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實實端著茶進到雷青雲屋里。
今日來了客人,一個是謝晉元,另一個則是一身松綠錦袍,相貌俊朗,氣質不凡的人。
雖沒人明說他是什麼人物,可她已經猜出此人應該就是寧王世子顧柏臨。
只是世子本應遠在祁州城,卻專程移駕到此,頗讓人意想不到。
世子到此是機密,雷青雲只通知春實實送茶水進來,不讓別莊其他人知曉,包括春品貴夫婦也不知他房里有客人。
不過當她端茶進來後,本來正說著話的顧柏臨明顯不悅了,似不高興她進來打攪,
春實實見狀立即識相的要退出,這時謝晉元反而笑著叫住她。
「你既然進來了,怎麼茶沒放下就急著出去了?」
她一頓,又尷尬的回來,忙將茶與茶點放在他們面前的桌上。
彼柏臨先是驚訝的看了謝晉元一眼,見謝晉元朝他眨了眼,目光才又投向春實實,
似乎在打量她。「她就是你說的人?」
謝晉元點頭。「是。」
他略略垂目,想了一會再朝雷青雲瞧去,見他不動如山,抿了唇,沒再說什麼,端
起春實實送來的茶喝了一口,而這動作讓謝晉元露齒笑了。
「實實,你這茶沖泡得真不錯,就留在屋里伺候吧!」謝晉元邊說邊看向顧柏臨,見他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同意的。
「可是……」她往雷青雲那兒瞧去,這就看他的意思了。
「留下吧,屋里總要有人伺候。」雷青雲對她微笑的說。
「是。」她乖乖站到雷青雲身後去了。
「咱們繼續,繼續吧!」謝晉元呵呵笑道。
彼柏臨視線瞟向春實實又收回來,點了頭。「這麼多年來,難得見青雲信任某人,本來晉元提起我還不怎麼相信,可這會……挺有趣的。」
雷青雲雙眉挑起,嘴角上揚,而站在他後頭的春實實小臉淡淡地暈紅了,她不過是雷家一名小婢,哪值得對顧柏臨一提,這謝晉元到底對顧柏臨說了什麼?她不禁好奇起來。
「您說笑了,這哪有什麼有趣的。」雷青雲淡然說。
春實實發現雷青雲在面對他們時,自然穩重,不亢不卑,沒有半點的玩世不恭,讓她恍然記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睿智而果斷,似乎在這兩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雷青雲。
而他肯在這兩人面前展露真實的自己,同樣地,顧柏臨也沒有刻意顯出皇親的身段,由此可見這三人有非比尋常的交情。
「怎不有趣,這還是頭一次敢放火趕二弟,至于蛋糕,道什麼玩意?二弟吃完後回去向我說得活靈活現的,什麼香綿好吃,入口即化,還說是西方大陸傳來的,你還虧二弟大江南北哪沒去過,竟還不如你一個丫鬟。最妙的是,那生日快樂歌,二弟回來唱給我听,這哪是歌,句子從頭到尾只有一句,只有曲調稍微變化,連兒歌都不如,卻听說你听得眉開眼笑,一張嘴久久闔不攏。」
彼柏臨不說話則矣,一說話就讓春實實想找地方鑽了,這下可都知道謝晉元對顧柏臨說了什麼!
