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雷宸飛冷不防小聲地說道。
「什麼?」藏晴迅速地回眸,她與祥清等人都是一臉愕然,「你剛才說什麼?說了什麼?」
「你不要那麼凶,我……會有點害怕。」他畏縮了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里說錯話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恢復成什麼樣子,我……我現在腦袋里有些胡涂,只知道你們說我是這家里的爺,還有你是我的妻子之外,再多的事我就弄不明白了。」
「雷宸飛!」藏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出聲︰「你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你究竟想要什麼?你說你會怕?笑話,該怕的人是我才對!我真的想不明白,這次你究竟又要達成什麼目的?」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雷宸飛不禁搖頭苦笑,不解自己到底是哪里冒犯了她。
「不要裝傻了!」看著他不像是在裝傻的認真表情,藏請後退了一步,心里泛起了一絲恐懼,「你到底又想要玩什麼把戲?求求你,不要再裝傻了,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是!」
「如果這不是我,那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
祥清連忙跑出來擋在兩位主子之間,「夫人,請息怒,奴才瞧爺的樣子似乎不是假裝的,等大夫來看過之後,再做定奪吧!」
聞言,藏晴閉起美眸,深吸了口氣,才點頭同意,「好,一切就等大夫來了再說!」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極力地壓抑住胸口因為怒氣與驚慌而泛起的冷顫。
他究竟又想要做什麼?!
藏晴睜開美眸,卻別開了視線不看雷宸飛,她的心里是真的覺得害怕,怕極了這男人捉模不透的心思,不知道又想出什麼把戲要來玩弄她?!
哪怕是再多一點,她都承受不住了!
一直以來,因為雷宸飛的身子狀況不是太好,所以,他所聘請的大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多都不輸給宮里的御醫,在他們細心調養之下,再加上雷宸飛平時所服用的保命藥丸,他的生活起居勉強可以如常人一般。
而這些大夫在診斷過雷宸飛的癥狀後,異口同聲地判斷,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跌地時磕了頭,所以讓他忘記了過去,簡單來說就是失憶。
說起來好簡單的字眼,但是听在藏晴的耳里,卻像是翻到了五味醋般,讓她有說不出的滋味與感覺。
她覺得苦澀,覺得不甘心,他在做出那麼多傷害人的事情之後,將一切輕易地忘去,讓自己一個人獨處,好沉澱心口像是消化不良般的滯悶感覺。
她倚坐在小綁里的扶蘭旁,白玉般的手臂越過扶蘭,只差一點兒就可以踫觸到池子里已經枯朽腐敗的蓮花枝,縴悉的指尖沒踫著枝葉,在半空中輕輕地搖晃著,那一股子恍惚的感覺就如同她此刻茫然的神情。
她不信。
在她內心深處,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那男人就這樣忘記了所有的過去,這一切不過是他想來玩弄她的把戲。
「他們說,你都不吃飯。」
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出現在小綁門口,與以往不同的是,在他的嗓音之中多了像是孩子般的率直和稚氣。
她閉上了雙眼,背對著他,不想搭理他,卻還是听見了他走進來的腳步聲,顯然的,她的冷漠對以前的他不管用,對現在的他也起不了作用。
「是我又惹你不高興了嗎?」雷宸飛走進小綁,看見她整個人沐浴在日光之中,如脂般瑩潤的肌膚泛著亮光,看起來很美,美得就像是仙女般,就算下一刻羽化消失在他的眼前,也不令人感到訝異。
藏晴聞聲回眸,看見他昂藏的身軀被日光與陰影分成了兩半,從腰部以上是被陰影給籠罩住的,但那一雙嵌在他剛硬臉龐上的利眸,依舊是爍亮的,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看見了從前的他,她無法忘記,他那雙如蛇般陰毒的眸子,總是把她像兔子般逼到了再也退無可退的地步。
可是,令人諷刺的是,自從他失去記憶,忘記自個兒的身份之後,他們的角色像是對調了過來,他的無害與無辜,總叫她覺得自己對待他太過分了,她痛恨眼前的他,痛恨他令她看起來像是個狠毒的歹婦。
可是她忍不住!
他曾經帶給她如此多的傷害,憑什麼要她就此一筆勾消呢?
「不過,就算你要生我的氣,也不需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他微偏著頭,泛著無奈的笑,「為了我這個壞人氣壞身子,不劃算吧!」
聞言,藏晴淡淡地揚起眉梢,注視著他的眸光閃過一絲疑惑,以為他恢復了一點記憶,想起了些許從前的事,可是,從他無辜至極的笑眸之中,卻又看不出他恢復記憶的跡象。
「因為,我看大伙兒好像都是很怕我,如果我是個好人,他們應該是喜歡我,而不是怕我才對。」
「他們是該怕你,是該怕你沒錯。」說完,她又轉過頭,望著被陽光給照得閃亮瀲灩的小水池,那過分的光亮刺得她微微地眯細眼。
「你可以告訴我嗎?可以告訴我,以前的雷宸飛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教自個兒遭眾人厭惡嗎?」
「你可以自己慢慢想,我不想說。」
對她而言,與他一起生活,就像是醒不過來的惡夢,而她沒有興趣對他復述一場又一場的惡夢,那只會教她感到嫌惡與反感。
「我想不起來!」他急忙地說道,瞅著她的眸光里透出一抹求助,「可以跟我說說嗎?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一個多惡劣的人呢?」
他低沉的嗓音听起來十分的徐和溫柔,藏晴從未听他用過這種語氣說話,這一瞬間,她覺得面前就像是站了一個陌生男人,一個擁有雷宸飛的臉孔,身子里卻藏了一個與他完全不同的靈魂。
不,就像雙生子一樣,是徹徹底底不同的人,教她心里覺得自己好像壓根兒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她閉上美眸,輕輕地嘆了口氣。
好半晌,她沒有睜開眼楮,只像是沉思般閉著,又像是要逃避不願意看見他此刻像是小羊兒般無害的表情。
「讓你知道了,又如何呢?」
「如此一來,我才會明白,為什麼你會這般討厭我,甚至于是恨我,我想,即便我真的是你的仇人,要被你判死刑,也應該有死得明白的權利吧!」
她靜靜地瞅了他好半晌,忽然露出莞爾的笑,「我哪敢判你死刑呢?這天底下,除非你雷宸飛自己願意上邢台,要不,誰敢砍你的頭呢?!」
「你不覺得不公平嗎?」他回望她的目光,神情十分認真,「我什麼都不知道,卻要一直听你對我說出那麼過分的話,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一瞬間,藏晴無話可說,就算明知道他所說的並非事實,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她卻找不到話反駁他。
她深信著這一切不過又是他惡劣的把戲。
但,倘若不是呢?
