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心後,她想回臥房查看譚諺的狀況,只是才剛走到客廳,落地窗外閃過一道刺目閃電,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乍響,她有些緊張地朝陽台望去,卻看見陽台上晾著一排衣服。
因為風大雨大,晾在陽台的衣服早已被打濕。
「糟糕……」她連忙沖向陽台,忍著屋外刺骨寒意將成排衣物收到懷里,只是當她伸手踫到那條四四方方、素雅簡單的男性內褲時,卻忍不住羞澀臉紅。
猶豫了一秒,她還是將內褲收到懷里,然後逃難似地躲回屋內。
「衣服都淋濕了。」她不舍地看了看懷里濕漉漉的衣物,隨後立即抬頭尋找烘衣機的下落,只是譚諺才剛搬來不久,其間雖然增添了些家具家電,卻都是最基本的。
足足六十幾坪大的房子,客廳卻只有一張單人沙發、一個單人茶幾、一架液晶電視和小小的電視櫃,空曠得令人心慌。廚房也只有冰箱、抽油煙機和瓦斯爐,壓根兒找不到烘衣機的影子。
不得已,她只好先將衣物放到浴室的浴盆中,打算待會兒找個時間回自己的住處幫他把衣服烘干,只是她一走出浴室便听見廚房傳來一串奇異聲響。
她面帶疑惑地回到廚房,竟看見一汩汩帶泡白湯不停從鍋蓋下方冒出,在瓦斯爐上灑下了一灘熱湯,險些就要把火澆熄。
她臉色大變,連忙沖向瓦斯爐將火熄滅,接著手忙腳亂地掀開鍋蓋想一探究竟,不料指尖冷不防被不銹鋼的蓋柄一燙。
「啊!」
!兵蓋瞬間從手中滑落,在地板砸出巨響,甚至差點反彈擊中她的腳踝,幸虧她及時躲過。
「你燙到了?」充滿關懷的低呼陡然自廚房門口響起。
席慕瑤循聲望去,只見譚諺快速地沖向前,捉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到流理台邊沖水。冰涼的水溫一下冷卻了指尖的灼痛,只是他炙熱的圈抱卻讓她的心髒開始灼燒失控,撲通撲通發出劇烈聲響。
「你怎麼……怎麼會在這里……」她傻傻看著環抱她的一雙健臂,感覺背後全是他過于熾熱的體溫以及他獨有的男性氣息。
「我想起陽台的衣服忘了收。」他面不改色地找借口,但其實他根本是因為她而感到心煩意亂,滿心滿腦都是她,壓根兒就睡不著,才會出來探看。「怎麼這麼不小心?」他握著她發紅的小手繼續沖水。
「我一時大意……」討厭,他的聲音靠得好近,近到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吐出的每一口灼熱氣息,灼得她忍不住輕顫。「你在……在發燒,應該……好好躺著休息,粥、粥就快好了……」
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瓦斯爐。
「粥的底部焦掉了。」他聞到焦味了。
「蛤?」她頓時傻眼。
「煮粥的時候不能蓋鍋蓋,要不時攪拌,還有以後掀鍋蓋時要隔著一層布,這麼做下次你就不會再被燙到了。」他沒話找話聊,一雙黑眸卻是緊緊盯著她被燙紅燙腫的細女敕指尖。
席慕瑤,席慕瑤……其實她的身份並不難猜。
以一個大學保健室護士的薪資根本住不起這棟大樓,更別說她身邊還有個鐘點女佣,再加上她總是一身名牌服飾,又姓席,十之八九就是傳說中席氏營造董事長捧在手掌心卻舍不得曝光的獨生女。
然而如此千金之軀,卻甘願為他下廚煮粥,甚至幫他收衣服——
她真傻,以她的身份地位,只要一通電話有什麼事辦不到,偏偏她卻為了他燙傷了小手。
紫紅色的印記烙在她細白無瑕的肌膚上,卻是灼疼了他的心。
「不能蓋鍋蓋,還要不時攪拌?」席慕瑤喃喃復誦。「可是……可是食譜上並沒有這麼寫啊?」
「所以每本食譜都需要華麗的照片來掩飾它的瑕疵。」
「呃……」席慕瑤心中的羞赧頓時被濃濃困窘所取代。
虧她還說會想辦法弄吃的給他,結果沒想到又在他面前出了大糗,為什麼在他面前她總是出錯,難道想利用近水樓台就這麼難?
