,近期內就會破案。」
金珊珊拉著她包覆紗布的手,「你婆婆真的對你下禁足令?」
「不算禁足啦,只是我婆婆希望我暫時別外出,若非得外出,也必須由阿香嬸陪同。」雨若前天接到尹夫人的來電,用不容反駁的嚴厲語氣要求她減少外出,務必多加注意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你婆婆的要求多不多?對人嚴不嚴格?會不會為難你?」憶及尹夫人,金珊珊就渾身不對勁。
雨若笑著搖頭,「你別把她想得那麼糟,我婆婆只是不太愛笑、看起來嚴肅了些,不過我能感受到她的關心。」
「她會再回來嗎?」
「我也不清楚,婆婆本來住在後院,離開前把後院封了,我猜她應該打算留在美國好一段時間吧。」
金珊珊不自覺松了口氣,「那尹奇偉呢?他看起來像一股冷風,讓人發寒。」
「他……」雨若漾起甜美的笑容,「這次要不是他緊緊的護著我,我不會只受這點小傷。」
金珊珊張大嘴巴。縫了五針還算小傷?「那天我找不到你,手機又打不通,只能在餐廳瞎坐干著急,要是我那時到附近繞一繞,也許還能幫忙嚇阻歹徒。」
「對不起,我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你。」
站在書房外的尹奇偉听見雨若和金珊珊的對話,忍不住揪起眉頭。這一回究竟是他救了她?或是她救了他?
口袋里的手機適時響起,打斷他的苦思。
「喂!」
「阿偉,我剛接到警方通知,攻擊你們的三名歹徒已經落網了。根據他們的供詞,是受了某個人的唆使……而這個人,就是你的老相好,劉綺娟。」康子報上最新消息。
尹奇偉怔然,原來劉綺娟當時撂下的狠話是來真的。
「要不要提出告訴?律師已經準備好要送她去吃牢飯了。」
「算了。」這件事情就當是兩人最後一次牽連,而後就徹底斷絕關系。
「算了?」康子咕噥著,「你對她可真大量,骨頭都打裂了還能算了,你對這種女人講情……」
「就當是感謝她過去曾給我慰藉。」
「好吧,既然你要當聖人,那我只好遵命。媒體那里已經打點好,尹氏集團的總經理被前女友修理的糗事,不會出現在各大報章雜志了。」
他低低的應了一聲。
康子忽然沉默了幾秒,像是在猶豫該不該提某件事。
「怎麼了?」
「我只是好奇,大嫂為什麼要為你挨刀?」
「……也許是想博得我的同情吧,誰知道她又在玩什麼把戲。」尹奇偉強迫自己這麼猜測,雖然他內心已經起了無數的沖擊。
「真是這樣嗎?」
她偷偷到咖啡店工作、替他阻擋攻擊、從沒用過無限卡、鼓勵自己的弟弟償還尹家的贈與……他第一次仔細的把這些事想了一次,她的所作所為與他原本自以為的認知完全背道而馳。他想了解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在家休養的這段日子,尹奇偉最在意新加坡的合作案進度,他無時無刻緊盯著各部門的腳步,與新加坡的合作公司負責人保持聯系,確保此案順利推展。
也許是待在家里的時間長了,除了緊盯公事外,空閑的時間也多了不少,使得他的腦海里總不時浮現雨若的影子。
當他偶爾經過她身邊時,老是見她埋首于書本里。曾經他好奇的偷瞄她手上的書名,卻愕見是大學用書。難道她真的想再回到學校完成學業?
此外,他也發現只要他一出現,她的目光立即跟隨著他。當他故意迎向她的目光時,她會慌張的斂起眼神,羞紅著臉低下頭,像是做錯事被逮到的小孩般。
有時候他會被她這種神情逗笑,也會故意走近她,因為只要他稍微靠近她一些,她整個人立即就會變得僵硬不自在,整顆頭也幾乎埋進書本里。
這樣像貓捉老鼠的游戲,為無聊的生活平添了不少樂趣,他玩得可起勁了。
不過她那存有懼意的眼楮在看著他時,似乎又多了一分關切,小嘴有時還會微微張啟,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輕易說出口,且有時當她靜坐在窗邊,身旁散落著幾本舊書,全身散發著月兌塵的氣息,實在找不出一絲市儈與虛榮。
這也是令他沮喪的原因,他得努力堅守著防備的那扇門,要理智戰勝迷失,絕不能受她所傳達出來的假象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