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倫你醉了,你小心走好,我送你回去。」
周末的夜晚,霓虹燈更加閃爍,街角的一間LongeBar外,藍誼靜吃力地扶著爛醉如泥的李軒倫,一步接著一步走向他停放在路邊的轎車,短短不到五十公尺的路程,卻因為他的極度不配合而走得萬般艱辛。
因為情傷,他竟一個人跑到LongeBar買醉,幸虧店長是兩人的朋友,才能及時通知她,在他醉倒之前趕來阻止他。
「不,我沒醉,不要拉我,我還要繼續喝。」
「你已經喝夠了,別再喝了。」她好言好語的勸著,語氣卻是微喘。
女人的力量天生就不如男人,更別說他不時掙扎想要回頭,她一方面要支撐著他身體的重量,一方面還要留意別撞到身邊經過的路人,早在走出LongeBar外時就已經累得汗流浹背,偏偏幾分鐘前,那個就連下班時間都讓她心頭紛亂的男人卻打了電話過來,硬是要和她見面。
她累得無力跟他辯駁,只好勉強跟他約在店門口見面,她本來打算能在他來之前將軒倫送到車上坐好,但顯然她的計劃失敗了。
她只希望他能比約定的時間晚到幾分鐘,唉!
「我能,快放開我!」李軒倫再度掙扎的抽回手,轉身走向店門口。
「軒倫!」她低叫一聲,連忙追上重新捉住他的手,卻敵不過他堅決的腳步,反倒被他拖著往前進。
就在她考慮該不該開口請路人幫忙時,不料他卻忽然鎮定的停下腳步,穩穩的站在人行道上,她看著他突然定格的側影,卻意外發現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淚光。
「她懷孕了。」他遙望遠方,輕聲吐出今天才接到的消息,平靜的神情就像是真的沒喝醉。
她心頭登時一抽,頓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她笑得好開心,我從來沒看過她這麼的幸福,也從來不曾這麼的絕望。」他繼續說著,深黝的黑眸映著都市的燈火,卻也盛滿了濃稠的寂寥滄桑。「告訴我,心到底要痛到什麼地步才能完全粉碎,到底要品嘗多少絕望才能徹底死心?」
「軒倫……」她張嘴想要安慰他,最後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因此不自覺的松開他的手腕,不忍在他最痛苦的時候,還要逼他返回到清醒卻殘酷的世界。
「我們在一起不就是為了愛上彼此,為了忘了不該愛的人嗎?為什麼卻只是適得其反,愈陷愈深?」行人一個接著一個自他身邊走過,卻都吸引不了他的靈魂,他轉頭看著身為他的女友,卻更像是妹妹的藍誼靜。「還是從頭到尾,我們都只是在自欺欺人?」他露出扭曲的笑,忽然反過來捉住她的手,將她拉向自己。
她一愣,為了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更為了他眼底的瘋狂。
那是想要摧毀一切的眼神,十年前她也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看過相同的眼神,當時她並不覺得害怕,反倒想獻出一切撫去他眼底的傷,但是面對待她如親妹妹的李軒倫,她卻莫名感到害怕不安,甚至亟欲逃開。
「如果我們能愛上彼此就好了。」話才說完,他竟猝不及防的低頭吻上她。
她全身一僵,濃烈的排斥感立即排山倒海的涌來,她本能地掙扎,他卻將她摟抱得更緊,身邊的行人以為是小倆口吵架,不以為意的漠視經過,誰也沒注意到她臉上的慌亂無助。
不要,別這樣!
她想對著眼前的李軒倫大喊,卻無能為力,無助慌張之中,閻上格的臉龐無預警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讓她浮現希冀的想大喊,卻也絕望得想落淚。
也許軒倫說得對,她和他只是在自欺欺人,一直以來他們從來就不曾試著愛上彼此,更不曾試著遺忘心里的那個人。
他們只是在利用彼此逃避……
「放開她!」
耳邊,一聲憤怒的嘶吼無預警打斷藍誼靜恍惚的思緒,還沒來得及回神,圈錮自己的李軒倫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給扯開,而她也在瞬間落入一道熾熱的胸懷間。
她迅速抬起頭,卻對上閻上格殺氣騰騰的側容。
「閻……」她重重一愣。
砰!
