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妻元讓 第6章(1)

書名︰有妻元讓|作者︰單煒晴|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換下可怕的嫁裳,翁元讓頓時覺得身體好輕,忍不住窩進旁邊的寬椅榻中,雙肩不端莊地放松,渾身像是少了幾條看不見的細線支撐,軟綿綿的。

雖然山無陵故意整她,用那麼多套華麗的嫁裳折磨得她疲憊不堪,還讓她只能對著滿桌精致的菜肴流口水,但是回到新房,看見已經有一桌比喜宴上還要有看頭的佳肴,不消想,也知道是為她準備的。

翁元讓非常困惑,左胸口又暖洋洋的。

他或許是對她的要求不滿,也在眾人的面前捉弄了她,但是並沒有記仇到底,回到房內立刻就展現了和冷硬強悍的態度不相稱的細心……他為何總是在可惡的同時也會有美好的一面?

真是矛盾的人。

翁元讓一手撐著腦袋,陷入思索。

「夫人真幸運,能穿這些漂亮的衣服。」一旁的侍女小心地捧著她換下的嫁裳,發出姑娘家熱愛美麗事物的嘆息。

「是啊!爺肯定花了不少銀兩,可惜嫁裳只能穿一次。」另外一個整理頭冠首飾的侍女又可惜又羨慕地附和。

「我也覺得這些嫁裳收進櫃里積灰塵十分可惜。」翁元讓回過神來,模了模架上披的嫁裳,喃喃自語。

她也是個女人,當然會喜歡這些華服,只是她現在虛累得無法多想任何贊美的詞匯,不花力氣地看看倒還辦得到。

「真該告訴爺,請個畫師來把夫人漂亮的姿態繪下來。」

「喔,還好他沒想到這點。」翁元讓慶幸,不然她還要花多少時間保持清醒啊?若非還餓著,她一定直接躺平。

侍女似乎看出她的渴望,笑嘻嘻地說︰「夫人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麼,盡量吩咐,奴才都可以為你張羅。」

翁元讓揚起嘴角,「桌上的料理就可以了,最多再給我拿副碗筷。」

其中兩個侍女開始伺候她用膳,其它的則繼續整理衣裳,同時左夸一句嫁裳美,右贊一句只有她才配得上。

「你們真活潑。」翁元讓忍不住開口。

在她家只有孫伯一個上了年紀的家僕,面對一家子的女眷,為了避免有不好的傳言,也可能是個性的關系,總是不苟言笑,她又和家里同輩的姊妹們有著莫名的隔閡,所以很少有和年紀相仿的姑娘輕松交談的經驗。

「夫人若不愛奴才說,奴才便不說。」侍女們立刻閉上嘴巴,顯示出山無陵對家僕的教育十分成功。

其實她們在山無陵的面前根本不敢多話,完全是因為翁元讓看起來沒架子,整個人溫溫淡淡的,才敢和她說上幾句。

「也不會,我還怕以後真的沒人跟我說話。」畢竟她有個控制欲很強的丈夫。

「爺雖然霸道了些,不過不會這麼不講理。」一名侍女這麼說,然後和另一個對望了眼,互相使個眼色,似乎也不相信自己說出口的話。

翁元讓不知如何回應,只能干笑。

「放開我!讓我進去!」忽然,外面傳來叫囂聲。

「沈姑娘……」

「叫你們讓開!」

怎麼回事?听起來好像有人想闖進來。

「外面……」翁元讓心生疑惑。

「夫人不用擔心,奴才這就去看看。」侍女立刻安撫地說,隨即走向門口。

「叫你們走開!不準踫我!」拔高好幾度的女性嗓音不斷地大叫,其中還夾雜著其他人的哀號。

噢,難不成外頭正在上演全武行?翁元讓暗忖,視線隨著侍女打開的門縫轉動,還來不及看清楚發生什麼事,門便謹慎地關上。

「沈姑娘,你切勿硬闖,這里不能隨便讓人進來的。」

「無陵是我的表哥,我說要進去,就是要進去。」

「爺是奴才的主子,他沒說放人,我就不放人。」

听到這段乖張的對話,翁元讓頓時安妥了心,因為出面阻止的不是別人,正是性格孤僻難對付的老曹。

任何人要過老曹這關,都難如登天。

「我不管!要不就讓我進去,要不就叫那個女人出來。」

翁元讓听見氣焰高張的沈姑娘這麼說。

那個女人……指的應該是自己吧!弄不清楚對方是誰,以及來意為何,向來行事低調、獨善其身的她當然不會傻得走出去找氣受。

「既然爺是沈姑娘的表兄,于禮,你應該稱她一聲表嫂。」

老曹果然乖僻到無論來人是誰都不會客氣的程度,難怪山無陵會說習慣了老曹之後,沒有他在,反而不安。

也許是老曹的態度太過強硬,門外一時沒了動靜。

翁元讓忍不住起身,走上前,耳朵貼著門板。

砰!

