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女官 第3章(2)

書名︰大牌女官|作者︰心寵|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武承羲沿著小路返回書記院,腦中不停地環繞著武則天方才的話,就像有一只蜂在耳邊不斷嗡鳴,擾得他心神不寧。

忽然,一陣異香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像是宮廷美食的氣息,卻飽含著說不出的鮮美,有著來自山林的清新。

他四下張望,只見書記院的竹林邊,一縷青煙裊裊升起,在日暮的景色中,尤為醒目。

武承羲湊近一看,發現甄小詩正蹲在一堆小山似的黃土前面,滿臉燻得炭黑,不知在做些什麼。

他清咳兩聲,驚得她猛地抬頭,見到他近在眼前,不由得露出頑皮一笑。

「你在干麼?」他詫異地問。

「煮吃的。」她答。

「御膳房沒送東西來嗎?」他望著那堆黃土,「這樣……能煮得出什麼?」

「地方官員進宮一批鮮女敕的山雞,皇上吩咐各宮各院都嘗嘗鮮,咱們書記院也分到一只,我特意囑咐御膳房不要烹煮,直接交給我就好。」她語氣顯得頗為自豪。

「你?」他難以置信,「你要親手做?」

「對啊,」她指了指眼前的黃土,「就用這個做。」

武承羲費解,還想再問些什麼,卻見甄小詩一陣歡呼,「好了!」

她的身旁擺著一把鐵鏟,此刻將黃土鑿開,挖出一團熱騰騰的泥球,擱在早已準備好的盤子上。

「可別小看了這些黃土,這是我特意到御膳房挖來的炕土,這麼多年來,御膳房烹煮的好滋味都滲到了這土里,所以,這黃土燒裹出來的東西,肯定美味!」她解釋道。

「所以,這團泥球里裹的就是那只山雞?」武承羲直瞪眼。

「聰明!」甄小詩甜笑地說︰「我將它肚子剖開,挖出內髒,塞滿香菜,抹了鹽巴,再結合這炕土的悶燒,絕對是人間美味!」

「雞毛也是你親手拔的?」他只覺得不可思議。

「雞毛?不用拔啊!待會將黃土一剝,雞毛便一同下來了,很干淨的!」

甄小詩說著,開始動起了手,果然,鮮女敕的雞肉隨著黃土剝開散發出的香味,令人垂涎。

「大人,請享用吧!」她另換了精致盤碗,將雞肉盛好,又備了淨水,供武承羲沐手。

就在這小小的竹林中,在這涼風徐徐的黃昏時刻,鋪成一場怡人的野餐。

她知道,這是武承羲喜歡的風格,悠閑自在,又令人意外驚喜。

武承羲的胸中微微悸動,方才那只蜂似乎飛進了心底,但卻化解了煩亂,釋放出蜜汁,讓他愜意。

他接過碗筷,淺嘗一口雞肉,鮮女敕的口感頓時唇齒留香,這是他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食物。

他知道,這味道,會令他永生難忘。

「這些事,讓御膳房去忙就是了,何必親自動手?」他忽然低沉地說。

「因為……」甄小詩略帶羞澀地表達,「我要對大人表示感謝……」

「謝?」他眉一凝,「謝什麼?」

「多謝大人今日替我解圍,否則小詩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救她一命,她以一頓美食回報,不算太小氣吧?

她總想別出心裁地為他做些什麼,以釋放自己心中對他的感激。

然而,武承羲卻神情嚴肅,仿佛不願意听到這樣的話語。

靶激?感激什麼?他願意助她,本來就不指望能得到什麼回報。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下屬,高高在上的他,為何要對她情深意切?

