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綿綿自從在大少爺的院子見過碧鶯之後,總覺得碧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次數倒是變多了。
不過她想了想,也許是自己敏感了些,這府里也就這麼點大,加上她常常被赫瑯使喚來使喚去的,巧遇熟人的機率也變大了些。
這天,她從前院準備回南園子,途中會經過一座人工建造的湖泊,初春時刻還是有些冷,她縮了縮肩脖,鼻尖被冷風拂得有些紅潤。
「嗚……嗚嗚……」
經過湖畔時,她見到有抹水綠身影正蹲在前方的拱橋旁低聲啜泣。
她定楮一瞧,竟然是碧鶯,她正掩面哭得傷心,于是主動走向她。
「碧鶯姐姐,你怎麼了?」在碧鶯的身邊停下腳步,她輕聲的問︰「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碧鶯緩緩的抬起頭,面露難色,像是有事困擾一般欲言又止,最後勉為其難的開口,「那個……」她指了指落在湖面的帕子。「剛剛大少女乃女乃不小心把她最愛的一條帕子弄髒了,命令我將帕子弄干淨,只是我剛剛走得太急促,腳下一不注意滑了個跤,一時沒抓緊帕子,又讓風一吹,吹至湖面了……」
「原來是帕子被風吹走了。」孫綿綿看向前方,果然見到湖面有一條帕子,離岸邊不遠,這個距離,伸出手應該就勾得著了吧!「撿起來不就好了嗎?」
「這……」碧鶯有些猶豫,接著臉色微赧的望著她。「我……我不會泅水啊!小時候我曾跌進湖里,自從那次之後,我就特別怕水。」
「我也不會泅水。」孫綿綿發現那帕子愈飄愈遠。「要不,碧鶯姐姐,你回去老實的跟大少女乃女乃道個歉吧!說你不小心丟失了她的帕子……」
「臭丫頭,你想害我被大少女乃女乃打死嗎?」碧鶯蹙起眉頭,眼楮瞬間泛紅。「我這長相就是紅顏禍水,還沒讓大少爺注意到我,就已經讓大少女乃女乃視我為仇敵了,這下子更讓她有理由責罰我……你瞧,這手臂上的淤青就是上回被大少女乃女乃打的……」說著,她拉起衣袖,展露在孫綿綿的面前。
孫綿綿仔細一瞧,那雪白的手臂上果然有大小不一的傷痕,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碧鶯姐姐,你……」
「綿綿,之前我不該那麼心高氣傲,看在曾經的陰錯陽差,你就幫我這次忙吧?」碧鶯泫然欲泣,「要不,我去找根棍子,你幫我將帕子撈起來,好不好?」
孫綿綿也沒考慮太久,原本的碧鶯確實是趾高氣揚的,可是瞧她去了大少爺的院里當差後,日子好像也不怎麼好過,那身上的傷痕確實是讓她心生同情。
畢竟碧鶯與她原本都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為家中生變才迫使她們成為官婢,貶為奴婢已經是人生中最難過的事情,如果又遇上了壞主子,那日子還真像水深火熱。
反觀她……咦?她怎麼覺得待在赫管身邊的日子比起以前在廚房好很多了?
