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星光下,朱家白天盛開著薔薇與各色花草、宛如煙火盛放的絢爛花園,入夜之後是說不出的陰森幽暗,冷風徐徐、樹影搖曳,彷佛隨時都會從暗處冒出阿飄。
「月黑風高,真是適合做賊爬牆的好日子……」
靜夜里,羅蜜鷗原本短薄服貼的發絲亂成鳥窩,向來比天上星星還燦亮的大眼略顯迷蒙,有些茫然地裹著被單,望著一人高的紅棕牆面,苦哈哈地自嘲。
這道牆她不知道翻過幾十次,不是來找某人麻煩、就是來找某人訴苦,獨獨今晚,是落荒而逃。
以前,她手一攀、腳一蹬,輕松過牆,像吃飯那麼簡單,今晚恐怕沒那麼容易……
因為她腿軟。
想到那個害她腿軟的家伙,她氣得牙癢癢,體溫卻也不受控制地飆高,心怦怦狂跳不停,像是要掙離她這個主人的身體,插翅飛向——
飛向哪兒?
她用力搖頭,想都不敢想。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不過是回來參加國小同學會,然後就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回台北,繼續她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
可惡的是,那個說這輩子死都不會參加同學會的家伙,竟然突然跑來打亂她的一切計劃,甚至——拐她上床。
「啊~~我完啦~~」
她抵著牆,小聲地哀號,不敢吵醒屋內那個突然從高傲波斯貓變成好人的怪家伙。
好吧!她承認第一次很痛、第二次不賴、第三次舒服到快升天,不過如果那家伙以為色誘她就能讓她百依百順,那可太小看她羅蜜鷗了。
他爸媽逼婚,憑什麼她就得壯烈犧牲?
自己不過是他的青梅竹馬,連女朋友都不是,雖然她這個人重義氣、願意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但是結婚可不包括在「義氣」里面。
別看她平時行事作風像個男人大剌剌的,心里其實也有小女人的一面,要嘛就不嫁,要嘛就一定要嫁個愛她愛得要命、自己也愛他愛得要死的男人,這一點她說什麼也不妥協。
夫妻之間一定要像她表哥溫允斌和表嫂莫雨霏,婚前婚後一個樣,恩愛到好像世界只繞著他們打轉,再也沒有旁人,外人看來越惡心、越肉麻,越表示他們愛得濃烈堅貞。
至于要讓朱立業那家伙死心塌地愛上一個女人,根本比精衛填海、愚公移山更加不可能!
那個美若天仙的小子向來只愛他自己,再漂亮的女人也不放在眼里,她才不信自己能創造奇跡,得到他的心。
哼,說什麼選她是因為肥水不落外人田?他一定是被他父母逼婚逼急了,嫌麻煩隨便逮她來應付,打算婚後生了孩子交差就直接將她供起來,立刻恢復這些年來對她愛理不理的態度,依她的個性也不可能告狀、糾纏不休,他樂得繼續自在生活,對吧?
他想得美!
耍再多花招、勾引迷惑她都沒用,要上結婚禮堂,除非拿心來換!
「陰險小人!以為把內衣和褲子藏起來,我就跑不了?」她咬牙切齒地咕噥。「哼,反正頂多露點屁屁,天那麼黑,誰看得到?等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我的厲害!」
羅蜜鷗放下被單,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僅剩一件墨綠長版襯衫蔽體的她,話說得豪放,動作卻扭捏。
連棟的朱、羅兩家雖然位于封閉小區的最後一排,朱家又是最後一間,她唯一需要留意的只有前方,可是現在沒人,不代表下一秒不會有人突然開門而出——
「欸,不管了!」
她心一橫,手一攀、腳一蹬,翻牆回到隔鄰的自家後院。
懊看的、不該看的,隱身于樹後的朱立業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厲害,猴子都沒她會爬。」他薄唇輕勾,笑漫黑眸。「哪天爬牆列入奧運比賽項目,她的實力肯定拿金牌。」
自己向來淺眠,枕邊人的動靜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他假裝熟睡,眯眼瞧著她一切舉動,原以為找不到衣物她就會乖乖回到他懷里,結果她熟門熟路地溜去客房拖了條被單裹身,連春光外泄都不怕,說什麼也要翻牆逃離他身邊,是嗎?
哼,很好。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果然異于常人。
以前他怎麼都沒發現,男女之間的愛情追逐原來這麼富有挑戰性和娛樂性?
