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歌(下) 第2章(2)

書名︰銀狐歌(下)|作者︰佚名|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玉兒?」問驚鴻喊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卻忍不住往醫館的門內望去,恨不能一眼望進內院里,看看那個瘋丫頭究竟醒了沒?

「你知道眉兒姑娘不會騎馬嗎?」元潤玉回頭,正好看見他的舉動,頓了一頓,沉聲問道。

「她說她會……」

問驚鴻收回視線,心虛的語氣,就連自己都不能信服。

元潤玉搖搖頭,再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知道她不會騎馬嗎?」

「我有看出來,但我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可是她沒有。

問驚鴻直至此刻,還忘不掉雷舒眉一臉恐懼,坐在馬背上一動也不敢動的害怕表情。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來的狠心,要她策馬前行,這一刻,他難忍心痛,深吸了口氣,對著元潤玉說道︰「玉兒,對不起。」

對不起……為了把她卷進自己所惹的麻煩當中,也為了身為她的未婚夫婿,在這一刻,腦海里竟然滿滿都是雷舒眉的身影,以及對于那名女子難忍難舍的心疼。

元潤玉注視他久久,不想去深思自己從他的臉上究竟看見了什麼,最後,她搖了搖頭,泛起苦笑。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眉兒姑娘,不是我。」

說完,元潤玉先他一步上了馬車,坐進最角落的位置,從遮簾的隙縫里看著車外被月光給映出分明陰影的寂靜大街,幽幽地,輕嘆了口氣……

今年的雨水來得比往年晚,一直到了立夏之後,才開始淅瀝下個不停,一連小半個月,都未見天晴。

那一天雷舒眉摔馬的事情,在元潤玉的幫忙掩飾之下,大事化小,瞞過了沈晚芽,雖然她一直覺得夫人並非全然不知,只是多年的相處,夫人的性子她也知道七八分,遇事冷靜沉著,不到必要時,總是能夠隱而不發,只是一旦出手,就必定打蛇七寸。

元潤玉幫問驚鴻遮掩事情的真相,並不是太擔心沈晚芽的怪罪,因為,這樣的偏心袒護,正好是沈晚芽多年來默許的結果。

元潤玉身為小總管,行事只需要有一個原則,就是不能夠傷害問驚鴻,不傷害問家及‘宸虎園’,除此之外,沈晚芽給她的決策空間,幾乎是到了放任的地步,希望能夠藉此訓練往後她成為問家少夫人的擔當。

只是,這些日子,元潤玉一直覺得自己辜負了這一片全然的信任之心,她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如此善待。

連日的綿雨,誘發了元潤玉的腿疾,一連幾天,都是酸沉脹痛,沈晚芽問了她幾次,她都說沒事,只是有些酸,疼痛的頻率不是太緊,晚上用熬過藥的熱水泡泡腳,睡前以湯婆子暖暖膝蓋,就能睡得香。

元潤玉可以看得出來夫人不是太相信她的說詞,今天更是一早就放了她大假,讓她到醫館讓姬千日為她看診熱灸。

對于沈晚芽像是疼愛女兒般的好,元潤玉一日日加深了心里的愧疚,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就怕傷了沈晚芽的心。

畢竟元潤玉當年所受的是能保下雙腿就已經算萬幸的傷害,就算姬千日的醫術再好,最多也只能為她做一些緩解的治療。

末了,她問起了那一日雷舒眉的處理狀況,姬千日先是一愣,最後才緩緩笑道︰「雷姑娘身上的傷沒有大礙,不過,額上那一道傷,想要不留下任何傷痕,可能就難辦了,玉兒,要是雷姑娘臉上真的留下疤痕,你真要讓藏大總管在你臉上割一道以做償還嗎?你這個傻丫頭,明明整件事情自始至終,都沒有你的錯處啊!」

當年,就是姬千日幫元潤玉保腿診療,對她這丫頭視若親近後輩,那一日,听見她對藏澈說的話,教他听了心驚,但是身為醫者,他卻又不好在當下介入他們之間的紛爭,後來也答應元潤玉不對她家夫人提起。

只是元潤玉與問驚鴻這兩個後輩似乎都太小覷了沈晚芽的能耐,以為能瞞得過當年被人說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前小總管。

姬千日與沈晚芽是舊識,心里有數,今天她讓元潤玉來做診療,其實也是看出元潤玉心里記掛著雷舒眉的傷勢,治了腿之後,順道問了結果好安心。

只是姬千曰心想,或許沈晚芽知道雷舒眉在馬場摔馬一事,但是,他覺得她應該見見元潤玉與藏澈說話的語氣與表情,若元潤玉心里對藏澈沒有半點在乎,在听到藏澈說那些話時,神情看起來不會如此悲傷。

身為少數知道沈晚芽有意將元潤玉指給問驚鴻當妻子的人,姬千日心里總是對事情的發展情況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姬叔叔,在那一天的場面上,誰沒說氣話呢?我想……藏大總管只是氣狠了,說說而已,說起來,是我們有錯在先啊!」

元潤玉覺得自己不爭氣,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想著要替藏澈說好話,明明到了現在,她只要想起來,還是覺得心髒揪疼得難受極了。

「玉兒只是希望姬叔叔千萬要想辦法,治好眉兒姑娘臉上的傷,千千萬萬別留下難看的疤痕,姬叔叔,這件事情你就看在我和鴻兒都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份上,幫幫忙吧!」

「我只是大夫,你們把我當神仙嗎?」姬千日哭笑不得,「好,我盡力而為,藥錢診金我會不客氣的找你家少爺問著要去,一定好好敲那個小子一筆,誰教他要惹出那麼大的禍事呢?」

