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生死契 第5章(1)

書名︰婢女生死契|作者︰明星|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轟——

刺耳的雷聲響徹雲霄,陷入回憶中的慕容禎,猛然被外面的雷聲驚醒。

他清楚的記得五年前,于箏的尸體被人從戰場上抬回來時,也正降著傾盆大雨,每當刺耳的雷聲響起,都會讓他憶起那場悲劇。

于箏死了,帶著月復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死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要拼命阻止那場悲劇發生。

看著外面不斷落下厚厚的雨幕,慕容禎此刻心如刀割。

雖說當時她是為了排斥朱成晉才遭此劫難,可如果當時不是自己在憤怒之下說出那番傷她的話語,如果不是自己口不擇言的叫她滾,那麼五年前的那劇慘劇就不會發生。

縱然他有起死回生之術,可于箏之前為了保護他免遭汪昊天的毒手已經慘死過一次。他的起死回生之術,只能在一個人身上使用一次……

說到底,她是為他慕容禎而死的。且她死的那一刻,月復中還懷著他的骨肉。

屋外雷雨交加,屋內的慕容禎是愁容滿面。

攤開手邊那張被他小心摺起來的紙,上面的字跡絹秀工整,那是出自鳳夕瑤的手筆。

慕容禎輕輕將那張紙捏在手中,眸光微閃,神情略顯激動。

一模一樣!鳳夕瑤和于箏的字跡一模一樣。

想當年口不能言的于箏,和他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用筆寫字。他見慣了她的筆跡,即使過了五年,她的筆跡和字體深刻在腦海中揮抹不去。

慕容禎突然笑了,五年前于箏死去的那一刻,他給自己下了血咒。

慕容家是一個古老而又神秘的醫學世家,祖先流傳下來的神秘醫術博大精深。

血咒!對慕容家的後人來說,如同一個可怕的詛咒。

下血咒的方法是非常復雜,被下咒的人,不但要承受萬蟻噬心的痛楚,還會在心願達成的那一刻,失去自身擁有最寶貝的東西。

而他五年前想也不想的給自己下了血咒,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尋找到轉世之後的于箏。

或許這樣的離奇事在別人听來有些不可思議。可對于慕容家來說,血咒卻是真實存在的。

血咒的方法雖然陰毒,卻非常有效。

當初他就是用自己的血和已故于箏的血融合在一起,經過七七四十九日,養出一個至陰至毒的血蟲,意味著他的靈魂已經和于箏的靈魂捆綁在一起。

只要有生之年,他能踫到轉世後的于箏,身體便會立刻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那天晚上他大病之時,朦朧中記得被自己抱住的女人,和于箏身上有著相同的氣息。

當時他以為自己在作夢,但是後來……

想到這里,慕容禎笑得十分得意。當他親自跑到慕容府的洗衣房,不顧一切將那鳳夕瑤抱在懷里時,他便十分肯定,鳳夕瑤,就是轉世後的于箏。

他不明白為什麼于箏死後靈魂會轉到鳳夕瑤的身體里,按常理,她的靈魂會到陰曹地府,喝過孟婆湯然後投胎。

按時間來算,轉世後的于箏今年應該只有五歲。

可他卻在鳳夕瑤的身上感受到于箏的氣息,再加上兩人的筆跡幾乎一模一樣,讓他更加確認。

另外,給小動物施針灸的手法,當今世上他不敢說只有自己會,但真正能做到下針準確的,還真找不到第二人。

當年于箏在他親手的傳授下學會這個本事,如今鳳夕瑤也能精準無誤的把他故意弄瘸了的小白貓治好。

種種跡象證明,鳳夕瑤和于箏肯定是同一人。

參透這個事實的慕容禎非常激動,很想第一時間就將鳳夕瑤抱在懷里,一解這五年來對她的思念之苦。

可他沒忘了,鳳夕瑤對待自己的態度有多冷漠。鳳家就住在京城北郊,離慕容府邸並不遠。

但這五年來,她居然一次都沒來找過他,這足以說明,她肯定還記恨著當年的那些往事。所以他不敢貿然去找她追問事實的真相,他很害怕,挑破這層迷霧後,得來的是她無情的責難。

