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萊倫覺得今天有點奇怪。
他去聖菲波哥大談生意,今天上午才飛回亞特蘭大。
昨天電話里,听說老板帶了些人去拉斯維加斯。得知他們中午已經回來了,他也沒太在意。
罷進門,就看見昆廷塔‧瓊斯一臉悲痛欲絕的掩面向外狂奔。
汗了五秒,他還是追上去問怎麼回事。
「如果你一直想念的夢中情人,突然變成個丑到極點的大漢。你會怎麼辦?」瓊斯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同時揪著他衣領痛苦地凝視著。
沉默……再沉默……還是說些什麼吧︰「你有多久沒去找過心理醫師聊天了?」
「哇!你根本不了解我內心的痛苦!」只見瓊斯轉身向外沖去,晶瑩的淚珠飄灑在空中。
繼續又默又汗了十秒後,德克萊倫轉身進了老板的豪宅。
亞特蘭大是西斯塔‧克羅所的根據地,這座宅邸是他平時起居的所在。遇上他沒去公司時,手下經常親自來這里匯報。
德克萊倫進大廳,一路上樓梯時,再次確認今天有點奇怪。
老板那些貼身保鏢,怎麼好多都掛彩負傷了?這麼大的事件,居然沒听人說起。
這些保鏢可都不是普通級角色,能傷他們至此的話這次的對頭肯定很厲害。
一邊想,已到二樓書房門口。
敲門,屋里傳來「進來」,他嚴肅地步入書房。然後,他再、再次覺得今天有點奇怪。
看見西斯塔‧克羅所的微笑,他不由渾身一陣惡寒!
老板露出這種笑容了!這種如沐春風的笑容——
五年前,老板一笑,老是和他們惡搶生意、紐約老牌的索倫東家族,三天後全部被請去吃羊飯。
三年前,老板一笑,居然黑吃黑搞到他們頭上的,秘魯反政府游擊隊「自由民族聯盟」,兩個禮拜內被政府軍踏平。
一年前,老板三笑,竟然敢和他玩欠款不付這一手?那個中東地區獨裁者的隱密資料,立刻出現在CIA頭頭的桌上。
那現在,又是誰要倒霉了?
在和西斯塔‧克羅所討論完哥倫比亞的事務後,德克萊倫磨了一會,奇怪的沒听見老板下達任何指示。
「老板,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忍不住問了出來。
「大事?」西斯塔‧克羅所一愣,「干嘛這麼問?你听到了什麼風聲?」
「那為什麼你剛才……」差點把「笑得那麼恐怖」說出口,連忙改口︰「剛才……那麼多的保鏢受了傷?」
西斯塔‧克羅所一听,大聲笑了出來︰「他們是被一只凶狠的小野貓抓傷了。」
「野貓?……你開始養貓了?這麼厲害的貓?」
看見對面人帶著認真的神情在詢問,西斯塔‧克羅所感覺很無力,尤其在別人不懂你的玩笑時。直接把德克萊倫招到桌邊,讓他看左手邊的監視屏。
屏幕中是這棟宅子里最好的一間客房。鏡頭對準的是床上昏迷中的男人,滿面胡須,身材在東方人中算高大了。亂七八糟的頭發拖了一床,邁邁遢遢的。
「這就是我的小野貓!」,听見西斯塔‧克羅所微微興奮的宣告,德克萊倫想說什麼,還是沒法開口,最後他只能訕訕來了句——
「撿回來了最好先洗洗干淨,不然會帶虱子。」雖然這只「野貓」長得比較龐大。老板的愛好……呃,還真是奇怪。
「哈哈哈,我第一次發現你也會開玩笑!」大笑以後,停頓三秒——看著眼前很困惑的人,西斯塔‧克羅所試探的開口︰「難道你不是在開玩笑?」
「玩笑?」德克萊倫更加困惑了。「什麼玩笑?」
送走德克萊倫,西斯塔‧克羅所揮去滿頭黑線,決定照他說的,讓人把這只小野貓洗洗干淨。還有三個小時,他就會醒了,還真是期待他睜開眼楮的一瞬間。這一刻,他可是等了足足三年。
***
睜開眼,半天沒回過神。諸侗靈知道這次和上次被迷倒不同,是貨真價實的。
上次在紐約,他是成心被抓,迷藥是沒吸進去多少,作秀的成分比較多。
窗外暮色沉沉,他是饑腸轆轆。掙扎著靠床坐起身來,終于感覺到左手的累贅。
居然是一根細長的銀色鎖鏈——爆!真的把我當猴子啊!
