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他會那麼早下朝,甚至親自端著湯藥造訪,印喜身子一愣,連忙先發制人地道︰「我已經好了。」
「別逞強,瞧你適才還抖了一下,一定是冷著了。」他笑道。
她哪是發冷,她只是……只是……
水眸瞧了眼他手中的那碗湯藥,縴細的身軀忍不住又顫了一下。
打小她就吃慣美食,舌頭早已被養得無比敏銳,哪碗湯咸了一些,哪盤菜甜了一點,她一嘗便知,那碗湯藥究竟有多苦澀,恐怕,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這幾日,她的小舌已被折磨了好幾次,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真的已經好了。」她再次慎重申明,接著不等他回應,便迅速的繞過他朝門外潛逃,可誰想得到她大病初愈,腳步還虛浮得很,才剛踏出步伐,足尖就不小心絆著了門檻。
一個震晃,她立刻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到門外——
「小姐!」如意滿意心驚低叫。
上官傾雲眼明手快,長臂一伸,便輕輕松松的將她撈到懷里,過程中,始終是一臉笑意,呼吸不見任何紊亂,就連手中的湯藥都沒灑出來一滴。
「瞧,你根本沒好。」他對上她驚慌失措的水眸,蒲葉般的大掌自那不盈一握的腰,不著痕跡的滑過她縴細的背,來到她柔若無骨的藕臂。「而且還瘦了。」
一股燙人的氣息,伴隨著他低醇的嗓音無預警的拂到她的耳畔,驚得她不禁縮起了頸子。臉上的紅霞,如花般在她的女敕頰上迅速綻放。
「我,我原本就很瘦。」一股莫名的羞澀,讓她不禁迅速退開了身子,拉開彼此的距離。
他沒阻撓,依舊端著湯藥佇立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幾乎將當頭的日光給遮蔽。
「不,原本是你,剛好。」深沉的目光,緩緩的掠過她嬌女敕的身軀。
他的目光就像是爐子里的炭火,灼熱得讓她差點想喘息,甚至想拿什麼東西遮覆自己的身軀。
天!是——是她的錯覺嗎?
自她臥病在床以來,她總覺得他似乎哪里不一樣了。
以往,他雖然也曾一言不發的瞅著她看,但眼神總是發乎情止乎禮,可如今,他簡直是用那雙黑眸,偷偷的剝著她的衣裳!
印喜不禁狐疑的看向上官傾雲,卻見他泰然自若的牽著她回到屋內。
「來,喝藥了。」他將湯藥擱到了桌上,然後掀開了碗蓋。
「啊!」印喜臉色一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逃!噢!她在想什麼,她竟然看他看得發呆了?
「千萬別累著自己了,快坐下休息。」接著,他又拉過椅子,才打算將她安頓好,她卻甩開了他的執握,一步步是後退。
「呃,我真的好了,所以不用吃藥了。」她戒慎恐懼的繼續後退。
「喜兒……」
別以為這樣親密的喊她,她就會笨得自投羅網,他一定是想將她騙回去,逼她吃藥!捏著絲裙,印喜正轉身逃離,總管卻捧著一疊賬本和一個會金碟漆盒自外頭走了進來。
「相爺,您交代的東西。」總管恭敬的將東西擱到了桌上。
「嗯。」上官傾雲淡應一聲,露出了笑容,接著若無其事的掀開了漆盒。
一旁,印喜把握這個機會,正想轉身跨出房門,可下一瞬間,一縷酸甜的果香味卻暗暗的飄到了她的鼻尖——
「洛神仙楂糖?」
他從來沒看過,誰的表情可以變得這麼快的。
只見那原本還戒慎恐懼的小女人,竟在瞬間露出如花般的笑容,像個彩蝶似的翩翩然的回到桌邊,小臉上的抗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濃濃的興奮。
「你喜歡?」他明知故問。
當然喜歡!
說到洛神仙楂糖,那就得說到江南的月桂齋。
他們可是用獨門配方腌制而成的洛神果,再裹上上等仙楂調上的純蜜,听說那滋味嘗起來甜而不膩,酸而不澀,還蘊著濃濃的洛神花果香。
她就一直埋怨月桂齋怎麼不在京城里開分號,害她不能一嘗滋味,誰料得他卻將東西給帶到她面前了。
「不止。」他神秘一笑,緩緩的將下面一層的盒蓋也掀開。「還有御廚特制的玫瑰仙楂糖。」
印喜興奮得幾乎要飛了起來。
粉女敕的臉蛋染著迷人酡紅,她不自覺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天!你怎麼可能拿得到?那、那是宮廷的點心啊!」不是說御廚是皇上專屬的廚子嗎?他怎麼可能……
「自然是皇上賞賜的。」他輕描淡寫道,沒解釋以他在宮廷的勢力,以及皇上對他的器重信賴,就算是借御廚都行。
「是嗎?」印喜沒有多想。「那這些糖是——」
「獎賞。」他笑道。「只要你肯乖乖的喝藥,就能吃到這些仙楂糖。」
啊!他好詐!
說了老半天,原來他還是想逼她喝那會刮舌的湯藥?這怎麼行,她的小舌再也禁不起那種折磨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耶!」她馬上抗議,要不是她,他早就不知淪落到何方,他竟然還這樣跟她討價還價?太過分了!
