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與薔薇 第3章(1)

書名︰國王與薔薇|作者︰佚名|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听說,前幾天結夏打破了你收藏的盤子?」

盛夏,綠蔭,藍天與白雲,映著庭院另一端開得火紅的彼岸花。

涼爽的午後,唐厲風長沉的嗓音震碎了微風吹拂的平靜,他坐在柔軟的單人椅上,平抬起目光,看著遠離他幾個位置而坐的親生兒子。

他並非不想與兒子親近,只是不知道從問時開始,在他們父子之間就多出了一段無論如何也拉近不了的距離。

此刻,在他們身邊除了唐熙恩之外,還有唐結夏和唐靖遠,以及一向就與唐森親近的唐放歌與唐冬讓,一開始他們不太明白大伯父邀請喝午茶的目的,不過現在知道了。

唐森轉眸,分別掃了唐結夏與唐靖遠一眼,只見唐結夏慌忙地搖頭,急欲向他澄清自已絕對不是告密者,而唐靖遠則是回以不屑的一瞥,一副他唐靖遠才不是那和會打小報告的卑鄙小人。

「你不必看他們,不是靖遠和結夏告訴我的。」唐厲風直視著兒子,沉聲道。「是我要佣人坦白說出來那天發生的事。」

聞言,唐森半斂眸,回過頭,再度揚起目光,與父親的視線正對,淡然的就像是在注視著一個陌生人。

「她是打破了又如問呢?你該去問她才對,怎麼反倒問起我了?」唐森微笑,示意唐放歌遞過青瓷描金糖罐,一連挾了幾顆褐色糖塊到自已的紅茶里,當他挾到第四顆時,眼角余光瞥見唐放歌欲言又上,似乎替他擔心起這杯將會過甜的紅茶該如何入口?!

他輕笑了聲,挾到第五顆之後,終于罷手,將糖罐遞回給唐放歌,明顯地看見他松了口氣。

他沒好氣地瞟了這好兄弟一眼,端杯子,以銀勺攪動著紅茶,在他攪動時,喀啦喀啦地響著。

唐厲風听著那有些刺耳的踫撞聲,不自覺地輕庵起眉心,不以為兒子是突然變成了愛吃糖的螞蟻,知道他這舉動是故意的。

「我會問你,是希望你不要計較,不過是只盤子,有必要傷了親人之間的感情嗎?更問況,結夏一定不是故意的,就算你那盤子價值不菲,但不知者無罪,有必要讓她一連兩天吃睡不下嗎?依我說,你就算了吧!再與她計較,就顯得你器量太小了。」

聞言,唐森頓了半晌,停下攪拌的動作,刺耳的喀啦聲也停了下來,一舞的沉默,教在場的唐放歌等人心頭都提吊了下。

他看著父親嚴峻的臉龐,而對方也同時看著他這一瞬間,他們的思緒不約而同地回到過去的片段。

他不想承認,但是,習慣性地搜集古董,喜歡把玩的愛好,來自于小時侯在父親身邊的見聞,自己總是喜歡趁父親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書房,把玩他的收藏品。

如今回想,就算是最後一次進去,也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最後,他沒動聲色,只是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是,父親大人怎麼說,我也只能怎麼辦了。」

唐厲風耽了兒子一眼,就算听出他語氣之中的諷刺味道,但正巧唐堯風幾個兄弟剛好都往這個方向走過來,在這場面上,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話,只能當作沒听出來。

居中的唐熙恩看了丈夫一眼,最後柔軟的目光停在兒子沉默不語的臉龐上,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有一聲輕嘆逸出唇間。

而唐結夏則是自始至終都把視線放在唐森身上,她知道大伯是在為她說話,可是,她也知道唐森很不高興,明明錯的人是她,但卻讓他被父親責罵,這教她心里覺得好害怕。

怕他真的生氣了,就怕從今以後,她再如何死皮救臉,他都不理了!

