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蓮原本想向凌庭卿坦白自己的身分,至少跟被他發現比起來,死得不會那麼難看,不過在某夜太子派人來警告她後,又讓她縮回了她的龜殼,硬著頭皮以小太監的身分,乖乖地來到了威盛王府。
令她奇怪的是,姑姑竟也沒有阻止這件事,對于她要出宮,反而十分欣慰的樣子,叫她一定要忠于王爺,好好听王爺的話。
太子和姑姑的命令可是大矛盾,她該怎麼辦呢……
蘇蓮苦思不解,干脆就不想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在王爺府,只要她好好效忠王爺,他就會教她絕世武功,屆時她回到宮里還不打遍天下無敵手,也更有本錢保護姑姑。至于太子的交代……管他的呢,依她的身分,大概也踫觸不到什麼真正的機密,到時候再說好了。
原本苦著的小臉,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這也是她天性樂觀使然,否則在冷宮那種地方從小被欺負到大,沒有變得古怪怕生就很不錯了。
而她表情的轉變,清清楚楚地映在凌庭卿深邃的眼眸之中,他一直注視著她,她心中所想之事幾乎全明白地表現在臉上,這種單純的心性他永遠也不會再擁有。
所以,他很向往,才會暗中幫了她這麼久,幫到自己都陷了進去,想利用她做什麼鬼祟之事的人,恐怕這次是大大的走眼了。
兩人就這麼在書房內大眼瞪著小眼,凌庭卿或許很享受,但蘇蓮可就不一定了。
被未來的主子直盯著看,那眼神就像只獵鷹一樣,她不安地扭著小手,終于鼓起勇氣問道︰「王、王爺,奴才在王府要做些什麼呢?總不能光學功夫不做事吧……」
凌庭卿的黑瞳眨了一眨,視線仍未移開她身上。「你就當本王的親隨。」
「親隨?」蘇蓮有些疑惑,「親隨要做什麼?」
「親隨就是專門伺候本王,更衣時替本王穿月兌衣服、用膳時替本王布菜添酒、沐浴時替本王擦背加水、就寢時替本王暖席溫被,說不定還要共寢……」
隨著他的話,某些奇怪的畫面開始在蘇蓮的腦袋里浮現,害得她臉蛋兒都不知不覺漲紅了,「王爺,這好像是侍妾做的事啊……」
「本王尚沒有娶妻,亦沒有侍妾,所以先由你這親隨做侍妾做的事,有什麼不對?」他好整以暇地反問。
「但那樣奴才會看到王爺的……」說到自己最在意的地方,她覺得臉熱得都快燒起來了。
凌庭卿忍不住挑了挑眉,「本王不怕你看。」
順著他這句話,蘇蓮忍不住看向他身上衣服遮不住的肌肉線條,那種精實有力的身材,令她心口狂跳,小手也本能地搗住自己的口鼻。
「你怎麼了?」凌庭卿不解地看著她的動作。
「奴才怕流鼻血……」因為搗著嘴,蘇蓮的聲音听來甕聲甕氣,反應卻是相當老實。
這麼直接又坦白的回答,差點令凌庭卿平時的冷漠破功,甚至笑出聲音來,他只能壓抑俊臉抽動著的肌肉,故作正經地回道︰「好吧,你先暫時待在本王身邊就好。」
原本蘇蓮還點著頭,但她頭點著點著又莫名地搖了起來,而眼楮也越瞪越大,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原因無他,她若是一直跟著王爺,那不就很容易見到一些機密?
這可不行啊!王爺也太瞧得起她了,她還打算以「不知道、不曉得、不清楚」的三不政策糊弄太子,他可別給她太多的機會接觸機密啊!