尤其,當對手是羅蜜鷗那丫頭,一切變得更好玩,斗志也宛如火山、全面爆發。
雖然無計劃的沖動行事一點都不像自己平日作風。但是,現在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喜歡。
男人微微眯起的雙眸明亮猶如貓眼,隱隱透著一股神秘。
「既然你有覺不睡,寧願爬牆,可別怪我先下手為強。」
朱立業轉身回屋內,俊美無儔的臉龐浮現一抹促狹笑意。
以「英雄救美」為始的計劃,已忘了是從何時開始背離最初的目的,他這個英雄都甘願將錯就錯,離美人明明還有一大段距離的她還敢嫌棄?
哼,既然她喜歡讓他追,他就追到底。
就像貓捉老鼠,她越是刁鑽竄逃,他越是勢在必得!
不到兩分鐘,朱立業著裝完畢,來到隔壁的羅家,按下門鈴。
兩分鐘後,被吵醒的羅父來到客廳,從對講機屏幕看清楚來人的身分,二話不說立刻敞開大門。
「羅叔,不好意思,吵醒您了。」朱立業一進門立刻溫言致歉,禮貌十足。
「沒關系。」羅父惺忪睡顏不帶一絲氣惱,反倒略顯擔憂。「依你的個性,半夜按鈴一定是有什麼急事,說吧!」
「嗯,有什麼事直說,千萬別跟我們客氣。」
從小將朱立業視若親子的羅母,慢了一步來到客廳,對于他半夜按鈴擾人清夢,也沒有半句抱怨,親切依舊。
「是這樣的……」他淺笑,打開手中黑色提袋,掏出一件衣物。「小鷗剛剛走得太急,把長褲掉在我那里。」
看見朱立業手中的長褲,兩老先是一愣,繼而雙目圓瞠。
「她剛剛沒穿長褲從你家走出來?!」
羅母額頭快冒出三條線。女兒平日行事作風直爽豪邁像個男人,她已經夠頭疼,現在連穿著內褲逛大街的事都敢做,也未免豪放不羈過頭了吧?
「不,她爬牆。」
爬牆——
算了!雖然仍舊不成體統,不過總勝過穿條小內褲當街走。
兩老緊皺的眉頭才舒展一半,朱立業跟著又從袋里撈出東西。
「還有這些。」
看著在他手上晃動的小小東西,羅家兩老的下巴差點同時掉下來,腦袋直接當機。
朱立業沒遺漏那個在樓梯口閃動的人影。
影子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像是很想看他到底拿出什麼,又不想跟他正面接觸,下樓、上樓都不是,非常焦躁、彷徨。
他揚唇一笑,決定「好心」解答。
「和內褲她也忘了穿。」
「朱立業!」
不再三心二意,回房換好衣服的羅蜜鷗帶著一張紅到快滴血的憤怒小臉直沖下樓。
可惡!沒將那個把人吃干抹淨還拿鐵證昭告天下的家伙扁成他爹娘都認不出的大豬頭,她就不姓——
「哇!」
出師不利,她一腳踩空,一連滑下三階,一跌坐在地,痛到沒力氣爬起來。
「不是才剛分開,已經這麼迫不及待想見我?」朱立業忍著笑來到她跟前。「小心點,親愛的,萬一我們已經有了‘愛的結晶’怎麼辦?」
後頭傳來羅家兩老同時倒抽口氣的聲音,羅蜜鷗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腦子里像有道雷劈下,外加龍卷風狂掃,打得她整個七零八落的……
雖然「一夜中獎」的大有人在,可是她這輩子連統一發票都沒中過,不會偏偏在這時候運氣旺旺來吧?
「朱、立、業!」
她咬牙切齒瞪著眼前笑容欠扁的臭男人,後頭一連串沒罵出口的XXX在心里狂飆百遍。
「什麼事?我、親、愛、的、羅、蜜、鷗。」
像是怕在場眾人耳背听不清楚,朱立業笑容可掬,回應時一字字鏗鏘有力。
「立業,難道你和我們家小鷗——」
朱立業轉身回應。「阿姨,你現在想的沒錯,我和小鷗該做和不該做的全做了。」他一口承認。
「立業,你先跟羅叔說,你對我們家小鷗是認真的吧?接下來你有什麼計劃?」
「絕對認真。接下來我打算和小鷗結婚。」
完了!
羅蜜鷗親眼目睹朱立業口中一吐出「結婚」這個禁忌字眼,爸媽雙眼立刻大放異彩,彷佛原本要送往資源回收廠的廢物,突然被鑒定成為可以送到蘇富比拍賣的珍寶,喜出望外的主人只差沒五體投地、狂呼萬歲。
這下,她插翅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