她在心中無力申吟,臉上卻是若無其事地裝冷靜。
「我知道了,剩飯還有一些,我馬上重做,你先回房休息,這次我保證沒問題。」說著就想抽回手再去煮粥,可他卻捉住她不放。
「你的手不能離開水,至少得沖上十分鐘。」
「可是……」
「你不該對我這麼好。」他突然月兌口道。
她困惑眨眼。「……現在是你在幫我治療傷口,而且你還在生病。」怎麼說也應該是他對她比較好吧?「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發燒了,應該快點回到被窩……」
「我不是個好男人。」他再次出口斷話。
「什麼?」她微微一楞,在他懷里扭了扭,試著想轉身看他,誰知道他卻用左手摀住她的眼楮,阻止她轉身。
「听我說,」他的表情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忍住想後悔的,一鼓作氣將一切狠狠撕開,不為自己留半點後路。「你應該從張媽口中知道了我是個棄兒,我嘗過許多冷暖,所以我不信人性,更不信『感情』這東西,我喜歡你這個人,但僅止于你是我同事,你明白嗎?」趁她還沒有深陷之前,他們還是維持原樣就好。
席慕瑤全身驀然僵硬,感覺他瘖啞低沉的聲音就像一輛冰冷戰車,毫無預警地輾過她的心,留下殘忍的痕跡。
所以他知道?
知道她喜歡他、愛著他、想親近他並試著討好他?
「你……」她的聲音也沙啞得不象話,她好想開口問他為什麼,問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她的心意,然而她的聲帶卻緊繃顫抖得擠不出半點聲音。
「我並不像你所看到的那麼好,我一直偽裝成人們所喜歡的好老師好同事,但其實我是個很荒唐的男人,我並不適合你。」所以別再傻傻地對我好,否則當你哪天知道真正的我,你一定會後悔!
「……不!」幾番努力,她終于擠出一點聲音。
搗在她小臉上的大掌明顯一顫。
她用力扳開他的大掌,迅速轉身看向他。「你救了我那麼多次,展現過許多溫柔,我相信我的眼楮和感覺!」她一臉倔強。
「就像我說的,那只是在演戲。」他繃緊下顎,在她轉身之前,就已逼自己掩藏痛苦,變得冷面無情。
「如果只是演戲,你不會三番兩次不顧自己的安危出手救我。」她一針見血。
「……」
「你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話?」她深吸一口氣。「是不是……我讓你感到困擾了?」
他不想讓她難堪受傷,但是……
「我不想你浪費時間。」他沒有直接承認,只是略微僵硬地別過臉。
席慕瑤面色慘白。「是嗎?」
她踉蹌了下,跌撞到流理台邊緣,見狀他緊張兮兮地伸手護在她腰後,用手背代替她承受這番撞擊。
就因為他這不經思考的溫柔舉動,讓她再次充滿希冀地抬頭看向他,然而他卻始終側著臉,冰冷地將她拒絕在視線之外。
氣氛凝結,耳邊只有流水嘩啦的聲音,但擱在腰後的大掌卻不斷透出溫暖,一點一滴透過層層布料傳至她的心,令她難以割舍,甚至貪婪地想要永遠擁有。
「但我還是想愛你。」她沙啞地擠出聲音。
他不敢置信地扭回頭。
她揚高下巴,一如既往地裝冷傲,卻怎樣也遮掩不住蒼白的臉色。「愛不愛你是我的權利,就算你覺得我厚臉皮,我也不想改變。」如果感情能夠輕易改變那就不叫愛,她對他的愛才沒那麼不堪一擊。
「你……」譚諺覺得自己的心揪疼欲裂,難以再偽裝無情。
「我的時間屬于我,你不必替我惋惜。」咬緊下唇,她多想替他熬煮第二鍋粥,卻無法心平氣和地待下來,于是她關上水龍頭輕輕推開他,然後識相地走到廚房門口。「雖然粥有點焦但應該可以入口,就算你不想吃也要記得找點東西墊胃,然後馬上吃藥,我……」
她多想再幫他量一次體溫,看看他的狀況,但是梗在喉頭的酸澀讓她再也無法保持自然,只能步履微踉地盡速離去。
譚諺一人站在廚房,怔楞地看著鍋里的白粥,獨自品嘗滿腔苦楚與懊悔。
本以為快刀可以斬亂麻,誰知道……
斬傷的卻是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