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想活了?」
當這道聲音響起,春實實背脊一陣涼,幾秒後手輕輕一撥,將兩只螞蟻撥到桌底下,重新端坐好,鎮定的轉過身來。「四少爺听錯了,奴婢沒說過這種話。」她這是睜眼說瞎話。
雷青雲剛轉醒,瞧來神智還不是很清楚,無力地瞥向她。「是嗎?那你剛才說了什麼?」
「奴婢方才一直坐著,什麼話也沒說,更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沒出聲?」他似乎很驚訝。
「是的,四少爺病了幾天,剛醒來難免會出現幻听或幻想……若您在病時听見什麼或看見什麼都不用在意,這些都是正常的,等病好了自然會康復,不用擔心。」她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像是真會如此。
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模樣極為不舒服。「我是听過高燒過度會有這樣的癥狀發生,難道我也患上了這毛病?」
她望著他,雖然沒有搭話,但表現得十分同情。
「我腿痛了,可有止痛的藥丹?」從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又問她。
「有的,奴婢這就去取。」她從容的轉身出去了。
她一走,雷青雲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好個大膽的丫鬟!表話連篇,竟連主子都敢耍弄!
本以為她是祖母的人,自己當可信任,可見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後,他已然明白她的骨子里完全不是平日見到的恭順,她沒有所有人想像的單純。
不過,她方才唱的是什麼地方的歌?
他憑著記憶逐字念出听見的歌曲——「一寸光陰一寸心,一朵曇花一朵雲,一朵雪花一朵夢境,一一捧在手掌心,一顆塵埃一菩提,一顆流星一個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婦只是神話的魔鏡,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紀,你是天地,你是風雨你是晴,你是溫柔的叛逆,逆轉我的一年四季……」
非常特別的曲調與歌詞,而自己怎麼從來沒听過……
「您都已經退燒了,怎麼還需要奴婢進房守夜?這不好吧……」主子發燒時,她守房是一回事,如今退燒了她若還留在他屋里,可就會引來閑言閑語的。春實實略略皺眉。
病床上的雷青雲虛弱的瞧著她。「你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不是的,奴婢是想若要周全的照料您,不如讓奴婢的爹來,爹是男人,伺候您也方便些。」
他為難的望著她。「讓春叔照顧固然是好,可我擔心自己這幻想又幻听的病癥萬一又發作,豈不嚇壞春叔?想來想去,還是讓懂醫的你來照料最萬無一失。」
她臉色一僵,想不到瞎掰的話竟坑到了自己,頓時有口難言。「這……這……」
「你若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我腿也廢了,又被流放至此,一個沒前途的人,任誰也不會想理吧……」他一副萬念俱灰、了無生氣的模樣。
春實實本來就同情他的處境,讓自己母親給傷了心才自暴自棄,再加上其他庶兄弟對家產的虎視眈眈,看似風光的家庭其實一點親情溫暖都沒有,這下又見他如此,那莫名的母愛突然涌現了,便咬牙道︰「四少爺別這麼說,奴婢留下就是。」
她同意了,反正別莊人口少,離雷府又遠,她爹娘自是不可能胡說,另外的長工及婆子只要叮嚀兩句也不會到外頭說三道四,如此應該不會有不好的話傳出去而壞了她的名節吧。
「多謝了,你真是個好人!」他狀似感激的笑,可內心卻冷然,等著揪出她表里不一的尾巴,他可是很期待與她「開心見誠」的那一刻到來。
「四少爺,您有訪客。」春品貴這時走進屋里稟報。
「訪客?老太太禁止雷府任何人前來打擾四少爺思過,這是誰來了?」她訝然的問。
「來的不是雷府里的人,而這人是誰我也不清楚,他一來就送上帖子,說是來拜訪四少爺的。」春品貴道。
「帖子呢?」雷青雲問。
「在這呢。」春品貴趕緊送上去給他。
他僅瞧了上頭的落款一眼便道︰「我腿不方便,無法出去見客,勞春叔請他進來我屋里吧。」
「是。」春品貴應聲。
春實實兩道眉毛輕扭,該不會是他在祁州的那些狐群狗黨又找來了吧?
她心里不悅,總希望他能月兌離那些人,他們于他沒有幫助,只會為他惹麻煩而已,可以她的身分這些話又說不得,只能听吩咐與春品貴一起出去領人進來。
不過,到了外頭她立刻問春品貴︰「爹,那落款上寫的是什麼人?」
春品貴搖首。「爹只知姓謝,其余也沒有細瞧。」
「謝?祁州城里的富戶有兩個謝家,這兩家的公子平日都游手好閑,只會吃喝玩樂,不會是其中哪一個得知四少爺來別莊,就跑到這來找四少爺胡鬧的吧?」
「這……就算真是如此,也只能看四少爺自己怎麼想了,若真擺月兌不了這些損友,咱們身為下人的也說不上話。」春品貴一臉無奈。
春實實沉下臉來,話是沒錯,但她覺得雷青雲不是個庸才,只要肯上進絕對有前途,人生若輕易葬送在這群損友上,實在可惜。
她瞪著雷青雲的房門。「爹,您盡避去將人帶過來,那之後若莊里有什麼動靜,您別緊張,不會有事的。」她告訴春品貴。
「你想做什麼嗎?」春品貴吃驚。
「沒什麼的。」她笑得有些頑皮。
他見女兒如此調皮的一面,不禁怔了怔,自八年前她落水獲救醒來後,原本內向的性情變得更拘謹了,態度小心翼翼到老成的地步,而今是他這幾年來第一次見她臉上有相符年齡的笑容。
「爹,爹,您怎麼了?」她見春品貴愣住,不解的喚他。
他一瞬間回神。「沒事,爹去請人了,你千萬別太胡鬧,這人畢竟是四少爺的客人,得罪了咱們擔待不起。」他提醒她。
「我明白的,爹盡避放心。」她又恢復沉著的語氣。
春品貴看她一眼,女兒行事向來謹慎,才能一路得老太太提拔至一等丫鬟,自己實在不須窮擔心才是。
思及此,他便放心去請客人到雷青雲屋里去了。
然而,客人才進屋不久,外頭就傳來春實實大喊聲音。「四少爺,不好了!您廂房前的院子起火了!」她臉上帶著黑灰,跑進屋里對著屋內的人道。
「怎會起火的——」雷青雲倒是未見慌張,仍沉穩的問。
可他身邊的客人就有幾分不安了。
「詳細原因還來不及細查,爹正在滅火,為了安全起見,得請客人先回去了,至于四少爺,婆子正去後院喚長工,一會背您暫且離開避一避。」她說。
他點頭。「二哥,你先回去吧,咱們的事改天再聊。」他對客人道。
謝晉元頷首。「也好,你這正亂著,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我改天再登門拜訪,你自己也小心點。」說完立刻起身走了。
春實實盯著客人離去,發覺這人年約二十多歲,且並非祁州那兩個姓謝的紈褲公子,她不禁一呆,這人是誰?她惡作劇錯了對象?
只不過……
雷青雲的朋友少有正經人,想必這人也一樣,趕走一個是一個!
想著,她嘴角隱隱揚了起來。
雷青雲正為突然失火之事而疑心,扭頭時剛好瞥見她那似有若無的笑,當下臉一沉,察覺有異。
丙然,之後這場火滅得極快,只燒掉院子前的一棵矮樹而已。
他咬了牙,這丫鬟越來越大膽了,連放火趕他的客人這種事都干得出來!
看來自己真是小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