午後的日光,寧靜而溫暖。

唐厲風站在北面起居室的一面三折屏風之前,凝視著那雖顯陳舊,但是紋理與色彩,卻因為歲月而更令人著迷的花鳥畫,默然不語。

這時,唐熙恩走進來,盯視著丈夫高大的背影好半晌,忍不住微微泛笑,雖然她不能猜得十足十,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來,他十分喜歡兒子所挑選的這面古董屏風,甚至于這整間宅子的改裝,他心里其實都是滿意的,不過,他絕對不會開口稱贊。

因為,他老早就對兒子的我行我豪大為感冒,要是再多一點夸獎,就怕他們森兒要更加無法無天了!

但身為森兒的母親,她卻有一種直覺,覺得兒子嘴上沒說,其實心里應該是期待父親的夸獎。

哪怕一句也好,無論如何,都勝過只是沉默不語的注視。

「大哥。」她開口輕喚。

唐厲風聞聲回頭,看見心愛的妻子朝他走來,深沉的目光在一瞬間顯得柔和許多,伸出大掌,拉住她遞上的縴手,與她並立在屏風之前,夫妻兩人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讓午後靜謐的日光浸染他們半身。

「森兒的眼光很好,對不?」唐熙恩轉眸看看丈夫,笑看試探。

唐厲風轉頭,斂眸看看妻子,默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嗯。」

「那你為什麼要跟森兒說那麼重的話?」最後幾個字,唐熙恩拉沉了語氣,充分表達出氣憤與不滿,「你也是喜歡收藏古董的人,知道很多寶貝是可遇不可求,夏何況這事情錯不在他啊!」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出面說話,錯不在他,但他不能得理不饒人。」唐厲風苦笑,不奢望這個回答能令孩子的母親滿意。

「大哥。」

「嗯?」

「你可曾想過,哪怕只有一次,可曾想過如果自己的兒子是能與你默契十足的牧遠就好了,你可曾想過,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可曾有過?」唐熙恩仰起頭,看看丈夫,美眸里透出了一絲慌張,就怕丈夫的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唐厲風笑了,知道妻子此刻的擔心,他笑看將她摟進懷里,輕嘆了口氣,呵護的神情與姿態,一如數十年前的最初,兒子是你辛辛苦苦替我生的,光憑這一點,哪怕他壞得十惡不赦,再比現在頑劣十倍,在我心里,他都是無可取代的唯一。」

話落,唐厲風轉過目光,落在屏風上,神色不自覺地黯然。

這幾十年來,唐家守護神的職責,他自認為表現得相當出色,總是能夠準確地掌握敵手的心思與下一步要采取的舉動,但是,身為唐森的父親,他卻覺得自己是徹底的失敗者。

他不再年輕,但在親生兒子面前,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老了,老到無法猜透兒子的心思,老到不記得父子兩人何時不再交心,只知道他們之間漸行漸遠,陌生得就像他們從來不曾熟悉過對方……

在動工修建老宅邸的第三天,唐森接獲包商工頭的通報,說他們在二接的走廊底端,發現了有一道秘密的接梯通往小綁樓,閣樓里面擺了一些家私,都以白布覆蓋著,他們保持原封不動,希望他過來看看。

那是一連幾日陰雨綿綿的午後,他走上這個小綁樓,親手揭開了白布,很快的就知道,這里是他爺爺唐勁小時候玩耍的秘密基地,一直到少年時代,都還經常在這里活動。

因為使用的家具質地十分之好,再加上被白布給覆蓋,所以那麼多年過去了,無論是實木或是皮革的部分,都仍舊保持得相當好。

後來,在整個翻修的過程中,這個閣樓被更動的部分最少,在完工之後,里頭的所有東西都被搬回原來的位置,一切宛如最初,不過,現在使用這個地方的人不再是他的爺爺,而是他。

但是,在查看過小綁樓的狀況之後,他很肯定,這間閣樓,除了他爺爺之外,並沒有他人使用過,或者是造訪過的痕跡,想必連他的母親都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

