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季府寂靜深沉,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秦月汐,被一個又一個詭異的夢境深深困擾著。
胸口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喉嚨干渴得要命,她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任憑她再怎麼奮力掙扎,始終逃不月兌這層層黑暗。
「壞女人,你想抓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當初你將我從梅花硯台里釋放出來,我感激你,可如果你真的想要將我再重新封印回那該死的地方,就別怪我墨妖妖對你不客氣……」
猛地睜開雙眼,秦月汐幾乎是直接從榻上彈跳起來。
墨妖妖?
耳邊不斷盤旋著那略帶諷刺的聲音。
好抹了把額頭的薄汗,不知道那聲音究竟是出現在夢里,還是就在耳邊。
此時窗戶微微敞開著,微風吹過院子里的柳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響,更顯氣氛陰森詭異。
下人房里勞作了一整天的幾個丫頭,全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唯有她被突然出現的墨妖妖糾纏惡夢連連。
「哼!」
一道微不可聞的冷哼自角落輕輕響起,緊接著,秦月汐就看到一抹輕飄飄的影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臉色一變,與師父學藝多年,對于妖氣的存在,她有著極靈敏的感應能力,此時眼看著那一抹妖影驟然離去,心底隱約猜到這個膽敢進入她夢境中作怪的小東西,一定就是不小心被她解開封印的墨妖妖。
自從入季府之後,她一直在尋找墨妖妖的藏身之處,听師父說,墨妖妖雖然有穿越時空的本事,可每穿越一次,都要花費大量的體力。
想要再次穿越時空、破壞自然規律,至少要等上一年的光景,所以她很確定,在墨妖妖體力沒有恢復之前,應該還會留在季府。
但是那小東西詭計多端,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再封印回去,肯定會將自己隱藏在暗不見光的角落中。
此時這個小妖怪突然出現在她的夢境、對她挑釁警告,相信他的法力肯定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秦月汐不敢再多想下去,好不容易有了墨妖妖的蹤跡,她可不想就這麼輕易錯過。隨便套了件衣袍,踩著輕盈步子躍出房門,循著墨妖妖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
幸好今晚月光慘淡,幾乎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只見那渾身散發著淺淡光芒的小妖怪,就像一抹幽魂,從下人房一路逃向了書房的方向,並順著書房的窗口,嗖一下竄了進去,緊接著便消失不見。
秦月汐追得過于專注,沒想太多,一把推開書房大門,才剛跨進去,就沒頭沒腦的撞進了一具溫暖的懷中。
她嚇了一跳,沒等她抬頭,一道渾厚的笑聲便自頭頂響起——
「這麼迫不及待的撲進本官懷里,莫非你真的很想驗證一下本官的能力?」
她萬萬沒想到都這個時辰了,季凌瀟居然還沒有回房入睡,也怪她剛剛追墨妖妖追得太過專注,竟然沒發現書房里還燃著燭火。
此時,被他抓了個正著不說,還一頭撞進人家的懷里,這……這可真是有口難辯,誤會大了!
她臉色尷尬的抬起頭,正對上他那雙飽含戲謔的黑色瞳仁。
有心想要把自己的來意解釋清楚,可她也明白,季凌瀟根本不會相信她所謂的真相。
秦月汐僵硬的笑了笑,小聲道︰「大人怎麼這麼晚還沒回房休息?」
「那麼你呢?是否正是知道本官還沒睡,所以才興匆匆的跑來書房,打算與本官來一場意外的邂逅?」
面對他的調侃,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何解釋。
季凌瀟倒是很享受這一刻,畢竟一向伶牙俐齒的秦月汐,居然也會有被刁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窘境。
心底泛出一股濃濃的滿足感,與此同時,對于她的突然出現,也產生了幾分淡淡的喜悅。
「本官突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你去廚房看看,隨便給本官做些下酒菜,順便再提一壺梨花白過來。」
「大人,這個時間飲酒,對身體不好。」
他笑看了她一眼,「本官可以將你這話,視為你想偷懶的借口嗎?」
她眼含薄怒瞪了他一眼,心底忍不住痛罵他這張嘴怎麼這麼可恨。
雖然不甘心被這混蛋差遣,但考慮到自己目前的身分,秦月汐到底還是去了廚房,替季大少做了幾道可口的下酒小菜,並乖乖的捧著酒壺回到他面前。
看著眼前這幾道賣相不錯的小菜,季凌瀟的心情頓時又好了幾份,「這些都是你做的?」
