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她不是老人,可她的卜卦從未出錯,果不其然,災難很快就發生了。
就在三日之前,熙熙攘攘的東市里,不知打哪兒奔來了一匹瘋馬,在街道上到處亂竄肆虐,許多路人及攤販小肆傷的傷,倒得倒,哀號聲不斷,卻沒人制得住那匹瘋馬,直到上官傾雲路過。
雖然貴為一朝宰輔,可上官傾雲卻是出人意表的一點也不文弱,甚至英勇神武的很,就在瘋馬高舉亂蹄,打算踩扁一名躲避不及的孩童時,他不但自馬車一躍而出,甚至在千鈞一發之際,赤手空拳的將壯碩的瘋馬給擊暈。
當日東市的路人小販何其多,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她們只來得及看見上官傾雲不過長臂一揚,瘋馬便忽然暈厥倒地,而街道中央那險些就要被踏成爛泥地孩童,也在瞬間被他護到三尺之外。
這英勇救人的行徑,立刻引來所有人的歡呼,只是誰也沒料想到,才暈了匹瘋馬,下一瞬間卻飛來個橫禍!
龍門客棧的頂樓適巧發生了武林斗爭,半裂的刀刃就這麼無預警的飛出憑欄,直直朝兩人頭頂落下。
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為了保護孩童,上官傾雲本打算用內力震碎刀刃,又唯恐碎刀會傷及無辜,心思飛快一轉,只得伸出手臂,以臂擋刀。
只是人是肉做的,又豈能與刀刃匹敵?
那無情的銳利刀刃,足足在他的左手臂上劃出一道六寸長的扣子,深幾見骨,當下血流如注,嚇得孩童放聲大哭,所有路人也捂嘴驚呼。
相爺英勇救人,卻意外受傷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大街小巷,整座京城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小姐?小姐?」廂房里,如意焦急的喚醒意識朦朧的印喜。
「怎麼了?」朱唇微張,印喜軟軟的打了個呵欠,試著將沉重的眼皮掀開。
唔,她怎麼睡著了,她是听說這芙蓉香新聘了個好廚子,才會登門造訪,誰曉得這廚子手腳卻是出乎意料的慢,她竟然等到睡著了,還夢到上官傾雲。
「小姐,我們這樣出來不好吧?」一旁,滿意也是一臉焦急,說話的同時,還不斷驚恐的東張西望,仿佛深怕四周會突然跳出什麼可怕的東西,狠咬她一口。
「怎麼會不好?」坐在窗邊的繡塌上,印喜眨著如霧迷蒙的水眸,緩緩的將身子坐正。「我听說這兒的新廚子是北疆來的,手藝可好了,難道你們不想嘗嘗邊疆小吃?」
「想是想,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可是這兒是青樓啊!」兩人哭喪著臉,一人一邊的緊緊挨在印喜身邊,怕的直打顫。「青樓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我們還听說,這兒的壞人特別的多,小姐,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們別吃了,否則會被壞人給捉走的!」
嗚嗚,都怪她們一時鬼迷心竅,才听說小姐要帶她們出府嘗鮮,便傻傻的上了馬車,誰知這一上,卻是上了賊船。
要是她們早曉得芙蓉香是青樓,她們打死都不會跨過門檻的!
印喜忍不住捂嘴輕笑。
「瞧你們嚇的,放心,我昨夜卜了卦,我們會有貴人相助,不會有事的。」
「貴、貴人相助?」如意滿意嚇得連牙齒都打顫了,所以小姐的意思是,她們真的會遇到危險?是嗎?是嗎?
兩人臉色雪白,嚇得幾乎想從窗子跳出去,可惜她們還沒來得及行動,一名滿臉橫肉、渾身酒氣的中年男子,卻忽然跌跌撞撞的自外頭闖了進來。
「啊!你是誰?」兩人放聲驚叫,不敢相信噩夢會發生的如此快。
男人含著邪笑,婬穢的目光在三人之間打轉。
「嘿嘿,我就說老鴇怎麼不讓人靠近這里,原來是藏了三名好貨色,來,快過來伺候本大爺,若是伺候的好,大爺重重有賞。」
如意滿意怕極了,連忙拖著印喜,退到屋里最遠的角落。
「小姐,我們該、該怎麼辦?」嗚哇,這一定是報應!報應她們再相爺傷愈之前出府玩樂,所以老天爺才會這樣懲罰她們啦。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是先來了。」印喜忍不住本噥,一雙水眸直望著男人身後的門外。「我肚子餓了,如意滿意,麻煩你們去向老板娘催菜行嗎?」
「催、催、催菜?」兩人幾乎傻了。
這個時候,小姐竟然還顧著菜?
