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御覺抱著心神不寧的百合,直接上三樓的主臥室。
這里同時也是他的房間,在迎到百合之前,已做過一番裝修,原本空蕩蕩的女主人更衣室,如今進駐了許多新裝。
「不用擔心你只身離家,什麼都沒帶。你會用到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特別是衣服,那邊是洋服,這邊是和服。」
他將她放下來,讓她自己去看。
包衣室很大,百合遲疑地走向和服區,伸手細撫衣料。
這里的和服,清一色是加賀友禪與京友禪出品,手工染色,材質天然,花色典雅,其他配件一應俱全,尤其是深具畫龍點楮之效的腰帶,樣式更是令她愛不釋手。
她看得出來,這些東西價值不菲。
雖然她吃米不知米價,但也听父親抱怨過,她的置裝費有多貴。但和冷御覺為她準備的行頭相比,連她身上穿的這件都顯寒酸。
「這些……好貴的。」她回過頭,眉心微皺。
「為你妝點,錢不重要。」他毫不在意。「重要的是,你喜歡嗎?」
她含蓄地點了下頭。只是……如果是父親出的手,此番示好一定有所圖謀。他也會這樣嗎?他也想要她遵從些什麼嗎?
想想,她還是乖一點、听話一點比較好。
「喜歡就好。」他笑了笑,但沒有忽略,她連看都沒看一眼洋服。
為什麼?是因為她太愛國了,還是另有原因?
「你什麼時候準備這些東西的?」她一件一件瞧著,愈看愈喜歡。
在英國不可能買到這麼高檔的和服,如果不是日本老師傅,肯定做不出來如此細致的成品。
「之前派人到日本拍攝,再下訂單,每一件都是我親引選的。」
「之前?」之前她連能不能再見他一面,都不曉得呢。
「我說過,我很確定,你一定會屬于我。」
「為什麼你總能那麼篤定?」她羨慕他的自信。
「因為就算不擇手段,我也要得到你。」
百合心扉一顫。他語氣中的佔有欲強烈得很。冷御覺與父親部屬強勢之人,然而不同的是,冷御覺的強勢中包含了對她的寵溺與體貼,父親的強勢卻讓人想要自盡了事。
他摟過她的肩。「出來吧,」他關掉更衣室的燈,帶她步回主臥室。
百合不解,「你不會擔心伯……羅蘭夫人不喜歡我嗎?」
「你會擔心嗎?」他將她按坐在床邊。
直到此刻,她才感覺到自己累了,全身都酸痛。「一點點。」
「我不擔心。」他香了香她的額頭。「她喜歡不喜歡是她的事,重點是我喜歡。」他在她身邊坐下來。「我喜歡就好。」
百合發現,不讓自己靠向他好難。這是怎麼回事?她告訴自己要矜持,但身體卻有自主意識,聞到他的體息,就想偎著他。
「你在這里住下來。」他拍了拍豪華的雙人大床。
「那……你呢?」
他忽然莞爾。「你忘了?我在市中心有公寓,平常我都住在那里。」
她的眸底立刻出現慌亂。「那你通常多久回到這里一次?」
百合急了。
她以為,他會一直留在她身邊,結果卻不是!
「大約一個月一次,看情形。」
「我……我不能去市中心的公寓住嗎?」她不好意思說「跟你一起住」,但她就是——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啊!
他的眼底升起了促狹。「你想要一個人住在那里?」
「不是,我……」
「你什麼?」
「我想……」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我想跟你在—起。」
他微笑。
「不可以嗎?」她不安地問。
他盤起手臂。「如果我說不可以,你會怎麼辦?」
「那、那就算了。」她垂下頭來。她雖知道,冷御覺跟她的父親不一樣,但她不想太挑戰自己的運氣。女人要乖一點比較好,她從小听訓到大。
「這麼快就算了?」他的聲音听起來好像有點失望。
她過往的經驗告訴她,太過堅持的下場,通常是有人代她受過。
不可否認,冷御覺與父親同樣都是意志堅定、手腕強硬的男人,只不過父親帶給她的是無盡的恐懼,而冷御覺給她的是寵溺與溫暖。
她想要牢牢地記住這一點,但記憶不肯放過她,像一層層黑霧旋繞著、困擾著她。在內心深處,她還沒完全相信自己已經月兌離被控制的命運。
「你有事要忙。」雖然她從來不明白,男人在外面到底忙些什麼。
話說回來,她不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她起身,踩著小碎步走開,來到窗前,俯看白雪點綴的庭院。
這個逃避問題的小傻瓜。他跟著走過去。「你可以更堅持一點。」
「不,這樣就很好了。」
他把她旋過來,意外地發現,她連一點反抗都沒有,柔柔地順著他。
「我覺得不夠好,我希望你能任性一點,說你要我留下來。」
「那你就真的會留下來嗎?」她低下頭,小聲問。
「你何不問問看?」他逗她,想化解有些疏冷的氣氛。
咬著唇,不開口。
發現,在他的鉗握下,她看似想掙扎,卻沒有掙扎,整個人僵硬得像個石雕。她到底遭遇過什麼,為什麼反應這麼特殊?她在怕什麼?
