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二手妻(下)不離不棄|作者︰梅貝兒|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寅卯交接,天色將亮未亮。
一整夜睡睡醒醒,整個人覺得更不舒服,听見遠處傳來雞啼,睿仙索性起身梳頭更衣,也沒有叫醒春梅,便獨自出房門,卻被站在檐廊下的兩道黑影嚇了一跳。
「是誰?」她馬上警覺地嬌喝。
炎承霄立即應聲。「是我!」
「原來是四爺……」除了炎承霄,還有魏昭也在身邊保護,經過昨晚的驚險過程,可沒人敢再大意。「四爺受了傷,應該多休息才對。」
「因為在想些事情,所以睡不著。」他也問︰「你呢?為何不多睡一會兒?」
她順手將房門關上。「也一樣睡不著。」
「是被昨晚的事給嚇壞了吧?」炎承霄兩手負在身後,轉身面對睿仙,語氣帶了些歉疚。「是我的疏忽,沒有及早防範,讓你受驚了。」
睿仙輕搖了下螓首。「四爺不必放在心上,大家都沒事就好。」
「……你先下去。」他朝魏昭說。
魏昭拱了下手,就回自己的廂房了。
「還記得我五歲那一年,有天夜里,好幾名刺客闖進府里,想要殺我全家,我甚至親眼目睹娘被其中一人所殺……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後來當我從昏睡中醒來,卻想不起發生何事……」他率先跨出檐廊,走到天井,說話的口氣听似平淡,但跟在身後的睿仙卻感受得出蘊藏的悲傷。
「直到幾個月前,突然遭人行刺,雙眼在意外中失明,體會到自己有多無助和脆弱,就像回到五歲那一年,不但救不了娘,只能閉上眼,等待事情過去,其實我是害怕想起來,每天夜里作的那些惡夢,無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該忘了,娘是如何拚死地保護我……」
「當時四爺年紀還小,會害怕也是應該的。」睿仙不禁感到心疼,對個尚不懂事的孩子來說,那是多大的打擊和傷害。
炎承霄想到當時的狀況,情緒還是有些激昂。「娘是為了保護我而死,即使這麼多年來我不曾想起來,內心卻是一清二楚,所以見你不顧自己的性命,就是不肯先逃走,我心里很害怕,要是害你送命,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就是因為想要保護她的這個想法,才讓自己又重見光明。
「我還活著,而且毫發無損,四爺不需要自責。」她勸慰地說。
隨著天色漸漸亮了,讓炎承霄可以看清站在眼前的男裝麗人,天生的美貌,不需要胭脂水粉來妝點,不過真正令自己動心的,卻是她的勇氣,敢做出其他女子不敢做之事。
「可知我曾經在腦中想像過多少回,你究竟生得什麼模樣……」他細細地端詳睿仙的縴柔美麗五官。「如今親眼看到,比我想像的還要好看。」
睿仙嗔睨一眼。「若生得不好看,四爺是不是就會失望了?」男人果真都喜歡以貌取人。
「的確會有那麼一點失望……」見她听了直瞪眼,炎承霄大笑一聲。「只是開玩笑的,無論你的長相如何,還是令我心動。」
她不禁愣住了。「四爺不該說這種話……」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棄、死心,就不該再來撩撥。
「我說的都是事實。」他用沒有受傷的左手執起睿仙的右手,而睿仙也忘了應該拒絕。「經過昨晚,我認真想過了,要是就這麼放手,將來一定會後悔,所以等咱們返回京城,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先說服兄嫂,等他們同意,我再懇求皇上恩準,娶你為妻。」
「他們不會同意的……」她可以肯定地說。
炎承霄目光堅決。「總要試過才知道。」
「四爺可以忍受別人的嘲笑,說你迎娶的正室是別的男人不要的嗎?」睿仙不想把話說得難听,對自己這麼殘忍,只希望他能想清楚後果。
他當然想過。「他不要,可是我要。」
這句話是何其動听,還是從一個眼高于頂的男人口中吐出,讓睿仙心中的圍籬開始撤除,眼眶也頓時紅了。
「四爺可能會毀了自己的官位、前程,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那是別人求了幾輩子都求不來的。
「反正二哥和三哥也打算過幾年就辭官,我自然會同進退,如今不過只是提早發生罷了。」他並不戀棧權位,還是可以把聰明才智用在其他地方。
睿仙咬著下唇,生怕會害他失去原本擁有的榮華富貴,自己不就成了罪人。
「可是……可是……」
「只要你說好,其他的我自會想辦法。」炎承霄不讓她逃避。
這句話甫才出口,便瞬間擊碎了睿仙所有的猶豫、退縮和畏怯,看著四爺和四郎哥的臉孔重疊在一起,兩人說著相同的話,有著相同的決心,一顆顆豆大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四郎哥說︰「只要你說好,其他的我自會想辦法。」
四爺也說︰「只要你說好,其他的我自會想辦法。」
直到這一刻,睿仙終于明白為何八歲那一年,老天爺會把她和四郎哥的命運錯開,而又在二十歲這一年,也就是重生之前,最後死去的年紀,讓他們的人生再度有了交集,原來是讓他們從頭來過,藉此考驗自己,這次又會做出何種選擇,是又要放棄,或者放手一搏。
想到重生之前,她沒有勇氣追求自己的幸福,難道重生之後,也要一樣膽怯畏縮,不敢反抗傳統禮教和世俗眼光嗎?