她猛然一驚,待在廚房時,常常被當成粗使丫頭使喚,可是自從來到南園子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做過粗重的工作了。
她側頭想著的同時,碧鶯已經找到一根長棍子,跑了回來。
「綿綿,給你。」碧鶯將長棍子遞到她的眼前。「趁帕子還沒有飄遠,快幫我撈回來。」
「噢!」孫綿綿接過棍子之後,便小心翼翼的來到岸邊,伸長了手臂,想讓棍子的前端勾到帕子。
「綿綿,再往前面一點。」碧鶯站在她的背後,雙眸微微一斂,嘴角也稍稍的往上揚。
孫綿綿很盡力的將身子往前傾,可是棍子總是打在湖面,反而讓帕子飄得更遠。
她努力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撈到,正準備放棄,回頭想要和碧鶯想其他方法,她的背部突然被用力一推。
這突如其來的猛力推擠,讓她的身子不穩的往前跌去,根本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就這樣掉落湖里。
她第一個反應是拚命的劃水,衣裳瞬間濕透,成了落湯雞,讓她的身子往下沉。
不管她怎麼劃動雙手,努力的仰起頭,卻怎麼也劃不到岸邊,只能開口大喊,「救……救命……碧鶯,救我……」
碧鶯美艷的臉蛋並沒有慌張的表情,只是冷漠的盯著不斷在湖面浮沉的孫綿綿。
「孫綿綿,你可別怪我。」她冷哼一聲,喃喃自語一般低聲說道︰「我們同時進赫府,我還只不過是個二等丫頭,你憑什麼撿了我的缺,不但升等為大丫鬟,還與赫瑯平起平坐?若不是我,你以為你有這等好運嗎?不過……你倒是個很好的踏腳石,因為你,總算讓大少爺注意到我了……」她咬了咬唇,最後揚唇一笑。
盡避孫綿綿依照本能的劃動手腳,腦袋探出湖面,可是當衣服吸飽湖水後,再度將她的身子往下拖,幾乎讓她用盡力氣的往上劃動。
站在岸邊的碧鶯看了好一陣子,見她的腦袋浮出水面的次數愈來愈少,這才慢慢的往後退。
又過了一會兒,她扯開嗓子,大聲呼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來人啊……」她邊朝四周喊著邊退離湖畔,然後躲在一座假山後方,那雙精明的圓眸觀看四周,但就是沒有離開湖邊,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出現。
也許是被碧鶯料中,正當孫綿綿撐不了多久之際,果然有一抹黑影以輕功在湖面蜻蜓點水,伸手剛好拉住她劃動的手,將她自湖里救了起來。
此時她已經因為吸入過多的冷冽湖水,神智被吞噬,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斑大的身影連忙將她往懷里一抱,然後拉上的厚重披風,為她披上,冷峻的俊顏望了四周一下,墨眉緊蹙,然後抱著失去意識的她離開現場。
躲在假山後的碧鶯沒錯過男子的所有舉動,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隨即又斂住心神,提起裙角,奔向赫珣的院子。
丙然如大少爺所言,孫綿綿的性命可真是寶貴,竟然還有人暗中保護著她。
可惡!
孫綿綿的身份不就跟她一樣是帶罪官婢嗎?為何赫瑯會派人保護她這小小的官婢呢?
暖閣內,鎏金銀身浮雕著朱雀騰飛的爐子正飄著裊裊白煙。
這時,床上正躺著昏睡不醒的小丫頭,那正是落水後的孫綿綿。
盡避被救起,不過她的運氣不算好,嗆了幾口水之後,那凍人的湖水讓她高燒不退,雖然已經讓婢女喂了藥,但還是有些意識不清,偶爾睡睡醒醒的夢
囈著,直到隔天才退燒。
燒退了之後,她是被餓醒的。
一雙長又卷的睫毛微微一掀,她嗅聞到一陣香氣濃郁的芍藥混合著不知名的香料氣味,嗅著、嗅著,覺得通體舒服,與她在翠瀾宮聞到的濃郁香味截然不同。
她慢慢的轉動眼楮,發現自己所在之地並不是下人房,更不是翠瀾宮,于是有些吃驚的環顧四周,發現一抹高瘦的身影正站在窗子前。
是赫瑯救了她嗎?
當她微蹙眉頭,猶豫著要不要起身時,眼角余光瞥見門口出現了一抹黑色的身影,連忙閉上雙眼假寐。
「爺。」赫瑯的貼身護衛衛清影低垂著頭,走進屋里,雙手一拱,回來覆命,「大少爺那邊已知道是屬下救了孫姑娘。」
「呵……」赫瑯笑得毫無溫度,黑陣一斂,轉過身子。「他當然早已知道,畢竟這一切都是大哥一手安排的戲碼。」
什……什麼?她會落水全是因為大少爺安排的戲碼?可是這是為什麼呢?她與大少爺根本不認識啊!