冷御覺眯著眼楮思索。
雖然他自覺已經模清吉川孝太郎的底細,但關于百合的部分還是相當隱晦。她長年被軟禁在東京郊區別業,怪不得她見到很多事物都是一副新奇的模樣,也怪不得她不染凡俗氣息。
她幾乎沒有任何背景能被查探,因此對他而言,地像—道親昵的謎。
「百合,跟我在一起,不必這麼拘謹。」
「是。」她答得恭謹。
「你可以要我為你做任何事。我不是你父親,或者你過去認識的人,包括飛機上那四個家伙。你要我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不求報償。」
這話……有點不對。除了父親總是算計她之外,其他人,像是片桐柏、武忠哥、玉子姨、早苗,對她都很好,但她不想爭辯。
她忽然想起,私自與冷御覺互訂終身,不知會不會連累到他們……
「你在想什麼?」她的神情頓時沉了下來,令他心里打了個突。
她搖搖頭,不說。
「很晚了,我叫下人服侍你入浴,今晚早點睡,什麼也別多想。」
她急了,伸手拉住他。
「怎麼了?」他拍拍她的臉頰。「剛剛我是開你玩笑的。帶你回來,就是想跟你早也相對、晚也相對,我暫時住在對面的那個房間。」百合這才松了一口氣。
「等等,我……」她很小聲地說了句話。
冷御覺的眉古怪一皺。「我听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大聲一點。」
「我……你……下午……」她羞澀地提出邀請。
他用炯亮而驚異的目光看著她。這次他听得夠清楚了,卻也驚訝不已。
「你還是沒听清楚嗎?」百合這次鼓起勇氣,怯怯地問︰「我想請你完成那件事,可以嗎?」
他的身體在一秒之內就起了反應,長指還清晰記住花徑里狹緊溫暖的感覺,還有眼中所見最純潔也最性感的美景。
他的氣息立刻變得灼熱。「為什麼要完成?」
「因為……我怕。」
他明顯的動情,讓她不禁害羞起來。但,也有一點點成就感。原來,她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啊。
「怕什麼?」他問得勉強。
怕父親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怕父親思前想後,抓出破綻、怕自己依然是某樁交易的籌碼,只是猶不自知。
她明顯的遲疑,讓他猜到了她心中所思。
「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他深呼吸,試著乎息體內的狂潮。
「但……我想成為你的。」她預支一百輩子的勇氣,認真說道。
只要確確實實成了他的人,就萬無一失了。
「你只是怕成為老王子的新娘。放心,他們動不了你——除非你自己願意配合。」說著的同時,他忽然閃過「一語成讖」這四個字。
「真的嗎?」她該說嗎?說父親發起狂來有多恐怖嗎?「如果,你盡快把我……那他就是想帶我回去,也沒有意義了。」
「百合,你在誘惑我,而且誘惑得很用力喔。」他松開她的發髻,長發如飛瀑般落下,釋放又暖又甜的香氣。
他撩起她的發,一個個愛憐的吻落在她的頸後。
她哆嗦了下,全身像是被電流竄過,這才察覺,她要求的是多麼親羞人的事,她居然要求他跟自己……
「百合。」他輕笑,吹出的小氣流在她頸後輕搔。
暈眩襲上她的後腦勺,她渾身酥軟,幾乎站不住腳。「嗯?」
「我會跟你,絕對會。」他將已經反應劇烈的男性頂向她的俏臀。
天!真希望剛剛沒那麼堅持,現在就不會掛不住面子。她的臉都紅了。
「但不是今天,也不是為了別人。」
她睜大眼楮看著他,眸中有著不解。
老天,他居然想在這種清純的誘惑中全身而退?如果他真的辦到了,他的自制力最少值一整面牆的勛章。
「會有一天,或一晚,或幾天幾夜,讓我們做完所有想做的事,但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你愛我,你想要我︰因為我愛你,我想要你。」
他微笑著,啄吻她一下。「這一天不會讓你等太久,我保證。」
安排下人去伺候百合之後,冷御覺下樓,來到起居室。
「怎麼有空下來?我以為今晚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羅蘭夫人笑問。
冷御覺倒了杯威士忌。「不是。」他簡單地否認,但不願解釋更多。
「你不怕換了個地方,那個小女人晚上會嚇得睡不著覺?」
「她已經在狼窩里睡了二十二年了,沒有理由在安全的地方反而睡不著。」他啜了口威士忌,心里想的卻是梢晚一定要再去看看百合。
對她來說,這一天過得並不容易,如果她輾轉難眠,那是可以理解的。
羅蘭夫人挑起眉。「安全的地方?」
「我已經把她從魔爪里救出來了。」
她笑著搖頭。「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放心。」
他眼神一銳。「什麼意思?」
「你跟吉川孝太郎交過手嗎?」她不答反問。
「僅此一次。」冷御覺看著她。她啜著甘菊茶時,笑容看來若有所思。
「難道你跟他交手過?」對了,吉川孝太郎以前曾見過她,他提過!