武皇的話再次在耳畔響起,擾得他又心煩意亂。

將碗筷一擱,他猛地站起來。

「大人,怎麼了?」甄小詩錯愕地望著他。

「以後這種事情還是叫御膳房做吧,別忘了,你是史官,做這個,是不務正業。」他故作冷漠地打擊她,其實,是想打擊自己胡亂的思緒。

這段日子,他迷失得太過份了,還是早一點清醒,做回那個人見人怕的魔頭比較好。

「不好吃嗎?」甄小詩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狀況,怔怔地問。

「有點髒。」他冷酷地踐踏她的心意。

看她的俏顏頓時從興奮變成失落,他的心跟著一陣揪疼,然而,也只能如此了。

「小詩!小詩!你沒事吧?听說你被御林軍帶走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跨入院門,便見父親迎上前來,滿臉焦急。

「爹?」甄小詩詫異,「您為何進宮來了?听說我出事嗎?」

消息傳得這麼快?不可思議!

「不是,」甄國安道︰「我是特意前來看你,踫巧听到而已。」

「我沒事,爹你放心……」憶起昨日的凶險,她驚魂未定,「可爹你為何忽然想到要來探望女兒?」

既非節日,亦非她的生日,這進宮是需要打點的,父親匆匆而來,著實奇怪!

「我……」他有些猶豫難言,「女兒啊,爹問你,你可別介意。家里那兩樣東西,是不是你拿走了?」

「哪兩樣?」甄小詩茫然無頭緒。

「玉螺杯和羅漢盅啊!」甄國安焦急道,「它們一直藏在我書房里的,那日你回家後,就不見了……下人說是你拿走了。」

「哦!」她恍然大悟,「對,是我拿的。那日爹爹不在,忘了告知了。」

「女兒,你拿拿兩樣東西做什麼?」

「送人啊。」

「送誰?」

「書記院的院判武承羲大人啊!」甄小詩大方地說︰「皇上剛剛賜婚于他,他又堆我有恩,送兩只杯子不為過吧?」

「對對對,的確該送份大禮,可不能是那兩件……」甄國安為難道。

「為何?」

「那是前朝寶物,你娘的嫁妝,也是她留給你將來的嫁妝。唉!不是爹小氣,要送禮咱們準備別的,這兩樣東西是你娘的遺物,好歹都得留下來。」

甄小詩不由得動容。沒料到娘去世這麼久,爹依舊深情不減當年,與娘有關的一針一線都當作寶貝,真叫人感動。

「爹,娘若地下有知,知道你的心意如此,定會感到欣慰的,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又何必計較?而且東西我已經送給武大人了,再要回來恐怕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甄國安堅持,「我親自去對武大人言明,他通情達理,一定會答應的。」

「爹,我不許你去!」不知為何,她忽然萬般不情願。本來,送那兩件東西不過是她一時興起,但方才听到「嫁妝」二字,有種莫名的感覺,讓她執意不願再替換。

「為何?」他疑惑地打量女兒。

「總之……就是不許去!」她不由得微微臉紅,心中藏著一只隱形的蝴蝶,此刻拍起了騷動的翅膀,擾得她心緒不安。

「女兒啊,你……」甄國安一雙慧眼,似乎隱約猜到了她的秘密,「你該不會是……」

「什麼?」她裝傻。

「喜歡上人家了吧?」一語道破天機,驚得芳心亂顫。

「爹,別胡說!」甄小詩大叫,「你誣賴女兒,女兒不想活了!」

說著,她萬分羞怯焦慮,激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好好好,爹隨口說說,看你急的!」甄國安手足無措地安慰她,「別氣別氣,大不了那兩樣東西爹都不要了便是!」

「你說的,不要了?」她小聲啜泣地問。

「不要了!不要了!」當爹的被迫發誓。

但風波平息之後,甄小詩仍難以舒展愁眉,凝重的疑問始終積結在心,久久不退。

她……真的愛上武承羲了?

天啊,這怎麼可能!那個自她入宮就一直憎恨退避的魔頭,幾時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了?