望著他毫無掩藏的眼眸,這一刻,她不禁迷惘了。
「放開,不要拉我!」
藏晴又是無奈,又是氣急敗壞地叫道,她使勁地想要從雷宸飛的掌握里抽回手,可是,他卻像是鐵了心般地拉著她往前走,在他的臉上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笑臉,像個孩子似的,讓她想起了澈兒。
「你不能一直都不吃東西,餓壞了身子怎麼辦呢?」他走在前頭,像是個愛操心的老頭般叨絮著。
「我有吃,我只是……吃得不多。」最後幾個字,她減弱了音量,仍是用了吃女乃的力氣在與他抵抗,「放開我啦!」
「不要,身為你的夫君,有照顧你的責任。」說著,他將她帶進花廳里,祥清正好張羅下人端來飯菜。
「爺,夫人。」祥清出聲喚他們,回頭吩咐加緊上菜。
雷宸飛拉著她坐定,咧著笑,把飯碗和筷子交到她手里,自己也一起端起了碗筷,「快吃,聞這香味就知道這些菜一定很好吃。」
說完,他夾了一塊紅燒魚柳就往嘴里送,這舉動看在祥清眼里,簡直就要嚇壞他了。
「慢著!爺,這菜還沒試過毒啊!」
「試毒?做什麼要試毒?原來,先前你對著菜又插針又試吃的,是在試毒嗎?」他一邊嚼著魚柳,一邊露出狐疑的表情,「難道你想毒我不成?」
「不!爺這話——這話是在折煞奴才嗎?奴才怎麼敢毒害爺呢?」
「既然你沒有想要毒害我,那就不必試毒了,吃東西就吃東西,做什麼搞得緊張兮兮的,這樣食物吃起來味道就不香了。」
「可是——?!」
祥清話才喊到一半,就見到主子已經吃下一大口蓮葉羹,一邊吃著,還一邊以納悶的眼神看著他,似是仍舊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
不過就是吃頓飯嘛!雷宸飛的眼神彷佛這樣笑說著。
而同樣吃驚的當然還有藏晴,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好片刻忘記呼吸換氣,只是愣愣地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吃著桌上的飯菜。
她不敢相信,那個總是小心多疑的雷宸飛,竟然會有一天大口大口吃下沒有試過毒的菜肴!
難道,他真的失去記憶了?
她該相信他嗎?相信他這段時日表現出來的迷惘與無辜都是真的,不是在跟她作戲嗎?
「你不吃嗎?這廚子的手藝真好,你覺得我應該打賞一下他們嗎?」他笑著征詢她的意見。
藏晴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最好不要,你的突然打賞會嚇死他們,讓他們以為自己做錯事了。」
「為什麼?」
「因為那不像是你的為人,相反的,他們會覺得那是你對他們的警告,以前的你做過那種事,表面上打賞奴才,其實,是要給他們警惕,讓他們知道你已經盯上他們了,不過,就有人不聰明,反而變本加厲,當然了,最後那些不聰明的人下場都很淒慘。」
「所以你覺得那是我的錯嗎?」他眨了下眼,表情有些無辜。
沒想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藏晴好半晌答不上來,說到底,是那些人自個兒不自愛,才會逼得他必須教訓他們,所以算得上是他的錯嗎?
嚴格說起來並不算是,但在今天之前,她卻覺得全都是他的錯!
最後,她放棄了與他爭論,只是輕嘆了口氣,「總之,你就省省寶夫吧!只要你別責罰他們,這些奴才就一個個謝天謝地了。」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決定要賞他們。」他興高采烈地換來祥清,交代他這個月多加廚房的奴才們每人二兩賞銀。
藏晴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他,自始自終不發一語,看著他把自己覺著好吃的東西都夾到她的碗里,催促著她快吃,彷佛與他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而這只是他們一貫的日常生活。
但天曉得,自從與他開始爭吵到現在,他們從未和樂地吃完過一頓飯。
在他的不斷催促下,她終于動了筷子,緩慢地吃了起來,但她的目光卻一直盯在他的臉上,想要找出一絲過往的熟悉。
但是,她卻只能見到他的溫和笑臉,那是她未曾相識的陌生……
說起來可笑,明明是他自個兒的生平,卻要由她來述說。
而更可笑的是,對于他的生平,她其實所知不多,但是他很堅持要由她來說,不要由祥清代勞,說是夫妻之間,一定相知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