她放下茶杯。「這麼說吧,他曾經想派某個女兒來威脅我的地位。」
「哦?居然有人妄想要威脅你的地位?」他眼中有趣味的光芒。「我記得,就算是冷家的正室,也不曾讓你有過一絲一毫被威脅的感覺。」
方羅蘭從來不曾隱匿過她是偏房的事實。
十八歲,是她的人生轉捩點。
一個美麗聰明,卻沒有家世學歷的鄉下姑娘實在窮怕了,于是決定用她最珍貴的資產——年輕貌美,外加一顆靈光的頭腦,賭上一輩子的幸福。
她進酒店當公關,很快就贏得許多政商名流的青睞,跪地發誓要把她娶回去當正妻的公子哥兒大有人在,但她卻選擇了已婚的冷鋒。
入得冷家門,才一年,就產下冷御覺。
再一年,她成功說服冷鋒,讓她帶著兒子移居英國,徹底避開是非圈。
「那是因為她單打獨斗,但吉川孝太郎向來走的是群體作戰路線。什麼吉川實業?哇!謗本就是吉川妓業。」
「這我還是首次听到。」他仔細聆听,想找出百合背景的蛛絲馬跡。
「吉川孝太郎的商業帝國是靠女兒們建立的,要什麼樣的女兒他都有。你帶回來的那個還是其中最幸運的,從小嬌養著,沒見過什麼世面,不過才藝肯定不少。她是被「重點栽培」的一個,應該是要嫁人當正妻的。」
沒錯,百合原是許給賽巴斯丁,但好事不成,正巧老王子拿出油田來交換,吉川才轉念,想把百合交給老王子。
母親只看了百合幾眼,就看出了這麼多端倪?「你似乎對吉川的內幕知道不少。」他若有所思地開口。
「事實上,我跟他交手過兩次。第一次,他想「娶」我進門。第二次,他想讓女兒跟我一起爭寵。」
冷御覺不屑的輕笑。「自不量力。」
羅蘭夫人一臉凝肅。「我說過了,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如此輕敵。」
她的神情難得認真起來。「那個小女人會讓你遍體鱗傷。」
「什麼?」他不禁覺得有點好笑。相比之下,他強、百合弱耶!
「那個看起來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的小女人,會讓你吞掉驕傲、咽下自大。到時候你將會知道,世界不是由你一手掌握,話不是你說了就算,她將會摧毀掉你的每一分自信。」她聳聳肩,雖然說著可怕的預言,神情卻很無謂。
「不過,你會站起來,站得比以前更穩——如果你是我兒子的話。」
「顯然你跟吉川還有太多過節,也是秘密的一部分。」他意味深長。
「沒錯,但我無意與你分享。」
母子相視微笑。他們都知道,她並非經驗傳承型的舊式母親,他也不是孺子受教型的典型兒子。他們唯一相同的是,燃燒著叛逆火焰的血統,即使離經叛道、不抒手段,也要得到想要的一切,就算為此受傷,也在所不惜。
「我不在家的時候,對百合好一點。」冷御覺輕彈酒杯。
羅蘭夫人的微笑,仿佛在說他很荒謬。「你知道我的規矩,要在我身邊舒服過日子,她必須證明她值得。」
「她會證明。雖然她只是剛飛出囚籠的小雛鳥,但她定會展翅高飛。」
羅蘭夫人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他。她的兒子到底知不知道,這只小雛鳥先天不良,後天失調,離展翅還有很遙遠的一段距離?
