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可憐的魯大山,在冷水里泡了一臉,隔天果然不出所料的患了風寒。
「相公,你沒事吧?我請魯旦替你熬了藥,吃個兩帖應該就能好了。」綦菡雖然心疼,但更多的是好氣又好笑。
「沒、沒關系,我身子壯,很快就好了啊……哈啾!」魯大山又打了個噴嚏,鼻子都讓他給揉紅了。
魯大娘看了看兒子的模樣,又看了看表情古怪的綦菡,實在很無語。
女兒昨晚就向她通風報信了,說綦菡準備使出渾身解數誘惑兒子,她也滿心期待今天早上能看到他們水到渠成,她能有個真正的兒媳婦,所以昨晚听到綦菡的尖叫聲,她還不由得想著年輕真好,這般有活力,怎料她這個傻兒子,居然辨取那麼極端的手段,受了風寒只能說他活該。
她無奈地投給兒子恨鐵不成鋼的一眼,才朝著綦菡說道 「不用對他太好,只有傻子才會在夏天受寒。」
魯大山可憐兮兮地看向母親,正病著的他覺得自己真是爹不疼娘不愛,悲傷極了。
「綦菡,我看藥應該熬得差不多了,你去幫魯旦看看吧。」魯大娘故意把人支開。
綦菡不疑有他,應了聲,乖巧地往廚房而去。
等人走遠了,魯太娘才正色地瞅著兒子,沒好氣地教訓道 「我說你這個蠢兒子,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那麼一樁美事,居然被你搞成這樣?」
魯大山現在自然也反應過來了,綦菡昨天應該是蓄意而為,又是一招要逼他圓房的手段,只差在他著實太遲鈍,沒立即察覺,要不然就像之前一樣,亮出「兵器」她就嚇跑了,哪里還需要在冷水里泡一夜?
至于內心真正的感受,倒是被他徹底忽略了,即使當時他的心中有某種情愫源源不絕地冒出來,他也硬生生的壓抑了下去,他絕不能正視,也絕不能承認。
「娘……」魯大山有些頭痛,「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對綦菡做什麼,當初綦菡當我的妻子是權宜之計,如果我真的對她怎麼了,那是對不起綦家。」
「但她已經認定你了呀!」魯大娘搖了搖頭。「看著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次次的被你拒絕,因而失望難過,這樣會比較好嗎?」
他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地又道 「其實我並沒有放棄尋找綦家人,我早就請人幫我去京城打听消息。」
魯大娘眉一挑,她不知道兒子居然這麼積極。
魯大山有些沉重地解釋道 「我們村子和京城有些距離,位置又偏僻,加上消息閉塞,一直到最近水源村熱鬧起來,神醫的名聲傳了出去,才有人將消息傳回來給我。」
「他們怎麼說?」魯大娘不知怎地緊張了起來。
「綦家早在京城收復後不久,便重新建立了綦家藥行,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基本上恢復了過往那第一醫藥世家的名頭。」
也就是說,現在回京城,十有八九能找到家人,他與綦菡的緣分……應該也到此為止了。
魯大山並沒有發現,自己心頭那沉甸甸的感覺,是不舍及依戀,他只告訴自己,相處久了必然會有感情,像親人一樣,如今面臨有可能的分離,會覺得怪怪的也很正常。
「所以……」他剛毅樸實的臉上,難得地泄露了一絲痛苦。「等到過一陣子突尚的傷好了,離開水源村,我就會帶綦菡前往京城尋親。」
「這麼快?」魯大娘很是依依不舍,卻再也說不出什麼撮合兩人的話。
綦菡的確是千金大小姐,正常情況下,自家兒子是配不上人家的,過去以為她家道中落,又確實是個好女孩兒,她才會那麼積極,但現在證實她的家人猶在,她便不能那麼自私了。
「那你要怎麼跟綦菡說呢?」魯大娘擔心的問道。
「據實以告吧。」魯大山顯然有些沮喪,不過還是朝著母親勉強勾了勾嘴角。「我會找時間和她談談這件事。藥差不多煎好了,娘,我們就不要再說下去了……」
母子兩人盡力想裝作若無其事,但他們不知道,綦菡早就端著藥,站在廚房往廳堂的轉角處,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她的眼眶泛紅,卻是極力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下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兩個月後,突尚的傷勢完全康復,他向魯家幾人道謝辭別後,離開了水源村。
此時也是魯大山帶著綦菡動身之時。
魯大山早在應化城租了一輛小馬車,啟程前還換了一匹駿馬。這一趟前往京城,光是單程可能就要三、四個月的時間,更不用說途中可能還要躲避鬼族士兵或是流寇山匪什麼的,並不平靜。
幸好他的武功也非泛泛,而且前陣子他時常與突尚過招,算是協助他活動,加速傷勢痊愈,也了解了不少鬼族人的招式,因此帶著綦菡安全抵達京城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直到小馬車駛出了山村,魯大山都沒有告訴綦菡此行的目的,他擔心她會有所抗拒,索性讓她覺得兩人是遠行游玩。
可是綦菡的表現並不如他所想象的雀躍,反而很是郁郁寡歡,即使她乖乖的上了馬車,乖乖的坐在車內不發一語,但他就是覺得很奇怪。
馬車走了幾日,終于從崎嶇山路上了大道,魯大山讓馬兒自己前進,自己則是由馬夫的位置進到車廂里來,與綦菡面對面坐著。
他決定要和她把一切說清楚。
看著她那嬌俏的容貌以及沉凝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以前意氣飛揚、傲氣十足的二小姐,只是現在的她,比起以前那個青澀的小丫頭,就像一朵盛開了的花朵,美麗動人、嬌艷欲滴,他並不是什麼聖賢,有著過人的定力,如何能夠不被吸引?
