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他嚴陣以待,直到快早上才睡去,可能是花了太多心力,精神疲憊,所以睡得沉了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外頭鼎沸的人聲給吵醒。
因為屋子的窗戶都被她給封起來,他正打算打開門時,卻先接到隼打來的電話。隼先是抱怨打了一整天他都沒接,跟著要他打開電視看新聞,他則告訴隼電視被前妻生氣的摔壞了。于是隼告訴他,原本只是一篇刊載在報紙上的新聞,突然間和一個車禍受傷的明星牽扯在一起,結果就被大肆報導。
他才知道史嘉蕾口中的「有心人」空間有多可怕--外頭已經是滿坑滿谷的記者。
他急忙跑到主臥室,怕史嘉蕾受到驚嚇,豈料房門緊閉的主臥室門已經打開,里頭完全不見她的蹤影。
徐秀岩心頭一涼,在屋子里到處尋找,偏偏都找不到,最後才想到屋頂的游泳池。雖然不認為她會在這種天氣上到頂樓,但是更不相信她會走出大門,是以,他還是上到頂樓去--
他打開玻璃天窗,跨出去,便看見她坐在泳池畔,由于和圍牆還有一段距離,加上山上天黑得很快,底下的媒體記者才沒發現他們。
「嘉蕾,你怎麼在這里?」壓下心頭的疑問和擔心,徐秀岩扯出溫柔的笑容問道。
史嘉蕾雙腳放在同有水的泳池中晃著,夜風撫過她的臉頰,神情異常平靜。
「比起海,我更喜歡山。」她突然說,眼神掠過了底下燦爛奪目的光芒,看向遠方。
她的眼神非常安寧,徐秀岩卻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預感。
「你看,」史嘉蕾站起來,向遠眺,「蓊郁的樹海一層一層往外推,像是把我藏在最隱密安全的地方,有哪里比這兒更好?」她回過頭,笑笑問他。
他朝她走去,「嘉蕾,我們進屋去,我泡杯熱可可給你。」
她不會跳,對吧?
那樣死的話太難看了,要求完美如她,絕對不會接受。
但是史嘉蕾毫不猶豫往圍牆走,也不管自己此刻的模樣,仿佛已經看開,放棄躲躲藏藏,要看,就給他們看個夠。
徐秀岩猜她現在是灰心失望,才會那麼做,他不希望她之後要面對逞一時之快的痛苦,急忙跟了過去。
「嘉蕾,听我說,沒事的。你過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他笑容滿面,有男人在向心儀女人撒嬌的味道。
史嘉蕾搖搖頭,只差一公尺就走到圍牆前。
徐秀岩看得心驚膽戰,從來沒有為一個人如此飽嘗恐懼。
懊死的!他不希望再听見她哭泣整夜的聲音!
「但是現在……」史嘉蕾又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搭在及腰的圍牆上,回頭看著他,笑得好無奈,問︰「我還能躲到哪里?」
話聲方落,閃光燈驟起,點亮了整片山頭。
她……幾乎見光。
徐秀岩在史嘉蕾打算面對照相機和攝影機的瞬間,月兌下外套蓋住她,並把她抱起拖進屋內。
整個過程中,都听見她瘋癲的狂笑聲。
她每笑一聲,他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只因她的笑,听起來比哭還要難過。
所有拒絕、憤怒、彷徨、煎熬和消沉化成笑聲,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她有多麼的絕望……
那一晚,她沒哭,只在笑完後,要求他去買一台電視,然後她要徹夜觀看自己的新聞。
因為外頭的媒體就像鯊魚,隨時等等餌食走出屋外,徐秀岩只好拜托隼替他送一台電視過來,並且有些事想請隼代為傳達。
隼到達時,就像往常一樣,穿著軍綠色的大衣、黑色的軍靴和黑長褲,跟一台四十寸的大電視從天而降。
是的,從天而降。
「你不能用比較不引人注目的方法進來嗎?」徐秀岩在屋頂迎接搭直升機出現的隼,臉上帶著疲倦的笑意。
換個角度想,至少現在記者們的注意力會轉移到直升機上,誰管他們會怎麼說。
「這是我所能想到最快速的方式。」隼瞥了眼下方固守不離的各家媒體記者,他寧可單挑一整個黑幫,也不要走過那里。「你說有事要拜托我,是什麼?」
