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格推來禮義通,一生福祿用無窮,甜酸苦辣皆嘗過,財源滾滾穩且豐……許副總,從您命格上看,您官職長,享榮華富貴,貴寶號起名也是如龍得雲、吉運自來、名利雙收之數,加之您面相端正清奇,福澤深厚,必然是出于積善之家,我實在看不出您命格中有何凶險,也感覺不出您身上有沾染絲毫邪煞會導致血光之災,因此對于未來,您大可以安心,不必杞人憂天。」
佔卜館的貴賓室里,許銳听著佔卜師念出的卜算結果,波瀾不興的臉龐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但心中疑惑卻是愈來愈深,不禁緩緩開口反駁。
「但我最近確實氣運不順,幾次差點遇上凶險。」
這已經是他拜訪的第五個算命師,但卜卦出來的結果與之前幾個大同小異,根本找不出他突然霉運當頭的原因。
「怎麼可能?」佔卜師一臉意外。
「請大師解惑。」
「這……」
另一頭,因為自家副總最近行為太過怪異,王特助憂心忡忡地朝貴賓室大門張望,甚至還忍不住向一旁一同前來的梁媛湘述說心事。
「哎呀,怎麼算了這麼久,梁小姐,你說我家副總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一連好幾天都忙著找人算命,副總他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梁媛湘莫名有點心虛,她心知許銳最近頻頻算命的原因,但事關她和許銳的秘密,她也只能努力裝作不知道。「你不用擔心,許銳他最近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怎麼可能會有什麼事。」
「那副總怎麼會無緣無故突然熱衷算命?」王特助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他最近確實很倒霉,而她也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被迫看「靈異片」一次……
「我也不知道。」梁媛湘繼續無辜眨眼。
「唉,會不會是我最近替副總安排的工作太多了,所以導致副總精神……心理壓力太大?」王特助自責。
「呃……這個……我覺得還好吧……」梁媛湘答得期期艾艾,但心中卻是不停點頭,她的確覺得許銳工作太多了,打從她第一天陪許銳上班時就深受其震撼。
上山土葬、下海海葬、出殯儀館慰問、入納骨塔進塔都是基本的,可怕的是許銳還得進出安寧病房問候「準客戶」、出入喪家關心死者家屬、出席各種「VIP客戶」的喪禮、定期參與公司公益活動,簡直是一人當三人用。
以前她還會偷偷欣羨他是好野人,可現在她只心疼他勞碌命。
「真的還好嗎?」王特助敏銳地听出她的言不由衷。
梁媛湘沒接話。
「果然是我把工作安排得太多了?!」王特助立刻掏出手機試圖更改行程,但不管他怎麼挪怎麼改,副總每天的工作內容還是那麼多,讓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就在王特助思考該不該建議副總再多聘請幾個特助時,許銳終于走了出來,此時王特助手中的手機突然響起,因此只得先接起電話,但在听到電話內容後,臉色不禁微變。
「怎麼回事?」王特助才剛掛斷電話,許銳立刻問。
王特助先是吸了口氣,接著才用一種像是默哀的語氣向許銳報告。「副總,嚴經理他剛剛去世了。」
許銳臉色一黯,但很快就恢復了。「公司派人過去了嗎?」
「是,這通電話就是到達養老院協助後事的人員打過來的,只是嚴經理的子孫們也抵達了現場,听說正在為遺產的事爭論不休。」
許銳眉頭一皺,瞬間氣勢凌厲得驚人,嚇得一旁的梁媛湘有些花容失色。跟他朝夕相處了那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動怒,這才明白以前他對她的疾言厲色不過是忠言逆耳,根本連火氣都談不上。
愈是和他相處,愈是明白他對她真的……與眾不同,她以前到底有多遲鈍,才會一直沒發現他其實是喜歡她的?