扯了幾下,發現這條長約六米的鏈子不是普通的強韌,他運起十成的內力,還是弄不出一絲裂痕。
一模,果然那把「美髯」被剃光光。糟糕!自己這麼英俊瀟灑,被人看見了真面目。難保對方不會色心大發。
跋緊低頭打量,人已經被洗過,全身的衣服都換過了?被看光是無所謂的,別被……才是重點。諸侗靈用還不太靈活的手指,一顆一顆解開上衣鈕扣,恩,白璧無瑕,應該沒事。
「我可真是榮幸,一進來,你就在寬衣解帶,已經等不及了嗎?」
邪邪的調笑聲傳入耳朵,諸侗靈的手指僵了僵,繼續努力把扣子扣好。然後壓住斑漲的怒火,轉身笑吟吟的面對來人——
要是你以為我們侗侗的涵養工夫,真的達到這等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只能說,很遺憾,你對他的了解還不夠全面!
繼續剛才的場景——諸侗靈轉身笑盈盈的面對來人,紅唇輕吐︰「我當然等不及了。我好想馬上把你的衣服月兌光……」
西斯塔‧克羅所剛才進門,就見這俊秀的人略顯虛弱的半敝衣襟。說實話已經被這香艷的一幕,挑撥得有些不能自持。
再听到諸侗靈故意挑逗的話語,感覺鼻血快破功而出,要不是他顧及對方身手了得,早上前壓倒再說。
只听諸侗靈繼續說道,「……然後呢,把你四肢銬在牆上,用燙過的鞭子抽上你結實的軀體,放心,我會很溫柔,只是想在上面留下嬌艷錯亂的紅色鞭痕。然後的然後呢,我會用冰涼的鹽水淋上你全身每一處,你一定會顫抖得令人屏息,等水漬干了就能滴上融化的蠟燭油,讓你隨著每一次的滴落而起伏。然後的然後的然後呢,我會在你身上找出十幾個合適的地方,用一根燙過的銀針,刺穿你,放心,只是幫你多戴幾個環而已。然後的然後的……」
「閉嘴!」西斯塔‧克羅所黑著臉打斷了這恐怖的「意婬」。滿腦子的綺思遐想被成功驅散,無須他再強自克制。
諸侗靈立刻在床上笑得亂沒形象,一口惡氣成功出了一半。不過,還有另一半也要討回來。
「對了,你到底要把我怎麼樣?」笑得沒力了,他才想起應該關心一下自己今後的命運。
「放心,我才舍不得殺你。我相信你是真的失憶,不過呢,我現在對諸侗靈你這個人比較感興趣。我坦白說吧。跟了我,可以給你想不到的權勢,甚至是自由。你不必再躲躲藏藏,你喜歡拍電影,我就捧你當國際巨星。」
「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我就不客氣要用強了。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殺人放火都是平常事,所以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我不舍得殺你,但你的親戚朋友可沒這麼好運氣。」
這番話,西斯塔‧克羅所自認為說得太精彩了,利誘加威脅,好比糖果加鞭子,處處擊在人性的弱點上。就算他再硬氣,硬上一段時間肯定會乖乖投降。
再說了,諸侗靈這個人,絕對不是寧死不屈那類硬漢。他能扮女人,能自毀形象在賭場當個小混混,就說明他對活下去的執著心非比尋常,並不會拘泥于那份無聊的自尊心。
結束了自我陶醉,西斯塔‧克羅所一看諸侗靈的反應,差點氣得沖上去掐他脖子,在他耳邊吼︰「你給我好好听著!」
只見,我們諸大帥哥,正彎腰檢查腳底新磨出的兩個老繭,時不時一絲皮屑飄到地毯上。
一會兒,諸侗靈察覺到長時間的靜謐,抬起頭來,
「你說完了?」
「咳咳,」感覺自己應該匯報一些听後感,「我就實話實說了,總的而言,你這些話實在是——沒創意。」
「哈哈哈,確實是這樣!」打破僵局的是西斯塔‧克羅所自己,「那你說怎麼辦?」
諸侗靈眼神清澈地直視對方︰「我們就來賭一場。」
「你在MirageCity都是頭牌,我怎麼可能賭贏你?」
「不是上賭桌,只是訂下條件、期限,看最後誰能做到。」
「期限?」
「三個月,這期間你不能強迫我。」
