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鳳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次醒來時,一名綰著雙垂髻的奴僕剛好俯身看著她。
喝!
「小姐,你醒了。」
「你?」任誰一醒來,發現床邊有人探頭探腦,都會嚇傻吧!
「小婢名喚春鵑,奉命來伺候小姐。」她福了福身,好奇的看著床榻上的姑娘。
「伺候?不用了。」古鳳玉看著模樣稚女敕的春鵑,心想,她有可能比自己還小,讓年紀比自己小的姑娘照顧,听起來就不成材。
「小姐,你先喝點參茶,這是大爺吩咐廚房準備的。」春鵑俐落的送上溫熱的參茶,讓她潤喉。
「大爺?」
「大爺就是這兒的主子啊!小姐是大爺第一個帶來這里的姑娘呢!前幾天小姐高燒不退,都是大爺衣帶不寬的親自照料。」
親自照料?古鳳玉蒼白的俏臉染上一層薄紅。
「他人呢?」
「大爺出門去談生意,要不是今天的生意很重要,大爺說不定還不肯離開小姐身邊呢!」
「我們……我們沒有什麼關系,你們別誤會。」古鳳玉露出羞赧的神情,話說得支支吾吾。
這時,一道黑色身影閃現。
「你醒了?」
說曹操,曹操到。
迸鳳玉渾身燙紅,跟煮熟的蝦子沒兩樣。
他……怎麼這麼巧?
「你不是出門?」
「生意談完,就可以回來。你還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嗎?」當扈轉身,對著春鵑交代,「你去廚房拿我吩咐的午膳。」
春鵑收起笑容,嚴謹的應對,「好的,我馬上去。」福身之後,迅速離開。
好厲害!他瞬間勃發的威凜氣勢居然可以比出聲斥喝還要駭人,甚至連怒目相向都不必,春鵑馬上餃命離開,完全沒有嘻笑,不知道要做到這種程度得練多久?
「在發什麼呆?」
「你好厲害。」她月兌口而出,但這是夸獎,不是壞話。
當扈一愣,他有做什麼嗎?雖然她閃閃發亮的大眼充滿崇拜,但是到底崇拜什麼,他一頭霧水。
這女人的思考方向很詭異,卻又該死的吸引他。
「你家里還有什麼人?」
「家里?」
「既然我同意娶你,依循禮儀,當然要提親納采,行六禮之實。」
「娶我?」古鳳玉小貓似的叫聲根本不具威脅。
「你自己說要以身相許,報答救命之恩,而我同意你的提議。」
事實上,當扈派出的探子,怎麼也查不到她的來歷,從王老爺那里下手,也只知道她叫古玉,故鄉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希望闖蕩出一番事業,可以迎娶佳人。
這娃兒是女的,所以她說謊,所有從王家打探來的消息自然全是假的。只要能知道她的來歷,或許就可以知道她從哪里學來這麼好的眼光,可以辨識出陪葬物品。如果沒有家學淵源,以她不過及笄的年紀來說,不可能有如此精晰的鑒賞力。
「我沒有家人……不對!我沒有同意嫁給你,我們甚至稱不上認識。」她的腦子亂烘烘。
「我姓當,名倫敘。你呢?」
「古鳳玉。」
「瞧!我們現在認識了。」
「你瘋了嗎?你不怕我居心不良?而且這年代不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就這樣隨便決定?」
「什麼叫這年代?」當扈察覺到她的語病。
「應該說你們這里的習俗,我從關外來,听了很多。」古鳳玉試圖蒙混。
必外?!當扈決定派人去查。難道她是相柳派來的?
