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有食物都擺好,冉纓才對著觀音像雙手合十並閉上雙眸,輕輕的嗓音飄過曠遠的雪地,宛如一首未完的歌曲誦進他耳中。
「或許他的缺點不少,可是和他的優點相比,又似乎扯平了。我很確定,他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找不到任何一個不愛上他的理由。
因為她一直都是愛他的。
她天性單純,卻也很固執,認定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
曾經吹拂開眼前灰蒙的那道狂風再度揚起,眼前的濃霧被吹得亂七八糟,灰暗中隱隱透著些許光彩在其中。
她話里的愛意,清清楚楚地傳達到盂少陵的心中。
心中的某一塊正在崩塌,他感到畏懼,並試圖抗拒,重新武裝起自己被暖流入侵後變得柔軟的心。
他害怕再受到傷害!
「愛上我是不會幸福的。」他眼底的溫柔逐漸消退,就像那夜一樣,又是那種凍傷人的冷冽眼神。
「什麼是幸福,什麼是不幸呢?」冉纓站起身,緩緩地迎向他。
他狠狠一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的人生是那麼的空虛乏味,幸福是什麼他從未品嘗過,不幸是什麼,他知道卻又難以說出。
那就像要他將傷疤重新劃破一樣難受。
唉,他究竟傷得有多重?
雖然她認為世上沒有故意去傷害他人的人,只有因為不得己而為,但見到他這麼壓抑自己的情感,令她忍不住埋怨起害他傷得這麼重的那個女人。
冉纓柔柔地捧起他的臉龐,輕輕吐露出從未有人跟他說過的話——
「人只要活著,不管是市井小民,還是天之驕子,遲早都要領悟到並非世事皆能盡如人意。」
風,還在刮著。
越來越強,刮動記憶深層里的每一個畫面,每一段傷心的過往,每一段糾結的心魔,此刻因為那道無名的強風刮散在他眼前。
好混亂。
「不……」過多的畫面令他難受得想逃,他雙手抱著頭,同時想要揮開她溫暖的觸踫。
「听我說。」冉纓用不客拒絕的語氣逼他正視自己的雙眼。
「不……你走……」不行了,她再不離開,他會受不了!
「不,我要你听我說!」冉纓拔高嗓音喊道
因為他什麼都不肯說,只好由她來說。
頎長身軀不能克制地顫抖,然後僵硬,盂少陵臉色難看得像是隨時會昏倒,或者狠狠地給她一巴掌。
但她沒有退縮,也不讓他退縮。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把想說的話告訴他,沒說完,她絕不許他轉身逃走!
他身上的「黑暗」又開始流竄,強烈得像要把她吞噬得連骨頭也不剩。
懊怎麼辦?這樣的情況下,他大概也听不進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少陵!」她兩手重重地拍打他的兩頰。
盂少陵先是一愣。
苞著,他晦暗無神的兩眼漸漸注入一絲光彩。
風持續吹著。
只是眼前散亂無章的畫面已經清晰許多。
見狀,冉纓知道他稍稍冷靜下來,于是繼續說。
「在這包羅萬象的大千世界里,我們都在模索,不斷跌倒,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明天可活,不知道越過了眼前的高山,後頭還有多麼險峻的旅程等著我們。但是我們還活著,繼續走下去,就是為了尋找能夠共同分擔孤寂和折磨的人。」
話己說完,但她仍維持著捧著他臉的動作。
頭是無名的害怕,怕他下一瞬又躲回作繭自縛的牢籠里。
「我怕會傷害你……」他的聲音沙啞,表情痛苦地開口。
「沒關系,就像生病一樣,我會好起來。」她立刻說道。
「但我不想傷害你……」那是他最害怕的,怕自己失控。
「那就別傷害我,把一切都告訴我,讓我分擔你的痛苦,一起尋找解決的方法。」她承諾著從沒有人對他說過的承諾。
好半晌,孟少陵都沒開口,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
「你說過,我有你沒有的東西,是什麼?」他突然這麼問。
若說她有而他沒有的東西那實在太多了,所以他想知道自己擁有,而她沒有的究竟是什麼。
他還有能給她的東西嗎?
冉纓定定地看進他眼底,緩緩地綻開笑顏。
「你的心。」
他們擁有對方所沒有的東西,那就是彼此的心。
如果他始終緊握著不肯放,她永遠也無法接近,而她是那麼的渴望靠近他,不願被他摒除在外。
她的告白回蕩在他的耳邊,清晰可聞。
于是風停了。
當強風逝去,孟少陵看見了圍繞在她身旁的七彩顏色。
「原來你是鵝黃色的。」圍繞著他的「黑暗」消失了,他緩緩地、心滿意足地笑了。
一直以來,世界在他眼里都是黑白的。
他听著人們談論天空有多麼湛藍,白雲是多麼潔白,青草解釋著翠綠,花兒定義著紅艷欲滴;當人們開心的笑,他也跟著笑著,卻始終搞不清楚那些顏色到底是什麼樣子。
察覺他四周的氣氛不再是那麼的僵硬、抗拒,和他臉上那抹發自內心的笑,冉纓終于松了口氣。
他懂了。
于是,她的笑容更為甜美。
「你沒發現嗎?」冉纓以為他指的是今日她穿的衣裳顏色。
「沒……」一直以來都沒有。
冉纓略微疑惑。
「我看到的只有黑跟白。」他伸手觸踫著她的粉頰、發絲,用指月復感受到的溫柔觸感確定她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常脆弱,脆弱得不敢正視現實,連眼前所能見的東西都被他給蒙上一層灰,看不清,以為這是最好的自我保護。
他把心緊緊鎖了起來,可是她……
「以後我會帶你看盡鎊種顏色。」冉纓緊緊地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中,也將自己的溫暖分給他……
不會再讓他孤單一人了。
喉頭一陣滾燙的哽咽,他顫抖著手環繞住嬌小卻能為他撐起一切的肩頭,在她耳邊低語——
「謝謝你為我打開了牢籠。」一直禁錮著、也是用來保護自己的牢籠,她替他打開了。
而現在他終于能夠飛向她的世界,在有她守護的天空翱翔。
他終于能去愛人。
冉纓的響應,是更加用力,不顧一切地抱住他。
人總是脆弱的。
因為一件事而受傷。
因為一個人而釋懷。
于是,他學會了愛並不只是得到,也可以是付出或祝福。
于是,他了解之前的孤獨,都是為了與她相遇做的準備。
有傷害人的人存在,就有撫慰傷痕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