外面的雨勢不斷,雷聲滾滾,風雲變幻。這樣的鬼天氣,不但令慕容禎憶起不愉快的往事,就是正在洗衣房洗衣的鳳夕瑤,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嫣兒見她心不在焉,忍不住必心道︰「夕瑤,自從昨天侯爺莫名其妙來咱們洗衣房後,你總是繃著臉,侯爺到底和你說什麼了?他有沒有為難你?」

鳳夕瑤抬眼看著嫣兒,淡淡一笑,「我不過就是侯府中的一個奴才,沒家世沒背景,侯爺有什麼好為難我的?」

當她說到「奴才」這兩個字的時候,還特地加重,仿佛在強調著這是個事實。

嫣兒雖然膽小怕事,心思卻十分通透。

本以為昨天侯爺突然移駕至洗衣房是來問她的罪,沒想到侯爺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這麼把其他丫頭都打發出去,唯獨留下夕瑤一人。

當時里面到底發生什麼事她不知道,但她覺得,侯爺和夕瑤之間的關系肯定非比尋常。

她還想再說什麼,鳳夕瑤已經起身,柔聲道︰「我去柴房再煮些熱水過來。」說著,已逕自向柴房的方向走去。

表面上鳳夕瑤雖然無比鎮定,其實內心深處卻久久無法平息。

她怎麼也沒想到,都五年過去了,慕容禎不但沒娶妻生子,反而還……

想到之前他為了一只荷包而不顧性命的跳進荷花池,她的心沒來由的顫動了。

事實上很多事情她也無法解釋。

五年前,朱成晉不滿暴政,帶兵起義,扎營安陽時,大將軍李嘯遭人襲擊命在旦夕。慕容禎帶著貼身婢女于箏從京城趕赴安陽醫治,並成了不可或缺的軍醫。

猶記得那天和今日一樣,天色陰霾、大雨磅礡。于箏無意中听到慕容禎兩個貼身小僕的私下非議,去找慕容禎想問個清楚,結果得到的答案竟是……她只是他花銀子從妓院買回來的奴才。

奴才!多麼悲哀而又可笑的身分。

鳳夕瑤的眼底透著悲絕和無奈。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從慕容禎的軍帳中跑出來的時候,心里有多麼的難過和悲傷。在那個被她視為能終生依靠的男人嘴里,她听見的,僅僅是他對她的嘲弄和尖諷。

或許,死亡真的可以讓人徹底解月兌。所以當她披上朱成晉的戰袍,不顧一切的引敵追擊時,她無畏無懼,寧願用自己的生命換取片刻的平靜。

然後,她死了!

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為朱成晉而死,只有她自己明白,是慕容禎的無情,奪走了她活下去的。

無父無母,且在青樓中賣唱為生的啞巴,她找不到繼續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本以為死亡可以解決一切,沒想到再次睜眼時,她的靈魂,竟寄生到另一個姑娘的身體中。

沒錯,鳳夕瑤就是于箏!

即使這件事十分離奇,但對她來說,卻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醒來之後,她發現自己變成了鳳夕瑤,有了一個疼愛自己的爹爹,以及一個並不富裕,卻充滿歡樂的家。

上一世的記憶,如今有很多不愉快都已經被抹去了。曾經口不能言的她,是因為在上一世被繼父強暴,受驚過度,才變成啞巴。

可是這一世,在鳳五的細心呵護及疼愛下,她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新身分,並逐漸嘗試開口講話。

慕容禎或許是人人敬畏的絕世神醫,可真正醫好她啞疾的,卻是她這一世的爹鳳五。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自然會好好珍惜這一世的緣分。

至于慕容禎,不管自己曾怎樣愛他戀他,那都是上一世的故事,與她鳳夕瑤毫無關系了。

只是……有些事情,真能說忘就忘得掉的嗎?