門板忽然震了一下,拍打了粉女敕的臉頰,她痛得發出申吟。

「夫人,你沒事吧?」

覺得很糗的翁元讓揮揮手,表示不要緊,才剛退了幾步,門板立刻劇烈地震動起來。

「喂,你快開門。」

翁元讓又退了一步,不是被外頭的大喝聲嚇到,而是怕再被門板打到臉。

畢竟好痛哪!

「沈姑娘,不行的,爺吩咐過要讓夫人好好地休息……」

侍女阻止不了,被沈姑娘一並推了進來。

站在最前頭的翁元讓接住了不斷後退的侍女,低聲地說︰「沒關系,我來吧!你們去做該做的事情。」

沈姑娘來勢洶洶,看來是非吵不可了,現在她只求吵完這架後,能快點休息。

「但是……」侍女不甚苟同,她們該做的事便是保護夫人呀!

「我行的。」翁元讓飛快地掃了沈姑娘背後一眼,沒瞧見老曹,猜想這位孤傲卻盡職的老人應該是去搬救兵了,所以一點也不擔心。

侍女心想,她們一群人,絕對比單獨的沈姑娘要有勢力,于是往旁邊一站,讓翁元讓站出去,單獨面對盛氣凌人的沈姑娘。

被喚作沈姑娘的女人,單名一個香字,是山無陵的表妹。

「喲!我道怎麼走進房里就有一股窮酸味,這不是窮到骨子里的翁氏元讓嗎?怎麼?攀上表哥以後,麻雀也飛上枝頭偽裝成鳳凰了?」即使獨自前來,沈香並沒有因為有其它人在場而收斂氣焰,反而接近翁元讓,輕蔑的眼光來回打量,鄙夷地掀了掀嘴角。

從小她就對山無陵有好感,在他重金招妻時,也來參加過,偏偏在即將輪到她進房見他之際,老曹出來宣布到此為止。

那代表什麼?代表她之前的那個人雀屏中選了。

這要她如何能接受?就差一個而已,如果表哥先看見她的話,現在待在新房里,愉快地試穿每一套嫁裳,期待和表哥洞房的人就會是她了。

沈香修飾精致的細眉高高地挑起,掃過翁元讓身上質地高級的家居服,眼底的妒意更深。

憑什麼她能擁有山無陵和山家的一切?這些都是她從小夢寐以求的。

外傳翁氏窮困潦倒,于是向山無陵求救。依表哥的個性和為人,她不相信他會為了救翁氏而出手。再者,若要說家境困危,和富強的山家比起來,誰家不是貧弱?為何獨獨她能攀住表哥?一定是用了什麼手段迷惑表哥。

「沈姑娘找我有事?」听得出來她的敵意和侮蔑,翁元讓蹙起眉頭,秀容也不自覺地泛起赧紅。

她不懂,沈香為何對她抱有敵意?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收獲豐富嘛!」瞥了眼侍女手中的奢華嫁裳,沈香忍不住妒意,粗魯地譏誚道︰「老實說吧!你究竟是用了什麼骯髒的伎倆逼表哥娶你的?想你翁氏早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空殼,表哥怎麼可能會娶負債一身的你?」

翁元讓被她連珠炮般咄咄逼人的話語挖苦道說不出話,她從來就不是口齒伶俐的人,當別人這樣對待她的時候,除了告訴自己別在意,尋找逃避的方法之外,不然就是呆呆的任由別人罵了。

沈香又逼近一步,伸手撫模漂亮的衣裳,嚴厲又鄙夷地瞪著她,「你難道不知道這些嫁裳穿在你的身上有多麼不配?」

小巧的肩頭瑟縮了一下,翁元讓忍不住別開視線。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適合,畢竟不只沈香說,就連翁家的女眷們也常笑她……大概只有山無陵派來服侍她的侍女們會恭維她了。

又或者她們恭維的是衣裳本身?

「沈姑娘來這兒,就是為了跟我討論嫁裳?」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話,卻一點攻擊性也沒有。

沈香完全認定她是一只能輕易地被吃得死死的小白兔,冷哼一聲,嘲笑地說︰「我是來問你,究竟是如何迷惑表哥的?用你的身體嗎?」她藐視地上下打量著翁元讓,似乎在說她沒那個本錢。

翁元讓被她盯得不舒坦,兩手環抱住自己。

用身體……她算嗎?山無陵確實要她月兌了衣服,之後他們也睡在同一張床上好幾天……這樣是不是如沈香所言?

即使有疑問,她也不打算說出來,畢竟連對孫言都難以主動開口,怎麼可能告訴一個壓根兒不熟的姑娘?

「我沒有……」翁元讓否認,卻忘了該讓聲音听起來不那麼矯情。

沈香訕笑,「那麼就是利用翁氏僅剩的名聲和權位了。噢,當然,表哥向來渴望這些,即使不是你也可以的。」

霎時,翁元讓怔愣住。

沈香說得沒錯,山無陵不會只為了收他們翁氏的爛攤子而娶她,她也用翁氏會令他擁有貴族身份做為交換。

但是,怎麼連這位沈姑娘都知道?

又為何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是那麼的諷刺?