「嗯。」這一點,元潤玉就不客氣了,在她心里,也覺得問驚鴻需要好好教訓一下,只是讓他多付點買藥錢,不傷皮肉痛的。

這時,門外傳來了著急的叫喊,「大夫!大夫在嗎?」

姬千日與元潤玉相覷了一眼,先後起身,看見一名小廝氣喘咻咻地跑進來,本來是急著找大夫,但是看見元潤玉卻愣了一下。

元潤玉也愣了,因為前來的小廝,那一日她在藏澈的畫舫見過,據藏澈的說法是這名小廝平日不近他身,只是他聘來看守畫舫跑腿的人而已,雖然不是個太機靈的人,但個性老實,辦起事來還算趁手。

「別淨愣著不說話。」姬千日打破沉默,對小廝說道︰「看你的樣子應該不像有事,是誰需要看大夫?」

小廝回過神,又是一臉著急,拉住了姬千日,「是我家爺,請大夫快點跟我走,我家爺遭人暗算,被毒蛇給咬了……」

元潤玉一直到很久以後,都還是記不起詳細的過程,因為,在听到藏澈被毒蛇咬傷的那一剎那,她腦海里一片空白,當她有意識時,已經揪住了她姬叔叔的衣袍,求著他帶她一塊兒去……

在小廝把姬千日與元潤玉帶回畫舫時,藏澈已經是昏迷不醒,姬千日做完診斷,及時縫住右前臂的傷口之後,才站起身,看向站在一旁,明明沒有受傷生病,卻臉色蒼白得就算下一刻倒落也不意外的元潤玉。

「看他這樣子,發的是陰癥,該是百步蛇或七步蛇一類的,若是赤尾蛇一類引起的陽癥,他現在應該已經是高燒不止,就算是活下來,被咬的這只手只怕也保不住。」

姬千日沒有保留地說出診斷的結果,他知道元潤玉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脆弱,從她那一雙美眸里,可以看見在慌亂之中,越發鎮靜的堅持。

說完,他轉過頭,對一旁的小廝問道︰「你們家爺的傷口是誰動手割開放血的?是你嗎?做得倒是不錯,事前有用火酒消過毒,下手也俐落干淨,及時把大部分的毒血放出來,只要能熬過今天晚上,讓人妥善照顧喝藥換藥,應該就沒有生命危險了。」

「……不是我,是爺。」小廝想起了那場面,心里還是余駭難止,「是爺自個兒動手割肉放血,我只是幫忙擦了火酒而已。」

聞言,元潤玉怔住,看著躺在床上牙關緊咬,因為咽喉腫痛,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困難的藏澈。

姬千日則是暗暗咋舌,他見了那刀工,若是沒有小廝告訴他,他絕對不會相信那種下手的狠勁,是藏澈劃在自個兒身上的,就算陰癥的毒蛇傷口,會有麻痹的現象,但總歸是自個兒的血肉,當真沒有絲毫猶豫?!他不得不說,這人的心,夠冷靜,也夠狠。

看見藏澈昏迷不醒的樣子,元潤玉確實心慌,但幾年的小總管經驗,讓她很快冷靜下來,環視周遭,隨即發現了不太對勁之處,她問小廝道︰「其他人呢?怎麼不見桑梓公子他們人呢?你家爺怎麼中了蛇毒,還一個人在這里?他該回‘雷鳴山莊’接受更好的照顧才對啊!」

小廝聞言,忙不迭地搖頭,「爺說不想驚動晴夫人,要小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通知桑梓公子他們幾個人,桑梓公子前幾天來過,還來過幾趟,後來爺說要他少來打擾,想一個人清靜,到現在為止,小的沒听說爺有回去過山莊,他一直都留在這里,沒回去過。」

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肯回去?‘至誠齋’的事情之後,他與‘京盛堂’之間的僵局不是應該已經冰解了嗎?內心的疑問,元潤玉沒問出口,眼眉微蹙地盯著藏澈,這時,在畫舫上負責燒飯的廚娘端了湯藥過來。

她搶先小廝一步接過盛著藥碗的承托,轉頭對姬千日說道︰「姬叔叔,告訴我該如何做,我要留下來照顧他,至少,要讓他撐過今天晚上,你說他撐過今天晚上,就會沒事了,對不對?」

「未能完全痊愈,但不會有生命之危。」姬千日頷首,再開口,話里卻帶著一絲擔憂,「玉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不會忘了自己……」

元潤玉飛快地開口打斷姬千日接下來要說的話,「姬叔叔,玉兒很清楚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我已經不是三歲孩兒,對于自己所做的決定,必能一力承擔,當初,我們在金陵時,藏大總管對我有恩,如今他有難,我不可能置他于不顧,夫人那兒我會讓人傳口信回去,我相信夫人一定能體諒我不能對恩人見死不救的心情,所以,姬叔叔,請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才能夠保藏大總管妥妥當當的月兌離險境?」

在知道能夠照顧藏澈的人,只有小廝與廚娘,以及一個渡船的老人家,在那一刻,她就下定了決心,想要親自照顧藏澈,不放心將他交給任何人。

元潤玉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親眼確保藏澈渡過了險境,無論要她付出任何代價都願意。

「玉兒,你……」

喜歡這個男人嗎?姬千日終究沒開口,因為不必問,只是看著她哪怕是拋棄性命,都要保護藏澈的神情,已經知道了她的答案,最後,他點點頭,開始對她娓娓道來,把該如何照顧的方法,說得一清二楚。

昏暗不明的月夜,空曠的湖面幾乎沒有一絲毫光亮,寂靜得只能夠听見水漪一陣一陣打在船身上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