「四爺……真的願意娶我為妻?」睿仙淚眼婆娑地問。
炎承霄舉起受傷的右手,用拇指輕輕拂去她頰上的淚痕。「若不是真心,就不會開這個口了,那麼你呢?是否又願意嫁予我為妻?」
「好,我嫁!」她慨然允諾。
他不禁喜形于色。「你真的答應了?好,等咱們回去之後,我立刻稟明兄嫂,想辦法說服他們同意,你要相信我。」
睿仙又哭又笑。「我當然相信。」無論最後是成功還是失敗,知他有這分心意,已經值得了。
「太好了!」炎承霄不禁欣喜若狂,忘情地張開雙臂,想將她摟進懷中,結果忘了自己有傷在身,不禁低嘶一聲。
她不禁紅著臉嬌斥。「小心你的傷……」
「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他又再次擁住嬌軀。
睿仙粉頰一熱,想伸手推開,不過終究還是舍不得,再也顧不得什麼矜持,只想偎在這具男性胸懷中,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因為她真的累了,好想有人可以依靠。
本以為兩人真的無緣,現在又有了希望,睿仙再也騙不了自己,不管他是四郎哥還是四爺,都是自己唯一想嫁的那個男人,想為他生兒育女,想與他共度晨昏。
今生今世,只想成為他的妻。
「……我一定會想出法子來的。」炎承霄圈緊懷中柔軟、香馥的嬌軀,這是他要用一生一世珍惜的女人。
「我知道四爺一定有辦法的。」她哽聲地笑說。
炎承霄感覺到男望在蠢蠢欲動,應當立即放開她,免得真做出逾越之事,可又萬般不舍,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刻,加上兩情相悅,也就將禮教先拋到腦後。
「你的閨名叫什麼?總不能又叫你姚氏?」
她帶著幾分羞赧地啟唇。「睿仙……睿而為愚者也的睿,至于仙……」
「該不會是仙女下凡的仙?」見睿仙點頭,他不禁低笑兩聲。「那些市井傳聞恐怕就要成真,我就要娶到一個仙女了……睿仙,不只明理有智慧,又美若天仙,這名取得真好。」
在旖旎多情的氣氛之下,偏偏又殺出了個程咬金——
「啊……」春梅才步出房門,見到兩人站在天井相擁這一幕,在她眼中,以為主子被人輕薄了,怒吼一聲,接著沖了過去。
只見春梅一把推開炎承霄,再將主子拉到自己身後,護主心切地罵道︰「你想要干什麼?居然對我家小姐無禮!」
睿仙臉蛋紅了紅。「春梅,不是這樣……」
「小姐別怕!就讓奴婢來教訓他!」還以為這個四爺是好人,想不到竟然包藏色心,小姐和她都被騙了。
炎承霄哼笑一聲,相當不滿被人打斷了好事。「再過不久,你就得稱呼我一聲姑爺了,打算如何教訓我?」
「姑爺?」春梅張大嘴巴地喊道。
他昂起下巴,笑得得意。「叫得好,有賞!」
「嗄?」她傻了。
睿仙不禁白他一眼。「別再逗她了。」
「這是在教她,對姑爺不可無禮。」炎承霄說得恁是理直氣壯。
「嗄?」春梅又叫了一聲。
小姐跟四爺……又是何時變成這種關系了?她為何都沒看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她?
