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觀與解煙回到風陵七州的領地風梁州,連王府也沒回,就直奔大通商會而去。
解煙這次在時觀的強力要求下,扮成了他的侍童,雖然與她原貌那清秀可愛的少女形象仍有點差距,但至少不再是那種會令他倒足胃口的男子樣貌。
昂責接待的是當地的新任知府許明昌,他領著兩人來到昔日大通商號的位置,果然看到一大片焦黑的斷垣殘壁,只剩下一些燒成黑炭的家具,說它是座廢墟也不為過。
「這里燒成這樣,又都清理干淨了,本王還怎麼查?」時觀臉色不太好地問。
許明昌是個沉著的人,他不疾不徐地回道︰「啟稟王爺,因為此處位于城中,事情已然過了快三個月,原址若不清理的話,會影響百姓的生活,下官已行文去京中向皇上說明,請王爺見諒。不過一並證物已送交衙門,下官檢視過沒有什麼問題,若王爺想看,可往衙門一行。」
言下之意就是,還不是你這風城王耽擱了太久。時觀听出了點意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許明昌。「那大通商會的人和貨呢?」
「商會里的人都是些苦力,雷擊發生時燒死了近百人,尸體都由家屬領回了,本官登記在案。至于商會的各主事,都是來自各地的富商,這地方燒了,他們自然跟著散伙了。」許明昌有問必答,但態度卻稱不上恭敬,或許也有些瞧不起這個浪蕩王爺。「因為雷擊屬于天災,相關人等沒有留置的必要,所以下官將他們召來問話後,就讓他們回去了。」
「所以本王要做的事你都做了嘛,那急著要本王回來干麼?」時觀裝模作樣地在廢墟里巡了一圈,腳尖踩了踩地上的沙土,手也東模一下西揩一下,敲了敲斷一半的柱子,而後打了個呵欠,邊大搖大擺地往外走,邊道︰「許大人,回頭把你調查的結果送一份到本王府中。」說完,他便帶著僕從們和侍童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許明昌看著王府的馬車遠去,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冷笑不語。
馬車上,時觀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解煙則是正襟危坐,臉色有些難看。
「這場雷擊……事有蹊蹺。」她回想著方才看到的現場說道。
「願聞其詳。」他好整以暇地道。
「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你在里頭閑晃時,雖然看似漫無目的,事實上卻是在察看那些殘骸。」
解煙有些迷離地望著他,要不是她這陣子盡量收起對他的成見,仔細觀察他的行止,還不會發現他這散漫王爺其實行事相當縝密。
「雷擊引起的爆炸照理說應該是由上而下,大通商會的原址雖然被清理過了,但仍看得出地面迸裂,土坑房柱家具都被炸飛,且梁柱下端燒得比上端嚴重,足見是毀于由下而上的爆炸,這一切是人為的。」越說,她的表情越凝重。「現場許多證據已滅失,相關人等也死傷殆盡,若你這王爺不過問,最後真有可能是以雷擊結案。」
如果他堅持此案不是雷擊,而是人為的爆炸案,案情就會急轉直下,從天災變成凶殺案,屆時倒霉的是地方官和他這個風陵七州的王爺。
「娘的,從九鼎州設計到我風陵七州,最後還要本王打落牙齒和血吞,果真是沖著本王來的。」時觀不悅地哼了一聲,「陳大川拖了本王那麼多天,如今看來很顯然就是要給風梁州的許大人足夠的時間婬滅證據。」
「你究竟得罪誰了,如此設計你便罷,還害了這麼多人。」她一想到這件案子不知有多少枉死的冤魂,心里就一陣慍怒。
聞言,他那張總是囂張無恥的俊臉,難得流露出幾分尷尬。「你應該問本王究竟誰沒得罪。」