「條件?」
「如果我能自行離開這里,你就給我永遠的自由,不得干涉我今後的一切行動。」
「可以。而且我還可以承諾你今後的安全。不過,你要是三個月後還是在這里,那就得心甘情願當我的人。」
微眯雙眼,「好!如果我做不到,到時就把心都給你!」
西斯塔‧克羅所不敢小看了這個曾讓自己吃癟的人,轉身出來就吩咐保全主管加強戒備。
丙然,當晚諸侗靈在大門圍牆上被攔了下來。
他被逮住時,手上的鏈子還掛著,他只是把鏈子另一端連在牆上的鐵把手給卸了下來。結果成功爬到屋外,在翻越最後一道籬笆時,因為鏈子的響動驚醒了警衛。
等他被兩把槍指著押回屋後,西斯塔‧克羅所把鏈子鎖在了床腳柱。這張大床重達二百公斤,要麼諸侗靈能掀起床,否則就只能砍下手來。這條特制合金鏈的強度絕對讓人放心,除非用原子彈來轟。鏈子的鑰匙他親自保管。
此外,擔心他手下的人被諸侗靈迷惑而上當,所以西斯塔‧克羅所命令除了送飯和打掃的人,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近這位尊貴的客人。
這三年來,他在諸侗靈身上花的精力不是普通得多。
因為一開始的大意讓人走月兌後,他就明白這是一個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去對付的敵手。
在現代社會發達的信息網路中,再怎麼躲避隱藏都會留下蛛絲馬跡。更不用說自己麾下龐大的勢力網。這三年中,諸侗靈不是沒犯過錯誤,但每次都在最後關頭被他走月兌。這不是一句「運氣好」就能解釋的。
他的機智敏捷、關鍵時刻的冷靜判斷、乃至對危險的直覺,都讓西斯塔‧克羅所不斷加深對他的重視。雖然兩人的立場截然相反,但並不妨礙他為對手的精彩表現付出敬意。
直到這一刻,在精心策劃之下終于將諸侗靈帶至面前的這一刻,西斯塔‧克羅所體會到的暢快,猶如茬網球比賽中經歷長時間的平局最後取勝的痛快。
不過,他清楚自己還沒有真正贏得全部,除非在三月為期的賭局中勝出。
三天過去了,諸侗靈因為不死心的掙扎,左手腕已經被那條鏈子贈破了一圈皮,露出鮮紅的皮肉,很是恐怖。
「你何必呢?」拉著他手檢視時。西斯塔‧克羅所情不自禁說出口。
下一刻,他的手被重重甩飛,諸侗靈一臉冷怒,恨恨瞪視著他。
出房間取來了急救箱,再次來到諸侗靈的面前。
西斯塔‧克羅所拉住他的左手,然後被掙開。他繼續拉住,繼續被打飛。就這樣經歷了數十次爭斗後,諸侗靈終于任他握住了手。
西斯塔‧克羅所看看他依然冷硬的表情,沒說什麼只是低頭細心地幫他把傷口消毒、上藥、裹好紗布。
「我不會感謝你的,少裝好人了。」這是三天來,諸侗靈第一次開口和他說話。
西斯塔‧克羅所只是淺笑著搖頭道︰「雖然我們立場不同,可我並不想害你受傷。」
「哼,這種廉價的溫情表演,並不適合你。」某人嗤之以鼻,「都已經撕破臉了,這時候你威脅滅了我全家還比較有說服力。」
「謝謝你對我形象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的。」說完,西斯塔‧克羅所闔上了房門。等到了屋外,他才露出得意的笑容。
丙然,此後諸侗靈試圖逃跑的舉動變少了。而且,就算是毒言毒語,畢竟話多了起來。不時的,還會提出些要求。當然全部得到了滿足。
西斯塔‧克羅所寧願相信,自己在慢慢軟化對方。對于他來說,這是一個很有挑戰性的游戲。看著像諸侗靈這種極品慢慢臣服于自己,這過程不是一般的享受。
不錯,這只是一個游戲,無關愛情——他這麼說服自已。
一個月過去了,這天西斯塔‧克羅所回家比較早,看見諸侗靈的晚飯還沒送去,就習慣性的,親自拿了兩人份的食物去他房間一起進餐,順便培養感情。
進屋就看見那人就穿了條短褲,敞胸披了件睡衣,在床上玩電腦。
這、這、這簡直太香艷了!雖然不復少年時的縴細靈秀,但那成年人修長優美的肢體充滿了誘惑力,更別說現在近乎全果的狀態。