如果真的忘得掉,當她親眼看到他為了撿回那只自己親手繡給他的荷包時,為什麼會心痛?

真的忘得掉,當她看到他被病魔折騰時,又為什麼會緊張?

「啊!」滾燙的溫度突然燙得她低叫一聲,急忙後退,猛然回神,原來自己想入非非,竟然在倒開水的時候,不小心燙到自己。

她還沒查探手上的灼傷,就被身後突然出現的一股力道攬入了某人的懷里。她驚魂未定的抬起頭,與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慕容禎四目相對。

他霸道的抓起她燙傷的手指,放到唇邊,用溫熱的舌尖輕輕吸吮著。

鳳夕瑤被他的出現嚇得不輕。如果她沒記錯,這里是柴房吧?身為慕容家的侯爺,一向怕髒、怕累、怕麻煩的慕容禎,平時最大的嗜好,就是躲在他的床上當大爺,或是把自己悶在藥房里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蟲藥草,現在他居然不顧彼此身分的揪著她受傷的手,用舌尖輕輕舌忝舐著!

雖然灼傷的部位被這樣小心翼翼的對待讓她感到十分舒服,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近得讓她心里直打鼓。

她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卻被慕容禎霸道的揪住。

「你的手被燙傷了,需要上藥。」他的聲音雖然很平穩,可語氣中卻帶著難掩的命令之意。

她搖頭,「不用了,這只是小傷……」

慕容禎卻眨了不眨的看著她,那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將極力掩飾自己的她看穿。

鳳夕瑤相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也不明白為何一夕之間他竟對她有如此轉變。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她,他已經看透了什麼……

她不想去猜測答案,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離他,越遠越好。

可慕容禎卻死都不放手,這讓鳳夕瑤惱怒,狠狠瞪他一眼,小聲吼道︰「我只是府里的一個奴才,侯爺就算不顧自己的立場,也該考慮一下我的名聲,你這麼抓著我,究竟算什麼?」

聞言,他輕聲一笑,「從現在開始,你不是我府里的奴才。」

她睨看了他一眼,卻听他又道︰「你爹鳳五是回春堂的大夫,相信自幼耳濡目染的你,也一定掌握了些醫術,上次我幫你們鳳家救了人,你曾說過,對于你們鳳家,我是恩人。」

「我現在不是留在慕容府做洗衣婢女了嗎?」她冷淡的回嗆他。

「我慕容府家大業大,自然不缺洗衣的丫頭,不過嘛……」他戲謔的笑看了她一眼,「我身邊倒是缺一個手腳俐落、辦事謹慎的助手。」

鳳夕瑤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沒猜錯,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我身邊,寸步不離的當我的助手吧。」

她怔愣良久,好半晌,才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如果我沒記錯,侯爺應該對醫治病人並不感興趣。」

這人沒有醫德,這是整個天啟王朝都知道的事。

慕容禎卻大言不慚的笑道︰「我現在有興趣了。」

鳳夕瑤听了,十分無語。

此時,慕容禎突然牽起她的手,自顧自的道︰「走,先給你的手上燙傷藥,上完了藥,陪我一同去用膳……」

「侯爺,我只是你府里的一個丫頭……」被他強行拉走的鳳夕瑤不由得大聲陳述這個事實。

他回頭笑看她一眼,「錯了,你現在是我的助手。」見她還想反抗,他又扔出一句,「別忘了,我還是你們鳳家的恩人!」

鳳夕瑤終于找不到藉口再拒絕他的提議,只能傻傻的任由他拉著她走出柴房,當著慕容府下人的面,和他手拉著手,走向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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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家世代為醫,京城中有不少大藥房,都是慕容家的關系戶。

