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連串的檢查後,除了脖子上的勒傷,何舒晴身上的傷勢大多都是皮外傷,但因為有輕微腦震蕩的疑慮,醫生還是安排讓她住院觀察一天,池城二話不說,立刻拿著住院單幫何舒晴辦理住院手續。
就在池城離開病房後,何舒晴轉頭拜托張天健回家幫她拿衣服和盥洗用具過來,順便通知父母她住院的事,並找人暫時代理她手中的case。
張天健本來是想趁著池城不在時,偷偷詢問她和池城的關系,可看何舒晴一身傷,時機也不對,只好強自壓下心中的好奇,乖乖奉命辦事。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大概一個小時後回來。」
「嗯。」何舒晴躺在病床上,雖然神態依舊慵懶,卻多了一絲體虛無力,尤其雪白脖子上的紫紅勒痕更是讓張天健怵目驚心,不禁有些心疼地伸手模了模她的發頂。
「喉嚨痛不痛?回來的路上幫你買支冰淇淋好不好?」脖子傷成這樣,也只能吃冰淇淋了吧?
「我不餓。」
張天健皺起眉頭。
「我沒事啦。」何舒晴橫睨他一眼,不想讓他太過擔憂。「你快去幫我拿衣服過來,拿完衣服你就趕快回去上班,你不是想升職嗎?離開公司太久不好。」
「等阿姨他們過來我再回去上班。」現在並不是跟她分享自己其實已經升職的時候。「還是我幫你買一些果凍飲?你總要吃點東西吧。」
何舒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現在累得只想睡覺,你到底要不要幫我回家拿衣服?這里的病人服一點也不舒服,都怪你忘了幫我帶衣服!」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回去幫你拿衣服,你快睡快睡。」眼看自家表妹終于不耐地動了氣,張天健只好舉手告饒,完全不敢拂逆她這只才剛死里逃生的嬌貓。
張天健離開後,何舒晴一臉疲憊地睜大雙眼瞪著天花板,壓根兒就無法閉上眼楮睡覺。
她的臉頰好痛、眼角好痛、額頭好痛、脖子好痛、膝蓋好痛……她的全身上下都好痛……
明明醫生早已幫她注射了止痛針,但是她就是覺得身上每一處傷口仍然隱隱作痛,她其實也明白,那不過是一種幻覺,一種……心里創傷留下的恐懼。
直到現在,她仍然清楚記得自己差點陷入黑暗的絕望。
當時無論她怎麼掙扎、反抗,那男人就是不肯放過她,他那扭曲、猙獰的臉龐仍深深烙印在她的記憶里,仿佛就像是一頭蓄意蟄伏在她腦中的惡魔,隨時都會再次撲上來將她撕裂,令她惴揣不安。
從事征信工作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經歷如此可怕的事……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張天健呢?」
就在何舒晴雙手環胸,整個人蜷縮成一只小蝦米時,池城低沉渾厚的嗓音突然在床畔響起。
「他回家幫我拿衣服了。」太好了,池城回來了!
原本以為一個人可以靜一靜,誰知她那麼膽小,果然還是不想獨處,幸好他及時出現。
池城點點頭,看著她裹在被子下蜷縮的身子。「你會冷嗎?」
她目光有些游移。「嗯……有點……」
他微微蹙眉,把拎在手上的塑膠袋放到床頭邊的櫃子上。「那冰淇淋就別吃了。」說著,他把掛在手肘上的西裝外套蓋到她身上,接著順手將一旁的沙發躺椅拉到床邊,靜靜坐在一旁看著她。
冰淇淋?
何舒晴傻傻看著被放在櫃子上的塑膠袋,完全沒料到他和表哥一樣都為她的傷勢擔憂著,甚至連想法和行動都如出一轍。
如果表哥對她的關愛是因為親情,那……他呢?
她原本以為,她和表哥的謊言被戳破後,他肯定不會再理她了,可沒想到他卻和表哥一起出現在她面前,甚至一路陪她到醫院……
這是不是代表他已經不再生她的氣了?
「你在發冷,還是別吃冰淇淋了。」見她頻頻看向冰淇淋,他以為她嘴饞想吃,但擔憂她的身體狀況,只好改為建議道︰「不如我出去幫你買杯果汁回來?」
「不用了!」她連忙捉住他的衣角阻止他起身,實在不想一個人待在病房。
「那買些女乃酪或布丁?」醫生囑咐過,這幾天她最好吃流質的食物。
「我不餓。」
他忍不住心疼地蹙眉,心里最怕的就是她這句話。
醫生曾私下叮嚀過,她身上的傷勢並不嚴重,應該要注意的其實是她的心理,病人這陣子如果吃得下還好,但若是食欲不振,甚至開始不吃不喝,就有創傷後壓力癥候群的可能。
盡避從事發到現在,她一直都表現得很鎮定自然,但……
心驀然一痛,腦中不由得再次浮現當時她一個人瑟瑟躲在車里的一幕,以及她全身傷痕累累,無法停止顫抖的模樣。
本以為拉開距離就能遺忘,誰知道他根本就放不下這個小女人。
直到現在,他仍然不敢想像她若是沒有成功月兌困會怎麼樣,甚至不敢想像將來她身邊若是沒有人能保護她、照顧她,時時刻刻提醒她要注意危險,她還會不會再把自己弄到遍體鱗傷——
當斷不斷,必受其害,但既然斷不了……那就認命吧,反正早在他為她心動的那天起,他的心就注定在劫難逃。
「那你有沒有想吃什麼?」縱然擔心她的心理狀況,表面上他卻不動聲色,絕口不提她遭遇過的事,就是為了避免她憶起惡夢。
「我不餓,你可以陪陪我嗎?」她有些無助地看著他,捉著他衣角的小手不禁揪得更緊,仿佛像是害怕被他拒絕。
她這個小動作令他胸口瞬間一緊,他怎麼可能拒絕她?
