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到沃夫的同意,芳羽就打過兄長的專線,跟他們聯絡。
她承認自己動機不純正,想要打探消息,看看哥哥們知不知道她已經離開奧蘭多。
很幸運的是,前幾次通話中,他們都沒有發現異狀,還挺欣慰她長大了、懂事了、成熟了,不會直嚷著要回家,害她心虛不已,汗顏得不得了,多怕日後被他們知情時,會被挖苦,說有了老公就不要哥哥……
但是,當她窩在沃夫懷里,再度撥起兄妹專線,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芳羽?你是芳羽?」衛征海的語氣跟前幾天完全不同,充滿焦躁。「你現在人在哪里?」
「我……」喔喔,不妙,好像被他們發現了!
「該死的,你跑到哪里去了?要不是總機以為打電話來的人是在開玩笑,先把紙條收到一旁,我不會到現在才得知,你已經失蹤了好幾天!」
「二哥,我沒失蹤。」她努力解釋。「至少我乖乖打電話給你了,不是嗎?」
「那你跑去哪里了?別說你去旅游,听說你租的公寓被清得一干二淨,連人帶家具全部消失!」
「那是因為……」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前幾天打電話來的時候,為什麼都只字不提?」衛征海氣得就是這個。他想想便明白,之前這小妮子是打來探口風的!
她努力想插話,卻發現好難好難。
「劉子飛是你在奧蘭多的好朋友吧?」
劉子飛?這個名字為什麼又陰魂不散地出現?
「才怪,他根本不是我的什麼……」她憤怒抗議,感覺沃夫的身軀也跟她一起繃緊了。
衛征海不等听完,立刻切入話。「他主動聯系我們,說你滿腦子都是浪漫思想,被黑道給拐走了。」
「不,事實才不是這樣的……」
「他還說之前在你的公寓發現一本‘懷孕須知’。芳羽,你要懷孕須知干嘛?這本書對你……你的身體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衛征海絕對能臨危不亂,但只要扯到寶貝妹妹的安危,他就難以鎮定。
懷孕須知?懷孕須知!
芳羽握著電話的手在顫抖。原來那本書不是憑空消失,也不是沃夫的手下漏了拿,而是被劉子飛提前偷偷帶走了。
真好笑,他又不是女人,偷那本書干嘛?
……慢著,他根本就是想去當「抓耙子」,所以才會帶走那本書。他想在她向兄長自白之前,搶先一步告狀──
可惡,他怎能這麼卑鄙?
「你該不會是懷了黑道分子的孩子了吧?」衛征海急問。
丙然被她猜中了!可惡,如果劉子飛知道她可能懷孕,那還緊咬著她做什麼?
難道他還在妄想……呿,真是太下流了!
「你听他胡說八道!」她氣得不顧禮貌,搶到話就講。「我跟他一點也不熟、一點也不好。他是崔琳的男朋友、準未婚夫,他沒事那麼關心我干嘛?」
二哥難道都不會懷疑嗎?
「還有,算起來跟我比較‘親近’的,應該是崔琳吧?要是想聯絡你們什麼事,也該是崔琳出面,他強出頭個什麼勁兒啊?」
她激動的模樣,讓沃夫開始考慮要幫她提早斷訊,以免氣壞了身子,驚動了貝比。
衛征海愣了一愣,芳羽從沒發過那麼大的脾氣,或許中間真有隱情!
