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通話結束,他將手機收回到口袋里,才「終于」發現她抿著小嘴,非常沉默的盯著他看。
「你有話想跟我說?」他笑。
「說什麼?」她冷颼颼的反問。
他都做了,她還能說什麼?
「謝謝?」他好心提供答案。
小嘴抿得更緊,她調開視線,悶得不想再看他,他卻恬不知恥的回到床邊,傾身俯向她,並將雙手撐在她的枕頭兩側,讓她不想注意他都不行。
「你累的話,旁邊有椅子,犯不著這樣剝奪我的呼吸空間。」她不得不委婉的開口趕人。
「你是不是累了?」他卻听而未聞,只是很溫柔的凝視著她。
「還好。」她還是老話一句。
「要是累了就再睡一會兒,我會一直在這里。」他替她拉高被子,體貼得不像是以前的那個機車老板。
「你不用在這里也沒關系。」她反應迅速,可不希望他真的留在這里。「醫院有護士,我要是真的有事,可以請護士小姐幫忙。」
「可是,我已經決定要一直在這里了。」他深深凝視著她,不管眼神還是語氣都蘊滿了深意。
她眼神無波,心髒卻在瞬間狠狠漏跳一拍,敏銳的察覺出他的弦外之音,卻故意裝作不懂。
「隨便你。」她別開臉,然後像是為了逃避他的目光,迅速閉上眼。
耳畔,立刻傳來他的輕笑聲,接著床榻一輕,屬于他的氣息溫度這才消失。
但即使他拉開了距離,她卻還是忍不住去捕捉他的動靜,她听見他似乎走到了窗邊將窗簾拉上,接著又撥了通電話回事務所,低聲交代一些事,他說話的聲音在寧靜的病房里顯得有些吵,但莫名的,卻讓她覺得好安心。
他已經不生氣了,不再氣她的不坦白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生氣的他。
他不生氣,真的太好了……
也許是因為藥劑的作用,也許是因為安心的關系,在那低沉嗓音的陪伴之下,睡意竟忽然一點一滴的襲來,讓她逐漸失去意識,沉入夢鄉。
直到她的呼吸聲變得勻淺,駱冀堯才回到床邊,抱著贖罪的心情,懺悔地撫過她受傷的小臉,撫過她那就連入睡,都緊緊蹙著的眉心。
她傷得這麼重,卻連叫都不叫一聲,只是強自忍耐,默默忍耐可能連大男人都無法承受的痛楚,甚至默默忍耐,心中那永遠的傷,永遠的痛。
天!他總說自己在乎她,卻直到差點失去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甚至從未試著了解她?
他簡直是世上最差勁的男人!
他不值得被原諒,但他發誓,永遠不會再犯相同的錯。
也許從今以後,她還是會對他很冷漠,也許她永遠不會喜歡他,更也許她討厭花心的他,但他絕不會再輕易放手,離她而去。
這輩子他征服過太多女人,卻從不容許女人征服他,唯獨只在乎她。
只有她,能讓他又氣又愛,無奈卻更喜歡,絕望卻更渴望,輕而易舉將他的情緒攪和得亂七八糟,完全不受大腦控制。
只有她,他不想去征服,因為他早已被她征服。
包因為,他只想愛她。
那是大學開學的第一天,十八歲的她,終于要過大學生活了,但爸爸媽媽卻忽然打電話來,說要把她接回家,然後送到國外讀書。
她很錯愕,也很困惑,畢竟到國外讀書開銷實在太大,離家又太遠,她一點也不想浪費錢,卻不敢違背爸爸媽媽的意思,因為自從他們收養她的那天起,她就發誓要做個讓他們驕傲的好孩子,永遠都不讓他們失望。
所以她只能听話的辦理休學,乖乖來到校門口,等待父母開車接她回家。
卻沒料到這一等,卻等到了一輩子的心碎。
即使馬路上車子那麼多,她還是馬上就發現家里的老爺車,爸爸媽媽就停在對街的回轉道上,等待紅燈過去,而他們似乎也發現了她,立刻搖下車窗對她微笑揮手,但下一瞬間,一輛轎車卻忽然失控的撞上他們。
沖擊的力道是那麼的猛烈,即使在喧囂的馬路上,仍舊讓人頭皮發麻、膽顫心驚。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宛如炸彈引爆的聲響,也永遠忘不了那輛車是以如何致命的速度,將家中的老爺車撞翻飛過分隔島,像是電影情節似的壓上另一輛車,瞬間扭曲變形,玻璃全碎,而她的爸爸媽媽卻還在車上。
剎那,世界粉碎了,只剩下她的尖叫哭喊,和拔足狂奔的聲音。
而當她再回神時,人已經搭上救護車抵達醫院,整個人不停顫抖的站在急診室外,等待醫生帶來希望,或是……帶來絕望。
接著姐姐來,哥哥也來了,甚至警察也來了。
他們沒有時間安慰彼此,只能聆听警察帶來的勘驗結果,以及肇事者的身份背景,然後震懾得說不出話。
經過勘驗,現場完全沒有煞車痕跡,肇事車輛的煞車系統也完全正常,肇事者更沒有酒駕,所以初步分析,車禍也許並非單純意外。
經過調查,肇事車輛是台租用車,而租用人並非肇事者,卻是一個他們都認識的人--
她的生母,劉雪燕。
劉雪燕,一個惡魔的名字,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听見這個名字,卻沒想到有一天,這惡魔的名字會跟父母的車禍意外扯上關系,更沒想到,哥哥姐姐在听見劉雪燕的名字後,立刻臉色大變,一口咬定是她教唆殺人,謀殺父母。
直到哥哥姐姐向警察娓娓道來,她才知道原來劉雪燕早就出獄,並以她作為要挾,暗中向家里恐嚇勒索,而她的父母為了不讓她害怕,始終對她保密,甚至為了保護她,決定將她送到國外。
卻沒料到,他們會先受害。
許久之後,當急救室的燈號終于熄滅,醫生卻帶來了壞消息。
她最摯愛的母親急救無效,回天乏術,而她的父親則是全身多處骨折,脾髒破裂,左小腿需要緊急截肢,情況相當不樂觀。
剎那,她仿佛掉進了地獄,再也爬不起來,耳邊全是姐姐崩潰大哭的聲音,和哥哥充滿哽咽的安慰聲。
她的哥哥姐姐就站在她的面前,彼此抱著彼此,在悲傷中互相扶持,她卻不敢靠近他們一步。
都是她,全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爸爸媽媽就不會被人恐嚇,就不會受到騷擾,更不會遇上車禍……
恍惚間,她仿佛被人甩了一個巴掌,眼前出現姐姐扭曲模糊的臉龐,對著她不停的大聲嘶吼,高聲怒罵,語氣是她從未听過的絕望與崩潰。
姐姐責怪著她,恨瞪著她,甚至瘋狂吼著要她滾,別再連累他們全家。
姐姐說得對,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才是真正讓父母受害的凶手。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
是她讓所有的幸福在一瞬間盡數粉碎,即使用她的命,也無法償還這份罪。
淚水不斷滑落,卻無法洗去那場惡夢,從那天起,她就一直活在罪惡之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不曾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