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一處座落于山腰上的清幽雅築。
小築外栽滿各色鮮花,白的、紅的、黃的,開滿一地,花香撲鼻,美如世外桃源。
兩人足尖一落地,不曉得打哪兒跑來一雙雪兔,不怕人地在他們腳邊打轉、磨蹭,像是代主人迎接貴客。
「爹!」
安七巧聞聲回頭,不曉得從哪兒冒出一個綁著雙辯,年約三、四歲,卻已能看出將來必定是個美人的綠衫女娃兒,笑嘻嘻地朝他們飛奔而來,後頭還跟著一只猛搖尾巴的小黃狗。
「小兔,過來讓我抱抱。」
安七巧身一顫、臉一紅,詫異地看向常如毓,才發現他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接著意外看見向來不喜讓人近身的他,竟然將小女娃一把抱起。
「小兔,這陣子爹不在,你有沒有乖乖听娘的話?」
安七巧瞪大眼張大嘴。
爹?娘?
「她叫小兔?」她問得茫然。
常如毓點點頭,瞧也沒瞧她一眼便抱著小女娃進屋。
「你真是她爹?」她听見自己聲音微顫。「親生的?」
「姑娘,你這麼問話是在質疑我對相公不貞?」
相公?
安七巧不知自己何時跟進屋內,直到听見相公兩字才猛然回神,留意到一旁掀簾入廳的標致女子。
對方艷色雖不及常如毓,卻與相思不相上下。
粉腮紅如桃、冀眉勝春柳,水汪汪的一雙眸子仿佛曉星動人,蓮足款款輕移間,那妖嬈多姿的美態更是柔媚惑人。
我早有意中人,是位琴棋書畫皆通的絕色佳人……
是啊,這女子堪稱絕色……
她不經意瞥見掛于牆面的七弦琴,再見桌上筆痕未干的牡丹圖,來時常如毓說過的話,頓時如針刺入心坎。
「姑娘?」
「呵,當然不是,我是在開玩笑,那麼標致的娃兒,一看就知道是如毓的,還用問嗎?」
安七巧仿佛听見自己的心碎裂一地的巨響,卻又開朗笑語。
「我是氣他朋友做那麼多年了,孩子都已經這麼大,才讓我知道結婚生子的消息,故意調侃他兩句,嫂子別見怪。」
她逼自己吞下淚,不能讓對方看出半點古怪,傷了這對無辜母女的幸福。
不,或許是她太看得起自己,憑她,只傷得了自己……
「嫂子,我姓安,安七巧,您喊我七巧就行了。」她緊握拳,藉由指尖掐入指月復的痛強迫自己保持笑容。「突然來訪,您別見怪。」
「既然是玩笑,我又怎會介意,況且這還是相公頭一遭帶友人來訪呢!」
美人一笑,更是嬌艷勝花。
「你也別叫我嫂子,我閨名蓮音,喊我蓮姊,這才親。」
「嗯,蓮姊。」
蓮音對她微微一笑,轉頭看向女兒。
「小兔,你不小了,怎麼還老愛纏著你爹抱?快下來。」
「不,小兔要爹抱抱!」
「你就由她吧,我沒關系。」
女娃兒不下來,雙手牢牢攬住常如毓脖子,帶著乳香的小嘴往他臉上一親,他也由著女兒撒嬌。
瞧他們父女情深的模樣,安七巧的心痛中竟夾雜著些許安慰。
自己得不到幸福又如何?
她不是一直希望如毓能早日擺月兌受制于人的日子,活得自由自在過得幸福如意,能像尋常男子成家立業,過著妻賢子孝、無憂到老的生活?
雖然她一直夢想著那個妻是她,從未想過會被人捷足先登,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除了接受、祝福,她又能如何?
