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哭的,我又不難過。」抱了一會兒,她突然推開他,吸了口氣,表情無比平靜,甚至帶點冷傲。
他沉吟了幾秒,看著她似乎有點發紅的眼眶……
「好,你最堅強、最樂觀了。」一聲無奈的淺笑,他很配合地不拆她的台。
這女人就是不肯示弱是吧。明明很擔心父親的病情,心里難過,卻還強作鎮定地裝沒事,真是狠心得很沒說服力。
「走。」她倏然轉身,往外走。
「去哪兒?」
「我整天都沒好好吃東西,肚子都餓扁了。」
半個小時後,陶蜜薔坐在一家面館里擦眼淚。
「可惡,這辣椒怎麼會這麼辣……」她皺著臉,吸吸鼻子,泛著淚光繼續低頭吃面。
「是啊,喝點湯吧。」魏均瀚把自己點的湯推到她手邊,盯著她那碗只加了一小匙豆瓣醬的湯面,還真不曉得那麼一丁點普通的辣豆瓣就會把人辣到流淚咧。他這碗乾面加了三大匙,也不過是咸了點。
「別哭了。」他拿了張紙巾幫她拭淚,瞧她連哭泣都要找個這麼牽強的藉口,真是好強到讓他有點想罵人。
罷剛不知道是誰說不哭的,現在卻在這兒抽抽噎噎地吃著面,害他愈看愈不舍,心酸比胃酸多,吃下肚的東西都消化不良了。
「誰哭啦!是辣椒太辣了嘛……」她搶下他手中的紙巾,大力擤了鼻涕,死不承認心里的難受,因為她根本不想為父親感到難過。
他沒轍地嘆口氣,又抽了張紙巾給她。
是啊,會承認就不是他的蜜兒了,唉……
★★★
三天後,陶偉民從加護病房轉至特別病房,繼續接受治療。
棒天一早,賴國俊在醫院櫃台辦完部分手續,走回上司的病房,遠遠地卻看到陶蜜薔站在病房外頭徘徊,趁著護士開門離開時還伸長脖子朝門內探頭探腦……
「小姐,董事長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沒關系。」賴特助走近,親切地跟她打招呼,請她入內,很高興見到她願意來探望父親。
這幾天都不見小姐來探望董事長,他本來還有點替上司感到難過,正考慮要打個電話請她過來一趟呢!
「不用了,我不是來看他的。」她冷冷地拒絕,否認自己的來意。
「喔,那你是來……」他看她手上提了兩大袋禮盒,應該是來探病的沒錯呀。
「這是魏均瀚叫我幫他送來的,他說他這兩天很忙,改天有空會親自過來探病。」她看看手里的東西,表情有點別扭,感覺像被逮到犯罪證據似地渾身不自在。
「你是說魏總經理?」賴特助愣了下,向她確認。
「對啊,除了他還有誰。喏,拿去。」她很肯定地說,把袋子遞給他,一副受人之托,才不得不忠人之事的勉強模樣。
賴特助笑了笑,收下禮盒,相信她心里其實還是很關心父親的。
「小姐真的不進去坐一下嗎?董事長看到你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管他開不開心,那又不干我的事,我只負責跑腿而已。」她冷冷地拒絕,堅持只送到這里,又一臉不太情願地問道︰「對了,那個魏均瀚還叫我順便問一下他的病情如何,還要住多久才能出院?心、肝、脾、肺、腎都沒其他問題了吧?」
「是的,請小姐放心,董事長術後的復原情況相當良好,目前身體已無大礙,不過醫生特別交代他要好好調養,不能再承受太多的壓力或勞累,所以建議他最好能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靜心休養,之後還會幫他安排做個徹底的身體檢查,再讓他出院。」他微笑回答,把狀況說明得一清二楚。
「嗯,知道了,我回去會轉告給魏均瀚。」她抬眉,抿唇頷首。「還有……這段時間就麻煩您了,再見。」她態度扭捏地補了一句,說完馬上掉頭走人。
「哪里,這是我應該做的。」他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淺淺笑道,又多看了眼手中的禮盒,走進病房……
「那是什麼?」陶偉民靠坐在病床上,見賴國俊提了兩大袋東西進來,奇怪地問他。
「我剛才在外頭遇到小姐,她說魏總經理托她把這些東西送過來。」賴特助把禮盒放到櫃子上,打開包裝給房里的另外兩個人看。
「我叫她送的?!」坐在床邊的魏均瀚滿臉驚訝地盯著那些水果,不記得自己何時交代過她這種事。倒是昨天曾告訴過她董事長已經轉到特別病房,問她要不要找個時間一起過來探望父親的病情。
她說不要,所以他今早才自己過來,順便還有些公事要和老板商量一下。
「嗯,小姐說因為你這兩天很忙,暫時沒有空親自過來探病,所以才托她來送禮。」賴特助轉述她的話,讓另外兩個男人听完都莞爾一笑。
她一定沒想到魏均瀚會這麼一大早就跑到醫院里來,害她的謊言不攻自破,毀了她那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關心計劃」。
「怎麼不叫她進來?」陶偉民又問,想到女兒特地來看他便感覺心曠神怡,好心情都寫在臉上了。