她回想落水的畫面,確確實實是有人在她背後用力的推了一把,那人便是碧鶯,而碧鶯又是大少爺院子的人……
就算腦袋再簡單,她這一想,確實是有關聯,只是還是不懂,為什麼會惹來大少爺想要殺她的念頭?
「請爺降罪。」衛清影單膝跪在地上,嗓音低沉的開口,「是屬下太過沖動行動。」
「不怪你。」赫瑯淡淡的開口,大手微微一揮,鳳眼不經意的飄向床上的丫頭。
丙然還是青女敕的年紀,連裝睡都這麼青澀。他揚起一抹淡笑,瞧見她緊抿著雙唇、皺著雙眉的表情。
「想不通大少爺為何想要你的性命,是嗎?」不知不覺,赫瑯已經來到床畔,伸出大掌,勾起她削尖的下顎。
孫綿綿全身一顫,像是有根刺戳中她的痛點,讓她飽受驚嚇的睜開雙眼,然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對上一雙冰冷的細眸。
「我……我真的不懂。」她傻愣愣的望著他。「奴婢與大少爺僅有一面之緣,大少爺為何要奴婢的小命呢?」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走了什麼運,遇上赫瑯之後,她的性命就像一只容易捏
死的小螞蟻,現在竟然又被大少爺盯上了。
「很簡單。」他硬是扣住她的下顎,逼她與自己四目相接。「他想要測試你對我是否重要。」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這……奴婢對二少爺來說應該是微不足道的奴才……」她頓住,然後瞠大雙眼的看著他。「難道……二少爺愛上我了?」霎時,她的小臉紅了,赫瑯的臉色卻是鐵青的,站在一旁的衛清影則差點被自己咽下的口水嗆到。
噢!主子的臉色真難看。
孫綿綿的腦袋到底裝了些什麼?這樣的局勢,她看不明白也就罷了,還把事實扭曲了……
難怪二少爺會命令他這堂堂侍衛長暗中保護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原來就是因為她太過單純,毫無心計。
看來若不是主子將這丫頭保護得極好,怕在這府里她一身骨頭早就被啃食得干干淨淨了吧!
赫瑯眉頭一蹙,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你瘋言瘋語什麼?」
「如果奴婢對少爺不重要的話,為何要派人暗中保護我?您不是說與奴婢的二姐有過節嗎?不是應該以欺陵我為樂嗎?怎麼還會救我呢?」她才沒有瘋言瘋語,這可是沉思過後的答案。
他放開她的下顎,食指轉而按壓自己的眉心,想要壓下青筋暴出的沖動。她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思考一件事呢?
算了,孫府那班娘兒們沒一個正常,她們教出來的麼妹,他還能期待她的腦子與一般人一樣嗎?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將事實告知她,也許樂天也是她保命的生存方法。讓她知道再多,其實也是對牛彈琴,于事無補。
「對。」赫瑯冷哼一聲,「你對我重要的地方,就是因為你是孫錦華的小妹。在我還沒有從你身上討回孫錦華欠我的一切,這輩子你休想有好日子可以過。」
「噢!」對于他這番恐嚇,她倒是沒有太大的驚訝,反正生死都操縱在他的手中,她多掙扎也是白費,那就順其自然吧!「只是……奴婢還是不懂,為什麼大少爺要對奴婢下手?」
「最簡單的解釋是,我一向與大少爺不合,而你又與我平起平坐,他自然就認為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與其他人不一樣。」他已經用最淺顯的話向她解釋了。
她側頭想了下,眉頭緊緊皺起。「那奴婢不是吃虧吃大了?你們兄弟不合牽連至奴婢身上,奴婢多無辜啊!」
「怎麼會無辜?」他冷冷的看著她。「你吃穿用度都是我付的,還是南園子的一等大丫鬟,全府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不從你下手,從誰下手?」
她愣了一下,然後撇了撇唇。「那……奴婢以後該怎麼辦?」在他身邊服侍就如同伴虎,現在又出現一名大少爺,瘋狗似的見到她就咬。
嗚嗚……在赫府,她的小命薄得就像一張紙,隨時一戳就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