「不瞞你說,我對你的來電做過追蹤調查。最近你打來的電話,訊號並不是從奧蘭多發出,你的電話來源都保密,我完全不清楚你在哪里。」
他靜下心來,回復到芳羽熟悉的二哥模樣。
「說吧,你是不是被綁架了?」
「被綁架的人質,還能自由自在,打電話跟你說話嗎?」
所以,她是自願離開奧蘭多……至少是自願遷出承租公寓,而且行動自如,衛征海心中暗忖。
「芳羽,跟我說你被FBI吸收去當情報員,或被邪教騙去當信徒,都好過你被黑道擄去當新娘。」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她額上三條黑線,回頭卻看到沃夫一臉憂心的表情。
他模了模她的肚子,還揉開她眉間的結,暗示她掛掉電話,不高興就別講了。
以他目前的中文程度,只能從急呼呼的口氣中,勉強抓住幾個詞匯,但她發怒的神情、漲紅的臉頰,還有那變得尖銳的語氣,都讓他知道這次對話並不愉快。
先前她跟兄長通電話,整個人笑若桃花,讓他暗喝干醋。他不喜歡他為別的男人笑得那麼開心,即便是有血緣關系的兄長也一樣。
「二哥,說認真的,我很好也很安全,我不是跟黑道在一起,當然更沒參加什麼邪教。」
「所以,你被FBI吸收了?」衛征海很滿意。他灑下的問題逐步收網。
順利的話,也許下句話就能套出她人在哪里、跟誰在一起,還有……他是不是要當小舅舅了。
女大當嫁,他不是反對芳羽有對象,但不明的狀況讓人擔憂。偏偏那個劉子飛講話像繞圈,通過幾次電話,他跟衛展翼都愈听愈搞不清楚狀況。
「我要掛電話了。」可惜芳羽沒上當。「我跟你們聯絡的事,請不要告訴崔琳或劉子飛,或任何聲稱是我的‘好朋友’的人。」
「為什麼?你行蹤不明,又要我們拒絕當地朋友的幫助,總該給個理由吧!」
芳羽躊躇著。
說了實情,怕哥哥去宰人泄憤;不說實話,她又不想為崔琳與劉子飛文過飾非。
「這個說來話長,以後再說,總之,我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行蹤。」
「可是,你崔伯父與崔伯母也急得很,已經透過管道,在找尋你的下落。」
「他們找上了你?」這倒是讓她很驚訝。
以往大多是她主動前往崔宅,陪長輩聊天話家常,兩位長輩基于不干涉年輕人私生活的立場,很少主動打電話給她。
「不,劉子飛代傳的。」
「都是他說的?」這算老招數了!
這句話讓她想起,上次兩位長輩被提及時,她正一步一步邁向他的陷阱。
或許此事真的驚動了兩位長輩,但同樣的招數,不管是不是陷阱,她都不再買帳了。
「告訴他們,就當我忘恩負義好了,不必找我。」她牙一咬,把狠話說了。
如果後來事情鬧大了,崔琳所做的事,一定會傷透兩位長輩的心。與其到時讓他們為女兒憂怒,倒不如現在就讓他們先對她這個外人失望透預好了。
「那你的兄長呢?」他試著動之以情。「也要我們當你忘了兄妹之情嗎?」
「唉,你……」真是愈講愈講不清。「算了,二哥,我很快會再跟你們聯絡的,劉子飛最擅長鬼話,你們最好一句都不要信!拜拜。」
話完,她飛快斷線。
沃夫幫她把無線電話拿到一旁,斟了杯溫開水讓她慢慢喝。直到順了口氣,氣紅了的臉蛋也慢慢恢復平常,她才一五一十地把剛才的對話告訴沃夫。
沃夫安靜听著,情緒波瀾不興,只是在一旁拍著她,安撫她的情緒。
「也許我應該把話一次說清楚,他們才不會對你有負面印象。」她懊惱地說。
「別想這個了。」他抱抱她、親親她。「比起陌生的我,你的兄長現在更信任長年認識的劉子飛與崔琳,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可以向他們解釋清楚。」只是在兩位兄長依然忙碌的當下,她不希望他們為了這些事分了心。
沃夫值得他們在意,但劉子飛?大可不必了!
「你確定?在我罪證確鑿的情況下?」他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骯,他與芳羽的骨血正在里頭成長,每次一想起,他便感動莫名。
他的小女人,他的小小孩,還有他,逐漸建構起一個完整的家。
「他們會理解的。」她覺得,他們不該一直處于挨打的局面。
「只怕在你開講之前,劉子飛不知道已經打點了多少工夫。」幸好他們已經注冊結婚了,不然不知道還要橫生多少變數。
沃夫早就猜得到劉子飛對芳羽的意圖,只是他沒想到,此人竟這麼無恥。
他早就派人盯住劉子飛與崔琳的動向,料到事情不會這麼快就落幕。
據他所知,劉子飛正以「極度關心好友」的身分,到處打探她的消息,並且暗中要人翻查暗夜大亨的背景。
至于崔琳,該說她氣餒了嗎?目前仍看不出她有任何舉動。
她生活正常,作息穩定,工作、玩樂樣樣一如從前。但因為她早有不良前科,是個潛在性的危險人物,所以還是不能太大意。
值得玩味的是,這兩人似乎漸行漸遠。
劉子飛是有了全心追求的新目標,但崔琳呢?