她糗得滿臉通紅。
可雷青雲卻像沒事人,表情沒怎麼變化。「大哥若也想嘗嘗蛋糕的味道,等過陣子大哥壽辰,我讓她做一個給您送過去,可這生日快樂歌,她只唱給我听,大哥要听就讓二哥唱吧。」
他想起春實實唱歌時那羞怯的樣子,私心不想讓人再瞧。
彼柏臨笑看他。「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壽辰就等蛋糕這一味!至于歌,算了,我可不想再听一次二弟的破嗓了。」
「我哪破嗓了,是這歌真這麼唱的,不信您問實實!」謝晉元指著已然想奪門而出的春實實道。
三人皆看向她,春實實深吸一口氣,實在笑不出來,一張臉紅得似出血,雷青雲見了笑著替她解圍。
「不是來談正事的,別扯我的丫鬟。」
謝晉元見他心疼丫鬟,不好再鬧,這才收回手模模鼻子。
「那就來說正經事吧,南洋的運船昨天回來了,帶回大批的玉石,這趟船運咱們收獲不少。」他認真說起正事了。「咱們目前有大小貨船二十艘、客船十三艘,若想開發東洋海線,勢必得于今年再造出十艘大型貨船才能吃得下東洋近來暴增的海運量,但造船價格不菲,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一臉煩惱,造船資金龐大,這幾年他們雖賺了不少,但到目前為止所賺來的錢又都投回造船去,之前平均一年增造五至六艘的船只,今年一口氣要再多出十艘來,這壓力不小,不好辦。
三人沉思一會,雷青雲先開口道︰「南方有一批藥材急著運送到北方,數量龐大,至少需三艘大型貨船才能運足數量,且給的運價相當高,咱們可以大進一筆,填入造船開支。」
「宮中也有消息,下個月有一批種子要送往北島讓北島居民試種,若試種成功,將在全國大規模的種植。這批種子數量不少,最重要的是北島也有一些農糧要運至京城,如此一來,貨船就不會空船回來,來回都有不錯的賺頭,我找人去宮里說說,定能拿到運權,這樣咱們又多了一筆可觀收入。」顧柏臨也道。
「太好了,這些就交由我來親自運送,只要走完這幾趟,造船的錢就有著落了。」問題總算解決,謝晉元高興不已。
「二哥,辛苦你了,讓你這樣東奔西跑。」雷青雲拍著謝晉元的肩膀說。
「哪兒的話,當初說好你與大哥負責接洽商家,我負責押船送貨,咱們分工合作,哪有什麼辛苦的。」謝晉元爽快的說。
三人听了都笑了。
春實實見他們談事絲毫不避諱她,明白自己因雷青雲的關系已被他們信任了,同時她也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雷青雲確實瞞著其他人另有自己的事業。
只是她沒想到與他合作的人除了謝晉元,居然還有顧柏臨一份。
這三人不是皇親就是貴冑,各有家底,卻湊在一起瞞著所有人搞航運事業,這在現代也是大事業,不少世界富豪是由船王起家。而在這時代,貿易也十分興盛,各地往來除了陸路就是靠水路,尤其與其他國家或島嶼交流就只能靠水路了,這事業若做得像樣,利潤是極為豐厚的。
「對了,三弟,咱們大哥今日之所以親自走這一趟,除了談生意上的事,也是想來瞧瞧你的腿,若沒親自看過他總不放心。」謝晉元對雷青雲說起顧柏臨的心思。
「多謝大哥關心,我這腿沒想像的嚴重,您實在不用多跑這一趟,倒是您被打傷之處可已痊愈?」雷青雲反問顧柏臨的傷勢。
提起這個,春實實差點忘了,雷青雲可是因為打傷顧柏臨才被「流放」到別莊來的,那顧柏臨的傷勢如何,已經沒問題了嗎?
彼柏臨微笑。「你那拳打得重,我確實躺了好幾天,不過這會瘀青散了,人不礙事,倒是你卻因此傷了一條腿。」說著顧柏臨臉色又沉下了。
「那日你那拳打的不是我,是調戲花魁的家伙,可不知誰竟推了我一把,將我送至你的拳上,可當時混亂,你那拳打下後,等我吃痛回神,那膽敢推我的人已不知去向,這才讓你吃了這麼大的虧。」顧柏臨將當時的情形回溯一遍。
「這無庸置疑,推你的人鐵定是想藉此陷害三弟的人。」謝晉元分析道。
春實實完整听完當日的狀況,也認同謝晉元所說,其實她那日私下和雷青雲談這事時就已朝至這方向猜測了。
「是誰想陷害你?」顧柏臨問雷青雲。
「是雷家人!」說話的是春實實,她腦袋轉著這事,下意識就插嘴了,出聲後自己也嚇了一跳。這場合哪輪得到她說話啊,忙又很快的道歉說︰「對不起,奴婢不該多言!」
「不,你說得有理,這事很可能是三弟自己家里人所為。」顧柏臨不怪她多嘴,同意她所言。
「沒錯,三弟雖然在外名聲不佳,但我與大哥都知曉三弟是極有分寸之人,斷不可能得罪人而不自知,而雷家的狀況我們也都曉得,兄弟各有想法,這會分明是為了徹底斷去三弟的掌家機會才趁機陷害!當真可惡!」謝晉元十分激動。
雷青雲臉一沉,之前他與春實實本來猜測這陷害栽贓他的人,是意圖要讓寧王府對雷家翻臉,可後來不見這人再利用這事有什麼動作,他與春實實回頭去想,陷害他的人目的應該不是真想讓雷家得罪寧王,而是想讓他因這事在雷家不能生存。
「我自己也這麼想,目前家中有五個兄弟,分別為四母所生,每個人都有心機,我也正在猜是哪人所為。」大哥仁厚,他猜不可能;二哥為人陰沉,個性讓人拿捏不定,但他人此刻在浙江,難道是他在遠方謀劃這一切?