終于等到三月二十七這一天了。
接近寅時,鳳陽碼頭籠罩著一股緊繃不安的氣氛。
天色還很昏暗,吳知縣已經率領一干衙役,按照朝廷規定,等漕運船靠岸,便由地方父母官負責監督整個運糧過程。
又過了約莫半刻,一百二十多艘插著「漕」字旗幟的漕運船,在預訂的時辰內齊聚在鳳陽碼頭,其中十幾艘先行靠岸,而負責的押運官共有五人,一人是都漕運使趙德洸的長子趙守信、另一人則是佷子趙定州,還有兩名佷女婿、一名義子,個個手上都拿了把劍,這是為了預防運糧過程當中受到不當的騷擾,只見五人紛紛下船,其中兩人手上還提著燈籠,大搖大擺的來到吳知縣面前。
「知縣大人辛苦了,就跟以往一樣,只要管你該管的事就好,不該管的就當作沒看到。」扮黑臉的趙守信是威脅也是警告地說。
趙定州則是負責扮白臉,說幾句好听的話。「相信都漕運使趙大人不會忘記知縣大人的功勞,將來定會好好提拔。」
始終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等著升官的吳知縣,這回不敢再當個睜眼瞎子。「可是本官職責所在……」
「你敢跟趙家作對?」趙守信冷哼地問。
吳知縣不禁縮了縮脖子,他也是萬不得已。
「幾位大人辛苦了!」手上提著燈籠的孫有干,臉上堆滿笑意的上前。「時辰已經不早,咱們快點開始吧。」
趙守信看了下天色,也不打算拖太久。「說得也是!」
「有空請幾位大人喝兩杯。」孫有干巴結地說。
「光是喝兩杯,也太掃興了。」趙定州暗示地說。
孫有干當然听得懂,酒和女人是離不開的。「小的保證會讓幾位大人滿意。」
說著,所有的人都笑了。
接下來,趙守信朝漕運船上的監收官打了個手勢,只見船員們扛著一袋又一袋的東西下船了,先把它們堆在碼頭上,再由孫有干的人來接手。
就在這當口,吳知縣拉開嗓門高喊︰「人贓俱獲,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什麼?」趙守信、趙定州和孫有干等人當場臉色大變。
頃刻之間,包括泰平縣知縣衙門,以及從江臨府知府衙門、華亭縣知縣衙門調派來支援的官差衙役,約有上百人,全都一擁而上,三方聯手,將碼頭團團包圍,雙方不禁劍拔弩張。
趙守信不禁惡狠狠地怒視吳知縣。「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看不出來嗎?」直到此刻才現身的炎承霄,已經換上官服,在阿貴的攙扶之下,假裝自己還是瞎子,一步步來到他們面前。
「你……不可能!你怎麼會在這兒?」趙定州不禁張口結舌地瞪著炎承霄,這張臉孔,趙家人沒有一個不認得,可听說他成了瞎子,還在靜養當中,不可能會出現在這里才對。
炎承霄的嘴角扯出一道諷刺的笑弧。「這還用問嗎?自然是奉旨查案,首先想知道這些從船上運下來的東西是什麼。」
于是,蔣護上前用匕首劃開其中幾袋,只見白色鹽粒唰的一聲,灑了一地,用食指沾了一些,再由舌頭嘗過味道。
「啟稟大人,是鹽。」
「鹽?」他冷哼一聲。「都漕運使司何時也管起鹽運的事了?」
趙定州急中生智,想要狡辯。「咱們只不過是受了鹽運使之托,幫忙運送官鹽到鳳陽碼頭來罷了。」
「既然如此,你們可敢與鹽運使對質?」此話一出,炎承霄便見兩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擺明了作賊心虛。
趁著他們說話,孫有干打算偷偷溜走。
他目光一掃,寒聲發問︰「孫有干,你想上哪兒去?」
不只孫有干呆住了,連趙守信和趙定州等人也都呆若木雞。
「你、你的眼楮不是瞎了嗎?」他們異口同聲地問。
炎承霄冷冷一笑,就是想親眼看到他們震愕、驚慌的表情。「可惜老天爺又讓我重見光明,你們的一舉一動,全都逃不過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