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二手妻(下)不離不棄|作者︰梅貝兒|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今天是睿仙嫁入炎府的第五天,比起重生之前在唐家所經歷的種種痛苦,這一切真的宛如是一場夢,但願永遠不必醒來。
「難得這麼好的天氣,不如咱們到後花園走一走,」炎承霄一臉興致高昂地建議。「或者娘子比較想跟為夫的待在房里?」
她嬌啐一聲。「自然是出去走一走,誰要跟你待在房里?」
「這麼快就厭倦我了?」他哀怨地問。
睿仙作勢要打他。「我看相公是真的太閑了,該找些事來忙。」
「又沒好處,何必自找麻煩,再說皇上也知咱們才剛成親,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不會在這時候做出惹人厭的事來……」炎承霄牽起她的手,一起踏出房門。
「等正式到任,可有得忙了,當然要趁這段日子好好休息。」
「說得也是。」她說。
炎承霄斜睨著妻子,唇畔上掛著盈盈淺笑的美麗側顏。「歸寧那一天,表姨母跟你在房里說了些什麼?」
「相公以為呢?」睿仙笑得很令人介意。
他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莫非……為夫的表現讓娘子不甚滿意,所以打算背地里跟表姨母討幾帖藥材?」
睿仙紅著臉蛋,真的很想打他。「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那麼娘子是很滿意了?」炎承霄壞壞地笑問。
她又羞又惱,就要把他的手甩開。「不理你了!」
「是,為夫錯了。」他馬上打躬作揖的賠不是。
「表姨母只是跟我說,她和表姨父有派人專程走了一趟華亭縣,要把二娘接到京城來,親自送我出閣,不過二娘正好扭傷腳踝,無法成行,只好托對方帶句話給我……」睿仙想到與二娘之間最後能夠盡釋前嫌,真是太好了。
炎承霄看著她,等待睿仙自己說出來。
「二娘說她會每天虔敬地祈求菩薩保佑,讓我得到該有的幸福。」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好的嫁妝。
他捏了捏妻子的小手。「只要她有這份心意就好。」若依自己的性子,可不會這麼容易就原諒對方,不過睿仙都不計較了,也就不再多說。
兩人一路走到後花圜,才經過拱橋,就被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給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是誰在叫?」炎承霄眼神瞬間銳利地查看四周。
睿仙也擔心的左右張望。「出了什麼事?」
「別說話……」他慎重地將妻子護在身後。
沒過多久,卻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迎面走來,走在前頭的男性身影頎長飄逸,一身月白色常服,唇若涂脂、面如冠玉,睿仙越過夫婿的肩頭,一眼就認出是前天才頭一回見面的炎家大房嫡長子,也是七娘的兄長,還有「我朝第一美男子」美譽的炎升陽,就連身為女子的她都自嘆不如,一時看直了眼,還讓相公喝了好幾缸的醋。
炎升陽也見到他們,步伐依舊不疾不徐,直到站在兩位長輩面前,才拱手見禮。「四叔、四嬸。」
見佷子往聲音的來源走來,炎承霄機警地問︰「方才可听到慘叫聲?」
「那是佷兒在教訓書僮,讓四叔、四嬸受驚了。」炎升陽嗓音清冷,也可以說淡漠,感受不到太多的情緒轉折。
夫妻倆同時望向佷子身後的小書僮,眼淚、鼻水流了滿臉,還不停地抽噎,似乎被修理得很慘。
睿仙對這名看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小書僮起了憐憫之心,嗓音听似柔和,卻又帶著幾分責備。「主子管教奴才是天經地義,但也要適可而止。」
「是,四嬸。」他淡然地回道。