看見來人,諸侗靈只是打聲招呼,繼續埋頭玩電腦。
「怎麼衣服都不穿好?」薄弱的語氣根本听不出責備。
「又沒人來,穿不穿……不都一樣嗎?」心不在焉的回答。
「真的一樣嗎……唔……」听他不把自己當人,西斯塔‧克羅所懲罰性的從背後擁住他,印了個吻在他鎖骨上。
不耐煩的推開,但只是單純推開而已,沒有了剛開始時那種厭惡的逃離。西斯塔‧克羅所為這進步暗自欣喜。
他並不著急,這三個月有的是時間慢慢融化對方。也許到最後,這個人兒會心甘情願的對自己投懷送抱。
兩人一邊用餐,一邊聊天,不外乎最近的新聞、丑聞、八卦聞。如果不屬機密的話,西斯塔‧克羅所還會爆很多內幕的料給他,所以聊天的氣氛表面上很熱絡活潑。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件事,你如果不想說就當我沒問過。」
「你說。」西斯塔‧克羅所相信他不會問什麼過分的問題。
「就是在拉斯維加斯,你怎麼會那麼快就發現我那間公寓?我確定當時沒有被人跟蹤。你肯定是來之前就知道了。」
這是諸侗靈一直沒想通的關節。其實在此之前的所有動作都是為了引他前去那間公寓。
西斯塔‧克羅所要秘密前來,這麼機要的事,怎麼會那麼不小心就漏了出來?
那些在停車場襲擊他的人,看似選擇了一個很好的場所,但實際上選擇了最糟的辦法。
然後一路的跟蹤追擊,其實也是故意逼迫他打定主意,立刻離開拉斯維加斯。
所有事件的指向只有一個,就是讓他這只傻兔子乖乖去撞那根木樁。他果然上鉤,沒有參透心中的不安直接往陷阱里跳。
這個計劃雖然中間變數大,但是達到的效果很確定,只要在那里守著遲早能成功收網。
他原來以為是最後的諾亞方舟,結果成了敵人誘捕的香餑餑。
「告訴你當然沒關系,」西斯塔‧克羅所大方的回答︰「巴克有個女兒你記得吧?」
「唔……好像是吧。」諸侗靈很努力、很努力的回憶,最後也只能得出個好像、大概、似乎、可能的回答。
「她還真可憐,喜歡了你這麼久,找了無數偵探社調查你的一切,居然換來這樣一個結果。」某人快要為這不幸女子一掬同情之淚了。
諸侗靈瞬時瞪大雙眼,「你說什麼?有人調查我?」
天,有點頭暈了……
「是啊,她找的私家偵探效率還真不錯,我都挺佩服的。那麼隱秘的住所都查了個清清楚楚。」西斯塔‧克羅所表情認真的陳述事實。
諸侗靈簡直欲哭無淚,這女人什麼眼光啊?千金大小姐居然喜歡個滿臉胡須的小混混,果然是另類別致的愛情觀,真奇女子也!
西斯塔‧克羅所的心情越來越雀躍,小野貓的馴化過程很順利。快要兩個月過去了,兩個人幾乎天天一起吃早飯和晚飯。
因為沒有其他人可以接觸,諸侗靈天天巴望著他回來,然後拉著他聊天,有幾次還聊到深夜。
西斯塔‧克羅所講他這麼多年刺激的黑道經歷,諸侗靈講他當明星時和逃亡時有趣的事情。兩個人意外的話多。
現在,西斯塔‧克羅所甚至不時會想,這個人他想要一輩子留在身邊。甚至,他試圖去相信,諸侗靈是真的開始接受他了。
這種念頭一出現,就像中了毒癮,越是想冷靜,越是要往那方面期盼。
這一天事情很多,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他應該已經睡下了吧。但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自己要去義大利,而且一去半個月,還是想在臨走前向他告別。
進門一看,果然已睡下了。悄悄走近床邊,不忍吵醒他的好眠,只是貪戀的看著他的睡姿。還是那付衣衫不整的撩人樣,那瑩白如玉的身軀仿佛在向自己發出邀請。
其實西斯塔‧克羅所一直在納悶,自己是不是有點「不行」了?這種美色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自己居然把持了兩個月!