解煙先是一楞,隨即感到非常認同。他就是個惹禍精,出門仿佛就是為了拉仇恨,光是住在皇宮近一個月,就把大大小小闢員得罪個遍,還逼得皇上不得不找個理由把他丟回領地,真要深究起來,有太多人會想陷害他。
只是那種小打小鬧的仇怨,值得近百人一起陪葬嗎?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你打算就這麼認了嗎?」事情似乎走到了一個死胡同,即便她這樣身懷絕技的影衛都覺得遇到了瓶頸,但是很奇妙的,她就是覺得他還有辦法。
「本王可不是只會坐著挨打的人,人敬我十分,我敬他一分,人殺我一人,我殺他全家。」時觀先是一臉獰笑撂了句令她哭笑不得的狠話,接著又氣定神間地道︰「本王就陪他們好好玩玩。解煙,你不是假扮過林老板,難道聯想不到什麼嗎?」
解煙思忖了一下,不由得眼楮一亮。「火藥!沒錯,要炸平大通商會這麼大的建築,必然要用到許多火藥,連九鼎州的火藥鋪都停工了,哪里來那麼多火藥?」
「林老板不是說近年缺硫磺嗎,要制造這麼多火藥,所需要的硫磺絕不是少量,那麼這些硫磺又是從哪里來的?」他的眼中閃著自信的光彩。「又或者說,其實硫磺一直都沒有短缺過,只是被人暗中收集起來。」
若真是如此,那麼此人的手段稱得上神通廣大了,居然這麼久還能不被發現,而且除了京中的人,應該沒有人有這麼大的能耐操縱掩飾這一切,可是這個人又為什麼要針對時觀這個每天只曉得玩樂的王爺呢?
听著他的分析,一個又一個問題在解煙的腦海中浮現,她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很多細節,而這些細節,相信他都心里有數了。
「小妞,干麼用那種眼光看著本王?你是不是覺得本王好厲害,心頭小鹿亂撞,漸漸喜歡上本王了?」原本一臉凝重的時觀突然朝著她咧出一抹戲謔的笑容。
她即使有些心動,但遇上這種痞子,是打死也不會承認的。「你……」
他伸出一手止住她的話,深深地看著她。「先別急著說什麼,本王的反擊才剛開始,總會做到讓你心服口服,心甘情願投入本王的懷抱。」
如此具有男子氣概的宣言,確是震得解煙芳心大動,幾乎逃不開他的凝視。
在這曖昧的氣氛之下,時觀慢慢的靠近她,伸出來的手仿佛就要撫上她的臉,卻又隔著一指的距離沒有踫到,而他的俊臉也突然停在離她幾寸的地方,他好笑的獻著她,故意問道︰「小妞,你很想親吻本王嗎?」
解煙猛然回神,臉色一沉。「明明是你想——」
「嘿!你承認了吧,你對本王也很有感覺,對吧?要是本王剛才要再靠近你一點,相信你也不會拒絕……」
砰啷!馬車里突然傳來巨響,車夫急忙將馬車停下,護著馬車的侍衛還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就見王爺的侍童氣呼呼地跳下車,就這麼扔下王爺離開了。
而馬車里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時觀正懊悔著何必說那麼多想拐騙出她的心意,明明直接親下去就好了……
終于回到了風城王府,解煙也喬裝成了一個公子哥兒,以客卿的身分在王府里安頓下來。
白天的王府清幽寧靜,庭院里小橋流水,曲徑通幽,亭台樓閣精巧別致,解煙被單獨安排在一座院落,在此時入秋的時節與落葉紅楓搭配起來,別有一種蕭索之美。
按理來說,住在這種月兌俗的地方,主人應該也相當不凡才是,可是每每想到時觀的風評,解煙就忍不住一陣惡寒,尤其他平時常刻意挑逗她,讓她更無法將他與府里的美景連結在一起。
她一直覺得他放蕩不羈的形象一定是為了掩蓋什麼,只不過她暫且還看不出來,如今她都住進來了,倒是個了解他的好時機。