沒料到會忽然遭到外力襲擊,李軒倫一時不察,瞬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撞倒了一輛違規停放的重型機車,發出好大的聲響,引來不少側目。
「軒倫!」藍誼靜本能的就想朝他沖去,深怕他因此受傷。
「你想做什麼?」閻上格卻用力的拉住她。「他強吻你,你還想幫他?」他火冒三丈的質問。
「你?!」她再次重重一愣,當下心亂如麻。
他看到了?他竟然看到軒倫對她……
小臉上瞬間閃過復雜的情緒,腦海里更是一片亂烘烘,她慌亂的別開眼,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卻依舊擔心著李軒倫是否因此受了傷。
「你放開我,他可能受傷了……」她開始掙扎。
「那是他自作自受!」他再次低吼,深邃的黑眸因為她言語中的擔心而差點噴出怒火。
開車來的一路上,他不斷猜測她和身邊的男人究竟是什麼關系,卻沒料到當他停好車子,快步走向她所說的地點後,卻意外看見她與一個男人當眾擁吻,剎那,他只覺得一桶冰水狠狠淋上心頭,讓他整個人整顆心都凍結了。
若不是她慌亂的神情打醒了他,若不是她抗拒的肢體動作給了他一線希望,他也不會出手棒打鴛鴦將李軒倫狠狠扯開。雖然事實上他想做的,是狠狠賞他一拳!
他還記得眼前的這男人是她的老板,難道他是故意利用職權非禮她?
「你誤會了,他只是喝醉了。」敵不過他的力道,她只好急忙忙的解釋,誰知他卻將她捉得更緊。
「酒醉並不能拿來當作藉口,你明明就不喜歡他,為什麼不用力掙扎,為什麼不大聲呼救?」媽的,她竟然還敢替那該死的男人說話!
「我……」他一針見血的話語堵得她當場啞口無言,更似一記當頭棒喝打得她愀然變色。
不喜歡他?為什麼他會這麼認為?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明顯到他一眼都能看出她對軒倫毫無男女之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這些年來的努力究竟算什麼……
不!就算她無法愛上軒倫,就算她的努力都是白費,她也和他毫無瓜葛,她的事早已和他無關!
「我們只是起了些口角,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她一個深呼吸,筆直的看著他,毅然決然的在彼此間再次拉出難以跨越的界線。「我和軒倫是男女朋友,他只是醉了,我一點也不怪他。」
黑瞳驟縮,閻上格仿佛听見自己的腦門被開了一槍,瞬間一片空白,卻不斷嗡嗡作響。
「很抱歉讓您看見這樣的場面,但還是感激您的仗義相助。」她以疏離的眼神凝望他,接著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轉身走到李軒倫的身邊。
他再也說不出話,只能愣愣看著她離去,愣愣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大掌,那一無所有的荒蕪虛空,就好似他此刻的心情。
曾經,那雙觸踫其他男人的小手,也曾緊緊的捉住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告訴他,他還有她,他卻沒有捉緊那雙小手,頭也不回的逃到另一個國家。
曾經,那張被其他男人品嘗的軟女敕紅唇,也曾心甘情願的任由他放肆,以堅定無悔的姿態證明她是真的愛他,他卻以遺棄來回應她的愛。
事實證明,他才是自作自受的那個人,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也不放棄!