「我說了,但小姐不肯,而且還聲明她只負責跑腿而已,不是來看您的。不過離開前,她還特別問了您的病情,說要回去轉告給魏總經理知道。」賴特助說起剛才的情形,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要是小姐剛才真的進房來,看到魏總經理坐在這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啊……
「看吧,我就說她是個好女孩。」陶偉民笑容滿面地看著魏均瀚,炫耀自己有個好女兒,身為父親的驕傲溢于言表。
「只是嘴巴硬,脾氣又倔。」魏均瀚很老實地補上一句,眼里卻也同樣寫滿對她的愛意。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似乎都能認同對方說的話,也都明白陶蜜薔就是個嘴硬心軟,凡事都愛逞強到底的女人,不過他們還是愛她,只好習慣她隨心所欲的任性。
「因為我的關系,她讓你吃了不少苦頭吧?」說到這,陶偉民真的對他感到過意不去,他知道女兒一直對自己心懷怨恨,但卻不曉得女兒會誤以為他是想利用她的婚姻去替公司找接班人,甚至將這份怨恨牽連到和他背景相似的魏均瀚身上。
「她很值得。」他不以為意地微笑,始終覺得追求她是種樂趣,過程中處處充滿驚喜。她難以征服的好勝心,正是她的魅力之一。
「謝謝你這麼疼愛蜜兒,以後也請你多讓著她一點,替我多陪陪她。」陶偉民感謝他對女兒的好,希望他能代替自己給她更多溫暖和關愛,別像他一樣。
「過去我太疏忽她們母女倆,從不曾好好陪過她們,每天都在外頭忙著工作,總以為要賺很多錢才能讓家人過得幸福,結果一回頭,才發現我已經錯過了最珍貴時光,如今再怎麼後悔都來不及了……」
他說起當年為了達成與岳父之間的約定,把「華冠」從一家連鎖旅館改造成知名飯店,他每天都像顆陀螺似地拚命工作,想用實力證明自己是個配得上他女兒的男人,以為給她們過好日子就是愛她們的表現,反正將來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陪伴妻女,實踐與妻子相守一生的承諾。
豈料妻子卻在他事業達到巔峰時罹癌驟逝,讓他再也沒有機會親口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而寶貝女兒彷佛也在眨眼間長大成人,不再需要他這個爸爸陪了……
太多的後悔,是他花再多錢也換不回的遺憾。隨著年紀愈來愈大,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開始擔心萬一哪天自己突然倒下,唯一的女兒會頓失依靠,所以才想早點幫她找個可以信賴的男人,繼承自己的事業,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魏均瀚听完陶偉民的一番肺腑之言,能夠明白他出于愧疚而想彌補女兒的心態,可是——
「很抱歉,董事長,我想我恐怕沒有能力幫您補償蜜兒什麼。」他直言回絕替老板扛下這個照顧他女兒一生的重責大任,自認無法代替他扮演好父親的角色,因為他也看得出來,女友對父親的恨只是來自于從沒被滿足的父愛,並非真的仇視他。
「所以請您務必要調養好身體,讓自己健健康康的,這樣才有機會多和蜜兒相處,化解她對您的不諒解。」他想這才是老板要做的,也是她真正需要的。
「而且您也知道一個人照顧蜜兒實在太累了,還是我們倆一起分擔會輕松點。」他最後還有感而發地說了這麼一句,讓病房里的氣氛由嚴肅轉為輕松。
陶偉民也頗有同感地點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那我先回去上班了,改天再過來看您。」魏均瀚起身準備離開。
病人需要休息,他也不宜打擾太久。
「好,公司的事就暫時拜托你了。」陶偉民目送他離開,臨出門時又忽然喊住他……
「均瀚,我們蜜兒對你來說是個好女人嗎?」
面對陶偉民的提問,魏均瀚揚唇一笑,搖搖頭。「不是,我比較期待她能當我的好老婆,伯父。」好女人到處都是,但他想娶的只有一個,蜜兒就是他心中的唯一。他期待她能早日點頭成為他妻子。
陶偉民微笑望著他那雙誠摯的眼神,看見他提及女兒時眼中堅定的愛意,再一次覺得自己沒有看錯這個年輕人,相信魏均瀚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男人。
人家不是說挑女婿的時候,不能只憑對方的條件來判斷哪個男人會成為女兒的好丈夫,而是要看自己的女兒對哪個男人而言會是個好老婆。
這麼看來,把蜜兒交付給魏均瀚就準沒錯了,因為能管得住他女兒的刁蠻,同時又那麼愛他女兒的男人真的很難找。
橫看豎看,魏均瀚都是萬中選一的好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