至于三哥,瞧似做人圓通,可實際心機也深,況且背後還有個方姨娘替他出主意,他也是極有嫌疑的。至于五弟,雖年紀尚小,生母地位不高,可莫不是為了替生母爭口氣才……
總之,人人都有可能,他還不能判定到底是誰所為。
「不管是哪人所為,你都要盡快找出來,不能再受暗箭所傷,否則你這些年來的忍讓就毫無意義了。」顧柏臨說。
雷青雲點頭。「會的,我會找出人來的,這腿總不能斷得不明不白。」
「說起你這腿,方才說沒想像的要緊,可我見你……」顧柏臨見他還坐在輪椅上,這腿傷瞧似還很嚴重。
雷青雲笑了笑的看向春實實。「我有個妙手回春的丫鬟,這腿听她說能好全的。」顧柏臨也跟著瞧向春實實,表情有些訝然。「你還懂醫?」
「欸,待在雷家學了一點。」她不好說是從現代帶來的知識,只好謙虛的說是在雷家學的。
「何止一點,她這用藥的方式與人不同,是我見過醫術最特別的,之前我腿惡化時
她甚至割開我的腿肉、看我的腿骨,讓我用的藥又極為神效,不多時化膿的地方就去除了。」雷青雲說。
「敢情實實還是個女神醫?這麼個玲瓏丫鬟怎麼就讓你得了去,老天不公平,怎麼我謝晉元家里就沒有這樣特別的人!」
「謝公子別淨說讓人歡喜的話了,奴婢要真好,您才不會到處將奴婢放火的事說出去。」春實實抿笑的道。
「哎呀,你這丫鬟是怪我多嘴告訴大哥了,瞧瞧,告狀了,馬上告狀了!」謝晉元故意嚷起來。
「謝公子!」被他這麼亂嚷,她臉紅了。
「我說錯了嗎?說錯了嗎?你沒告狀嗎?」他就喜歡鬧她。
「四少爺。」她回頭搬救兵。
雷青雲眼底滿是對她的寵溺,哪舍得自家丫鬟被欺負,遂瞪了眼謝晉元。「都說過別扯我的丫鬟的,萬一惹得她不高興,不管我的腿了,我第一個找你算帳!」
「呦,大哥,你瞧,這像話嗎?為了一個丫鬟這麼對我,這是,個鼻孔出氣了!」謝晉元找顧柏臨說理。
「像話,怎麼不像話?你得罪了人家的女神醫,你賠得起他一條腿嗎?」顧柏臨笑問。
謝晉元當下無話可說了,拍拍腦袋,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惹得大家笑成一團。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話,顧柏臨與謝晉元便告辭離去,春實實在雷青雲睡前邊為他換藥邊好奇的問︰「四少爺是因為不想與家里的兄弟爭家產,才自己另謀出路的嗎?」她指的是航運事業。
雷青雲瞧著她蹲在腳邊為自己換藥的側臉,那面容晶瑩,長睫誘人,沒想過這樣欣賞她也是種享受。
「嗯,我是這樣打算。」他喜歡她的聰明,能猜中他的心思。
「原來您從一開始就沒意願和人爭了,那為什麼不告訴大家,好讓他們不再與您為敵,至少這次就不會受人陷害了。」她說。
他輕嘆。「我若明白表示沒興趣家主的位子,那主要目標就只剩大哥了,其他人肯定會去攻擊大哥,說不定這次斷腿的就是大哥了。」
她怔然,原來他這樣死撐著是因為雷青石,說到底,他是拚命維護自己同母的兄弟,而這也是為了太太,他若不頂在前頭,靠軟弱的雷青石是保護不了他們的地位的。
她這才知他的苦,他的無私和情義,以及對太太的孝順。
「你是否也好奇我怎會與顧柏臨他們合作?」他主動提起。
她輕輕頷首。「沒錯,你們還以兄弟相稱,這情分是如何而來的?」
「這先從二哥開始說起吧,二哥愛結交朋友,可又不屑祁州那些不務正業、成天只知醉生夢死的紈褲子弟,偏我在外的名聲就是這般,,開始他並不喜歡我,但有一回他
遭人追殺,我路過仗義救了他一命,之後兩人有了交往,這才知他家中情形與我並無二致,一樣兄弟甚多,為家產爭得頭破血流,那回被追殺就是他家中人干的,因為同病相憐吧,我與他成了至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