就因為他讓她做上了七品執事,幫她在武皇面前說了幾句好話,她就芳心暗許了?她怎麼這樣好騙,這樣心軟……

甩了甩頭,不讓這個念頭繼續在腦中盤旋,她提醒自己,他不久以後將是別人的丈夫。

然而她發現,這一回,素來自豪的堅強意志卻似紙糊的燈籠,稍有風吹草動,便可能燃燈殆盡……

茶水注入杯中,看著那玉色玲瓏的杯壁變成可口顏色,甄小詩一時失神,熱茶傾灑。

「你怎麼了?」武承羲正在案上看著書錄,此刻卷冊皆被大片茶水浸濕,他連忙起身擦拭。

「我……大人恕罪。」她連忙以袖代替抹布,收拾殘局。

「好了,讓宮女進來打掃吧。」他看著她,心中雖關切卻強迫自己用冷淡的口吻道︰「你這幾天心神不寧的,出什麼事了嗎?是否因為不讓你再到皇上面前當差,有些失落?」

「沒……沒有啊!」她連忙擺手否認。

「你放心,」武承羲說明,「這只是權宜之計,你安心在這兒整理書目,過陣子平靜了,我再請皇上把你調回去。」

「我真的……在哪兒都一樣……」她不由得面紅耳赤。

心不在焉真是因為擔憂官途嗎?只因……他在身邊吧?

「看你臉色不太好,下去休息一會兒吧。」他察覺到她的異樣,卻不想追究根源,怕放縱太多關心,于是揮手道︰「最近事情比較多,別病倒了。」

「是……」甄小詩回了話就跑,飛逃似的離開,生怕再待一會兒就會泄露了自己的心事,惹下大禍。

她前腳剛走,司徒瑩後腳就跟了進來,親率兩名宮女,整理桌案。

「著甄執事最近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他故作隨口問起的樣子,「司徒執事,你們倆情同姐妹,該多加關心才是。」

「屬下知道原因,大人想听嗎?」她卻這般回答。

「哦?」武承羲嘴角輕翹,「說來听听。」

「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司徒瑩望著打掃的宮女,似有忌諱。

「呵,這般神秘?」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忍不住放下心房,與她一同移步至院中,以閑淡的口吻又開口問︰「到底為何?說來听听。」

「昨日甄執事的父親進宮來了。」

「哦?甄國安大人?」武承羲一凝,「怎麼,是她家里有事嗎?」

「甄大人說,他家中丟了兩件寶物,問甄執事是否擅自拿了。」她照實答覆。

「這個你怎麼知道的?」他半眯起眼眸,狐疑道。

「是屬下偷听的。」司徒瑩冷面如常,「雖然如此有些無禮,但剛剛發生了韋妃娘娘那件事,屬下也是出于關心,以為甄家出了什麼事。」

「好,你接著說。」武承羲點頭。

「甄執事說,是她拿的,甄大人便要她歸還回去,可她說已經將東西送給大人您了。」

「我?」他聞言一怔,「難道……是那兩只杯子?」

「沒錯,正是那兩只杯子。據說,那杯子為甄夫人遺物,甄大人自然不願流入外人之手。」

「也對。」武承羲抿唇,仿佛有些不舍,「反正我也不缺這些東西,明兒個叫人還回去好了。」

「可是……」司徒瑩道出重點,「甄執事壓根不同意。」

「不同意讓我歸還?」他眉一挑,「為何?」

「甄大人懷疑她已經對你芳心暗許。」她緊盯眼前上司,一字一句說道。

「什麼?」他僵立片刻,大笑起來,「荒唐!」

「以我看,未必荒唐,甄執事近日來心緒不寧,便是明證。」司徒瑩肅然道。

俊顏凝斂下來,語氣忽然變得嚴厲,「不要胡說,傳出去像什麼話?」

「屬下不敢亂傳,只是提醒大人這個可能。」她不再多語,轉身而去,留下一片沉默。

素來鎮定如常的男子,此刻忽然感到心頭一震。

矛盾感忽上忽下,他不知道,是該悲哀,還是該高興。

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不,他該想個辦法,阻止這一切。

他听見自己的嘆息聲,生平第一次,如此凝重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