諸侗靈身手再厲害,要他屈服也不是難事,用藥、用槍,方法多得是。
他之所以一直苦忍,約定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讓眼前的人真正接受他。
不行了,再待下去,他快要化身為狼了。剛轉身要離開,听見床上人睡夢中無意識吐出的一個名字,立時釘在原地。
「克羅所……」只是夢中的囈語,而且聲音低微的不可聞及。
西斯塔‧克羅所惡狠狠的瞪向那人——這可是你自尋死路,怪不得我!
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月兌下來,順手拋到監視器上,他還沒興趣演真人秀。傾身覆上那具身體,一個個細碎溫柔的吻落了下去。
夢中的人還是沒醒,只是本能的有所回應。一個真正的熱吻,讓街不清醒的人兒呼吸越來越急促、臉頰泛起潮紅。
西斯塔‧克羅所拉起他的雙手,讓他環住自己的脖于,繼續加深這個吻。
唔……好甜……他簡直要瘋狂了……
微睜雙眼,愕然的發現一雙晶亮清澈的眸子,飽含笑意、清醒淡然地看著自己。
來不及叫糟糕,就感覺頸後一痛——
然後,他失去了知覺。
***
如果可以,西斯塔‧克羅所希望永遠不要再回憶起那段遭遇……
不過,從本文的角度來說,還是不得不如實記錄。
他醒來的時間,是凌晨三點︰醒來的地點,是浴室;醒來的狀態,咳咳,是全果。
是的。用一句話說就是——他凌晨三點醒來發現自己被人扒光了扔在浴室。
忘了一點,他手腳被布帶子綁了起來。
還忘了一點,那條他在德國特別訂做的鏈子現在正栓在他脖子上。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青筋爆起!
然後,他歷時四十五分鐘,終于用撞碎的鏡子碎片割開了手上的綁縛物。
到臥室,發現所有的衣物不翼而飛,監視器被破壞。
再用了一個小時,他終于一點一點挪開了那重逾兩百公斤的大床。當初是他自己把鏈條的另一端栓在了床柱上的。
包了床單,走出房間,幸好走廊沒人。到書房找出備用鑰匙開了鏈子的鎖,然後到自己臥室找出衣物穿上。
打理完畢,他衣著光鮮的走下樓。然後,青筋再度爆起——
他的手下和這屋里所有的人一個不少,全躺在大廳地板上睡覺,搖搖,還是不醒。
拿起電話,發現沒聲音。換另一條線,還是一樣。
在所有人身上模了一遞,沒有找到手機,之後在牆角垃圾筒發現了一堆手機,當然都被折成了兩半或三半。
跑到車庫,果然少了輛藍色房車。其他五輛都給射破了輪胎,包括備用胎在內。
而他最愛用的銀色法拉利的前蓋上,被深深刻上「U-Lost!」的字樣。
深吸氣——深呼氣——幾個來回後,西斯塔‧克羅所振作精神重新回到屋內。
拿出書房書架秘格中的小型信號發射器,有史以來第一次發出了緊急求救信號。
半個小時後,昆廷塔‧瓊斯和德克萊倫幾乎同時帶著人手趕到。
一直到八點,有人報告,他失蹤的藍色房車,在市區一家快餐店門口發現,而且因為違章停車吃了罰單。
***
2004年9月13日,8:20am,從亞特蘭大的鄰鎮瑪麗埃塔去納什維爾的長途客車上,一個染了一頭金色短發的亞裔青年,一個人坐在車尾抱頭悶笑。
西斯塔‧克羅所,你個大混蛋,現在知道小爺我的厲害了吧!