只是過往的主僕關系,以及他內心的道德觀念,都緊緊困囿著他想擁抱她的念頭。之前她纏著他叫他相公的時候,他都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千萬不能動心,千萬不能當真,
甚至當她主動投懷送抱的時候,他更是做了一堆蠢事發泄精力,只差沒默念心經了。
現在漸漸的走向分離,他才感受到自己心中滿是不舍,而且這種不得已、不甘心的心情,蠶食鯨吞著他的理智,讓他幾乎想將馬車掉頭回到村里,這樣她就永遠是他的「嬌妻」。
可是他不能這麼做,他不能自私的剝奪她與親人團聚的機會,他更不能利用她的無知佔領她的身心。也就是這麼單純的堅持,讓他如今還能坐在她的面前,向她曉以大義。
只是在魯大山開口之前,綦菡卻先幽幽地說了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口——
「大山,你什麼都不要說,先听我說。」她深深地望著他,眼神清澈,沒有過去失憶時那般懵憧迷糊。「在你心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魯大山先是一愣,抓了抓頭,露出困惑為難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老實地回道 「你失憶後是一個溫柔婉約、弱不禁風的小女人,但失憶前,是個驕傲自信、意氣風發的大小姐……」
「我是說,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不是別人怎麼看我。」她指了指他的胸口,強調了那個你字。
魯大山仔細思索了一陣,認真地道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善良的人,有著美好柔弱的心。你也怕醫死人,怕下錯藥,所以過去總是用著刁蠻的外表做掩飾,但遇到傷病,你仍不吝伸出援手……直到你失憶了,刁蠻的個性收斂了起來,變得溫柔可人,卻沒有改變你善良的本質。」
最後,他慎重地做了結論,「所以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綦家二小姐,那個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二小姐。」
二小姐……綦菡的心微微發酸,她要的根本不是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答案,于是她犀利地進一步追問道 「既然你覺得我是二小姐,高高在上不容侵犯,那麼為什麼我親近你的時候,你會有所反應呢?」
「我……」他啞口無言,那不僅權是他男人的本能作祟,更是他好幾次險些被她沖破了防線,擋不住內心的情感泛濫,差點就把她吃干抹淨了,可是這樣的事實,能說給她听嗎?畢竟等找著綦家人,兩人就要分離了。
「你只在乎你的心情,但你在乎過我是怎麼想的嗎?你怎麼知道我被你視為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二小姐,會覺得很開心?你又怎麼知道我失憶後,對你種種的情感表現都是假的,都是糊涂行事?」
綦菡簡直豁出去了。「你一味否定我的真心,拒絕我的親近,對我又何曾公平了?」
她的話像是一記重拳,大力的擊打在魯大山臉上,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她對他的感情已經這麼深了嗎?他真的可以問心無愧的說,我把你當二小姐,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要再妄想了?
也就是說,明明兩情相悅的兩個人,卻遲遲無法相守,最主要的原因就卡在他那該死的主僕之分、男女之防。
魯大山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之中,他解不開自己的心結,連帶的也無法解開兩人之間的結,所以讓彼此都感到痛苦,卻又無可奈何。
綦菡知道這頭笨驢的腦袋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想開的,而她也瞞著沒告訴他她早就恢復記憶了,但如果他知道了,他會不會氣她?會不會當機立斷就放棄了這段感情?
因為這樣,她對他的態度反應沒有氣,也沒有怨,她只是靠近了他,伸出小手,輕撫著他眉間深深的溝壑。
「魯大山,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魯大山被她的溫柔行徑給迷惑了一下,他當然不會粗魯的推開他,只是茫茫然的望著她,然後傻乎乎地反問道 「什麼?你說什麼?」
綦菡淡然一笑,搖了搖頭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道 「你不是要帶我回京城尋親?放任馬兒自己走,到時偏離路線太多,可是會錯過宿頭呢!」
魯大山難以置信的低呼一聲,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了,那他之前一路上到底在糾結什麼?
應該是他娘告訴她的吧!他理所當然地想著,尷尬地笑了笑,又爬回了車夫的位置,將馬兒慢慢帶回正途。
至于綦菡,只是幽幽地望著他的背影,久久未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