「小兔,你還沒喊人吧?快,叫巧姨。」蓮音催著女兒,硬將她從常如毓懷中抱下。
「巧姨。」小女娃圓滾滾的大眼里有些不開心,倒還是乖乖叫了聲。
「乖。」
安七巧蹲,有些失神地撫模女娃兒柔女敕細致的臉龐。
失去了今生最愛的男子,無法忘情的她,此生也注定無緣擁有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也是今日她才明白,原來如毓酒後喊的‘小兔’不是自己,他哄著、吻著、憐著的是他嫡親的女兒,她曾經妄想的‘酒後吐真言’,終究只是她的妄想……
「好了,我也該走了。」
她不敢看向心上人,只怕多看一眼,淚便要潰堤。
「蓮姊,我很想留下叨擾一頓,可惜還有要事在身,改天有空,我還能來找你——」
常如毓冷冷打斷她。「我不想讓別人發現她們母女在此。」
「呵,也是,我竟然一時大意忘了。」她聳聳肩,故作無謂。「可惜,那就有緣再見了。」
安七巧淡然一笑,轉身離開,不讓身後和樂的一家人發現她將抑不住的淚。
「七巧。」
她茫然走了好一段路,竟又听見常如毓的聲音,想回頭,又怕只是一場空,身後什麼人也沒有。
「我希望你答應我,從今以後別再出現我妻女面前。」
「……我答應你。」
安七巧終于確認自己不是幻听,他真的在身後,心卻因他的話語更加酸澀。
「還有,恭喜你。」她沒回頭。「趁著皇上尚未發現,不如你們一家三口遠走關外——」
「用不著你說,我正有這個打算。」
瞧見她雙肩輕顫,他仍不得不狠下心,好讓她死心離去。
「方才答應之事,希望你能信守承諾,假使你膽敢泄漏半句,休怪我不顧多年情分,取你性命!」
「膽敢泄露半句,就要取我性命……是嗎?」
安七巧轉過身,笑得極柔極美,眸里卻不含一點笑意,仿佛被人抽了神魂,僅剩空殼。
「知道了,我若泄漏半句,就死無葬身之地,死後再被打八十八層地獄,永不超——」
「夠了!」常如毓受不住听她發下如此毒誓,狼狽轉身。「我走了,後會無期。」
她木然看著他的背影在幾個飛躍中漸漸消失,想哭,才發現自己掉不下半滴淚。
餅往的相處時光歷歷在目,這份自知強求的愛戀,讓她忽喜忽悲,一會兒苦一會兒甜,各種滋味皆嘗遍。
未了,還讓她明白心碎能有多痛,痛得教人哭都哭不出來,淚往心里滴成無盡苦海……
「娘,您在開我玩笑嗎?」
她猝然失去力氣,頹然坐在樹下,仰望晴空。
「您是將天下第一的俊小子帶來了我身邊,可刻是和他白頭到老的卻不是我……既然如此,又何苦讓我和他相識?」
但,倘若沒和他相識,她的人生或許早在怪老頭手上結束得不明不白,不曾狂喜狂悲,不懂得在心頭牽掛一個人的滋味,不會識得情字有多令人到骨銘心。
想想,如毓對她還是好的,那麼藏若珍寶的妻女,就只讓她見著,他對她雖無男女之愛,至少仍有朋友之情,是吧?
雖然,這一面,只為讓她徹底死心、一生訣別……
安七巧淒楚笑了。
天還是一樣藍、雲仍是那麼白,天地如此遼闊,唯獨她,看不見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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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又是何必?」
蓮音斜倚門扉,哀憐望著無聲跨進門檻的常如毓。
「小兔呢?」
「我讓她回房睡一覺,畢竟今晚得趕夜路,不是嗎?」
他斂眉思索片到。「再等一天,明晚我再護送你們母女出關。」
她大約猜得出他的顧慮。「你擔心七巧今晚會在附近徘徊?」
常如毓微微頷首,算是默認她的猜測。
「只是徘徊一夜倒還好,怕就怕人到傷心處,一個想不開,山里最多的就是方便人投環自盡的大樹。」
「她不會尋短。」要是沒這點把握,他也不敢下狠藥逼她死心。「七巧在她母親臨終前承諾過會努力過活,無論遇上什麼事都不哭,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她是言而有信之人。」
「遇上什麼事都不哭……唉,難怪方才我明明見她一副心碎欲絕的模樣,竟然還能強顏歡笑祝福你,換成是我早淚流成河——」