每個月中旬,慕容禎都會命人去各大藥房選藥,運回慕容府供他研究琢磨。府里也有下人專門負責外出采買,可是今日,他卻吩咐喜多準備馬車,他要親自出府去藥房買藥。

而此次隨行的,自然是他不久前新上任的助手鳳夕瑤。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雖然她實在不喜歡和他過分接近,但不得不說,要不是慕容禎當初出手相救,阿貴如今已經死了。

在慕容府停留的這一個多月,她收到她爹差人送來的信件,信中提到,阿貴在經過休養後,如今已無大礙。

幸虧阿貴沒事,不然她鳳家就愧對陳貴一家老小。所以在慕容府當差的這段日子,她總是認認真真的把自己負責的差事做好。

欠了人情就一定要還,這是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的道理。只是和慕容禎一同出府,而且還坐在同一個車轎里,這就讓她有些不舒服了。

幸好買藥的過程十分順利,去了幾家藥房,老板都是熱情招待。

這麼折騰了一個上午,該買的東西也都買齊了。

慕容禎一如既往的坐在車里當大爺,幾乎所有的事都是鳳夕瑤一手包辦。

當她終于回到車里,就見他臉上掛著幾分戲謔的微笑,「我果然沒看錯人,找你當助手還真是找對了,完全不用我的吩咐和指導,就將差事辦得這麼美滿,我都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很久以前不對這個差事駕輕就熟。」

鳳夕瑤臉色微微一變。她當然駕輕就熟,因為在五年前,負責來各大大藥房采買的事都由她親自處理。

因他這個人極其挑剔,連帶地她每次在挑藥材的時候,都十分謹慎小心。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她現在是鳳夕瑤而非于箏。如果是當年的于箏,能干淨俐落的將他交代的差事辦好是天經地義,可她現在是鳳夕瑤……

面對慕容禎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頭一顫。

莫非他故意用這樣的方法來試探她?

想到這種可能,她不禁嚇出一身冷汗,急忙避開他探究的視線,小聲道︰「我爹是回春堂的老板,之前我們藥店負責采買藥品的事,也都是我負責。」這話說得有些心虛。

回春堂的藥的確由她負責采買,但她所接觸的,大多都是一些沒什麼名氣的小藥房。放眼京城,能與各大有名藥房直接買賣的,也只有赫赫有名的慕容府了,像她家那種小本生意,這種大藥房平時是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

慕容禎並沒有拆穿她,有些事情,只要他心里有數就足夠了。

在此之前,他已派人去調查過她的底細,得到的答案讓他非常滿意。

五年前的鳳夕瑤,刁蠻任性,胡作非為,經常將她爹氣得渾身發抖但又拿她無可奈何。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險些命喪黃泉。

離奇的是,她死里逃生的那天,恰是于箏的忌日。

醒來後的鳳夕瑤,性情大變,可惜卻長達四個月的時間里口不能言。

種種跡象都足以說明一件事,于箏,的確借著鳳夕瑤的身體轉世了。

得知這一切後,他非常激動,已經十分確定鳳夕瑤就是于箏,甚至想現在就將她擁進懷里,訴說這五年來的相思之苦。

可是他不敢,既然她轉世後沒來找他,就說明當年的那件事對她來說仍有心結。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不否認當年的那場錯誤的確是他一手造成的,為此,他懊悔了五年,甚至不惜給自己下了陰毒的血咒。

他在等一個可以救贖自己的機會,即使這個機會遙遙無期,他仍然很虔誠的耐心等待。如今機會近在眼前,他會小心翼翼的珍惜,絕不能再輕易錯過了。

馬車里流淌著異樣的氣氛。慕容禎心中轉動著各種小心思,鳳夕瑤也不好過。

她總覺得,他似乎是看穿了什麼,偏偏又不肯說出口,這種滋味實在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