不可能,倫敘是他的字,如果她是相柳派來的,不可能一派輕松,從她的表情很容易便模清楚她在想什麼,這種人不適合當間諜。
「如果我說我已經看光你的身子呢?」
「你是說我游泳過湖,撞進你的懷里,結果衣衫貼著軀體?」看見他點頭,古鳳玉總算松了一口氣,「當時情況急迫,不能怪你。」
在二十一世紀,隨便去黃金海岸逛一圈,多少玲瓏曼妙的女子上半身做日光浴。
「我堅持要負責任,不能毀了你的清白。」
「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們都不要說就好了。」
「可是我連續七天和你同處一室,府邸內人盡皆知。」當扈開始猜臆她到底出身何處,居然可以對女子的清白這麼不在意,就連他的母系長白山處,雖然化外,但也講求女子清白,還沒有這麼驚世駭俗。
「我真的……這樣好了,我有一對從父姓的姊妹,倪學柔和倪學寶,如果你真的想娶我,我希望成婚那天可以見到她們,與她們分享這份喜悅,不過我不知道她們去哪里,我們離家時走散了。」古鳳玉注意到他的鼻梁挺直,鼻準有肉,嘴唇溫熱又柔軟……不對,她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反正以他的長相和氣勢,她認定他發號施令成性,如果想說服他,太難了,還不如采用拖延戰術,她早已和學柔、學寶約好端午節隔天要集合,只要能拖到那時候,就有離開的辦法。
「如果這是你開出來的成親條件,那簡單,你只要告訴我,關于她們的長相特征,我會請人大江南北的找。」當扈目不轉楮的盯著她。
「謝謝。」在他熱切的注視下,古鳳玉斂著眉。
這人真放肆,居然這樣盯著她,不過……她的心跳怎麼越來越快,幾乎失控?這是怎麼回事?該不會她得了心髒病?
但是,她的家族沒有心髒病病史啊!
書房內,討論完商事後,當扈把要娶古鳳玉進門的事告訴左右手。
「看你們的臉色,想說什麼話,就盡避說。」
「樓主,以你的身分,成親這件事,很難做到滴水不露的保密。」左傳偉首先表達意見。
「我沒有要保密。」
「難道樓主不打算找到那兩姊妹?」右翼堂猜臆,只要不找到兩姊妹,便可以把她留下來,慢慢的查來歷,這是拖字訣。
「當然要找,而且加派人手去找。」
「屬下不明白,不保密,要找那兩姊妹,難道樓主真的……」左傳偉越講越膽戰心驚,這太冒險了。
「我早該娶親,如果能把她變成自己人,也沒有什麼不好。」
「樓主,當家主母的事不是小事,這樣太隨意了。」連寡言的右翼堂都忍不住提出諫言。
「基于安全考量,我也認為不妥。」左傳偉附議。
「我已經決定了,不希望在找妻子這件事上費神,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而已。」當扈排除眾議,真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腦海一浮現粉女敕的俏生面孔,他就會不由自主的耳根發熱,幸好皮膚黝黑,否則這種生理現象真的很難防阻。
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臉紅,能看嗎?
幸好!他暗自慶幸。
迸鳳玉坐在妝台前,讓春鵑幫她梳理頭發。
「小姐的頭發好漂亮,烏黑到發亮,但模起來的觸感上下兩截似乎不太一樣。」
面對這種誠心的夸獎,古鳳玉紅著小臉,顯得有點無措,「謝謝。」
在二十一世紀,她鎮日埋首實驗室、學校、書房,就三個地方輪流,面對的多數是比自己年長的學者,他們聊的都是跟研究相關,有人甚至衣衫不整,頹廢不堪,沒有人會關心外表,更別提評頭論足,所以沒有人夸獎過她。當然,學術上的成就除外。所以她習慣簡單好整理的及肩發型,若不是決定朝代後,要順應該朝代的風俗,她不會找發廊做接發,也幸好設計師手巧,沒有破壞原有的發質,還幫她找了最適合的發型。
或許女人都有虛榮心,所以她還滿喜歡這種感覺。
「小姐,這種事不用說謝謝。」春鵑伺候她不過幾個時辰,就發現她好客氣,而且似乎客氣過了頭。
「在我們那里都是這樣。」雖然已經被糾正,但是古鳳玉實在改不了習慣,更別提命令句型,總是不忘加個請字。
「我們是奴僕,有的是終生賣斷,有的是每年簽約,不過拿了薪餉便要工作是天經地義的,更別提有些人是主子的財產,沒有人會跟財產說謝謝。」春鵑把在牙販那里听來的說法,完整的告訴古鳳玉。
「春鵑,你今年幾歲?」
「十四歲。我是十二歲進當府的。」
十四歲?古鳳玉瞪大眼。在二十一世紀,十四歲的女孩才國中,天真爛漫,每天只要上學,什麼事都不要擔心,沒想到春鵑居然可以說出這麼現實的話!