「淚流成河?」他微哂。「當年的‘辣手觀音’面對敵人跪地求饒、淚流成河,可是連眼都不眨,照樣刀起頭落,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傷感多愁?」
「‘觀音’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蓮音苦澀自嘲。
當年,她和常如毓一樣,皆是自小被擄、嚴厲培訓,長成直接受皇上指揮的密探。
不同的是,她還多了一個身分—蓮貴妃。
明明心有所屬,卻不得不屈服于昏君的婬威逼迫,太多的不甘讓她每回奉命行事都殺紅了眼,听不進那些人臨死前的淒厲哭求。
直到那天,她深愛的男人冒著性命危險,表白對她的感情,願意拋下一切帶她遠走高飛,三日後,在約定的地點,等待她的卻是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被開膛剖月復、死無全尸的慘狀。
那夜,她掉下十多年來不曾流過的淚,听見死在她手中的冤魂淒慘哀號,想起那些人的親友向她痛哭求情,甚至不惜犧牲性命的一幕幕……
她失去了那之後將近兩個月的記憶,回復神思時,她的人躺在棺內,第一眼見著的便是玉閻羅。
「你有孕了。」
她永遠記得,當初常如毓對死而復生的她說的第一句話。
原來,那夜自己從情人身上的傷口認出,痛下殺手的正是同門密探之一,失了心神的她不顧一切追殺對方,結果落得兩敗俱傷,當時常如毓趕來,拯了對方、‘殺’了她。
若非常如毓使毒讓她假死,瞞過御醫,還求皇上念在夫妻情分及以往功績,賜喝予全尸,她早已慘死荒郊,不可能生下和情人春風一度孕育的寶貝女兒。
除了救命之恩,幫她留下情人的僅存血脈,冒著被皇上發現的風險,將她們母女安置于此,又收小兔為義女,將這天生贏弱的孩子調養成如今活潑健康的好模樣,這天大的恩情要她以命報答都成,別說只是演一下他的妻,只是……
「唉,我這樣算不算是恩將仇報?」蓮香倒了杯茶給他。「明知你送我們母女出關後,便要去刺殺皇上,我卻不勸也不幫。明知安七巧是你最愛的女人,還幫著你演戲,眼睜睜看著你一把年紀仍是童子之身——」
「咳!」
常如毓被茶水嗆了下,耳根泛起詭異紅彩。
「真難得,這年頭竟然還有為情人守身如玉的男子。」
她原本只是猜猜,看這情況,怕是說中了吧……
「唉,怕只怕七巧和你是一個性子,一旦愛上了便至死不渝,那倒不如學我,好歹也和情郎做過一夜夫妻,不枉——」
「我去後山練功。」
不待她把話說完,常如毓起身走人。
蓮香長嘆一聲,憐憫地目送他的孤獨背影。
這情字,最是磨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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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妹妹將受定遠王府庇護,也順利讓七巧死心離去,另尋幸福,再將蓮音母子安置妥當,常如毓已是了無牽掛。
他單劍獨闖深宮內範,如入無人之境,巡邏的幾名侍衛全然不覺有人從頭頂飛掠而過,只感到一陣夜風襲來,冷得打了個哆嗦,又繼續未完的巡視。
「砰!」
常如毓沒因身後那聲巨響而停步。
待會兒的行動不可能安靜無聲,皇宮禁衛聞聲趕至是無可避免之事,不想讓這些禁衛無辜送命,也為了能專心對付皇上身旁那些真正棘手的死士,所以他沿途施放迷煙,讓成群侍衛不出三步便齊聲倒地。
算算身後那批,今晚宮里所有禁衛應該全‘睡熟’了。
轉瞬間,他便來至昏君留宿的銀蕊宮。
雙腳點地的剎那,兩名埋伏暗中的死士認出他,正要現身問明原由,卻見常如毓拔出腰間銀劍,來意不言已明。
「玉閻羅叛變,保護皇上!」
常如毓沒阻止他們示警,神色自若地站在原處,氣定神閑看著其他得訊的死士,宛若狂風疾掃而來。
十多把利劍如天羅地網撲至,常如毓雙足點地凌空,輕盈身軀踩著敵方劍身翻飛,衣袂飄飄,將死士織就的劍網拋于腳下。
「該我了!」
話音一落,常如毓雲袖一揚、足尖一轉,數不清的黑頸赤蛇如紅雨落下,條條張開大口,一觸人身便狠狠嚼內入月復,幾名一時閃避不及的死士立刻發出慘痛哀號。