男子猙獰大小,伸長雙臂,開始向她們逼近,「你們誰也別想走,大爺可是砸了大錢來這享受的,你們統統給我留下!」
「不要,你不要過來!」兩人再次尖叫,「小姐!怎麼辦?」
「我听到了,你們別那麼大聲哪。」印喜蹙著柳眉,幾乎想用手捂住雙耳,可惜她的兩只手臂全讓她們給握住了,只能動彈不得的承受兩人的驚呼。
啊,真是的,這芙蓉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動作慢的像頭牛似地,該不是忘了她點了菜吧?印喜煩惱的想著,一雙水眸還不時越過男人,不斷朝外張望。
「小美人兒乖,大爺這就來痛惜你了!」隨著令人作嘔的酒味逼近,男人急色的來到眼前。
恐懼瞬間達到頂點,如意滿意兩眼一翻,竟然當場暈了。
咚咚兩聲,兩人橫七豎八的軟到在地,怎麼喚也喚不醒。
眼看自己只能孤軍奮斗,印喜卻還是神色自若,小臉上不見任何驚慌,男子見她似乎沒有反抗之意,不禁得意的扯掉腰帶,作勢就要撲到她身上——
「啊!」
一道黑影如鬼魅似地突然自門外閃入,印喜不禁發出詫異的呼聲。
「什麼?」男人緊急回頭,卻是為時已晚。
黑影不過才伸手往他後頸一點,他便在瞬間失去所有意識,頹然倒地。
壯碩的身軀倒地時,發出不小的聲響,可來人不過大手一揚,大門竟然詭異的自行合上。厚重的門板形成了阻隔,沒讓外頭听見或是瞧見里頭的事。
「原來,你就是貴人!」印喜驚喜的低語,連忙提著絲裙,小心翼翼的繞過男人,來到來人——也就是上官傾雲的面前。「看來傳聞都是真的,你真有一身好本領呢!」她仰著頭,相當歡喜他的出現。
顯然他的傷勢一點也不影響他的身手,兩人距離那麼近,他卻瞧不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不過他的出現,倒是替她解決了麻煩。
她早說有貴人相助,可惜如意滿意卻不相信,現在可好,兩人倒在地上,連最崇拜的相爺也見不到。
「你怎麼會在這兒?」一掃往昔慵懶的笑容,上官傾雲語氣緊繃的質問,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會在這兒遇見她。甚至親眼瞧見她差點讓人給輕薄,若非他正巧經過撞見,她可能就會被人給……
懊死,她都不會叫嗎?她怎能呆呆的站在原地,一點也不曉得反抗?
她到底懂不懂如何保護自己、想起適才那觸目驚心的畫面,上官傾雲發現自己實在很難如初見面時,和顏悅色的跟她打招呼。
「我听說這兒新聘了個廚子,所以帶如意和滿意一塊來嘗嘗。」印喜沒發現他少了笑容,倒是眼尖的發現,他身後站了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可能是目睹了事情的經過,美人兒不禁驚恐的躲在角落,怯怯的朝他們張望,那我見猶憐的荏弱氣質,就連身為女子的她也不禁心生憐惜。
雖然她早曉得他性喜漁色,可她還真沒想過,他竟是這般的「饑渴難耐」,就連養傷期間也忘不了女人香,枉費她還苦口婆心的勸他適可而止,沒想到他都受了傷還學不乖。
本來她還打算在回程的路上,替他買些補品補補身子,現在看來那壓根兒就是多此一舉,他看起來可是一點也不需要人擔心的樣子呢。
清靈水眸不禁在兩人之間多游移了一會兒,莫名的,她忽然感到胸口有一股悶澀劃過,可她卻立刻搖頭甩掉那份怪異的感覺。
不行,她還有要事要辦呢!
小腳一跨,她正想繞過他走向大門,誰曉得他卻猝不及防的鉗住她的手腕。
「你去哪兒?」他面色不善的問。
「啊?」她有些驚嚇,接著才回過神來,「我想到外頭找老板娘問話,我的菜點了好久都還沒上,我想問問究竟是怎麼了。」她一臉莫名,說話的同時還試著將手抽回,誰知他卻是不放。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吃?」才發生意外,她還敢到處亂跑?
這芙蓉香可不比牡丹閣氣派高貴,進出的客人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她一個較弱女子到處亂闖,難保不會出事。
想起她也許又會遇上另一個醉漢,他的心情變的更壞了。
「我哪有只想著吃?」她忍不住為自己喊冤,「適才如意和滿意暈倒在地,也不曉得有沒有摔傷,我還得讓老板娘快請大夫來,幫她們診斷看看。」真是做賊的喊捉賊,她又不是他,只曉得吃「香」喝「辣」,而不曉得事情的輕重緩急。
「這兒的地板都鋪著厚毯子,不會有事的。」上官傾雲一眼就瞧出兩人外表無傷,因此一點也不擔心,反倒擔心她繼續待在這里,會有危險。
若非他還有「要事」要辦,他會馬上帶著她離開!