小書僮見睿仙替自己說話,不禁兩手握在胸前,感動到淚眼汪汪,也崇拜到五體投地,居然有人挺身而出教訓這個大魔王,真是個大好人。
「皇上昨日宣你進宮,又是為了親事?這回是哪一戶人家的千金?」既然沒事,炎承霄自然放松警戒,和佷子聊個幾句。
炎升陽美麗絕倫的臉上看不出喜惡,平淡地說明。「佷兒目前尚無意娶妻,已經婉拒皇上美意。」
炎承霄不想強迫桎子娶不愛的女人,可更不希望他太早進入爾虞我詐、明爭暗斗的朝堂,想要保護大哥唯一子嗣的心情,實在矛盾。
「皇上一定氣壞了……」先是自己,接著是佷子,都不肯順他的意,沒在盛怒之下降罪于炎家,已經是萬幸了。
「佷兒先走一步。」炎升陽不欲多談,拱手告辭。
當他越過兩位長輩,走在身後的小書僮用求救的目光看著睿仙,睿仙雖然也在打量他,卻是為了別的原因。
見妻子的目光追隨著佷子的身影,讓炎承霄用棄犬般的眼神問道︰「對娘子來說,為夫已經失去魅力了嗎?」
睿仙一臉哭笑不得。「你在說什麼?我是在看走在後面的那個小書僮。」
「不過是府里的奴才,有什麼好看的?」他不改傲慢性子說。
「可是……」明明是個姑娘家,為何要扮成男子?是另有隱情嗎?
他一臉納悶。「可是什麼?」
「沒事。」睿仙對炎府還不太了解,決定先擱在心里。「走得有些累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
于是,夫妻倆上了一艘船型建築的石舫,再命人送上一壺茶、幾碟蜜餞果脯,坐在石制長凳上,感受到微風撲面、花香徐來,令人悠然自得、放飛心緒,忘卻所有煩瞎。
炎承霄打橫一躺,把妻子的大腿拿來當枕,滿足地笑嘆。「若是每天都能這麼過,該有多好。」
「相公喜歡這種清閑的日子倒也無妨,不過恕妾身不能天天奉陪。」她將手伸向面前的茶幾,縴指一捻,從碟子內挑了顆金棗,也潑了夫婿一盆冷水。
他一臉驚訝。「為什麼?」
「我打算把爹生前留下的手稿重新整理謄寫,再制作成冊,將來讓各衙門里的仵作都能人手一本,相信對驗尸工作會有極大的幫助。」說完,睿仙才將金棗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令人心情大好。
「這樣也好,否則我真擔心上任之後,會有好長一段日子忙得焦頭爛額,到時冷落了娘子,你心里會怨我。」他煞有介事地說。
睿仙不禁嗔罵。「誰會怨你?我還巴不得沒人來吵我,讓我專心做事。」
「這麼快就把為夫的撇到一邊,真是無情……唔……」一顆金棗適時地塞進他嘴里,堵住炎承霄的自怨自艾。
她又捻了一塊冬瓜條,咬了一小口,細細地品嘗。「那天進宮請求皇上提高仵作的品級和俸祿,就不知皇上會不會忘了?畢竟只是區區一名婦人所提出的意見,又有幾個人會當真?」
「那種事急不得,相信皇上都有放在心里,只是等待時機到來罷了。」他語帶安撫,然後又張開嘴巴要討吃的。「啊……」
「但願如此。」睿仙又塞了塊梨腩給他。
炎承霄俊臉皺了起來。「好甜……」他不踫這些女人家愛吃的蜜餞,可就是想陪她一塊吃。
「……喝口茶。」她忍著笑意,將杯子遞上。
他坐起身,接過杯子,大口一灌,將口中甜膩的糖粉沖淡。
「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像在作夢,二伯和三伯他們居然願意接納一名棄婦來當弟媳,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睿仙原本以為得花更久的時間來證明,可是炎家的人卻這麼輕易地點頭,讓自己成為一家人。
「我想這得歸功于爹娘的教誨。」炎承霄攬著她的肩頭。「他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家中的兄弟姊妹不是被賣,就是不幸餓死、病死,真的吃了很多苦,直到爹考取寶名,入朝為官,才終于可以讓家人過好日子。不過也因為爹的個性嚴謹固執,硬是不肯隨波逐流,更別說對上頭逢迎巴結,因此三番兩次遭小人陷害,害娘也跟著受罪,可是他們不改初衷,只想憑良心為皇上盡忠、為百姓做事,當大姊入宮,甚至被立為皇後,爹也被拔擢為工部尚書之後,對于榮華富貴還是看得很淡,在他們眼里,名利是枷鎖,富貴如浮雲,只有家人勝過一切……」