難道她甘願放棄一切?劉子飛幾乎是她生命的全部,為了讓他戀著她,她曾使出渾身解數,甚至對芳羽下藥,想進貢芳羽,供他玩樂。為了個爛男人,她的心腸可以如此歹毒,而今她忍心就此罷手?
沃夫心中對她深深存疑。
芳羽皺了皺眉。「我不能讓哥哥們誤會你。」
「這件事交給我來操心。」他相信日後將會有一場「男人對男人」的談話。
「這是我的事,你不能統統一把抓。」
「你在Qaf被下藥的那次,崔琳與劉子飛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計畫良久,他們兩個都對你各有心結、各有所圖,但你卻連一點警覺性都沒有。」他撫著她的秀發,溫和卻也犀利地指出。
她垂下頭,不能否認他的指陳。
「我以為,我已經跟他們保持安全距離了。」
「當人有心使壞,什麼安全距離都是空談。」他試著讓她明白「惡」的本質。「劉子飛只花幾分力氣,就說服你的家人,說你跟壞蛋跑掉了,那麼請問‘被壞蛋拐走的女人’所說的話,有誰相信?」
「所以我才要更積極去澄清。」她煩躁地搔搔頭。
「所以我才要出面。」他沉穩指出,幫她把發簪抽出,放一頭烏絲自由。
她瞪著他。「你想去跟我哥哥談?」
「遲早都要談的。」他輕笑。「至少我得去提親,記得嗎?」
她咬著指甲,有些憂心忡忡。「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哥哥都很能打?」
「打?你說的是李小龍的中國功夫,用雙截棍甩來甩去的那種?」他故意逗她,看能不能解開她眉心的結。
雖然這時候實在不太適合笑,但她還是忍不住眉眼彎彎了。
所有的美國人過去似乎都只認識一個中國人──就是那傳奇不朽的李小龍。他們對李小龍的認識,搞不好比其他跟他同文同種的中國人更深厚。
看她臉兒一柔,他心口也松了。
「我是街頭出身,我也很能打,從小打到大,打出一片天。」
「但我不要你們打架。」她撫著他的臉,輕輕說。「記得嗎?最欠揍的是劉子飛,我哥跟你是自家人,打起來做什麼?沃夫,一家人的炮口必須一致向外。」
想到劉子飛追在她身後,大喊「你逃不掉了」!那緊追不舍的腳步聲,還有他的粗喘,猶在耳邊,恐怖的記憶至今仍令她瑟瑟發抖。
「相信我,我一定會說服大舅子、小舅子,一起把那個該死的下流胚子打地獄去。」
「而且是十八層。」芳羽補充。看他把她嚇成這樣!
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恨」這種感情,但劉子飛似乎生來就是要討人恨的!
他微微一詫。「地獄還有分樓層?」他從來都以為,只有天堂與地獄之分。
「當然有,在我們東方的民間信仰就篤信有。」
「太好了,那我就把他打到地下十八層地獄。」沃夫眼神冰冷。
這次不會再有緩刑期,他會連同舊帳與新帳,向膽敢惹到他的人,一並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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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反側,睡不著!
左想右想,愈想愈氣!