「待會兒我會派人送她們倆回府,你先回去。」說話的同時,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角落的女子,黑眸深處瞬間閃過一抹難以辨認的暗光。
「為什麼要回去?東西都還沒送上來呢。」印喜立刻搖頭拒絕。從小到大她懶散成性,素無壯志,唯一的夢想就是游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難得這次不用舟車勞頓,就能吃到邊疆美食,她自然不能錯過。
「這兒不安全,回到相爺府後,你想吃什麼,鐵域自然會做給你。」眼看命令不成,他只好轉而利誘。鐵域一日做十道菜,他將配額全送給了她,她還不滿足?
「可他不會做邊疆小吃啊,而且重點是,他只願意‘為你’做點心!」撅起朱唇,她忍不住再一次抱怨起鐵域的大小眼。
原來當初是在上官傾雲的請托下,性子古怪的鐵域才會願意為她做菜,可在他心中,主子究竟還是不一樣,每晚夜里的點心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為那個鐵域竟然不願意為她做點心!
「這幾日,你不也沒漏掉半項點心?」他挑眉道,對于她愛好美食的個性實在感到沒轍。
平日也不見她離開過大床,不過為了吃,她可勤勞了。
他受傷前,她總會「正巧」路過書房,和他小聊一會兒,然後「順道」吃了他的點心,他受傷後,她則是更不加掩飾了,只要一听說鐵域備好點心,她便會立刻趕到書房探視他這個傷患,然後理所當然替他分擔掉一些點心。
印喜怎會听不出他的調侃,小臉不禁染上些許赧紅。
「那、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東西進了她的小嘴,滋味她也嘗了,鐵域是為了誰做點心,有差別嗎?
「當然有,心上就不一樣了啊。」而且她還得費事的走上一段路,才能到他的書房吃點心呢,印喜煞有其事的補充著,目光不期然的又對上角落的美人兒。
啊,話題怎麼扯到點心去了,她和他應該都有「要事」要做呢!
「總之我就是不回去,我一定要嘗嘗這兒的邊疆美食才行。」一頓,她加重語氣,故意提醒著他。「你不也有事要辦,讓人等太久不太好吧?」語畢,她又試著將手抽回,可上官傾雲卻仍舊不放。
經過幾次的拉扯,他掌心的刀繭已磨得她的肌膚泛疼,她抬頭正想抱怨,卻意外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嚴厲。
嚴厲?
是她看錯了,還是他真的生氣了?
她雖是好吃懶散,但腦袋可不差,還不至于連狀況都搞不清楚,很顯然的,他一點也不希望她繼續留在這兒,雖說兩成原因可能是為了提防她又遇上危險,可她嚴重懷疑,剩下的八成原因絕對是和那美人兒有關。
哼,該不是她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的「性」致,所以他才急著趕她回去吧?
「你想吃什麼,我讓人統統打包帶回去。」他寬容的說道,瞬間就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替皇浦照顧她的這段期間,他絕不容許她出半點差錯。
「可是……」她卻還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他繃緊下巴,不著痕跡的深呼吸,盡量維持平和的語氣。
「可是什麼?」
「可是東西還是剛出爐的最好吃,要是擱上一段時間,那口感、味道自然就差了,我想我還是留在這兒較好。」她理所當然的說著,對于吃食總是這般挑剔。
雖然她很感謝他替她解圍,更感謝他像姐夫似地照顧著她,可這並不代表她什麼事都會听他的。
她嘗她的美食,他「吃」他的美人,他倆進水不犯河水,他又何必如此專制?
上官傾雲眯起黑眸,緊盯眼前的小女人,少了笑容,那張沉默的俊美臉龐竟顯得有些陰鷙,尤其那深沉的目光,瞅得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揣測著,他該不是想要翻臉和她發火時,沒想到他卻若無其事的松開了手。
「既然如此,就將那新來的廚子帶回去吧,到時你看想吃什麼,盡避讓他做便是。」他用談天似地口吻說著,仿佛他要帶回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雙靴子。
「什麼?」她一愣,清靈水眸不停地眨啊眨,完全不曉得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這疑惑才在腦間一閃而逝,下一瞬間,他竟伸手打了個響指,接著兩名勁裝打扮的護衛便突然出現在房內,她甚至不確定門板有沒有被推動過。
兩人無聲無息的迅速靠到他身邊,他低語交代了幾句,兩人頷首應是,接著便將躺在角落的如意和滿意,給扛到了門外。
「啊,等等,你們要將她們倆帶到哪兒?」她立刻擔心的跟了出去。
上官傾雲也跟著跨出門檻,手里還拿著不知從哪變出的折扇。
利用折扇的遮掩,四周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面容身份。
「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人將廚子帶回到府里,你就跟著一塊回去。」
印喜錯愕轉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不會吧?他真的要把人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