但是,當她鼓起勇氣,張開雙翼,第一次飛翔,他的世界就會開始土崩瓦解。到那一刻,他會發現,連他腳下的地面都將震裂!
冷御覺也定定地回看著她。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不,他根本一無所知,隨他去,那滋味得讓他試了才會懂。「我只能保證,我不會把對吉川孝太郎的觀感加諸在她身上。」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在冷御覺的操作下,不少人搶著將發生在奧波德莊園的丑事宣揚出去。
這種宣揚方式是很微妙又有趣的。
它不見報,小老百姓均不知情,冷御覺施力保全了百合的顏面,不讓她成為公眾人物,但他讓流言在上流圈以一句又一句「我知道一個秘密,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千萬別說出去喲」的方式到處流傳。
「千萬別說出去」本身就是一句強力魔咒,引誘人去交頭按耳,在放送流言的同時,也附加了這個魔咒,使這個流言傳遍它該到達的地方。
因此,吉川實業的千金,吉川百合清白受辱,甚至夸張點——已經受孕的消息,在一夕之間,便傳遍了所有該知道的人耳中。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樣的黑心肝?」視訊電話中,賽巴斯丁冷冷地盤起雙手。在他一旁站著的,是堅持了好多年,終于等到真愛的潔絲。
「你居然在我家搞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呵呵呵,對不起。」冷御覺的道歉非常沒有誠意。
他與賽巴斯丁、潔絲認識超過十年之久。這十年之中,九成五的時間,他都是賽巴斯丁心目中的假想敵,卻是潔絲極少數的好友之一。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所謂的幫助百合的計劃,就是讓她身敗名裂,我絕對不會允許。」更別提他還讓奧波德莊園成為蜚短流長的中心。
「這就是我當初不告訴你的原因。」冷御覺的那抹笑,令賽巴斯丁非常想揍人。「還有,請稱呼她‘吉川小姐’。」
賽巴斯丁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看。「你的佔有欲這麼強?」
冷御覺淺淺一笑。「所以你應該慶幸,在你被視為百合的未婚夫時,我沒有一刀了結了你——這全看在潔絲的面子上。」
「嘿,叫她‘奧波德夫人’。」賽巴斯丁也不甘示弱。
「她答應嫁給你了嗎?」冷御覺故意問。
賽巴斯丁氣得差點關掉視訊電話。
潔絲好笑地頂他一拐子。男人的佔有欲一旦發作起來,真是一個比一個跋扈。「百合小姐還好嗎?」
「我將她安置在我母親的別墅,安全無虞。」
既然提到了「安全」,就相對等于會有「危險」的存在。
賽巴斯丁挑起左眉。「我不認為吉川孝太郎會就此收手。」
「我也不認為。」
冷御覺想起,百合常在無意問流露出憂心的神情,她一定還有事瞞著他。能讓她懼怕成那樣,吉川孝太郎的手段一定很可怖。但,到底是什麼手段?
「所以,你這個屠龍戰士還得披掛上陣?」賽巴斯丁筆意挖苦他。
他的神情很瀟灑。「對,我隨時奉陪。」
此時?賽巴斯丁臉上突然出現一絲忸怩。
「如果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直說就是了。」
哇……跟冷御覺不對盤了這麼多年,要說出這句話,簡直就像要他的命!但,有什麼辦法?如果不是他提點,他可能到現在還傻傻的辜負潔絲對他的愛。
「你要幫我?」明知他要說出這句話不容易,但冷御覺還是故意問。
「對啦。」賽巴斯丁糗糗地瞄向別的地方。「好啦,就這樣,不說了。」
咻地一聲,視訊螢幕上的兩個人一起消失。
冷御覺微笑。不管派不派得上用場,有盟友的感覺,真不賴!
為了讓百合熟悉環境,冷御覺整整陪了她一星期,才回去坐鎮他一手創立的古董拍賣與藝廊經紀公司。
等到他開完所有要開的會、處理掉耽擱了一周的公事,回到家里,卻沒見到百合的身影。
他進起居室,只見到羅蘭夫人正坐在里面,翻著Ousie名品型錄。
他正要步出去,她翻著書頁開口了。
「嘿,別說我沒告訴你,你的那朵小百合一整天都窩在房里沒出來。」
「沒出來?」他止住腳步,愕然地挑起眉。
「連吃飯的時候也沒出來。」
「所以她餓了一天?」他擰起眉。
方羅蘭聳聳肩。
「你注意到了,卻沒有叫她?」
「客氣點,我是你媽,不是她媽。你吃不吃飯我都不管了,何況是她?」
「你!」可惡!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把百合帶回這里來?