但他沒打算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母親。

尤其,在這一大家子唐家人都擠在這老宅邸的時候,他更需要這個可以獨自安靜的空間。

此刻,約莫五坪大小的空間,被兩盞黃色的台燈給暖亮著,半開的窗戶,吹進了一夜的涼風,也帶進了院子里的蟲鳴與蛙叫聲。

唐森坐在一盞全燈旁的單人皮沙發上,雖然已經是幾十年的古董家具,深褐色的皮面依然完好無缺,在燈光的照映之下,泛著保養得宜過的光亮。

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翻看的老筆記本上頭。

同樣的筆記本,他一共找到了四冊,雖然紙張已經泛黃,但是紙面上的字跡依然十分清晰,他能認出這是他爺爺的手記,記錄的並不是心情日記,而是一些股票投資的心得與買賣,里頭所記的有些公司現在其至于已經不存在,但是在當年,都曾經是叱 一時的上市上櫃公司。

他相信同樣的手記應該還有更多冊,但是,他爺爺後來為了一些原因,不再使用這個小綁樓當作活動起居的地方,那些手記應該還有另外存放的地方,又或者,隨著幾度的搬遷而遺失,而這小綁樓則是因為多年來沒有人使用發現,所以這些東西才能原封不動保存下米。

忽然,閣摟小門被推開的細微聲響,將他的注意力從書冊之中拉回。

唐森轉過頭,沒料到會看見唐結夏,她穿著一身淺灰色的棉質睡衣,衣服的正面,一張塌鼻的狗臉大得有點可笑。

雖然她的頭垂得十分之低,但是,以他坐看的角度,仍舊可以將她有些蒼白的臉色看得很清楚。

他可以看得出她的表情有一點心虛,有一點害怕,長長的眼睫低垂看不敢看他,卻自動地走過來,就著地毯坐在單人沙發的扶靠旁,近得他只要再挪動一下手指,就能夠踫觸到她柔軟的發絲。

唐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他沉聲問,想她真是找到了個好位置,讓他只能盯著她的頭頂,看不見她的表情。

「我找你。」她柔軟的嗓音,有一瞬的微梗。

聞言,唐森唯起苦笑,依她言下之意,並不是知道這個地方,而是因為想找他,所以就找到了這個她根本就不知道存在的地方嗎?

但他不懷疑她的話,因為像今晚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有時候,他忍不住在心里懷疑,她這只猴子身體里裝了一個雷達,一個專門感應他存在的雷達,所以無論他將自己躲藏得多好,她都能夠找到他。

「森——」

「哥哥。」他沉著嗓,提醒她老是喜歡忽略掉的兩個字。

「森哥哥。」這三個字甫一出口,唐結夏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淚珠已經滾落她的粉頰,「請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已經知道了!我以後不會不乖了!一定、一定,一定。」

她抽噎著一口氣喘不過來,像是跳針般地重復看那兩個字,縴細的身子像是抽搐股顫抖。

「先別說話,把氣順過來再說。」

有一瞬間,他怕她真的喘不過下一口氣,心頭微緊。

「那你說說已經不怪我了,說不會不理我,說。」

「別哭了,我不怪你。」

聞言,唐結夏迅速地轉過頭,愣愣地看著他,沒料到他竟然會輕易就原諒她,她以為以為至少他會刁難她一下,但沒有,連一下下都沒有。

看她痴傻住的表情,唐森失笑,「把眼淚擦一擦,不哭了。」

明明听見他說要她別哭了,但是,唐結夏卻忍不住,她的心口很熱,淚水嗆痛她的眼眶,不片刻,又是豆大的淚水滾落下來。

她想到自己找了他一整個晚上,擔心了一整個晚上,想自己害他被罵,想著可能不會被他原諒,她想了很多,很多,而這一刻,所有沉在她心頭的壓力,就像一瞬間被揭了開來,再也收不住。

她從來沒有那麼擔心過,從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