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是對不起,都是我們兩老平日管教不嚴,縱容小女任性妄為,才讓她害得公子你昏了過去。」
「我們剛剛听了事情的經過,也覺得這件事是小埃不對,小埃性子沖動,但她沒有惡意,還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別和她一般見識。」
哪來冒出這些鄉下人?吵得他心煩意亂,頭昏眼花。
南宮桀的意識還沒完全恢復,才听完兩個老的嘮叨完,就見一個身材嬌小,年約十七、八歲的鄉下姑娘,排開不斷向自己道歉的眾人,擠上前來。
她拍著胸脯,豪氣萬千的道︰「我錢小埃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既然是我引起的,自然也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小丫頭連珠炮似的講了一大串,令始終未吭一聲的南宮桀斂眉,露出一臉冷若冰霜的駭人表情。
站在最前面那個雙手扠腰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更正確的說法是,她的聲音听起來有些耳熟。
他記得自己明明在來福酒樓里吃飯,準備帶著府里的小廝前去宜昌打點生意。
用膳時,他派小廝出去買東西,不久,酒樓里似乎有人在調戲一個彈曲賣唱的姑娘,因而引起一陣騷動。
說他冷血也好,絕情也罷,對于這種事,他向來懶得理會。陡地,一道清亮嬌脆的嗓音大罵那個登徒子,不一會,耳後就傳來一陣打斗聲。
只記得酒樓里一陣大亂,最後也不知怎地,他感到後腦一痛,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半刻鐘前,他頭痛欲裂的從黑暗中醒來,打量一下四周,發現自己已經不再來福酒樓,而是一戶農家。
眼前一家數口個個爭先恐後的向他道歉認錯,略微理了一下頭緒,南宮桀猜測自己之所以會意外昏倒,肯定和眼前這個粗蠻的小丫頭有關。
「事情就是這樣,我因為要救那個被人非禮的姑娘,不小心將茶杯誤砸到你頭上,見你昏迷不醒,又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姓什名誰,才自作主張,把你扛回我家。」
扛回她家?扛?
南宮桀上下打量說話像蹦豆一樣劈哩啦的姑娘,看她個子嬌小,四肢縴細,身上分明沒幾兩肉,這麼一個小丫頭,居然能扛得動他堂堂七尺的大男人?
見他對爹娘、妹妹的話都沒有反應,幾個孔武有力的壯漢也加入游說行列—
「公子,總之我妹妹是無心的。」
「是啊鮑子,人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南宮桀再也受不了,冷眼一射,陰惻惻的瞪著眾人,頓時錢家七口就像見到惡鬼般,一個個都不敢再吭聲。
他們一大家子和這位公子對看也不是辦法,錢小埃忙推著爹娘和哥哥出去,臨關門前,告訴他們自己會搞定這件事,要他們放心。
待她闔上門轉過身,就見那個之前被她一杯子砸得不省人事的倒霉鬼,正虎視眈眈的瞪著自己。
「這麼說來,我之前遭暗算、昏倒,都是拜妳所賜?」他的聲音平緩,可語調中卻帶著幾分指責和不滿。
之前忙著解釋,錢小埃這時才有空打量眼前的男子,瞧烏發如墨,五官深邃精致,說不出的俊逸倜儻。
她不會用過多華麗的言詞去形容他人的長相,可眼前這俊美的男人,真是像極了從畫里走出來的神仙。
只是這位神仙公子的臉色是不是太差了點?眉頭皺得很緊,目光冷得可怕,就連剛剛說出口的話,都冷得令人起雞皮疙瘩。
但既然她要負起責任,就沒在怕的了。
「沒錯,我知道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對,可是當時情況緊急,那位姊姊被人非禮,我是一時情急才……喂,你那是什麼表情?」
話還沒講完,他一臉不耐的甩開頭去,擺明了不想听,看得她脾氣也來了,急吼吼的道︰「說起來這件事你也有不對,身邊有個姑娘家被人非禮欺負,不但不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甚至我和那登徒子起爭執時,你還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照樣吃喝,鬧開時又不會機伶點躲開。」
南宮桀聞言,差點被她給氣昏過去,伸手指了指自己仍舊有些疼痛的腦袋,「妳的意思是,我活該被妳的茶杯砸到?」
錢小埃自知理虧,頓時火氣消了一大半,「那……那不然,你說你想怎麼樣?」
她皺著眉、嘟著嘴,粉女敕雙頰白里透紅,雖然穿著樸素,卻仍難掩她的天生麗質。
自幼圍在南宮桀身邊的女子數不勝數,再美的佳人也入不了他的眼,而他也極少有耐性去打量別人的長相。
小丫頭最吸引他的是她的大眼,看得出她單純、直率的個性,不像其它人對他總懷有目的或心機。其實,這次他居然被一只杯子砸昏,自己是要負一些責任。
由于雙親已逝,身為百年酒莊的莊主,他每天要操勞的事情多如牛毛。說起百年酒莊,東辰國上至八十歲老翁,下至三歲少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其中最出名的,當數獨家名酒「桃花醉」。這桃花醉釀法奇特,做工繁復,也正因為如此,才備受天下嗜酒者的喜歡。
而就在不久之前,釀制桃花醉的大師傅突然因病去世,獨門釀酒秘方世間只剩釀酒師的獨生女趙如梅知道。
他本欲以高價將桃花醉的秘方買下來,趙如梅卻不肯答應,並提出如果想得到桃花醉的秘方,除非他娶她為妻!
