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南郊外,日落余暉,染紅了荒圮的三五房舍。
一聲急促的驚呼聲從破敗的茅草屋里傳出來,「丫頭們,不好了!你們快來啊!」
「怎麼啦?」正灑著糟糠、剩飯喂食雞仔的蒲月錯愕地回過頭。
「糟了!」
撈起裙擺、在門前小溪抓魚的蒲葵慘叫一聲,丟下竹簍,竹竿似的小腿即刻蹬上岸,便往茅屋沖。
蒲月見姊姊快手快腳沖回來,趕忙把手上的飼料灑了,也跟著跑進屋。
蒲葵推開門,就看見隔壁的大嬸正拍著小妹蒲柳瘦弱的肩膀,邊擦淚、邊安慰。
蒲柳眼淚汪汪,趴在床邊大聲呼喊,「娘啊!娘……」
「阿娘,你怎麼去得那麼早……」蒲月跟著哭。
「嗚嗚……阿娘……」蒲葵也跪倒床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傷心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三個也別再哭了,人老就不中用,還是想辦法……」買棺材、找塊地,把人埋了要緊。
李大嬸邊說邊捏大腿,期盼五官能擠得更皺些,讓臉上的傷痛看起來更真。
唉!佣金難賺啊……
說起她李大嬸之所以會待在蒲家多管閑事,還不是因為鎮上最有名的妓院「風月閣」的月嬤嬤早派龜奴來說項,叫她說服蒲家美若天仙的三姊妹到閣里掛牌。
為了月嬤嬤那筆酬謝金,她三不五時就晃到蒲家,想找機會說話,偏偏蒲大娘老吊著那口氣,害她也不好意思把話說清。
她早就想好了,就叫三姊妹「賣身葬母」,既省事又簡便,說起來也好听。
呵呵……
反正蒲家三姊妹孝順,街坊鄰居也不會怪她,還會說她熱心呢!
李大嬸就站在床邊探頭探腦,想看蒲大娘到底死了沒?
「咳……你們哭什麼啊……」蒲大娘用力咳了一下,好下容易把梗在喉嚨的那口痰吐出來。
「哇哇……娘啊……」蒲家三姊妹哭得更大聲了。
「丫頭啊,你娘還撐著,不要哭成這樣啦!」李大嬸嘆口氣,失望地解釋。
「是啊……」蒲大娘應得斷斷續續。
「唔,你們別哭了。」蒲葵自覺該有長姊的模樣,趕忙擦擦淚,要兩個妹妹停止沒用的哭泣。
「好。」蒲月和蒲柳很听話,立即擦掉眼淚。
「你們姊妹自己看好你娘,我灶上還有湯熬著,先回去了。」蒲大娘不死,她想好的計謀沒得施展,李大嬸丟下話便走了。
「李大嬸真忙……」蒲柳凝望李大娘肥碩的身影,喃喃自語。
「別理她!每天來家里好幾次,也沒拿東西來接濟,走那麼多趟干嘛?不嫌腿酸?」蒲葵撇撇嘴,娟秀的小臉布滿嫌棄。
哼,這些沒路用的鄰居,知道她們窮還不會送些東西來!像她每天到河邊去撈魚、抓蝦,這些塞到肚子里還會飽,李大嬸光會說「不要哭、節哀順變」,這就活得下去嗎?
她家的大肥鵝也不抓來送她們,不然養在後頭的豬仔也好啊,哼哼……
「那倒是。」蒲月、蒲柳都點頭,非常同意大姊的論點。
「光靠這些鄰居是沒有用的,我們該自己想辦法,讓娘吃好一點的東西,她的身體才會快點好。」蒲葵跪坐在床邊,對兩個妹妹虎視眈眈。
「好。」蒲月、蒲柳雖點頭,全身卻起了寒顫。
姊姊想干嘛?不會想把她們賣了吧?姊姊的眼神比「風月閣」的月嬤嬤還恐怖說……
「耳朵靠過來!」蒲葵對兩個妹妹勾勾食指。
「姊姊,分派工作要公平喔。」機靈的蒲柳趕忙先說,否則等被賣就來不及了!
「安心啦!」蒲葵瞪了小妹一眼。干嘛這麼怕死?真是沒用的東西。「大家都一樣,我已經找王大娘說好了。」
「啥?」兩人大叫一聲。
姊姊真的把她們賣了?那是鎮上有名的人牙子啊!
「這麼大聲做什麼?」怕吵醒病重的娘親,蒲葵趕忙拉起兩個妹妹的耳朵,附在她們耳旁低語。
「噢……這樣……」蒲月、蒲柳緊張得心差點要從胸口跳出來。
蒲葵邊說邊從衣袋里拿出三張紙,辨識上頭僅識得的字,「這張是蒲月的、這張是蒲柳的……」她把各自的契約交給妹妹自己保管。
「那里包吃、包住,衣裳什麼的都不用擔心,只要把事情做好……」蒲葵一一交代。
「那娘怎麼辦?」蒲月指了指躺在床上、僅剩幾口氣的娘。
「我請後頭的王婆婆住餅來,每天跟娘作伴,也互相有個照應。」蒲葵早請了附近的孤單老人來作陪。
「噢……」蒲月和蒲柳看著自己的契約。每個月可以回家一次……
也好啦!
到有錢人家找事干總比追著家里的小雞、小鴨跑好。還包吃、包住,她們可以靠自己就把娘養得頭好壯壯……
就先試個五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