已經算很看得起你了,為了對付你,連色誘這麼不入流的招數都祭了出來。
本來還想趁昏迷喂他兩粒偉哥,讓他生不如死,可惜手邊沒現成藥。
哼,真的以為第一次逃跑時,我是失手被抓的麼?
哼,真的以為我會為了逃跑,弄傷自己麼?
哼,真的以為你的虛情假意,能騙到我麼?
最最可笑的是,真的以為我會愛上你麼?
拿出鴨舌帽戴好,將帽沿壓低蓋住大半張臉,向後舒舒服服一靠開始補眠。
諸侗靈突然感覺很疲勞,非常累。這回的賭他算是贏了嗎?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其實他到底要的是什麼呢?這一直困惑他良久。
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自己一縷游魂,在這與他毫無干系的世界中,頂著別人的身份,努力求生到底是何苦?
是啊,諸侗靈是好好的活下去了,那他昊楓呢?
在他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他是死是活呢?過往的人生就這樣一筆勾消了嗎?
苞著師父學武練藝時的單純快樂,得知身世時的痛苦自棄,寄身江湖時的忘情隨意,這一切的一切,難道真的再也毫無意義嗎?
想到這里,不禁心中微微發苦。自己都回答不了這些問題,他又能問誰呢?
就在心思百轉中,沉沉睡去。
等他醒來,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在納什維爾住了一晚、上理發店修了修剪的亂七八糟的頭發、四處探探風聲確定安全後,第二天一早他上了去辛辛納提的車,繼續北上。
在諸侗靈走出禁錮他的房間之前,就已經打定主意往北走。
不是他不想立刻逃離美國,而是兩本護照都被扣在西斯塔‧克羅所手中。惟今之計,要麼想辦法弄假護照,要麼偷渡出境。
弄假護照,一來費勁,二來容易走露蹤跡,想來想去,還是先走為上。
走,只有兩個去處,向北去加拿大,或者向西去墨西哥。
墨西哥其實是個好選擇,那里人多混雜,弄假護照,甚至偷渡去其他國家都比較容易,離他所在的喬治亞州比較近。至于語言也不成問題,他自信西班牙語說出來應該還是有人能听懂的。
但是這條路線太容易讓人猜破。而且從西斯塔‧克羅所的交談中,他得知這個人在墨西哥甚至整個拉美地區的勢力非常龐大。
于是那一個月里,他一邊琢磨著如何開鎖,一邊將整個逃亡計劃制訂好,不斷考慮是否有任何疏漏,直到他確定完美無缺,才最終下手。
這次他可下了血本,忍著萬分心痛,咬咬牙把一頭及腰長發給削短、染成金色。
本來是不介意再扮一次女生的,可惜他現在的身材還來這套的話。簡直是對不起美國人民的眼楮。
現在,這位金發的翩翩美青年,就踏上了投奔楓葉之國的旅途。嘿嘿,他被人喊了兩年多的「Canadian」,總算要回國啦!
***
西斯塔‧克羅所吩咐昆廷塔‧瓊斯代他前去義大利,自己親自坐鎮,誓將那個給了他一生最大恥辱的人逮回來。
原來是不介意多花點時間玩玩收服小野貓的游戲。至于現在,他是真的很生氣,什麼約不約定的,再讓他把人拎回來就不客氣了。
火冒三丈固然是真的,心底對此人的欣賞卻也在急速增長。論起心機、膽量、行動力,諸侗靈這個人都出色得讓人暗暗心驚。
他西斯塔‧克羅所活了三十多年,縱橫黑道也近二十年了,各種各樣的人見過不少,但像諸侗靈這般的人物卻是第一次遇見。憑他的能力,稱霸一方不是難事,但他卻毫無野心,只是在危機迫近時,才防衛性的施展手段。
所以,西斯塔‧克羅所對他真的很有興趣,「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怎樣才能折服你那顆高傲如鷹、自由如風的心呢?」
就在快近中午他綿綿的想著那人事情的時候,有消息回來了。
他們調查到有四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見過照片中的長發中國男孩。他在每家店都只是隨便買一兩樣東西,不過他本人長得太出色了,所以店員有印象。
焙買的都是一些服裝裝備,不過有兩樣東西引起了西斯塔‧克羅所的注意︰一瓶金色染發劑和一副藍色隱形眼鏡。
哼,又是變裝游戲嗎?他很清楚諸侗靈對頭發的寶貝程度,他還真舍得!