「好。」他立刻坐回沙發椅上,並默默伸手將她身上的被子攏得更密合。
他這貼心溫柔的動作,讓何舒晴感動微笑。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我完全沒想到你會來,甚至陪我那麼久,希望不會耽誤你的工作。」話雖這麼說,但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讓他離開,也不希望他妨礙為她攏被的手,為的就是貪圖他更多的溫柔……
是的,直到那天他發現她和表哥的謊言並慍怒上車離開後,她才驚覺自己有多麼在乎這個男人。
如果說她能毫不在意的叫表哥離開醫院,那是因為她對表哥只有親情,但對這個男人,她卻充滿依戀和信賴,她喜歡他、在意他、思念他,同時也渴求著他的在乎和愛情。
她想,她是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了。
「別擔心,我的工作並不忙。」
騙人,一個大老板怎麼會不忙?明知如此,她還是好喜歡他為她編織的謊言……也許她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他。
「對不起,之前一直欺騙你……」因為真心愛上,想起之前的齟齬,她忍不住向他懺悔。「我並不是故意要騙你,我只是——」
「這件事張天健已經向我解釋過,我並沒有生氣,你也不用特意道歉。」他輕聲打斷她。
「真的?」她雙眼一亮。「也就是說……你肯原諒我了?」她的目光寫滿了濃濃希冀。
他微微勾起嘴角,覺得比起她之前的強顏歡笑,還是這樣自然的模樣最美。「當然,何況我從來就沒怪過你。」
「謝謝!」她忍不住激動地捉住他的手,雖然今天她真的是衰爆了,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能讓她听到最美妙的話語也值了。「你真……咳咳!」
也許是因為說了太久的話,受傷的喉嚨被扯痛,她劇烈咳了起來,驚得池城連忙拿起一旁的溫開水遞到她唇邊。
「別說話了,醫生說你這幾天要盡量少說話。」
「可是我……」
「噓。」他不願她的傷勢再加重,將吸管遞進她的嘴里。「乖,喝水。」
何舒晴有些吃驚地瞪大眼,實在懷疑那句「乖」應該只是自己的幻听。因為「有口難言」,她也只能乖乖听話,卻沒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寵溺。
喝了幾口水後,她的喉嚨果然好了許多,但感覺有些疲憊,開始頻頻打呵欠。「應該是剛剛注射的鎮定劑發揮作用了,別再說話了,睡吧。」說著,池城再次伸手為她攏好被子。
「鎮……定劑?」也許因為心中大石終于卸下,再加上身心俱疲,不過才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朦朧。
「對,醫生說你應該多休息。」
「喔……」她傻乎乎地點頭,接著緩緩閉上眼,可隨即而來的黑暗卻讓她忽然睜大雙眼,滿臉蒼白。
「怎麼了?」池城心中一凜,傾身詢問。
「我討厭黑暗,被掐住脖子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是黑的……」因為藥效侵蝕意志,她完全忘了要繼續偽裝堅強,反倒誠實說出心聲,仿佛像是剛作了惡夢的孩子,驚懼無措。
池城內心再次一痛,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的恐懼。「別怕,我就在這里陪著你,不會有事的。」說著,他伸手緊緊握住被子下的小手。
「真的?」何舒晴惶惑無依地看著他,腦袋昏沉,身子疲軟,仿佛腳下綁著一顆大石,拖著她往下沉,讓她難以招架,所幸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她感到安心。
「當然。」
「那你不能……放開……我喔……」因為藥效發作,她連說話都開始有些口齒不清。
「我保證不會放開。」池城溫柔地握緊她的手,另一只手小心避開了她額頭上的瘀傷,拭去滲出的冷汗。
身體上的傷痛容易痊愈,他只希望她心理上的傷痛也能順利痊愈。
「你發誓?」她不安地反手用力握住他,即使眼皮沉重,她依然勉強保持著剩余的意識。
「我發誓我絕對不放手。」
「嗯……」她輕應一聲,終于在他連番的保證下安了心,緩緩睡去。
「現在不放,未來不放,永遠都不放了,我會永遠保護你。」看著她的睡顏,他再次輕柔地為她拂去額頭上的冷汗,在她耳邊許下承諾。
就算他曾是愛情的失敗者又怎樣?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他的確曾經在愛情中受過傷,也失敗過,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既然選擇面對,那他就不會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