最後,她只能苦著小臉,為難的開口,「王爺,奴才只要能學到功夫就好,不必一定要跟在王爺身邊的……」
「你想做什麼?」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些好笑地反問。
「就……就和一般的下人一樣,就掃掃這里……喚,這里是書房太重要了,不行,那就院子好了……院子離書房太近,也不行,那掃大門好了……」說著說著連自己都心虛,她這個下人未免也太難搞了。
凌庭卿即使心中失笑,表面上仍一副古井無波,只是在外人面前寡言的他,卻一口氣向她說出一堆話,「本王身兼定南大將軍,府里的下人都要有些武勇的。譬如這掃書房的,翻江倒海手已練到第七層。,清理院子的,苦海無邊掌第八層;掃大門的,莽牛大力訣第九層。你……幾層?」
蘇蓮听得下巴都快掉下來,最後她用力想了一陣,只能傻笑起來,「呵呵,奴才好像一層都沒有耶。」
「所以你做親隨,先待在本王身邊。」不再給她辯解的空間,凌庭卿坐到案前,開始辦起公來。
他這般安排是有涵意的,剛才說的話也不是隨便唬她,既然她在這府里保護不了自己,那就由他來保護她。
另一方面,這也是讓她有更多機會接觸他、了解他,甚至接納他最快的方法,不是有句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只是她這單純傻氣的性子,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他為了接近她,花了多少心力與腦力,又要用多強的意志力,才不會讓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因為她一些傻氣的言語行為而崩毀。
書房里一下靜了起來,蘇蓮站著無事,又不敢靠近案邊,怕自己不小心看到他在寫什麼機密情報,只好呆呆地望著他。
這一看,竟就轉不開目光了,世人皆說威盛王冷酷無情,但現在看起來,他臉上的線條雖然剛毅,卻不失俊挺,有種說不出的性格。而那種冷酷的氣質嘛……如果純以女性的角度來欣賞,就是一種深沉的男人味而已。
這王爺不僅身材好,臉蛋也很有看頭啊!
才十七歲的蘇蓮,平時在宮里看到的除了太監,頂多就是侍衛,那些人不是娘娘腔就是痞子,和凌庭卿比起來簡直都是些歪瓜劣棗,她哪里受過如此男色的沖擊。
她看得著迷,光是他一個翻閱折本輕輕皺眉的動作,就令她心頭開始小鹿亂撞,粉臉也微微紅了起來。這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子,面對一個成熟男人散發出的魅力時的自然反應。
可是她不知道,那被她一直瞧著的男人,早已渾身的不自在,他想既然她愛看,就讓她看個夠,但讓他郁悶的是,他可不希望自己是靠男色來征服她啊……終于,凌庭卿停了筆,抬起頭來與她的水眸對上,而蘇蓮只覺得自己偷看被抓到了,她像只受驚的兔子,連忙回避了他的迎視,目光本能地往旁邊移。
「喝!」不知什麼時候,蘇蓮的身邊竟站了一個身著黑衣的陌生男子,此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害她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快速地往後一蹦。
「你你你……你是誰?你怎麼冒出來的?」
那黑衣人被她連聲質疑,卻是一派悠閑地模了模鼻子,「要讓你知道我怎麼冒出來的,我還怎麼在京城里混下去。」
「你該不會是來暗算王爺的吧?」蘇蓮忍不住懷疑起來。
那黑衣男子幾乎要笑了出來,「你說呢?」
他真要暗算凌庭卿,憑他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手,還會讓她發現?
蘇蓮沒有想到這一點,在她的想法里對于武林高手的定義,顯然和屋里這兩個男人大相逕庭,只見她顧不得自己想要遠離書桌這件事,急忙跑到凌庭卿身邊,隨便從桌上拿起紙鎮對著黑衣男子。
「你、你別過來喔,我、我是有武功的!我那個……什麼翻江倒海手還是苦海無邊掌的,練到很多層了喔……」
這下,反而讓凌庭卿表情微變的盯著她。「你想保護我?」
「王爺,奴才擋住他,您快跑吧,奴才也是練過幾年功夫的,雖是一層也沒有,但擋住這人一下應該沒問題,王爺一出去,大傻二傻就會保護您的!」
「那你怎麼辦?」凌庭卿有些意外她才第一天進府,竟就懂得舍命救主了。
蘇蓮本能地一呆,事實上她的一切行為只是憑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沖動,當她發現自己站在黑衣男子對面時,紙鎮也已經拿在手上了,此時除了抖著手硬撐下去,還能怎麼辦?
半晌,她才吞了口口水道︰「掃院子那個練苦海無邊掌的,還有掃門口那個練莽牛大力訣,應該來得及在我被打死之前進來救我吧……」
這時候的她,壓根忘了凌庭卿本身就是朝中第一高手這件事,加上姑姑要她忠于王爺,她當然要照做。奴才總是要擋在主子面前的嘛!
她臉上那堅毅勇敢的表情令凌庭卿心頭微動,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
反倒是那被紙鎮威脅的黑衣男子,突兀地大笑了起來,「有趣、有趣!王爺,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人?」他打趣地看著凌庭卿。
「沒錯。」凌庭卿的臉上只有更多的憐惜。
「太好了!」黑衣男子轉向了蘇蓮,越看越覺得順眼。
「你是蘇蓮小……小太監是吧,讓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小生梁洛超,目前忝為威盛王爺所掌暗衛的首領,幸會幸會。」
啊?暗衛首領?蘇蓮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這不就是太子要她找的關鍵人物之一,這麼容易就見到了?