翁元讓的喉頭發酸,心中有股刺痛,但是裝作不在意,努力讓口吻听起來強硬,「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沈香冷哼一聲,「知道萬俟氏嗎?萬俟家曾經有意願讓族內的姑娘和表哥聯姻。」

七大家之一的萬俟氏?翁元讓當然知道。

同為富商巨子,萬俟氏為北方大家,因為曾經是昆侖的心月復大將,歸順天朝後也被封為貴族,爺爺當然率先考慮,只不過萬俟氏的當家萬俟懿已有妻子,三子萬俟孝也娶妻,長子萬俟非又在皇城內當質子,根本無法做主萬俟家的事,萬俟懿也嚴正地表示過不願意接手一團亂的翁氏,更要他們將翁氏重新整頓好之後再去找他。

自從她知道萬俟懿拒絕翁氏後,便有些不喜歡,甚至畏懼萬俟家。

原來萬俟家曾經主動向山無陵提議聯姻……翁元讓想起萬俟氏不僅勢力龐大,還出產俊男美女。

沈香眼眉一挑,抓住任何一個可能傷害她的機會,語氣極盡輕佻、訕諷,「表哥本來考慮答應的,明白嗎?你只是早了一步,並不代表你特別,我可以斷言,像你這種落魄的貴族根本不適合表哥,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表哥很快就會明白,也隨時可能休了你。」

翁元讓臉色丕變,身軀微微發顫,說不出話。

沒有哪個女人在新婚之夜听到這些話會無動于衷的!

「夫人,你……」侍女們察覺她的異樣反應,連忙趨上前。

翁元讓眼神迷惘地望向她們,不懂她們為何如此憂心,更不懂自己為何有受傷的感覺……沈姑娘說得沒錯啊!

她從山無陵身上圖利,反之亦然,干嘛難過?

翁元讓踉蹌了一下,耳朵嗡嗡作響,卻听不清楚別人在說什麼,腦中紛亂,又好像一片空白。

啊,她的腿有些軟了,好像快撐不住自己了……

才想著,翁元讓發現再也找不到任何支撐的力量,即將坐倒在地時,縴腰陡然一緊,整個人落入熟悉又陌生的胸懷中。

山無陵的姿態從容優雅,只有眼神深沉,琥珀色的眸子就像時常有的那樣,研究她的表情。

翁元讓整個人縈繞著一股脆弱、不知所措的氛圍,在感覺到他散發出的暖意後,小手就像有自己的意識,揪住他那身新郎官的衣袍,神情猶疑、忐忑。

拇指搓了搓她略顯蒼白的臉頰,希望能轉為平常那樣紅潤,卻成效不大,于是他的動作粗魯了些。

「表哥……」沈香一見到山無陵,剛才的伶牙俐齒完全不見蹤影,變成一只溫順無害的綿羊。

「我很好奇,你怎麼會在這里?」他還在想著要怎麼讓懷中的小女人恢復紅潤,語氣顯得心不在焉。

奇怪,怎麼就是不紅?他不夠用力嗎?

翁元讓張了張嘴,似乎吐出他的名字,也許是無意識的,也許是尋求幫助,總之,山無陵清楚地看見了,于是把她攬得更緊。

說實在的,他非常不喜歡看見她被人欺負,偏偏她總是避不開。

是不是因為她看起來太有被欺負的天資,所以別人特別愛欺負她?

「我只是……」即使他的情緒沒有強烈的外顯,沈香的背頸依然泛起寒意。

「沈姑娘大概是喝醉了。」通知救星的老曹在一旁冷笑。

沈香把老曹的諷刺當成台階,「是、是,我喝醉了,我在喜宴上多喝了幾杯,不小心醉了,才會……」

「才會亂闖不該來的地方?」厚掌摩擦著縴柔的背脊,直到翁元讓的臉色不再難看,山無陵才露出極淺的笑痕。

「對對對……」沈香不住地點頭。

「你得知道,我向來禁止妻子隨意見任何人,因為我會嚴重地吃味。」山無陵的目光始終沒有從翁元讓的身上移開,著迷地觀察她忽然緋紅的臉蛋,然後短暫地移開視線,對上沈香,「假使你是來看看表嫂,祝賀她的話,我沒意見。」

「表嫂,新婚愉快,我……我先走了。」沈香感受到凌厲的「注目禮」,囁嚅地說。

然後其他人也在老曹的帶領下,魚貫離開。

麻煩瞬間解決,快得教翁元讓措手不及。

她不明白,他一出現,明顯的整個氣場都改變了,他只是說了幾句話,甚至沒有吐出責備,所有的人都畏懼他的存在,仿佛他好龐大,其他人好渺小。

而且她發覺自己早就知道這點,才會在猜到老曹去找他時,安心地面對來意不善的沈香。

不知從何時起,她對山無陵有了依賴,受了委屈,竟然會往他的懷里找溫暖。

「謝謝……」她環住他瘦削卻結實的腰,細聲低語。

好像每次都是他在幫她。

「這不是我現在最想听到的話。」山無陵聳聳肩,稍微推開她,「沒看見你安分地用膳,想來你是不餓了。」

如果她不想吃飯,他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