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刻的體會到,女人在這時代只是物品,甚至可以用來交換東西。
晚膳前,當扈正式向古鳳玉介紹自己的左右手,不過他們沒有坐下來一起用膳就要離開。
怎麼會這樣?她忍不住開口,「你們已經用過晚膳?」
左傳偉雖然不解,仍然老實的回答,「我們要等一會兒才用膳。」
「如果不介意菜色,一起坐下來吃啊!反正一桌子的菜,我們兩個人也吃不完。」古鳳玉熱情的邀請。她必須坦承,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太過貼近自己,體溫穿透絲綢煨著她,于是試著不著痕跡的拉開距離。
當扈不但輕易的破解,還越來越靠近她。
我們。她說得很自然,卻不知道這兩個字帶給他極大的震撼。所以她已經把自己和他融為一體?
「坐吧!一起吃。」
左傳偉和右翼堂不敢不從,在餐桌旁坐下,並讓僕佣送上兩只碗。
席間,氣氛僵凝,偶爾響起碗筷杯盤的踫撞聲。
「你們吃飯都不說話嗎?」古鳳玉受不了。在旅途時,每到用餐時間,總是鬧烘烘,雖然她盡量低調,不想成為話題人物,卻愛上了熱鬧氣氛。
「古姑娘想說什麼?」左傳偉發問。
「聊些商事……不好,太嚴肅了,會消化不良。不然就說些家常事,或者你們遇到過什麼有趣的事,如果有工作上的難題、諫言,甚至想要加薪餉,都可以在這個時候提出來,說不定老板會同意。」
左傳偉差點噎到。她到底在說什麼?話語中頗有道理,但對象是當扈,沒有多少人有這種膽子。
「通常只有客人來訪,或者各商事管事都回來,我們才會一起用餐,也算慰勞大家辛苦,但不會在家里,會選在飯館。」當扈解釋,解除了左傳偉的尷尬。
「所以你平常都一個人用餐?」古鳳玉知道一個人吃飯的寂寞,在認識學柔之前,她常常邊看電視邊吃飯。「這樣不是很寂寞?以前我也是這樣走過來,後來認識學柔,發現吃飯有個伴,對面坐個人跟一片空氣就是不同,雖然吃飯時說話有衛生考量,但是你不覺得有點人氣比較開胃嗎?」
左傳偉瞪大眼,發現樓主居然幫她夾菜,而她在說話之余,也很自然的吃著澄排。
「你一直看著澄排,想要嗎?」古鳳玉熱心的夾起另一塊澄排,準備要放進他的碗里。
當扈眼明手快,攔截她的手腕,將那塊澄排轉放到自己的碗里,「他不愛吃這種帶有甜酸味的食物,你顧好自己就行了。」
「對,我不喜歡。」在樓主的瞪視下,左傳偉只能附和,其實澄排是他的最愛,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只是事情發展得太詭異,樓主真的是因為要探查古鳳玉的底細才把她留下來?
右翼堂把一切看在眼底,始終靜默不語。
迸鳳玉不是多嘴的人,喜歡觀察,也喜歡傾听,但是遇上比她還要寡言的人,為了讓氣氛活絡一點,只好開始說起旅途的見聞,不過他們的反應也很特別,在回話前總是先看他們的樓主一眼。
用完晚膳,當扈將左傳偉和右翼堂遣退,還要她回房休息。
迸鳳玉沒有反對,剛好有些事要跟他討論,所以也不介意他陪著她回房間。
「你想問什麼?」才跨過門檻,當扈就出聲詢問。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要問?」
「你不知道自己的小臉會誠實的反應出你的想法嗎?」
「有嗎?」古鳳玉沖到銅鏡前,端詳半晌,還是覺得沒有,認為他太夸張了。「為什麼他們兩人在說話前都要看你一下?你平常有這麼嚴厲嗎?」
「應該是不熟悉的關系,我們決定成親有點倉卒,所以他們覺得訝異。」當扈說得輕描淡寫。
原來如此。她點了下頭。
他看她接受自己的說法,半扶半抱的推她進內室。
迸鳳玉正專心的思考,並沒有發現自己暖味的偎在他的懷里。
「別胡思亂想,你大病初愈,現階段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的調養身體,免得留下病灶,那就麻煩了。」
奇怪,她明明不想睡,怎麼頭才踫到枕頭,就覺得眼皮重?
當扈等到她睡著,才離開房間。
是他故意點了她的睡穴,因為他看出她硬撐著不休息,這麼做全是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