他趁亂一腳踢開房門,見著衣衫不整的錢貴妃遭昏君押在身前作為人質,如此無情無義的舉措讓他怒氣頓起。
「真的是你?」
長年習武,又食盡天下養顏聖品,年過半百卻看似剛過而立之年的昏君,目光如炬地盯著常如毓,像是見著了珍愛物品,視線緊鎖不移,唇邊幽幽泛起一抹令人畏寒的猥瑣笑意。
「剛剛外頭喊了什麼?玉閻羅叛變?呵,如毓呀,朕如此寵愛你,權勢財富,哪一樣沒給你,你應該不會做出傻事讓朕傷心吧?」
「哼!你早就無心,若有,今晚我也會讓它停止跳動!」
不贅言,他舉劍飛身刺去——
「啊!」
錢貴妃瞪眼看著劍尖直指自己而來,嚇得尖叫一聲,昏了過去,原本緊揪衣裳的小手一松,薄衫一落,露出妖嬈姣好的赤果胴體。
常如毓像是老僧入定,不曾怔忡,眨眼間便掠過倒向他的軟玉溫香,專注應付避過蛇群、趕來護衛在昏君身前的死士。
「啐!沒用的東西!」
昏君毫不憐惜地抬腳一踢,錢貴妃便被他踢上半空,高高飛起,砰的一聲巨響後,她口中噴出血花,剎那間便香消玉殞。
「嘖,當年你不是為了救她,還向朕下跪求情?」見常如毓毫不動容,昏君虐殺妃子的快感全無。「她不是你喜歡的女人?為了保命不敢分神救她,原來你這麼沒用!」
「你不必激我,那種女人我從未放在眼里。」
是啊,當初要不是她名字里有個巧字,和七巧又長得有幾分神似,自己根本不會出手相助。
何況——
「對于一個為了榮華富貴,不惜恩將仇報,幫你在我身上下了無解之毒的女子,我更沒什麼好同情的。」
這些年,無論他如何鑽研百毒,就是查不出自己究竟身中何毒,只知道這毒每半年發作一次,每回發作猶如萬蟲鑽骨蝕心、疼痛難當。
為了活下去保護所珍視之人,自己只得听從昏君命令行事,因為只有他有解藥,一旦殺了他,自己也等于一腳踏入了鬼門關。
如今他已了無牽掛,只要能手刃害他家破人亡的死敵,死又何妨!
「哈——」昏君聞言猖狂大笑。「說得也是,天底下所有女人不過是你我玩物,死活何妨?」
「別把我和你這種人相提並論!」
常如毓談話間仍揮劍如風,不曾大意。
一如預期,想撂倒所有死士並非易事,畢竟他們原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被昏君逮來長期以無名怪毒飼養,早失去原有意識,只知會命護主,個個宛若僵尸,耐力驚人,任憑他武功再高,體力仍是有限。
而看似只知沉迷、寵幸佞臣的昏君,早已練就百毒不侵之身,身懷歹毒功夫,如果繼續跟這些小嘍?糾纏,情勢絕對不利于自己。
常如毓銳利冷眸一眯,腦中突生一計。他單手解下外袍往幾上燭火一掃,火苗迅即沿著下擺燒起,在他收回時燃成火球,翻飛間恍若巨大火鳥,經他內力一震,又化為百朵火蝶,往所有人身上飛撲而去。
「該死!」
昏君看著牢牢護衛在自己身前不知閃躲的死士,任自那些星星之火拈上身,一個接著一個變成火人,氣得咒罵一聲。
讓他們不知痛為何物的鍛煉,反而被常如毓利用來毀了這批替死之身,自費了自己多年心血!
「領死!」
常如毓飛躍火牆,一劍刺去——
「你不管你妹妹死活了嗎?!」
昏君推出其中一名死士,險險閃過他的凌厲劍勢,眼中怒意迸射。
「她即將成為定遠王世子妃。」
常如毓看著昏君面露驚訝。
「這些日子以來我曲意承歡,全是為了讓你放松戒心,你也果真以為我認命服從,對相思疏于監管,剛好讓她遇上先皇傳令子孫代代視如兄弟,王朝永傳、皇思永庇,普天之下你唯一不敢妄動的左家人!」
「朕不敢妄動?」昏君像听見什麼大笑話。「他父王朕或許還有些顧慮,畢竟殺了他後續會有不少麻煩,日可區區一個世子妃殺了再娶即可,更別說還未過門,你以為左永璇會為了個女人怒犯君威?」
「不是以為,而是他已經這麼做。」常如毓竟然笑了。「你以為只有你會掌控人心?我潛伏凝香樓,對你身邊所有近臣一一下了毒,讓他們一個個在你面前粉飾太平,事實是,多年前被你抄家滅門的不敗將軍南天齊未死,已和左永璇、香王韓東麒,三人共謀興兵進宮,推翻你這個無道昏君!」
「那又如何?」昏君露出邪肆笑容。「他們不知道,你也該知道,朕前年下令所有在外將士領精兵回朝,美其名為點將封賞,實則是對當日數十萬兵將下了咒術,只要朕活著的一日,他們便會對朕忠心不貳,他們三人膽敢帶兵踏入皇城一步,立刻回被千軍萬馬反過來活活踩死——」
