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喬眠風緊瞅著她。
「爺,你知道當初管事是如何將奴婢買下的嗎?」她淒涼一笑。
「想必是看你這丫頭機靈。」
「我是機靈過頭了,就像爺說的,我太有心計……」小寧深吸一口氣,「爺,你知道我們山西大同的‘晾腳會’嗎?」
「天下聞名之事,我怎會不知。據說,每年春暖花開之季,大同女子會挑個好日子,穿上最美麗的繡鞋站在家門口,竟相爭艷。不少達官貴人也會前去觀賞,給自己挑些個奴婢妾室什麼的。」
「我家里很窮,沒錢替我纏足,那‘晾腳會’哪有我的份啊……」小寧抿唇,終于吐露真相,「可是就算我年紀小,也知道‘晾腳會’是能夠改變窮苦女子人生雖好的機遇,所以,我給自己雕了雙木頭小腳綁在足下。再從鄰居姐姐那借了雙繡鞋,一大清早,便站在家門口…」
喬眠風愕然,大為意外,「這遲早是要露餡的,你不知道嗎?」
「我明白,」她淡淡點頭,「可是,我想,買家既然已經付了錢,
再怎麼樣也會把我留下,做個粗使丫頭,這也比待在家里強,至于餓死?她的童年真的那麼淒慘嗎?他只覺得心頭一緊。
「喬府的管事本想買個足形漂亮的丫頭服侍爺,卻沒瞧出我那雙腳是假的。小寧續道,「等他們把我接出大同,送到府里才發現,當時周嬤嬤很是生氣,要將我一頓好打趕出去……卻逢太夫人路過,救下了我。」
「祖女乃女乃?她明知你是假裝的,為何要這麼做?」喬眠風越發不解。
「其實我也不懂,"她的眉目亦有迷惑都說太夫人美足天下無雙,按理。她也應該喜歡小腳的才對,可她一見我,當即決定,要讓我來做爺的貼身丫環……這其中的緣故,我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
一時間,兩人沉默無語,似乎都各自陷入探思中。
「爺,還記得當初周嬤嬤第一次領我去見你,你滿履子掛著琉璃嗎……」小寧的嘴角勾起一抹回憶的淺笑,「它們叮叮當當的,發出悅耳的聲音上四周閃爍著七彩,像大年三十的煙花。」
「你當時還問我,那是什麼呢。」喬眠風也不由得微笑,心里隱約嘆息。
「我當時想,就算你不留下我,立刻被拖出去也是值得的,畢竟,我到這琉璃世界走了一遭。」小寧吸了吸鼻子,不讓淚水掉下來,「可現在,我賺了十年,無論如何,也夠了……」
喬眠風微微側過身去,沒來由的,胸中一陣酸楚。
「爺,我走了……」她又不放心地說︰「小桃一直跟著我,最知道爺的脾性,模樣也長得好,將來代替我,爺應該不會賺棄的……」
他想捂住耳朵,不听她絮叨,只怕再多听一句,他的眼淚也會順勢而下,再也掩藏不了…
看著她轉過身去,緩緩度向馬車,林間的光影照映在她身上,或明或暗,轉過身去,緩緩踱向馬車,林間的光影照映在她身上或明或暗,滿是幽然,他只覺得突然有股氣血涌上心頭,讓他無法壓抑。「你去哪兒?」喬眠風忍不住對她的背影喊道︰「你老家還有人嗎?爹娘還在嗎?」
「爺放心,這年的月錢我都攢著呢,就算不回老家也餓不死……」她沒有回頭,只是步子頓了頓,回答完,又繼續往前走。這就是他想要的結局嗎?
不,演戲歸演戲,他不讓假戲有機會真做,但假如真的失去了她,他這輩子都會後悔……
「小寧——」喬眠風听見自己清晰地道︰「叫去轉告祖女乃女乃她贏了……我答應。」
「什麼?」她難以置信,猛地回頭看向他。
「祖女乃女乃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喬眠風低低地答。
他……同意娶她了?