「這麼晚了,就算大人好意思再折騰府里的廚子,奴婢也不好意思打擾人家休息。」
他沒理會她話中的諷刺,一坐到桌前,嘗了幾口,點頭道︰「嗯,味道不錯嘛!你站著干什麼,坐,一起吃!」
正在書房四處尋找墨妖妖蹤跡的秦月汐,本來並不打算坐下陪這位爺吃東西,不過想到墨妖妖很有可能就藏在房里的某個角落,她便一轉念,覺得自己有必要守在這里查探一下對方的動向。
所以她緩緩地坐到他的對面,和他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
起初,秦月汐覺得和他同桌實在有些扭,畢竟這個人生了一張和她丈夫一模一樣的面孔,雖然她已經發下誓言,今生再也不和那個男人有半分牽扯,可每每看到季凌瀟這張面孔時候,內心深處仍舊把持不住對赫連璟聿的想念。
想他們從相識到相戀,再從相戀到分離……
多年的感情,最終卻因為傷害而走向滅亡,如果這就是屬于她秦月汐的命運的話,她只能感嘆天意弄人。
「你在想什麼?」
季凌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秦月汐一抬眼,就看到那張與赫連璟聿毫無差別的面孔。
對于她來講,與他相處,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折磨。
她沒辦法對著這樣一張面孔保持淡定,也沒辦法真的將他拒之心門之外。
「我在想玉州首富賀老爺的事。」被他逼問,她只能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
「噢?想他做什麼?」
「呃,賀老爺家的公子,明明可以因為大人一句話而留住性命,可大人卻放棄那些珍貴寶物,拒絕了賀老爺的請求,若十年後,大人會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季凌瀟抿了口酒杯中的液體,笑了一聲,「為何你會覺得本官日後會後悔?」
「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天底下當官的都一樣,為了錢與權,好像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貪圖小利,最終卻毀掉全部身家,這才是愚蠢之人的作為。更何況本官對錢或權並不看重,別說賀老爺萬貫家財來誘惑本官,就算今天來求本官的是當今皇上,本官的決定也是一樣。」
秦月汐難以置信地瞅著他。此時的他,似乎與赫連璟聿終于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玩世不恭之中帶著幾分正義感,和她記憶里那個視權力與地位于生命的赫連璟聿,完全不同。
不、不對!
早在很久以前,她深深愛著的赫連璟聿,也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男人。
只是奪位和復仇,讓他改變了。
想到這里,秦月汐不禁苦笑一聲。是她對于追求單純美好的感情太過于執著,才會赫連璟聿化身成魔的時候,不顧一切的逃離他的掌握。
辛辣的味道在空氣中肆意彌漫著。
看著季凌瀟親自倒給自己的那杯清酒,她沒有露出拒絕的神色,而是舉起酒杯與他一飲而盡。
人一旦喝了酒,話自然也多了起來。
季凌瀟外表優雅清高,骨子里卻保存著一份令人欣賞的天真,他抓著秦月汐,將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情,一古腦的說給她听。
比如他是季家的幼子,又是唯一的男嗣,所以生下來之後便受到了長輩們的呵護和寵愛。
又比如他很小的時候,大他很多歲的姊姊就被選進宮里為妃,不出幾年,姊姊就誕下小皇子,母憑子貴,被冊封為皇後,整個季家,也跟著共享皇寵。
但正因如此,季凌瀟在成長的歲月里,曾遇到過不少坎坷。
主動接近他的人,大多數都是沖著季家地位和權勢,想要攀附他這條大腿,進而給家族帶來利益。而另一部分,則嫉妒眼紅季家的名望,三不五時就想扯他後腿,趁機抓他小辮子。
一路磕磕絆絆,他終于長大成人,同時也認清當今朝廷的虛偽和種種不堪。
正如外人所說,身為季家唯一的嫡子,只要他肯留在京城伴君左右,將來勢必會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朝廷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佼佼者。
可他厭倦了那個爾虞我詐的地方,所以十八歲考取寶名之後,便求皇上,準他來玉州這個不怎麼起眼的地方做一個小小案母官。
他的這個決定,不僅僅令季家上下瞠目結舌,就連皇上對此也頗有微詞。
可季凌瀟是個認死理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算天皇老子也改變不了。
正因為大家伙都縱著這個才華橫溢的主兒,皇上以及季家上下,在萬般無奈之下,才終于答應了他的請求,準他來玉州當差。
四年的時間,他將原本貧窮的玉州變成了今天遠近聞名的富裕之地,也向天下人證明了他的確是棟梁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