蘇蓮狐疑地看向凌庭卿,懷疑自己被耍了,後者只向她微微點頭,更令她既無言又感慨——她一開始做的心理準備,根本一點用都沒有!閃得再遠,該來的還是會來啊……
「蘇蓮,你一直瞅著小生做什麼?千萬不要心生仰慕,小生可是會害羞的……」
梁洛超的話還沒說完,一支竹筆突然由凌庭卿的方向射來,只見他輕巧的接住,並朝著臉色鐵青的凌庭卿拋去一個打趣的曖昧眼神。
這一整個回合蘇蓮都沒看出來,兀自沉溺在懷疑自己被耍的情緒中。
看蘇蓮沒反應,梁洛超又模了模鼻子,難道自己當真帥到天理不容,讓這丫頭都看傻了不成?
不過這種話,他可不敢再說,否則待會兒飛過來的就不是竹筆,而是那張書桌了。
于是他清了清喉嚨,提高了音量,像是刻意喚醒她般,「蘇蓮,在王爺手下還真是辛苦你了,咱們也算有難同當,以後可要多多關照啊。」
蘇蓮回過神來,慢慢放下紙鎮,擠出一個苦笑,「呃,梁……梁公子,剛才真是抱歉了!還有,蘇蓮在王爺手下不辛苦的,王爺是個很好的主子,不會為難下人的……」
是真的還是客套?梁洛超對她的話起了興趣。「嘿,叫梁大哥就好。那你以為王爺是什麼樣的人?」
「梁、梁大哥,王爺沉默寡言,個性自然不拘小節,就算我功夫不高,仍要我做他的親隨,如此體恤下人,這樣的人一定是好人啊……」蘇蓮可是真的這麼想。
梁洛超卻是听得一臉古怪,表情像是想笑又拚命忍住似的。
「你覺得他沉默寡言、不拘小節?他要了你來府里,讓你做他的親隨,你認為這是體恤下人,而且還一定是個好人?」
瞧她認真地點頭,他不由得轉向凌庭卿,目光里有一絲同情,「王爺,看來你路還很長啊!」
「羅唆!東西拿來,然後快滾!」凌庭卿沉下臉。
「你還真敢說別人羅唆呢。」梁洛超沒好氣地咕噥兩句,將一封信遞給他,之後向蘇蓮示意,轉眼便如鬼魅似地離去,看得她再一次目瞪口呆。
而她發呆的短短時間內,凌庭卿已將那封信看完,臉上浮現一股冷笑。「南疆鬼頭族又卷土重來了嗎?」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蘇蓮,「或許你進王府後,最大的考驗就要來了……」
蘇蓮還是一臉茫然,從她進王爺府後,所遇到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
凌庭卿不在意地撇撇唇,突然將手上的信拿給她。
「你身為親隨的第一項工作,就是這個。」
「這是?」
「這是暗衛傳來給本王的秘信,以後你的工作就是燒這些信。」
這、這可是秘信啊!蘇蓮一整個欲哭無淚,難道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她想避開神秘的暗衛、想離這些機密越遠越好,想不到暗衛的首領直接來和她稱兄道弟、所有機密文件還和大白菜一樣讓她要多少隨便拿……她不由得哭喪著臉,對著凌庭卿開口。
「王爺,蘇蓮不夠資格掃大門,那能不能掃大門外的大街?那個要練到幾層啊……」
就大傻與二傻的認知,能夠親近凌庭卿的人,一定是他相當信任的人。
比如暗衛首領梁洛超,負責最危險機密的工作;比如他們兩兄弟,負責凌庭卿安全護衛;又比如蘇蓮……
他們兩兄弟跟著凌庭卿也好幾年了,因為極端的忠心與老實到不行的個性,受到凌庭卿的青睞,從軍旅中將他們帶了出來,自此跟在他身邊。
而凌庭卿又暗中交代他們,要好好跟在蘇蓮身邊保護她。他們知道她真正的身分,也知道自家主子過去幾年只要一入宮,有機會就偷跑到冷宮看她,因此他們心里早當她是未來主母了,對于接下保護她的任務,自然全力以赴。
通常,凌庭卿在書房里辦公時,有時會需要蘇蓮待在里面,而大傻與二傻只能在外面,而每隔一陣子,就會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拿著些文件,驚懼萬分地苦著臉在書房外焚燒。
「一定是我實力不夠,所以才會老是擔心有人來搶這些信。」蘇蓮是這麼想的。可是凌庭卿一直沒有履行要教她武功的承諾,她的眼光自然放到了大傻與二傻身上。
「大傻哥、二傻哥……你們能教我武功嗎?」
某日,蘇蓮可憐兮兮地,眨著水汪汪的雙眼對著他們問。
一直守在凌庭卿身邊,相處最多的也頂多是一群漢子的大傻與二傻,哪里受得了這種柔情攻擊,更不用說請求的人還是未來的王妃,他們兩個想都不想,就點頭如搗蒜地答應了。
從此之後,只要凌庭卿不需要她服侍時,蘇蓮就會抽空在院子里與大傻和二傻學些拳腳功夫。
時光飛逝,她進王爺府也過了兩個月了。
「大傻哥,為什麼我練了這麼久,連一棵樹都打不倒呢?」這一日,蘇蓮打完了一套拳,興致勃勃地試著對樹干劈了一掌,但樹干卻是紋風不動。
「呃……你找的樹太粗了吧。」大傻憨厚地笑了起來。
「會嗎?」蘇蓮很無奈地指著一棵櫻樹,「這樹干比我的手臂還細啊!」
大傻與二傻不以為意地看了過去,隨即瞪著眼看著她指的那一棵樹。先不說那樹干比她手臂還細,恐怕只比一枚錢幣粗不了多少,他兩兄弟不用出掌,單手就能把它折斷。
這未來主母練武的資質,真是慘到天地同悲啊!