小寧只感到灼熱的淚水頓時涌出眼眶。他終究還是同意了……這並非屈服,她明白,這是出于對她的憐愛。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她的,兩小無猜的感情,果然天長地久無及割舍。
太夫人肯定是替她賭準了這一把,才下了如此的命令。
小寧垂下頭,淚中帶笑。
雖然沒有迎娶的花轎,雖然沒有風冠霞帔,雖然,做為妾室她只能身著粉色衣裙做為嫁衣,可是,她已非常滿足了。
望著鏡中的自己,那身格外嬌女敕的粉色把她一張小臉兒被得宛如晨花,她不由得綻放嫣笑。
一大早,周嬤默便引著她到喬家祠堂祭了祖,隨後又給太夫人行了禮,再一一拜謝來訪賓客,直到日暮時分才挪至西廂新房里歇坐,等待喬眠風前來與她飲過交杯酒,方算正式認可她這小妾身份。
太夫人為她準備的西廂新房無比豪華,儼然喬府女主人的居所,一帳一幔皆用上好的蘇繡緞子,知道她喜歡琉璃燈,特地選了宮里的新鮮款式仿制了若干盞,懸在床榻四周,燭光一點,便有種月影逐霞的感覺,如同置身仙境般。
她並不像一般新嫁娘那樣蒙著蓋頭,只有發問一只珠釵垂在額問,搖搖晃晃,充當蓋頭稍稍遮羞。
其實,她與爺打小一同長大,又何須害羞?
但想到以後他不再是她的少爺,而有了另一個身份,她的心就忍不住怦怦直跳。
「我勸爺還是留在新房吧,」周嬤嬤得意地道︰「否則,寧夫人挨了打,爺會過意不去的。」
「好,算你們厲害!」他沒好氣地坐下,「快倒酒,本少爺要休息了!」
「對了爺,這被褥可只有一套,你休想打地鋪。「周嬤嬤又提出。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打地鋪!」橋眠風瞪眼。
「爺,你那點鬼心思都收起來吧,同房不同床,太夫人可不答應,照樣要打寧夫人的!」
小寧捂著肚子,憋著氣,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姜果然是老的辣!任憑爺是孫悟空,也進不出太夫人的五指山。她真希望自己有太夫人一半魄力,哪怕降伏爺十分之一也好……可惜,就算她真這般厲害,也不會用在他身上,她只希望能得到他的疼惜……
「周嬤嬤,少羅唆,你們可以出去了!」
喬眠風拿起交杯酒,繞過小寧手肘,一飲而盡,隨後,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送入幔間。
「怎麼,還不走,是想留下來看好戲?」回過頭來,他對周嬤嬤諷笑道。
「不敢,爺想通了就好。」
周嬤嬤打了個手勢,四周奴婢立刻將燭光熄滅了大半,只剩床前兩盞橘色琉璃燈。
這樣的顏色,讓人覺得溫暖,也能催發一種奇怪的情愫,讓小寧忽然如同置身在蕩漾的船頭。
周嬤嬤率領奴婢們退去,房內忽然變得空蕩蕩的,唯有清風不時吹起簾幔,一陣騷動。
此刻,爺離她好近好近,這是她第一次能真切地听到他的心跳聲,還有他的呼吸,隱隱拂動著她的發絲。’
小寧雙頰發熱,身子卻在發抖。
喬眠風將她擱在榻上,躺到她的身畔,一張俊顏與她只有咫尺之遙,在橘色的燈光中,顯得迷離誘人。
「看著我做什麼?」他的口氣仍舊凶巴巴的,「快睡,別瞪著眼楮。」
小寧趕緊閉上雙眸,大氣不敢出,幾乎要窒息。
「傻丫頭……」沒來由的。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極為溫柔,「我就這麼好嗎?偏要嫁我……」
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只知道,無論他是好是壞,她就要嫁他倏地,她感覺到他伸出手來,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喃道「放自在些,否劉等不到睡著,你就要憋死了。」
呵,原來,他如此了解她,明白她的緊張……
這一夜,沒有過多親昵的舉動,沒有再多溫存的話語,只是這句話,這樣的動作,她亦知足。
慢慢調勻呼吸,小寧漸漸在疲倦中睡去,她不知道他是否也睡著了,是否睡得好,只知道,她作了一個圓滿的夢——夢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