南宮桀自幼最討厭被人威脅,而且他自認南宮家一直很禮遇趙家,就算趙如梅是釀酒師的女兒,在南宮府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按照千金小姐來照辦。
沒想到那女人不但不知感恩圖報,反而借機威脅他!氣極之下,他發布了一道公告,向全國上下招攬新的釀酒師傅。
只要對方釀出來的酒能讓他感到滿意,他不但會施以重金酬謝,若對方有未嫁的女兒,還可以嫁進南宮家做莊主夫人。
這消息一出,各地的釀酒師紛紛前來獻技,可直到今日,依舊沒有遇見合適的釀酒師傅。
如今第二輪大賽即將展開,他每日忙進忙出,疏于休息,日積月累之下,才會被一只小小的茶杯砸昏了過去。
但這些話他怎麼可能對眼前這肇事者坦白,雖然他沒有落井下石的習慣,可就這麼輕易饒過把自己砸昏的小丫頭,也實在有些不甘心。
正想出口刁難,就听見外面雷聲大作。
錢小埃臉色一凜,指著他鼻子道︰「你……你先不要動喔,等我回來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轉身一溜煙跑出去,片刻工夫,就見她扛了幾只草筐從外面跑了進來。
那草筐里皆是各式各樣的藥草和干花,還有一些奇奇怪怪並且散發著怪味的東西都摻和在一起。
南宮桀好奇的打量著筐里的東西,「這些是什麼東西?」
「釀酒的原料。」她抽空回答,邊手腳利落將各種干料擺放在桌子上。
「妳會釀酒?」他以為自己听錯了。
錢小埃回頭睨了他一眼,嘻嘻一笑,「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咱們東辰國最大的百年酒莊已經發出公告,準備招攬新一任的釀酒師,舉凡有點釀酒知識的人,都躍躍欲試。」
她對百年酒莊的向往,緣自于多年前,記得有一日看到街邊跪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乞丐,當時天寒地凍、冰雪襲人。
那老乞丐孤單單的等待好心的路人施舍些銀兩,就在這時,一頂路過的軟轎停下,自轎內步出一個貴公子,好心的施了一錠銀子到老乞丐的碗中。
事後,她才知道當時那位好心公子,就是百年酒莊的少莊主南宮桀。
這些年來,自他成為莊主後,她無數次听聞他的善舉,譬如幾年前鄰省受災,他竟一口氣捐出了五十萬兩文銀賑災。
這樣充滿仁義善心的男子,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錢小埃不否認自己也是其中一個。
南宮桀不知她的心事,哼笑道︰「看不出妳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遠大志向,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但妳以為百年酒莊釀酒師一職,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去比試的嗎?」
錢小埃也沒好氣的回哼他一記,「百年酒莊無非就是憑著桃花醉發跡致富。可桃花醉再完美,終是有它不足的地方,就是貪杯即醉。」雖傾心莊主,但提及酒,她可是就事論事。
瞧她年紀輕輕,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不由得皺眉深思。
沒錯,桃花醉雖然是百年酒莊最引以為傲的獨家美酒,可很多客戶也都反應,這酒味道雖美,卻極容易醉人,關于這項缺憾,他始終無能為力改善。
他忍不住問了酒莊其它酒的品價,便听她滔滔不絕分析其它幾款酒的優點與不足。漸漸的,南宮桀發現自己竟听得如痴如醉。萬萬沒想到,一個住在鄉野村間的野丫頭,對酒的研究竟這麼通透。
「喂,你問了我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問題,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想讓我怎麼賠償你?」
話題急轉,南宮桀先是一愣,隨即淡然一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如今妳將我砸傷,這筆帳,咱們自然要好好算一算。」
話一頓他又道︰「我並非不講理之人,在我頭傷未愈之前,就由妳這個肇事者親自來伺候照顧我好了。」
「啥?」
錢小埃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的母雞被炖成了雞湯,而那碗鮮女敕可口的雞湯,此時正擺在他們家「債主」的面前。
就看南宮桀慢條斯理的將一小塊雞肉放進口中慢慢咀嚼,好半晌,才扒了口飯,之後夾了一塊土豆,靜靜打量了那熟透了的土豆片刻,卻將土豆放回原位,不再理會。
錢小埃就這麼狠狠盯了他好半晌,終于,他略顯冰冷的目光向她飄來,她沒好氣的瞪著他問︰「莫非是咱們家做的飯菜不合你的口味?」
自從這可惡的家伙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之後,她頓感烏雲遮頂,前途一片黑暗。不過就是被一只杯子砸到而已,瞧他明明身強體壯,卻死賴在她家里不肯離去,半個月不到的光景,便把她家養的雞鴨吃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