「怎慶了?不舒服?」
沃夫知道芳羽還在為那通電話帶來的訊息不開心,他索性將巡店任務交給班森與絲薇拉去處理,自己留在宅里,陪她一整晚。
他想,也該是時候,把責任分攤給表現亮眼的部屬。
在遇到芳羽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心愛的女人、會結婚、會有小孩,因此設計稿一張一張地畫,地皮一塊一塊地買,夜店一家一家地開,財富迅速累積,名聲迅速上漲,轉眼間,成了這一行的龍頭。
但現在,為了她跟貝比,他最好不要再過這種晨昏顛倒的生活。
他不想要回家只看到她的睡顏,不想要她明明愛困、偏偏又想等他地蜷在長沙發上──每次見到,他總是心疼不已。
他想要夜里擁著她入眠,睡了長長飽飽的一覺,在晨光中一起醒來。
「我想家。」芳羽悶悶地側靠在他懷里,臥在床上。「如果大哥、二哥在跟前,我馬上就能把事情說清楚,也用不著別人去亂嚼舌根。」
就知道她氣不過!他點點她的小鼻子。「我明天去包一架客機,將所有你想見的人都接過來。」
他口氣忒大!
她故意問︰「我還想去祭拜我爸,你也要把我爸的骨灰壇一起請過來嗎?」
「那不是問題,如果需要法師之類的,我也能辦到。」他一臉認真與尋思。「不過,你現在懷孕,可以拜拜嗎?」
「哪有那麼多忌諱的事?我想祭拜我爸爸,請他保佑貝比平安,難道不行嗎?」她氣得踢他一腳,左小腿卻突然抽筋。「痛、好痛!」
「貝比怎麼了?」他立刻翻身坐起。
「去你的,你只在乎小孩,根本都不管我的死活。」她氣嗔著。
這話夠冤了!「到底怎麼了?」他憤起了眉。
「左小腿抽筋了。」她痛得都快哭出來,而他就只會在那里擺臭臉。
他立刻輕輕按摩她的小腿,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呵護般的揉捏讓僵直顫痛的肌肉舒緩下來。
「好了,不疼了。」這波抽痛來得急、去得快,但痛起來真要命!
他溫暖的長指貪戀她細膩的肌膚,溫柔撫模。她連忙拍開他,豎起枕頭坐起來,以免他又動了什麼歪腦筋。
中國人對懷孕期行房,頗為忌憚,但洋人挾著醫療新知,倡導「三人性游戲」,只要玩得謹慎,就沒問題,因此讓沃夫對她索求愈烈,根本可說是有恃無恐。
不趕快阻止他,等會又要讓他得逞了!
「我不只想念家人,還想念故鄉的一情一景。」她沉默半晌,終于說︰「我好想回去看看。」
「哪一情?哪一景?你記下來,我差人過去攝影。」他也把枕頭豎起,靠在上頭,腦海中已經開始在篩選,要聘請哪位攝影師過去拍攝,比較傳神。
其實他也能情商相關單位出借衛星,讓她在螢幕里,見到她想見的人、事、物,這比攝影還要快,而且時間還是同步的,方便得有如直播……
芳羽瞪著他認真思考的模樣,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她一肚子氣正想找人發作,他剛好成了替死鬼。
「你到底知不知道‘鄉愁’是什麼?」
「不知道。」他答得太老實,反而更令她氣結。
「難道你從來沒離開過邁阿密?」
「離開過,又回來。」
「當你離開的時候,你都不會想念這里嗎?即使是某種食物?某條街道?」
他撫著下巴,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搖搖頭。
「當一個人從小就失去母親,又不知道父親是誰,整天混街頭打架討生活,你硬要他懷念‘故鄉’,這不是很強人所難嗎?」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一口氣差點噎住。
「不管怎麼說,你總得先對故鄉產生歸屬感,離開後,才會思念吧?」
她火一樣焚燒的心,登時冷卻了下來,變得柔軟無比。
她太苛責這個男人了。他必然有一段難以言明的過去,所以媒體在捉風捕影下,一無所獲,才會賦予他「暗夜大亨」的稱號。
一是不知他出身為何,一是不明白他如何掘起。總之在還沒有人搞清楚是何狀況下,他就成為邁阿密夜生活的一方霸主了。
她突然對他從哪里來,感到好奇極了。
「如果貝比出生了,你要怎麼跟貝比介紹祖父母?」她主動靠在他肩上,拐個彎兒問。
「嗨,寶貝,我是爹地,你永遠沒有機會認識你的祖父母,但我必須說,你不會為此感到遺憾……」
「喂!」她輕拍他一下,皺著眉嗔他。「怎麼可以這樣跟小孩說話?」這有違中國人的孝道欸!