睿仙想到爹在世時也經常說恩師是朝中的一股清流,甚至在重生之前,四郎哥每回談論起自己的父親,總是用崇拜敬愛的口吻,也就可見一斑。
「二哥和三哥他們願意接納你,就是遵從他們的遺訓,如今的權勢地位都是皇上賞賜的,沒有了這些,炎家也只不過是普通人家,講究什麼顏面、名望,那不過是虛偽。」他用懷念雙親的心情說道。
她不由得想起重生之前,四郎哥曾經透露的一件往事。「听說相公小時候,公公好幾次帶著你偷偷地送白米給一些貧困人家,因為不想被認為是在沽名釣譽,還選擇在三更半夜……」
炎承霄有些驚愕。「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呃……」她居然說溜嘴了。「我是听來六安堂求診的病人說的……」
他沒有否認。「有可能是府里的下人傳出去的,否則按理說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睿仙偷偷吁了口氣。「大概是吧。」
「偶爾來這兒睡個午覺也不錯……」炎承霄伸了個懶腰,又躺了下來。
石舫外頭傳來婢女的叫喚。「四爺!四夫人!」
「別理他!」他小聲制止妻子回應。
她瞪了一眼又把自己的膝蓋當枕頭的男人。「萬一有急事怎麼辦?」
「府里有三嫂在,還不用你出面。」
「話是這麼說沒錯……」
當那名婢女找到石舫,見到夫妻倆一坐一躺的親密姿態,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四爺和四夫人在這兒……」
炎承霄目露凶光。「什麼事?」
「是、是大夫人有事請四夫人到東院一趟。」婢女被他一瞪,縮起脖子。
听說大嫂有事找自己,睿仙可不敢耽擱,連忙推了推還躺著不動的男人。「快點起來!不能讓大嫂等太久。」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坐起身。「到底是什麼事?距離七天期限還有兩天,總不會今天就要開始教你如何管事……」
睿仙扶了下頭上的發髻,確認簪釵沒有歪了。「去了不就知道?」即便已經進了炎府,也獲得認同,但也不能因此自滿。
「我跟你一起去。」炎承霄拉了拉微縐的袖口說。
她沒有拒絕,不知是不是唐家留下的遺毒太深,看著待自己和善的炎家人,說不定下一刻就會露出鄙夷的嘴臉,每回都被這個想法給驚出一身冷汗。
不必害怕,不會有事的,這里並不是唐家,要學會信任他們,只有信任,才能令自己完全融入這個家,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睿仙將手心按在胸口上,心里這麼想著,已經可以把過去的事拋去,它們再也無法困擾自己、左右她的情緒了。
于是,夫妻倆來到東院的小花廳,不只是大嫂,就連二嫂和三嫂都被請來了,更讓他們訝異的是跪在大嫂面前的七娘,向來一身男裝的她難得換回襦裙,不過清秀可愛的臉蛋,此刻卻哭到五官都皺成一團。
兩人先是對望一眼,才上前跟三位嫂嫂打招呼。
炎承霄還是很疼愛這個令全家人頭痛的佷女。「這是怎麼回事?七娘又做錯了什麼?」
「怎麼連你也來了?就這麼離不開四弟妹?」三夫人揶揄地笑問。
他咧了咧嘴。「三嫂就別取笑我了。」
「你們先坐下……」大夫人嘆道。睿仙跟著夫婿落坐。「不知大嫂有何吩咐?」
「只是希望四弟妹來幫我說說這個孩子,居然提出這麼荒謬的要求……」大夫人低頭對跪在眼前的女兒說︰「你先起來!自己去跟你四嬸說。」
七娘用袖口擦干淚水,然後站起來,走到睿仙面前,把全部的希望都投注在她身上。
「我跟娘說……說想要加入義勇熠火軍,只要有火災發生,可以跟大家一起去滅火,這是在做好事,可是娘說什麼都不肯答應,還說我是個姑娘家,豈能跟著一群男人到處亂跑,有損我的閨譽……」她用力地吸了吸氣。「四嬸敢做女子不敢做的事,一定能了解我的心情,也會站在我這一邊對不對?」
听完,睿仙不禁一個頭兩個大,這個傻氣的姑娘為何沒看出來,她是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走到今天的?