梁媛湘臉紅心跳,由衷感激他在告白之後對她的態度仍然沒什麼不同,確實做到了他所承諾的「等待」。
反觀她自己,愈來愈手足無措……例如現在這完全控制不住的臉紅心跳。
但顯然現在的氣氛不大對,雖然她不知道王特助口中的「嚴經理」是誰,但從許銳那不同于平常的反應來看,那位「嚴經理」對他來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別難過。」她毫不猶豫地上前握住他的大掌安慰,完全沒發現這種行為有多親密,更忘了半個月之前她還避他如蛇蠍,別說是踫他,連看到他都有氣。
但心思細如發的許銳卻立刻察覺。
「沒事。」他輕輕反握住她的手,雖然表情仍然酷寒,眼神卻柔和了不少,一如他的心窩。「我待會兒可以開車嗎?」他突然輕聲問。
梁媛湘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可以!」
王特助在一旁不明所以,隨即就听到副總當機立斷地下達命令——
「立刻聯絡江律師,請他將嚴經理的遺囑盡速拿到養老院,另外告訴養老院那邊的人,我四十分鐘內會到,讓他們專心處理嚴經理的後事,至于嚴經理子孫爭產的事就由我和江律師親自處理。你把我的行程往後延,今晚的公益晚宴就由你代我出席。」
「是。」王特助連忙點頭。
「你先回公司,養老院那邊我和媛湘去就行。」許銳又道。
「好的,您的車鑰匙在這兒。」王特助連忙掏出身上的鑰匙交給副總,佯裝沒看到眼前那雙交握的大小手。
這世間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雖然每天都有人死亡有人難過,但每天也都有人新生有人快樂,干他們這一行的,不過是以最恭敬虔誠的態度,把每個人的最後一程辦得漂漂亮亮的,無論這個人生前是富貴還是貧窮,是輝煌還是慘淡,是為善還是作惡,只要他們受到囑托,都會竭盡所能替每個人的人生扉頁畫上最完美的句點。
「我不信,我爸爸生前替‘歸真生命集團’做牛做馬那麼多年,怎麼可能一毛錢都沒留下?一定是你們聯合這間養老院侵吞了我爸爸的遺產,我要報警—?報警!」
「還有大安區一處房產!我記得很清楚,我爸退休後你們‘歸真生命集團’曾送了一間房子給他養老,現在我爸死了,那間房子就該留給我們,就算我爸把錢花光,房子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就不見吧?」
「沒錯,我們四個都是我爸的兒女,是合法繼承人!如果你們不肯把我爸的遺產拿出來,就別想替他收殮,我要告你們!」
「對,快把錢交出來,否則你們別想把尸體帶走!」
「先生,請你們別這樣!死者為大……」
養老院原本是提供老人長期照護的地方,因為老人大多喜靜,加上人老容易受到驚嚇,所以除了定時舉辦一些活動外,養老院的環境大多清幽而安靜,可許銳帶著梁媛湘走進養老院時,遠遠就看到四個人堵在某棟大樓前大聲嚷嚷,正氣勢洶洶的和幾名西裝筆挺的集團員工拉扯。
員工因為身負重責大任,加上以客為尊,不敢多做反抗,因此個個被搞得灰頭土臉-模樣狼狽,而動手的三男一女並沒有因此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地伸手搶奪擔架上那已蓋上,白布的遺體。
一旁幾名養老院的長期照護人員看不下去,幾次想上前幫忙,又顧及附近有不少老人家圍觀,深怕發生沖突會危及老人們的安全,只好改而走到老人面前好聲勸說,要他們趕緊離開。
場面幾乎是一面倒,愈來愈混亂,讓剛到場的梁媛湘也不免又驚又怒。
如果剛剛她沒听錯,那大聲嚷嚷的三男,女應該是死者的親生兒女,可從頭到尾他們竟然都沒有表現出一點失去親人的哀傷,反倒開口閉口都是錢,如今要不到錢,竟然還想搶奪遺體,以此做為要脅——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孝的兒女!
她怒氣沖沖的沖向前,想助「歸真生命集團」員工們一臂之力,身旁的許銳卻及時拉住她。
「別沖動!」
「可是他們欺人太甚!」她氣得跺腳,不懂許銳怎麼還可以這麼冷靜,難道他沒看到他的員工被打,死者也要被人糟蹋了嗎?
「我來處理。」他用眼神安撫她,不讓她深陷險境。
「可是……」
「听話。」他將她護在身後,逕自走向混亂現場,對那四人沉聲開口。「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七條,損壞、遺棄、污辱或盜取尸體者,處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直系血親尊親屬,還會加重其刑,請各位三思,以免觸犯法律,惹上牢獄之災,得不償失。」
顯然許銳並不是什麼也沒看見,更沒有打算袖手旁觀。
眼前場面已經夠混亂,實在不需要再去火上澆油,何況自家人屈居下風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事後到醫院驗傷,這群人一個也跑不掉。
「副總!」听到熟悉的聲音,集團員工們如遇救星。
氨總?