「實話跟謊話,你要我說哪一個?」他挑眉問,還是一臉很誠實的樣子。
她悶悶地嘟起嘴巴。「你這樣會嚇壞小孩。」
「我嚇壞他們,總比他日後被別人嚇壞的好。」貝比還沒出生,他已經有了嚴父的架式。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她戳戳他胸前厚實的肌肉,縴指被他一把抓住,送進嘴里咬一口。「難道你就不能公式一點,說點他們是好人、可惜早逝之類的善意謊言?」
「不能。」他干脆到底的拒絕,「如果你要讓他听到這些,你就不會藉貝比的名義,拐彎抹角問我這件事了。」
「對喔。」她如夢初醒。
慢著……原來他早就洞悉她這麼問的用意,她的道行委實太淺了!
「既然問了,你要不要听我說完?」
她尷尬極了地點點頭。
「……但他們留了一句話當禮物給你︰別踫毒品!如果你是女孩,別喝別人遞給你的飲料,多熟的朋友都不準;如果你是男孩,別想用藥物控制女人,就算你是我兒子,我也不會為你改變規矩。」
她眨了眨眼楮,呆了一下。「听起來……好嚴厲。」
「是很嚴厲。」他是父親,本來就要扮黑臉。
「是因為……我的關系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自覺有點自討沒趣。
他不語了好半晌。「……不是。」
他沉吟著,眼楮一眯,神情變得淡邈,仿佛想起了久遠久遠以前的事。
那憤世嫉俗的模樣,不像她所認識的沃夫。她眼中的他,總是眼神犀利、神惰沉穩,在面對她的時候,臉上甚至有絲絲的淺笑。
但現在的他,仿佛被往事吞噬,神情空白得可怕。
「沃夫?」她搖了搖他的手。「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她望著他,他的眼神是那麼冷酷,邁阿密的暴風雪再度在他的眸里降臨。
「沃夫!」
他的眼神慢慢收聚到她臉上,看到她擔心的小臉,眸里的暴風雪漸漸褪去,回復到她所熟悉到的模樣。
「怎麼了?你不是故意嚇我的,對不對?」
「沒事,只是想到一些往事。」他淡然道。
「告訴我。」
「你不會想听。」
「只要告訴我就好。」直覺讓她知道,沃夫之所以會想對他們的貝比說那番話,一定有其原因。「告訴我,難道你一點都不信任我嗎?」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我只是想到了我的母親。」
啊,她的婆婆!
「她怎麼了嗎?」听他剛才的語氣,她應該是「掰掰」了,不是嗎?
「她是一切的開端,也是為什麼我的地盤有不許用藥這條規矩。」
「她深受其害?」她猜到了大概。
他點點頭,長吐一口氣。「她參加大學迎新舞會,被下藥迷奸,這種事不見容于家族,眾人對她交相指責……」
芳羽听了,大為不平。「怎麼可以這樣?發生這種事,是誰都不願意的啊!」
並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樣,因而誤打誤撞,找到心愛的男人。「那是什麼樣的家族?怎麼這麼殘忍?」
沃夫沉吟了下。
他出身成謎,自然代表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然而芳羽是他的妻子,她有權利知道他的一切。
但──捫心自問,他赫然發現,想說,並不是為了她的權利著想,而是……他想讓她知道這件事,他想要讓她更了解他一些。
悟到這一點之後,他淡然?唇,說出一個姓氏。
「嘎?」芳羽訝然地看著他,不敢置信地重復了一遍。
他點點頭。
芳羽默然了。
那個家族是本地極具威望的名門,由房地產起家,標準的望族,幾乎是金錢、權勢的代名詞。那個家族的成員攻佔了各行各業的頂尖位置,他們的身影也在名流時尚圈里活躍,報上的「名流軼文」專欄常有他們的消息。
「我記得小報消息上說,那個家族的長女在大學一年級就因急病去世了。」
「你一定很幸運,才會看到這則消息。事實上,他們掌控媒體,連這則假消息都不太常被提起。」他譏諷笑了。「對他們而言,是這樣沒錯。但事實是──她被摘掉姓氏,趕出家門,還多活了十年。」
「只是多活了……十年?」老天,他一定是很早就喪母。
芳羽心疼地抱住他。怪不得想到了過去,他的神情會愀然一變。
「沒錯,十年,不長不短,剛好夠她把我生出來,直到我懂事,她就解月兌了。」
「解月兌?」