炎承霄先發飆了。「胡鬧!想做好事有很多種方式,誰說一定要加入義勇熠火軍?簡直是亂來!」
「四叔,我雖是女兒身,可是也不想被關在府里,成天只能繡花撲蝶,也有想做的事,就跟四嬸一樣,她不是也會去幫衙門驗尸,那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事。」七娘大聲辯駁。
他沉下俊臉。「她是她,你是你,不能混為一談。」
「四嬸,你會站在我這一邊,替我說話對不對?」七娘再度向睿仙求救。
睿仙看著七娘祈求的眼光,再看看三位嫂嫂也同時望著自己,無論站在哪一邊,另一邊都會失望,繼而動搖她尚未穩固的地位,這是嫁進炎府之後,面對的第一道難關。
她必須謹慎地處理才行。
「大嫂……」睿仙口氣輕柔。「我能先問七娘幾個問題嗎?」
大夫人頷了下首。「當然可以。」
「多謝大嫂。」她這才看向七娘,問出第一個問題。「告訴四嬸,為何你非加入義勇燔火軍不可?」
「因為我曾經看過熠火軍滅火,個個都很神勇,又听說熠火軍署正在招人,才會想加入。」七娘說得義正辭嚴。「這麼一來,就可以證明我不是只能等著嫁人,還是有可以做的事。」
睿仙定定地看著她。「實際上你只是不想成天被關在府里,等著年紀一到,就得遵從每個女子既定的命運,嫁作他人婦,因此才想加入燔火軍,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
她一時語塞。「我……我是真的想加入……」
「四嬸曾經看過在火災中喪生的焦黑尸體,那種慘狀,至今不曾忘記,死者在火場中承受高溫和灼燒的痛苦,也是咱們無法想像的。」睿仙並沒有板起臉來訓人,而是用輕柔的口吻訴說,但卻又能體會到其中的沉重,想到自從投靠紀家,每回發生大火,就會跟著表姨父他們前往幫忙,真的看得太多了。
「不論是正式的譖火軍,還是義勇煜火軍,都得在火災現場,不只滅火,還要將受困的百姓解救出來,他們一個個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也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擔起這份重責大任,因為下一刻或許就連自己也會身陷火海當中……」睿仙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驚懼,在心里嘆口氣。「它不是讓你用來證明自己也可以做其他女子不敢做的事。」
七娘低下頭。「可是……」
「好,若是答應讓你加入,萬一在火場中遇到有人受困,眼前又是一片火海,七娘,你有勇氣和覺悟沖進里頭救人嗎?」這丫頭一定沒想到這麼深,也看不到那些人背後的努力。
她張大小口,回答不出來。
「這是一份危險的差事,輕者會在身上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重者則是死亡,在加入之前,先要有這番體認,然後捫心自問,我真的能為了別人拋去自己的性命嗎?如果你說你辦得到,四嬸自然會站在你這一邊,支持你的想法。」希望這麼說能讓七娘想得更徹底,不要太沖動。
「我……我……」七娘頓時辭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