「自己的事自己處理,你可以在這里罵我,保證左耳進、右耳出,也可以快點上樓去看她。」
冷御覺快步上樓,只听見身後冷冷傳來一句——
「廚師的休息時間就快到了,別打情罵俏得太晚,不然你們就準備喝西北風吧。」
他忍住氣,來到三樓主臥房的門口。
門下的縫隙末透一絲光線,天都黑了,難道她獨自處在黑暗中?
他敲了敲,打開門。「百合?」
走廊的燈光射進房內,亮了房間一角,但他沒有看見她。
「我在。」微弱的聲音從暗處發出。
「我要開燈了。」他將燈調成微亮。「你在哪?」
不用她出聲,他已經看到她跪坐在地氈上,一身和服穿得好好的,好像她還住在日本似的。
他再將燈光調得更亮了。「百合,你在這里坐多久了?」
今天早晨,因為見她還在熟睡,所以出門前沒跟她說話,再加上她在家里沒有安全疑慮,因此他也就沒特別關切她的狀況。
「我……不知道。」她茫然抬起頭。「可能……一天了吧?」
「為什麼不外出走走?」他好溫柔地問。
她詫異地抬起頭。「我可以出去嗎?」
「為什麼不行?」他听著,只覺話里有蹊蹺。
她遲疑了下。「……因為你沒說「可以」啊。」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他怔住了。「但我也沒說你「不可以」啊。」
「噢。」她垂下頭。「我知道了,我明天會出去走走。」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吧?」
她點點頭。
「我也還沒吃,我們下樓去。」他伸出大掌。
「好。」她乖乖地遞出小手。
用餐間,他見百合的神情與幾天前無異,也就放心了。
棒天,他打了電話,問過家里的下人,確定百合出門透氣去了、更囑咐他們,務必把她的餐點送一份到房里,然後,他繼續埋首工作。
下班後,他上樓找百合,只見臥房里三個餐盤完好不動地擱在桌上,一份是早餐,一份是午餐,一份是晚餐,卻不見百合的蹤影。
他風風火火地下樓去,在前廊見到母親正靠在窗邊往外看。
「你的百合在屋外晃了一整大,像游魂一樣。」
「那她現在人在哪里?飯廳嗎?」他將月兌下的大衣交給一旁的下人。
羅蘭夫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不然她在哪里?」
「在庭院里,散步第五十二圈。」
「第五十二圈?」他看著窗外白雪皚皚,再次愣住。
他記得,剛剛開車進來的時候,曾在雪地上看到雜沓的腳印。
他更記得,百合怕冷,超級怕冷,那她為什麼要一直在外面繞圈圈?
「對,五十二圈,從早上走到現在。為了方便她走動,我派出幾組人出去鏟雪。現在鏟雪的人都累歪了,進屋來烤火取暖,她卻還在「散步」。」
「那她吃飯了沒有?」
她一嗤。這個問題非常好笑!「你說呢?」
他立刻轉身,快步走出去,
「我早就說過了,吉川家的人不好搞定。」
他腳步頓了一頓。「從我把她帶回來的那—刻起,她就不再是吉川家的人。」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堅決。「她是我的女人。」
他撈過長大衣,再從門口置衣櫃隨手抓了一件皮草,不等管家趨前幫忙,逕自拉開大門。
「死小子,還真會挑,一挑就挑走了我最喜歡的皮草。」她喃喃著。
避家朝羅蘭夫人瞧了瞧。
「看什麼看?」她盤起手臂。「去把廚師叫回廚房,給我好好熬一鍋熱湯,滋補為上。那兩個傻蛋要是誰感冒了,大廚就給我滾!」
「但,那是米其林三顆星的頂級廚師啊!」不但手藝高,而且脾氣硬,生活作息照規矩,一絲不苟也不容破壞。
「平時他做的菜是挺好的,但是,老約翰,我不知道你們英國人是怎麼想的。在我們中國,如果廚師做的菜不能讓人健康,那就跟廢物沒什麼兩樣,管他是幾顆星都一樣,了解嗎?」
「是。」管家難得看到女主人發威,立刻餃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