「別忘了,她也是那個家族出身,素來心高氣傲,被迷奸對她已是莫大的恥辱,逐出家門更是雪上加霜。」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深埋心中的往事,連跟了他最久的班森都不知道的秘密。
「沒有家族光環,沒吃過苦頭,還被刻意封殺,她什麼事都做不了。」
「這根本是想逼死她嘛!」芳羽不平地叫了起來。「這種家族未免也太冷漠了吧?他們根本就是殺人凶手,毫不留情地把她丟進狼堆。」
相對于她,他反而平靜。
「之後的故事就老套多了,承受不了一連串挫折的她徹底墮落,酗酒濫交,賺皮肉費,直到不小心懷了我,等到她察覺時,已經無法墮胎,也找不出落種的人。生產後,她繼續賣婬,並染上毒癮,最後不知從哪找來一把槍,終結了她自己。」
「沃夫。」她用力地抱住他,企圖分給他一些溫暖。
「而我,則開始了街頭打架的生活。」他像是述說電影劇情般,死死地背完。
她流下眼淚。「我很遺憾,我真的非常遺憾。」
「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為我哭泣。」他摟住她的肩,輕輕搖晃。
「怪不得你對下藥這件事,深惡痛絕。」想必他一路走來,都很艱苦。
「一顆藥丸,一撮藥粉,足以改變很多人的一生。」沃夫的口氣還是很冷淡。「我不覬覦其他血親在那個家族的庇蔭下,奢華度日,只是偶爾會想起一個清醒時很美很美的女人,會教我說話、習字,一旦毒癮發作,我就變成了她的仇人。為了得到片刻快感,她甚至願意讓好幾個骯髒的男人一起玩弄她。」
為了毒品卑躬屈膝的景象,他看得太多了,但──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早已逍遙法外去了,不是嗎?但,留下的重擔,卻要無辜的人承受。
芳羽抱著他,淚珠紛紛落下。
「她死去的時候,瘦得只剩皮包骨,兩只手臂都是針孔,跟她唯一帶出來的獨照,完全不一樣。」
一個是豐潤美麗的倩影,一具是骨瘦如柴的尸體,多怵目驚心的對比!
「不要再想著那些事了,我是那些人當中,最幸運的一個。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慶幸遇上你。」
她抱著他,用她的心承諾。
「我不會要你把那些可怕的事忘記,過去是現在的你的一部分,我會給你一個幸福的家,不會讓你再感到孤單寂寞、不會再讓你痛心疾首,如果你的血液因為過去的事曾結冰,我會讓它溫暖起來。」
她承諾著,跟貝比一起張開雙手抱住他。「我會加倍加倍愛你、加倍加倍珍惜你。你失去的一切,不曾擁有過的一切,我都會為你完整補回來。」
他輕吻她的發旋,內心的黑暗因她的承諾而逐漸變得光明。
如果過往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能夠得到芳羽的愛,所必須承擔的不幸,那麼他認為,非常值得。
世界上,唯有這個小女人能讓他眷戀,也唯有她能填補他內心的空洞。
他們靜靜相擁著,好半天都不說話。
「芳羽。」他突然喚她。
「嗯?」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放過崔琳吧?」
她全身一僵。她以為他早就忘了那回事,心中還暗暗慶幸著,沒想到他卻在此刻提了出來。
雖然知道很難說服他,但她仍緊張地望著他說︰「我知道,但我也要你明白,崔琳應是受到劉子飛指使,而且崔家對我有很深的恩情,我不能……」
沃夫毅然絕然打斷她。「不,我什麼都不必知道。」
「可是……」
「你不要為她說項。我的決定,不會更改。」
她松開環抱他的手臂,用眼神確認他是百分百認真後,默默無聲地把枕頭搬開他一些,做無言的抗議。
「我告訴過你,她對你做過的事。」
她又搬開更遠一些些。
他不以為杵。「我也說過,我們因此相遇是幸運,否則天曉得你現在會在什麼可怕的地方!你可能會成為像我母親那樣的受害者,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她已經快搬到KINGSIZE大床的最邊邊了。
「過來,睡在那里,你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去。」
「不要。」她巴著床沿不放。
他根本不了解,崔家對她有恩,伯父伯母待她有如己出。如果他為了她而對崔琳下重手,她該怎麼面對伯父伯母?