聞聲,那四人迅速轉身,一雙手還緊揪著集團員工不放。
「你就是‘歸真生命集團’的副總?」長男見獵心喜,雖然被許銳突然搬出的法律條文嚇得心些心慌,但和許銳那高高在上、似乎可以勒索到更多錢財的身分相比,這種心慌根本不算什麼。
何況他們只是想搶回自己父親的遺體,名正言順的,又有什麼好怕的?
長男眼中精光閃閃,看著許銳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塊肥肉,二話不說,立刻沖到許銳面前叫囂。「很好,既然你是副總,那我問你,你的員工到底把我爸的錢都藏到哪里去了?堂堂一個大集團,每天日進斗金賺著死人錢,沒想到私底下竟然還偷死人錢,難道這就是你們集團賺錢的方法?」
「你胡說八道!」幾名員工臉色大變,對于這男人的誹謗氣得全身發抖。
這種要命的謹蔑要是傳了出去,不僅會重創他們集團的聲譽和形象,更會讓他們往後難以在業界立足,這四個人真是太惡毒了!
「我哥才沒有胡說八道,你們明明就是把錢偷走了,否則我爸怎麼可能一毛錢都沒留給我們!」眼看自家大哥似乎是打算釣大魚,其他兄妹見狀,也連忙幫腔。
「那是因為你們太不孝,十幾年來除了來要錢,對嚴經理根本不聞不問!」其中一名員工沉不住氣,忍不住喊出心中的鄙夷和憤怒,對于為公司開疆闢土、盡忠職守半輩子的元老竟然會有這樣的不孝子女感到痛心。
「我呸!我爸那麼有錢,養老院里多的是看護照顧他,憑什麼還要麻煩我們?況且這是我家的事,關你什麼事!」死者幼子不以為然的朝地上吐了口痰,一身的流里流氣。
「可那、那是你爸!」該名員工氣得眼眶都紅了。
「是啊,是我爸又不是你爸,你放那麼多屁做什麼?」死者幼子得意洋洋,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氣得讓人想出拳揍他,就連梁媛湘也忍不住憤怒,一雙粉拳握得死緊。
原以為只是兒女爭產的戲碼,沒想到這四名子女竟還遺棄了父親十幾年,他們到底有什麼臉來爭遺產,真是……真是太可惡了!
「另外,」就在所有人義憤填膺的時候,許銳仍舊一臉波瀾不興,對于死者長子的誣蔑不怒也不怨,彷佛早已看盡人生百態。「各位的行為已經嚴重妨害到我公司員工的人身自由,請適可而止。」
「我放你的狗屁!你少故意賣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法律條文,明明是你們沒有經過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同意就搬走我爸,真的要鬧到法院,告誰還不知道,你少唬嘮我們!總之想帶走我爸可以,先把我爸的遺產交出來再說!」死者次子顯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似乎比其他三名子女更精明。
梁媛湘氣得簡直都想開口咬人了,但礙于許銳要她別輕舉妄動,只好憂心忡忡的留在原地,這才明白為何他剛剛會制止她。
這四個人根本就是一群唯利是圖、不講道理的人,他們不怕丟臉更不怕鬧,因為他們的眼里只有錢!
若是不小心和他們發生肢體沖突,他們肯定會打蛇隨棍上,然後用各種卑鄙無恥的方法從你身上訛出錢來。
「嚴經理生前曾立下遺囑,囑托由我方——歸真生命集團——全程、全權操辦他的後事,我們當然有權帶走他的遺體。」許銳處變不驚的繼續道。
「少來,口說無憑,證據呢?」這次出聲的是死者女兒。
「我的律師晚點會帶著嚴經理的遺囑來到現——」
「抱歉副總,我來晚了!」說曹操曹操就到,一名身材微胖、長相忠厚老實的中年男子氣喘吁吁的從遠處奔來,手上還提著一個看起來相當沉重的公事包。「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塞車,所以——」
「沒關系,人到就好。」許銳不疾不徐地抬手斷話。「事有輕重緩急,這幾位家屬想確認嚴經理生前立下的遺囑,麻煩江律師先將文件拿給他們過目。」
一頓,又意有所指的提醒。「小心點。」
「好的、好的。」江律師一邊憨笑擦汗,一邊從公事包里拿出遺囑遞給眼前四個人觀看,也不知道有沒有听出許銳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