到晚上,又有人回報說,在去瑪麗埃塔的汽車上看見過有點像諸侗靈的男孩子。
「讓他們去瑪麗埃塔打听,今天早晨有沒有人見到過一個金發的中國男人。」
如果他沒猜錯,諸侗靈應該是離開亞特蘭大後,在瑪麗埃塔變的裝,畢竟亞特蘭大是他的地盤,這小子不會停留太長時間,最多換身衣服而已。
丙然,長途客車上車站有人注意到過類似形貌的男人,但記不清他上了去哪里的車。但從時間和地點推測,極可能是向納什維爾的方向。
「你究竟有什麼打算?」西斯塔‧克羅素不禁在心底琢磨。
現在就看是你更出人意表,還是我更早猜透你的行動!
諸侗靈一開始考慮過先向其他方向走,引開追蹤的人。但害怕節外生枝反而延誤了時間,索性一路向北急速趕路。
離開納什維爾時,他變成了紅褐發,帶著黑框眼鏡,穿上格子襯衫和卡其褲,挎著樣式單一的單肩包,操一口RP(RoyePronunciation英國口音一種)口音。
一路上遇上好幾個老人家,問他最近倫敦有啥變化。
在辛辛那提,他讓美容師給他做了一個爆炸球體狀的燙發,發色染成棕色,鼻子上架了黃色太陽眼鏡,脖子里重復掛了三四串銀項鏈,他怕痛,鼻環買了夾的那種。
上身是層疊穿衣派的極致,是七分褲,腳蹬夾趾涼鞋。
然後他就以這身裝扮,一直來到伊利湖畔,那個就叫作伊利的城市。差點忘了提,這時他說的英語帶著濃濃的法國腔。
翻翻錢包,從西斯塔‧克羅索那里順手牽羊模來的精神損失費,還剩下三萬。
雖然從美國到加拿大不需要簽證,兩國的居民可以自由往來于邊境,但對于諸侗靈現在這種黑戶口,又被追拿的人來說,事情沒這麼簡單。
他不認為自己能平平安安從常規路線抵達加拿大,或者過去了居然沒有泄露行蹤。這種情況下,就需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現在,就不知道他接下來異想天開的偷渡計劃,能不能成功了。
諸侗靈的一帆風順,自然意味著另一個人追得臉色奇黑。
在諸侗靈落腳的第一站——納什維爾,他們連夜追查,果然打采到諸侗靈曾經現身的消息。當時以為能在二十四小時內了結此事了,西斯塔‧克羅所甚至已經在排練再見面時應該說些什麼狠話來挽回面子。可之後,那個染著顯眼金發的少年,行蹤再度消失。
絕對又是該死的變裝游戲!西斯塔‧克羅所咬牙恨恨的想。這家伙真是應該當演員的天才!
此後,是在亞特蘭大過程的翻版,兩天後查出諸侗靈在納什維爾買過的東西,投宿的小旅館,直到推測出他變裝後的可能形貌。再延著三條可能路線追查,最後在辛辛那提發現了蛛絲馬跡。
然後又是一輪折騰,三天後在辛辛那提一家美發店,有店員認出了這個來燙了爆炸頭的東方帥哥。這次目標比較明確,一路追蹤到了五大湖地區。
諸侗靈到達伊利後,卻遇到了些麻煩。去訂的東西,正好臨時缺貨——因為六天後要召開五大湖單人風帆友誼賽。
他要買的就是比賽所需的船只。老板告訴他,最近部分零件斷貨,要等兩個禮拜。他拚命懇求老板,自己千里迢迢特意從法國趕來,就是為了參加這一年一度的大賽。
而這一切,只為了得到他心愛女孩的芳心。
見老板有所動容,他繼續講述自己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三年前當他還在法國留學時——他們相識了,當時是在法國的海岸邊,因為他們同樣是風帆愛好者。可正當他們沉浸在愛河中時,他的父母開始橫加干涉。他被召回了中國,于是他們猶如羅密歐與茱莉葉一般被拆散了。
——此時,老板已開始同情地抽泣,保證自己會想辦法。
但是!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他為了心愛的女子,不惜與整個家族為敵,在一年後毅然離開中國。但此時佳人音訊已杏,他踏逼整個法國,四處邊打零工邊尋訪。他發誓一定要找到她,非卿不娶。