「誼靜,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剛剛是怎麼了,我……」坐在地上的李軒倫立刻尷尬的道歉。
無預警被閻上格一把扯開,撞倒機車摔倒後,他雖然無力起身,但總算酒醒了大半,理智也迅速回籠,想起自己對她的冒犯,竟愧疚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沒關系的。」她淡笑搖頭,一語帶過剛剛的事。「來,我扶你起來,你小心。」
「不用了。」他連忙婉拒,並謹慎的將手收回,總覺得不該再觸踫到她,尤其當閻上格深沉黝暗的眼神盯向他時,他更加確定這是明智的決定。「我沒事,我再坐一下,等酒醒些應該就能自己起來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藍誼靜以為他是在說醉話,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閻上格忽然緊緊握住雙拳,目光灼灼的鎖著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下定什麼決心。
「我只是想休息一下。」他解釋。
「回家再休息也不遲。」她再次伸出雙手想扶起他。
然而一只大掌卻忽然自她身後出現,強行介入她和李軒倫之間,也同時阻止她的小手踫上李軒倫,她不禁迅速抬頭看向那高大的身影。
「剛剛非常抱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賠個罪送你回家嗎?」閻上格故意忽略她的目光,直視著李軒倫,語氣充滿誠意,卻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李軒倫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倒是藍誼靜迅速給出答案。
「不麻煩了,軒倫的車就在附近,我會送他回去。」
「你扶不起他。」他一語道破事實。
她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反駁。
「也扶不起這輛機車。」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輕輕松松將被撞倒的重型機車扶起,並在儀表板間的空隙里塞入自己的名片,就等車主事後來電。
而他的話,再次堵得她啞口無言,只能愣愣的看他再次伸出大掌。
「李先生,我誠心請求你能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他再次開口懇求,比起他話中的誠懇,渾身散發出的懾人氣勢更讓人難以違抗。
李軒倫看著他充滿壓迫的眼神,接著不著痕跡又看了眼藍誼靜復雜的神情,知道眼前的男人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而且正確來說,即使不擇手段他也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
看來剛剛的那個吻似乎引爆了他心中的地雷。
兩相權衡之下他決定先以和為貴,維持表面上的和平,至少他的經驗告訴他,與閻上格作對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就麻煩您了。」他只好明智的伸出手。
「一點也不麻煩。」薄唇微揚,閻上格勾起毫無笑意的微笑,接著使勁將人自人行道上扶起。
藍誼靜無措的站在一旁,忍不住還是開口出聲。
「還是我送吧,軒倫的車就在——」
「你真的不用客氣,這件事確實是我不好,送李先生到家後,我一定會送你回家,事後再找機會向你們賠罪。」他故意斷話。
賠罪?
為什麼她卻覺得他似乎另有目的?
她猜不出他的意圖,更猜不出他情緒驟轉的原因,然而他這突如其來的和善只讓她覺得忐忑不安,卻偏偏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絕他的好意。
「來吧,我的車正好也在附近。」他加深微笑,接著扶著李軒倫率先離去。
「閻先生,到了,我扶軒倫上樓就好,多謝您的幫忙。」當車子在大樓的大門前停下後,坐在副駕駛座的藍誼靜再也沉不住氣,迫不及待的想要與閻上格分道揚鑣。
「不用客氣,你先去開門,我來幫你將李先生扶上樓。」話還沒說完,閻上格已解開安全帶,並伸出長臂越過她的身前,替她開啟車門,健壯的身軀只差一點就要觸踫到她。
「呃?」藍誼靜不只為了他的動作,也為了他的打算感到錯愕。
難道他打算也跟著一起上樓?
「閻先生,實在不好意思給您添了那麼多的麻煩,我的酒醒了不少,自己上樓就可以了。」就在藍誼靜錯愕的當下,坐在後頭的李軒倫也打破沉默出聲。
「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正巧我也有些事打算請教藍小姐,送她回家的路上再問也不遲,還是你們住在一塊兒?如果是這樣,那我更要上府打擾了。」他一點也不在乎透露出他的幫忙只是順道,甚至毫不掩飾的刺探,映在後視鏡里的黑眸充滿了勢在必得的決心,以及雄性動物間的威迫。
李軒倫心頭微震,明白他在宣告著些什麼,基于彼此主雇的立場,基于誼靜對他割舍不下的感情,基于自己與誼靜之間毫無意義的交往,這個時候他都應該作出最恰當的決定。
即使閻上格風流成性,卻不是下流之人,他並不擔心他會對誼靜做出不好的舉動,尤其誼靜也不再是當年那天真無依的小女孩,經過歲月的洗禮,她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更能在進退之間作出正確的選擇。
他們之間是否能夠開花結果,一切端看閻上格的決心和誠意,而他無意讓整件事變得更加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