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想進一步了解他、挖掘他的秘密,或許真是被他強硬卻不強迫的求愛宣言給打動了。如果今天他不是這種形象,她也不是影衛,或許兩個人能夠共度一段風花雪月吧,只可惜兩人的身分注定了很難走在一起,與他之間小小的曖昧就當是此次任務之中一場美麗的錯誤吧。
由于懷著重重心事,等解煙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她還發現隨著夜越深,王府里的燈越打越亮,各種喧囂的聲音也漸漸傳來,簡直比白天還要熱鬧。
她不解地走出院落,往喧鬧的地方而去,她越走越是心驚,表情也越見凝重,因為她一路上遇到不少身著華服的男女,個個把酒言歡、縱情享樂,當她走到了正廳之外的廣場,果然看到一出大戲正演到高潮,下方賓客有的听戲、有的跟著唱;再走進正廳那更是荒唐,伶伎載歌載舞滿場飛,宴席中有摟著歌女調笑的男人、有舉箸擊節的狂生、有大吃大喝劃酒拳的紈褲,還有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醉漢。
解煙的心沉到了谷底,原來那些關于風城王夜夜笙歌的消息都是真的,虧她早先還在心里替他開月兌,如今自打了嘴巴,真有種……自作多情的感覺。
正當她的目光在一室混亂中尋找著時觀的身影時,一名舞女突然湊了上來,見她易容後的翩翩少年裝束實在迷人,伸手就想挽住她。「這位少爺好面生啊,第一次來王府嗎?」
舞女的口吻跟青樓里的鴇母攬客沒什麼兩樣,解煙的臉都綠了,她巧妙地閃開舞女的觸踫,淡淡地問道︰「我不好此道,你別費心了。我只想找王爺,他在哪里?」
舞女楞了下,隨即吃吃笑了起來。「果然是第一次來,何必假正經呢!會進到這里的人都應該知道,王爺很少在正廳里和大家一起的。」
「王府的夜宴竟不見主人?」解煙不免感到納悶。
舞女笑嘻嘻地指著一名送酒的婢女。「若是公子要找王爺,只能問王府里的下人,我們也不知道。」
解煙不再理會舞女,大步走向那名侍女,劈頭便問道︰「你們王爺呢?」
「這名貴客,王爺在他的房里。」侍女理所當然地回道。
「他的房間在哪里?」解煙又問。
侍女的表情卻是為難了起來。「很抱歉,通常舉行夜宴的時候,王爺都不希望有人打擾。」
解煙眉梢微微一挑。「你們王爺不會跟著眾人一起玩樂,卻又不希望別人去打擾他,那他邀請這麼多人來做什麼?」
侍女微微一笑,答道︰「王爺只是開放王府讓州里的少爺、小姐們玩樂,免得這些少爺小姐們去了不正當的場所,敗壞咱們風陵七州的名聲。」
解煙只覺得烏鴉滿天飛,風陵七州的名聲難道還不夠壞嗎?不過她又轉念一想,這個理由乍听之下雖然荒唐,卻也有幾分道理。
听話的少爺閨女自然會好好待在自個兒府中,會來王府玩樂的自然是那些平日就愛玩的,所以這些人的家人才沒有太過阻止,至少知道自家的晚輩每天晚上到了哪里廝混,若是沒有了王府的夜宴,那些長輩還不知道去哪兒找自己的兒孫,說不定哪天人在外頭出了意外,家里都還找不到人。
所以時觀是用心良苦嘍?
解煙實在不太相信他的人格,定定地看著這名侍女,思量著她話里的真實性,突然眼中精光一閃,故意勾起壞笑,伸手朝侍女抓去。
那名侍女驚恐地退了兩步,緊接著面色一板,義正辭嚴地教訓道︰「公子若想有人陪伴,這里有不少青樓女子,但不許在此行苟且之事。至于王府的侍女不容許他人欺負,否則會被逐出王爺的領地,請公子自重。」
按理來說,遭受這種質疑的富家公子哥兒,要不模模鼻子認了,要不就惱羞成怒,想不到這公子的反應卻不在兩者之中,而是相當玩味地露出了一抹笑。「這府里有趣的事果然很多,我會好好模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