——老板止不住得擦眼淚,並保證五天後一定交船。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讓他在半年前打探到她的下落。奈何,佳人以為他一去不復返,在痴痴等了兩年多後,已答應了別人的求婚!正當三角戀如火如茶時,她提出,讓他和她現任未婚夫,以風帆決勝負。誰能在比賽中勝出,她就選擇誰。
——老板激動地握住他手,一定要以半價賣給他。
于是,諸侗靈在千恩萬謝後,講定五天後來提貨,當然價格算五折優惠。
六天後。五大湖單人風帆友誼賽開始,諸侗靈向前來助威的船舶屋老板全家揮手道別後,志得意滿揚帆起程。
藍天白雲,湖風清爽,正是少年遠游日。
幸好以前拍戲時,對風帆略知一二,不至于大出洋相。湖面百帆齊動,煞是壯觀。諸侗靈混在其間,心中好不得意。
原來擔心駕帆出海,會被人發現。現在天賜良機,根本沒人會懷疑到自己,看來這五天等的也值了。只要駛過一段,慢慢月兌隊到最後,就能改變方向直殺加拿大湖岸。
想來想去,這個計劃實在是天衣無縫。甚至,他連身上的美元都預先換好成加元。
四個小時後,他已經月兌離了大部隊,拿出全球定位儀和地圖,開始調整方向投奔自由的樂土。想到西斯塔‧克羅所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沒頭蒼蠅一樣亂找他。又是一陣笑意克制不住。
唉,我到了加拿大會好好想你的,你就節哀順變吧。
夜色開始降臨,距離湖岸只剩五公里距離。
現在諸侗靈擔心的是在夜晚能不能找到合適的登陸點。實在不行,就只能運起輕身功夫獨自上岸,把船只留在湖中。當然鈔票是絕對不能忘的。
正在沉思間,隱隱听到天邊有響動,慢慢響聲越來越大。諸侗靈凝神望去,是兩架直升飛機。
居然這麼快就追到了?真是沒想到。
呵!西斯塔‧克羅所,你果然配做我的對手!
而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對方還沒確認他在這船上。
這天早晨西斯塔‧克羅所看報時,瞄到今天將舉行的五大湖單人風帆友誼賽的消息。
平時這種消息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但昨天有消息,酷似諸侗靈(現在本尊的模樣已經沒人搞得清了)的人在五大湖區出現過。所以,他下意識停頓了下。
突然他想起,在截獲的諸侗靈上網記錄中,有著下載過的近兩百張世界各地的地圖,其中好像就有一張是伊利湖附近的伊利市。難道……
立刻命令私人飛機待命,他要親自去一趟。同時聯絡當地人手繼續盤查,尤其是到友誼賽現場去打探消息。
等他趕到當地,一家船舶屋的老板被帶到他面前,听完那個動人的「愛情故事」,他已經百分之三百肯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這里。
現在,傍晚七點,天色已黑。在接近加拿大海岸五公里處發現一艘無人小船。
西斯塔‧克羅所親自上船,一模,發動機還有余溫,哼!苞他玩這種小把戲!
操起機關槍沿著船周圍一陣猛射。停了兩分鐘,就見一陣氣泡出水,接著一顆濕漉漉的腦袋冒了出來,大口大口喘著氣,棕色的爆炸頭因為浸過水而全部貼在腦殼上。
「久別重逢,你就不能溫柔點嗎?在我身上射出十七八個窟窿怎麼辦,你幫我收尸不成?」諸侗靈沒好氣的說。
「好了,乖點跟我回家,我還可以考慮減輕懲罰。」踩著船邊緣,伸手讓水中之人握住,要拉他上船。
沒想到諸侗靈突然一使勁,將他拽入水中,冷冷瞪著他說︰「你憑什麼懲罰我?」
西斯塔‧克羅所一聲不吭和他對視五秒鐘,然後自己上船、回到直升機上換衣服。同時吩咐手下將人綁回去,不听話就用麻醉劑。
于是諸侗靈在傷了兩個人後,又被一槍射昏,渾身潮濕的被捆了起來扔上另一架飛機。
這過程中,西斯塔‧克羅所沒有看他一眼,表情冷硬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