「蘇蓮,會不會是你出招的動作錯了?」二傻不忍說破,決定換個說法。
「那我該怎麼做?」一听有譜了,蘇蓮眼楮一亮。
「沉腰下馬,屏氣凝神,看準了樹干最弱的那一點,擊出。」二傻示範了一遍。
「沉腰下馬,屏氣凝神,看準了……擊出……啊!」蘇蓮用力一擊,突然慘叫一聲,手立刻收了回來。
「怎麼了?!」大傻與二傻被她嚇了一跳。
「好像太大力了,我的手好痛……」蘇蓮美目浮起一層水光,卻赫然發現,自己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輕柔的握住了,而她嬌小的身子有一半都倚在這個握住她手的男人身上。
她身子不由一僵,連忙站好,迅速地轉過頭,卻發現凌庭卿一臉鐵青,惡狠狠地瞪著大傻與二傻。
大傻與二傻立刻跪下。
見狀,她連忙解釋道︰「王爺恕罪,是蘇蓮想學武功……」
「你們教了她幾十回,結果她連棵樹都劈不斷,還傷到自己?」凌庭卿的黑瞳中隱隱閃著火氣。
這兩個屬下不會不知道他有多珍惜蘇蓮,他平時忙于公事,又知她愛學武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雙傻兄弟教她,他們竟讓她傷到自己?
「屬下無能!」大傻與二傻連忙頭一磕,自承錯誤。
這顯然是無妄之災,蘇蓮在心里暗罵自己沒用還牽累他人,急忙替他們說情。「王爺,是奴才的錯,在宮里時,奴才就算練了功也打不贏欺負奴才的人;在府里,奴才連棵小樹都劈不斷,一定是奴才太笨了……」
而凌庭卿只是靜靜地抬起她的小手,輕按著她發紅的指節直到小臂,確認她沒有傷到筋骨外皮,才戀戀不舍的放下。
他望著她的目光閃過了無奈、惱火,但最多的仍是柔情。「痛嗎?」
「不痛,呵呵,奴才皮粗肉厚的,架也沒少打,這一點小踫撞怎麼會痛呢。」凌庭卿的關心令她呵呵地傻笑了起來,好像一下子什麼疼痛都飛了。
這丫頭的這股傻勁真是……唉!在心中微微一嘆後,凌庭卿突兀地開口道︰「你既然月復無丹田之氣,便需以身形姿態輔之,出拳方有勁力。體態松柔,肩平肘弓,骨節任之,雙足前弓後箭,意志驅之,以四兩之力由土地沿雙足經脈而上,通下中上月復,隨力身體前移,瞬間聚力,由拳勢而出……」
什麼什麼,她沒听錯嗎?平時惜言如金的他,真的說了一堆話?
蘇蓮听得小嘴都張大了,腦袋瓜里一堆疑問。「王爺,您在說什麼?」
「本王在教你打拳。」凌庭卿臉都黑了。
「王爺教我打拳,還說了一堆話,不像平常那般是個悶葫蘆……真是折煞奴才,王爺對奴才太好了!」蘇蓮感動得口不擇言,覺得自己都快哭出來了。
至于大傻與二傻听了蘇蓮的話,表情則變得相當古怪——敢說王爺是悶葫蘆已經算是有種了,王爺說了一堆話還覺得是對她好……只能期待她能永遠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