「前提是你還活著。」常如毓眸中閃動寒芒,揮劍刺去。「只要你一死,咒術自然失效——」
「你真想殺了我?」昏君拔劍相抗,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他。「別忘了,你和朕的性命可是緊緊相系,朕一死,你的毒也無人能解,第一個為朕殉葬的就是你呀!愛卿——」
「住口!能讓天下百姓不再受你茶毒,我也算死得其所!」
常如毓銀劍直取他咽喉。
昏君舉劍相迎,內力、體力皆佔上風的他,原本還像貓逗耗子般輕松應戰,可猝不及防的一陣暈眩卻讓他手臂一軟、劍鋒一偏,右臂竟硬生生被常如毓一劍削下,痛如撕心裂肺。
「這怎麼可能……」
昏君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肩,忿恨的目光投向常如毓。
「我明明百毒不侵,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在劍上抹了麻藥,這藥一滴便能撂倒一頭猛虎。當我故意示弱讓你一時輕敵,遭我在右臂劃傷的那到起,取你性命已經不過是早晚之事。」
「怎麼……可能……」
昏君身軀微晃,扶著雕花床柱緩緩癱坐于地,感覺到身體真的漸漸麻木。
常如毓手持長劍,一步步走向他,神情宛若閻羅。
「就讓我進你下地獄,去向那些無辜冤死的百姓懺悔——」
「不要!」
驀然傳來的一聲驚嚷,讓常如毓的心一縮。
「給我解藥,只要你給我解藥,我發誓會讓他饒你一命!」
這句話並不是對常如毓說的。
「……七巧?」
望著一面緊緊揪住他的右手,一面焦己懇求昏君賜藥的安七巧,常如毓冷硬的神情軟了些,又驚又喜、又怒又悲,心緒千回百折。
「別來礙事!」
他好不容易抬起冷模,企圖甩開她。
「不要!」
安七巧不放,更用兩手緊抱他右臂。
「我听見了,你中了只有他能解的毒,他死你也活不了,我不要……我絕不讓你死!」
她心急如焚,只要能求得解藥,對仇敵求情也在所不惜。
「皇上,你拆散如毓一家、害死他爹、逼他為你賣命,折磨他十余年還不夠?你給我解藥,換他饒你一命,難道不值得?」
「別求他!」
她傷心的模樣讓常如毓心痛而無奈,仍得硬起心腸冷漠以對。
「你求他也沒用,依他的性情,給了也是假藥,正如他也明白,走到這一步,我寧死也不可能放過他!」
「哈哈哈,沒錯,你果然了解朕!不惜是朕在世上唯一喜愛之人哪……」
昏君自封同身大穴,暫緩藥性蔓延,才能至今尚未完全陷入昏迷。
「你死心吧!如毓很快便會下黃泉陪朕,因為……根本沒有解藥。」
已不能行動的他,眼神依舊凌厲,望向安七巧的目光妒恨交織,像想將她生吞活剝。
「你愛他吧?不想親眼目睹心愛的男人漸漸發爛發臭、痛不欲生,就在毒發前殺了他,讓他少受點折磨,好死一點……」
安七巧滿腦子只剩‘沒有解藥’四個字,什麼也看不清、听不見,無法阻止常如毓一劍刺進昏君的胸口。
「如毓!」
溫熱的鮮血噴上了她的臉頰,她驚嚇得猛回神,扶住驟然吐血又心痛如絞的常如毓。
她不懂,中劍的明明是昏君,為何他也有事?
「朕不是說了,你我的命是相連的啊……我若死……你必定會為我心痛……呵,為我……」
昏君眼神逐漸渙散,咽下最後一口氣。
「什麼?什麼相連?」
安七巧隨得六神無主,不斷以袖拭去從常如毓口中嘔出的鮮血,珠淚滿頰。
「如毓,不要死千萬別死……我不想再一個人……」
「我沒事。」
她的淚讓他萬般不舍,怎麼也得強打起精神讓她安心。
何況房內火苗處處,自己若死在她面前,這傻丫頭說不定真會陪著他葬身火海。
「先離開皇宮再說。」
常如毓不明白毒發日未到,為何自己會突然吐血、心痛如絞?難道死期會比預期的更快來臨……
他急著施展輕功帶七巧離開這危險之地,才運氣,便又嘔吐一口鮮血,接著,人竟昏了過去。
「如毓!」
安七巧趕緊扶住他,拿出當年被怪老頭練就的蠻力,逼自己鎮定心神,將常如毓扛上肩,背著他施展輕功,卯足全力先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