是,她是要二哥轉告伯父伯母,把她當作忘恩負義的人,但、但是──這並不表示,這樣就真的情義兩絕啊!她無法、也不許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崔琳被毀滅。
「睡進來一點。」沃夫警告,卻不敢隨便動她,怕她心一慌,反而跌了下去。
「我不會為你改變規矩,那個女人應該受到懲罰。」
「我不要她成為你殺雞儆猴的目標。」
沃夫起床,走到床的另一邊,不顧她的瞪視,連人帶被,直接把她攔腰抱起,重新回到大床正中央。
他沉吟了一下才說︰「我並不嗜血。」
她知道,否則他早就動手了,哪還能等到現在?
「我知道你的堅持,但你難道不能想個既顧及崔家長輩對我的恩惠,又讓崔琳知錯的方法嗎?」她軟軟地求、軟軟地問。
他考慮片刻。「最大的限度,我只能保證,再給她一段觀察期。她不可能不受到處罰,但至于多輕多重,一切取決于她自己。」
听起來還是很不妥。「難道不能再更……」
「听著,芳羽!她可以為了劉子飛,對你下藥,這就意味著──她可以為其他男人對任何女人下藥。她的個性本身就有問題,如果一次犯錯沒受到懲戒,等于默許她的行為,讓她繼續傷害別人。」、
芳羽還想討價還價,但看到他凝重的臉色,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也只好閉上嘴。
她猜,她離開後,崔琳與劉子飛的交往狀況,應該也會漸漸穩定。只要他們穩定下來,劉子飛別再對別的女人使壞心眼,深愛著他的崔琳,也不會再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吧?
「好。」她點點頭。「但是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對崔琳寬容些,你知道,罪魁禍首從來都不是她。」
他的回答是緊緊地抱著她。
「我當你答應了。」她低語呢喃。「我就當你已經答應!」
他沒有任何回答,他並沒有點頭同意,他只是擁著她入眠。
芳羽的心里,出現了一絲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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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先生,幸會、幸會,我就是劉子飛。從台灣飛過來,這麼遠的航程,你辛苦了。」
一記冷眼掃下來,霸氣無限。「你說你有衛芳羽的消息?」
「是的,我跟芳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有多好?」
「這個……芳羽雖然叫我先不要說,但她提過,要帶我到台灣見家人。」
「那你們是很認真的交往關系了?」
「是的。」
「既然如此,芳羽又怎麼會突然失蹤?你們感情生變了嗎?」
「呃……」
「我記得,你是崔家小女兒崔琳的青梅竹馬,年初還听崔老說你們要結婚,芳羽為什麼會跟你扯在一起?是她橫刀奪愛,還是你移情別戀?」
「這……」怎麼回答都不對吧?
「你之前說過,芳羽被黑道帶走的時候,你剛好在場。你試圖救過她嗎?」
「當然。」
「你認得那個人是誰嗎?」
「化成灰我都認得。」那個搶了大便宜的混帳。
「既然你是目擊證人,又那麼關心她的安危,為何不報警處理?」
冷汗在滴落。「我……我怕傷害她的名譽。」
「所以且先不在乎她的死活?」
男人一邊拋出咄咄逼人的問題,一邊提著皮箱,腳步堅定快速地往前走,後頭跟著唯唯諾諾、答不出一句話的劉子飛。
走到機場出口,一輛飯店接駁的凱迪拉克立刻駛了過來。
「衛先生,我到你下榻的飯店,再跟你踫頭。」
凱迪拉克的司機下車跑了過來,連忙幫充滿霸氣的東方男人打開車門。
他──衛展翼──扯下墨鏡,看著遠遠走開的劉子飛,心里很清楚。
這個家伙──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