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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夜過後,仲骸總是很晚回寢殿。
他不再要求她帶病上朝,甚至不讓人在早上叫醒她,三番兩次後,太儀才驚覺,她被自己想躲的人躲著。
說不上來這種苦澀是什麼感覺,從認清事實後,一口悶氣一直梗在她的胸口,散不去,很難受。
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調,她開始逼自己醒來,在他準備好上朝之前,就換上鸞袍等他,即使被視而不見的掠過,她仍埋頭跟上去。
坐在冰冷的玉座上,听著朝議進行,她用眼角余光偷偷注意他的背影。
歷代以來,玉座的長階只有帝王能走,仲骸卻打破這項禁忌,總是站在玉座旁,宣示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
她曾經恨過他如此囂張,現在卻忘了那種感覺。
還好他站在自己身邊……太儀驚覺自己竟然這麼想。
她想起仲骸入宮以來,自己的窘境,猛然發現,他是唯一一個主動和自己搭話的人。
難怪被他忽視,她是如此的難受。
可悲的是,她竟為了一個仇人感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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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退朝後,依照當日的行程,仲骸的部將們總有各自的事情要辦,但是最近仲骸總會留下幾個人,跟在自己身邊。
房術、孫丑和伏悉幾乎成了固定班底,三個人一站,把仲骸包圍了,太儀便落在一旁。
一開始她會緊緊的跟在那個圈圈外,最後听他們談論事情,卻從沒將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便會漸漸的落後,遠離。
不光是難堪,被人徹底冷落是很難熬的。
「主公打算繼續忽略主上到什麼時候?」房術在確定太儀听不到的情況下,低聲詢問。
「房術,你總是對貓貓狗狗極富同情心。」聲音沙啞的孫丑嘲笑同袍的仁慈。
「不可否認,主上此刻看起來,像極被留在家里、等主人回去的狗兒。」房術不斷的偷瞟太儀,無奈的搖頭。
「像嗎?」伏悉很困惑。
太儀看起來明明跟平常一樣,在事不關己的時候,就會見她留心周遭的景致。
「心態像,否則她也不會鎮日跟在主公的後面晃了。」孫丑雖然聲音嘶啞,說的話可不少。
「說到底,主上到底做了什麼,讓主公生氣?」伏悉好奇的問。
「孤沒有生氣。」冷淡的眼神掃了過去,仲骸否認。
即使從頭到尾沒看她,他也知道她一直跟著。
「主公的態度可不是這麼說的。」伏悉有些時候很難拐。
仲骸頓了頓,「就算生氣,也都過去了。」
「那現在算什麼?懲罰?還是一種新的游戲?」
「如果想多管閑事的話,何不去練兵?」仲骸斜睨著他。
「意思是,我接下來都不必跟著主公了?」伏悉千百萬個願意。
「叫苟恭回來代替你即可。」
「這種可有可無的替代感覺真差。」伏悉搔了搔頭。
不遠處傳來一陣掩飾過的咳嗽聲,打斷了幾個男人的對話。
「主上看來病得很嚴重,」房術率先開口,「如果主公不回寢殿的話,我看主上也不願意回去。」
仲骸白了他一眼。
「她好得很。」
每晚睡前,他都會先繞到她的床前探她的體溫,明明比前幾天嚴重的時候要好很多。
「天冷啊!」房術故意攏緊身上的冬裘,「外面可下著雪。」
「孤又沒走到外頭。」
房術還來不及答腔,伏悉突然發出了悟的聲音,「原來這就是主公不走內院的原因啊!」
另外三個男人同時一愣,最後兩名軍師笑了起來,仲骸則是黑了一張臉。
「伏悉有時還挺敏銳的。」房術笑說。
他勸不動主公,伏悉倒是一句話就令主公面色一改。
「拜托,不敏銳,怎麼在戰場上活下來?」伏悉煞有其事的說。
「有時候你倒挺會說話的。」孫丑拍拍他的肩。
「夠了,都給孤下去。」不想听部將們消遣自己,仲骸撤下這群跟在身邊幾天,看了也有些煩人的家伙。
三個人原地解散,徒留仲骸和太儀。
從房術他們有離去的動作時,她就豎起耳朵,仔細听著他們的動作,等到確定剩下仲骸時,她才轉身。
可是仲骸早她一步避開了兩人可能交接的視線。
此刻,她看著他的側臉,他看著窗外。
要上前嗎?
他會避開嗎?
一想到他可能轉身離去,上前的頓失,于是她也把視線調回窗外。
維持這樣的距離,至少他不會回避。
太儀不願去細想如此在意一個男人的原因,她習慣了不多話的生活,這麼待著,也不會有那些爭執,挺好的。
只要他一直在的話。
仲骸曾經很火大,沒有男人能夠忍受被拒絕,而且還不只一次!
他不是個小家子氣的男人,可是一再被她拒絕,真的讓人大動肝火。
她不過是他在征服天下的過程中的一場小游戲,只要降伏了她,干脆的一刀,由他來結束她荒謬的帝王人生。
人心不歸順于他?
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若硬要殺了她,又獲得人心的方法,孫丑和房術能幫他想出千千萬萬個,他偏偏把目光執著的停在這個一眼教他亂了心的女人身上。
她明明恨他,他也不在乎,卻在意起她這幾天緊緊跟著他的原因。
不是在找機會靠近他嗎?不是每當他一別開眼,都能用眼角余光找到她臉上藏不住的落寞嗎?那現在他們僵在這里干嘛?
他連窗外有什麼都沒注意,她卻只是一動也不動,最後又轉過目光……
現在是怎樣?
他得陪她一直站在這里嗎?
耳邊又傳來低咳的聲音,仲骸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真是愚蠢。」他低咒一聲,終于面向她。
愚蠢至極!
他恨自己先朝她走去,也見識到她有多倔強。
太儀咳著咳著,試圖用冬衣的層層衣袖阻絕聲音,不驚擾他。
何時不咳,偏偏在這需要安靜的時候!她困窘的暗罵自己。
「不是告訴過你,生病就別逞強?」仲骸沒好氣的說。
她回眸,他怏怏不悅的俊容映入眼簾。
還咳著,咳著,但她的眼里悄悄滲入能融雪的春意。
還用衣袖遮著,所以他不會發現,她邊咳邊笑了。
啊……她第一次期待一個男人注視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