「我不也將鐵域借給了你?」上官傾雲好整以暇的回道,伸手接過如意沏好的大紅袍,輕綴了一口。
印喜被堵得啞口無言,思考了一會兒,才又嚷道︰「可我都不管你的事啊,不管是那個姓龍的浪蕩子,還是假正經的壞棟梁,甚至拈花惹草的事,我都沒有說!」瞧,她對他多好!
「這幾日,你將湯藥全倒窗外,燙死了兩株桂花樹,我不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輕輕勾唇,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看,
那洞悉一切的銳利目光,不禁讓她心虛的別開了眼。
糟糕,他什麼時候發現的?她明明都是趁著如意滿意不在時,才會偷偷犯案——呃,保護自己的小舌,莫非他派人監視她?
不可能啊,為了和深雪培養感情,皇上頻頻造訪,府里的人光是忙著打掃接待都應接不暇了,哪還有閑功夫監視她。
「我才沒有將湯藥倒到窗外呢。」她故意挺直身軀,若無其事的辯解。「何況,要是我真的將湯藥偷偷倒掉,我又怎麼有力氣下床?」
印喜話才說完,一旁的如意滿意,便立刻捂住小嘴,臉紅的低下了頭。
她們發誓,她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窺的!
而是這幾日來,相爺總會趁小姐熟睡時,交代她們再熬煮一份湯藥,她們實在太過好奇,才會仔細留意那碗湯藥的去向,誰曉得卻讓她們意外瞧見,相爺竟然將湯藥含到了嘴里,然後一口一口的喂著熟睡中的小姐——
印喜因為心虛,絲毫沒注意到兩人的異樣,倒是上官傾雲別有深意的睨了兩人一眼,然後揮手將兩人和總管遣退。
「有力氣不代表病好了,你就別再使性子了,只要將藥喝完,就能吃到糖。」
他像是哄孩子似的誘哄著她。「漆盒底下的冰就快融了,再過一陣子,這仙楂就要化了,到時滋味可就要淡了。」他專攻她的弱點,還不著痕跡的拉著她坐到身旁,溫熱的大掌則是佔有的圈在她的腰側。
印喜沒發現他的動作,只是懊惱的咬著指尖,陷入天人交戰中。
他說的沒錯,要是糖化了,那仙楂糖的滋味一定就會淡了,只要她能鼓起勇氣將湯藥喝完,那麼仙楂糖就能手到擒來了。做人不也是這樣?總要先苦後甜啊。
終于,她總算是下定決心了。
捧起那早已擱到半涼的湯藥,她捏著皺緊的小鼻,水眸緊閉,然後才一鼓作氣的將湯藥灌進嘴里。那苦澀的滋味才剛入口,便催得她欲嘔,可她強迫自己忽視舌尖的刺疼,將所有湯藥飲下。
「很好。」
幾乎是她眼淚進出眼眶的瞬間,一顆香甜的仙楂糖也滑入了她的嘴里,蜜兒的甜和仙楂洛神的香,立刻取代湯藥的苦澀,在她的舌尖化了開來。
她不禁困惑的睜開眼,就見他泰然自若的替她接過了藥碗,還替她抹去唇瓣上的殘藥,還沒來得及醒悟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摟著她又瞧見,他竟將濕潤的手指湊到了唇邊——
「啊,不行——」
「果然是美味極了。」在她又驚又羞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的吸吮著指尖上的濕潤,蕩漾在唇畔上的魔魅笑容,幾乎讓印喜無法呼吸。「我很喜歡。」仿佛是嫌她不夠錯愕,末了,他還話中有話的補上了自己感想。
生平第一次,印喜真想爬到桌子底下將自己藏起來。
她雖含著仙楂糖,卻嘗不出任何味道,只能愣愣的望著他的笑,羞怯得說不出話來,嬌美的小臉遠比成熟的水蜜桃還熟。
「相爺?」門外,忽然傳來如意和滿意誠惶誠恐的呼喚。
那聲叫喚恍若一道咒語,瞬間打醒了印喜。
只見她捧著辣燙的臉頰,唰的自椅子站了起來,然後丟下好不容易才得手的仙楂糖,躲回到偏室里去了。
上官傾雲皺著濃眉,不悅的望向門外。
「什麼事?」
仿佛知曉自己壞了什麼好事,如意和滿意不禁縮起了脖子連忙解釋︰「公主有急事找您,此刻正在外頭等著,是不是該將公主請進來呢?」
黑眸一閃,上官傾雲迅速起身。
「不,將公主領到書房,我馬上過去。」
「是。」
才領到命令,如意和滿意便連忙傳話去了。
偏室里,印喜雖然羞澀難當,卻還是豎起耳朵,听著外頭的狀況,就怕上官傾雲會闖進來。繼續對她……對她……
「喜兒,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待會兒再過來。」
不準再來了!
當那充滿笑意的低醇嗓音自花廳傳來時,印喜覺得自己的臉頰幾乎就要燒了起來,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無言的拒絕他的靠近。
別以為她不諳世事,就什麼都不懂,好歹她也上過青樓,怎會不明白適才他分明就是在吃她豆腐!
在外頭拈花惹草還不夠,他竟然還調戲她?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了?
揪緊暖被,她牙癢癢的瞪著花廳,卻始終沒有勇氣追到外面找人算賬,只能懊惱的一再回想著他那挑逗的舉動和笑容,然後又羞又氣的捶著軟榻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