「我希望你替我帶個口信給老板,如果有任何關于史嘉蕾的新聞,麻煩他替我壓下來……全部。」徐秀岩神情沉郁的說。
「你怎麼不打通電話自己跟他說?」
徐秀岩一愣,接著疲困的合上雙眼,喃喃道︰「對,我忘了,這麼簡單的問題,我竟然忘了……」
隼注意到他難看的臉色,「嘿,兄弟,振作一點,你看起來比之前凌厲得知莫莉被綁架的時候還要可怕。」
媒體記者才聚集一天,他就已經像打了幾天的硬仗,連思考的能力都減退了。
事實上也差不多了,徐秀岩一整天都守在史嘉蕾身旁,深怕她會傷害自己,那比連續工作二十四個小時還要更花心思,更累人。
但是他沒有抱怨過半句。
如果在這時候放任好不管,他有預感情況會更糟,所以他不時對她說話,盡避她一點回應都沒有。
……說起來,他離開的有點久了。
「總之,謝謝你。」徐秀岩打算送客了。
「媒體磨掉你的待客之道了?」隼好笑的問。
「她的狀況不是很好。」簡短的一句話,卻隱含了千言萬語也難以敘述的真實情況。
隼看了他一眼,「秀岩,說實在的,你大可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她有父母吧!」
「什麼意思?」徐秀岩神色陰晴不定地問。
「她只是你的前妻。」隼說。
「我不會和丟下她不管。」徐秀岩不悅地說,「至少在她恢復正常生活以前。」
隼頗不以為然,「她是個有名氣的明星,有許多人會幫助她。你留在這里,看起來就像陪著她走進地獄深淵一樣糟糕。」
「即使她可以找到很多人來,但我不一樣。」徐秀岩定定地說。
他這麼說並非對自己有信心。
「你前妻愛你之深?」深到不願意放開他?那干嘛離婚?
徐秀岩露出苦笑,「不,是我離不開她。」然後回屋里。
隼挑了挑眉,跳上一旁的繩梯,俐落的爬回直升機內。
算了,他從來搞不懂這些沉浸在愛河里的男人在想什麼。
徐秀岩踏進主臥室,她正用指甲刮著窗簾。
他默默把電視放在櫃子上,插上插頭,卻沒有打開;而她正試圖撕開窗戶的膠帶。
「打開,你會後悔一輩子。」他走到她身後,把她拉進懷中。
「但是他們不會。」長長的指甲還刮著、抓著。
「傷害自己,並不會讓你更好過。」他在她耳邊低喃。
「但是他們會。」她說,有點鼻酸。
听出她低落的情緒,黑眸抹上一層暗影,他的神情冷冽起來。
「你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不幸的可憐蟲?」她輕笑,聲音卻沒有笑意。
「我當干員時帶我的前輩。」他說,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他在一次攻堅行動中為了掩護我,而受到重傷,因此被迫退休,從此一蹶不振,我記得第一次到醫院探望他時,他對一切都很樂觀,他的個性原就是開朗積極的,怎麼知道最後他會自殺,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之後的他,日子過得行尸走肉。」
他曾經以為自己會永遠做下去,打擊犯罪是帶給他極高成就感的工作。
結果因為那個前輩的關系,他開始自責,也做不下去了,只好離開喜愛的工作。
「所以你留下來,只是為了補償?但我不是他。」史嘉蕾失笑,表情難看至極。
是嗎?連他也不是真心的……
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根本沒有人願意真心待她?即使不是從她身上圖什麼的人,也有別的心思……
她真的懷疑有人會真正關心她了……
徐秀岩把頭埋在她的頸項里,溫聲道︰「沒錯,你不是他,所以我也不是為了補償。」
他只是明白她之于自己的重要,不希望她走上相同的路。
一句話,燃起了希望,史嘉蕾終于回眸,「那是為什麼?」
她又誤會這個男人了嗎?
還有讓他留下來的原因?
徐秀岩轉過她的身子,迎上她惶惑又緊張的眸光,頓時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不過就是有人重視、理解分擔她的痛苦而已。
現在,他真的懂了。
「因為放不下。」他說,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