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入殮下葬之後,碧荷當著雷家所有人面前拿出老太太臨終前交代讓春實實給雷青雲當妾室的信。
既是老太太的意思,雷耿狄自然沒意見,趙氏對春實實雖頗有微詞,認為她是老太太的人,自己不好管,但老太太都去了,春實實沒了靠山,還能不听她的嗎?對這樁事便也點頭。
而其他人自是不在意,從前是想著春實實教老太太看重,拉攏春實實是為了討好老太太,可如今老太太都不在了,春實實哪還有作用,讓誰收了房都無所謂,眾人只是對老太太給了春實實大筆嫁妝而眼紅罷了。
怨嘆老太太都死了,還是這麼照顧春實實,這給的金額不小,真是便宜了雷青雲了。
有心人人正感嫉妒的時候,門房通傳說人本在浙江的雷青堂回來了,剛進府門,正往廳堂來。
雷耿狄一听十分高興,可那趙氏卻臉色微變,唯有刻意往她瞟去的方姨娘瞧見。雷青堂雖幼時便養在趙氏院中,可趙氏與雷青堂不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方姨娘不禁在心里冷笑,這趙氏的心眼真是任誰一眼都能看穿,定是听說了雷青堂
這回在浙江將雷家的產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不僅讓老爺很滿意,還打算這回讓他回來奔喪後,就不用回浙江去的事,心里正不滿呢。
想來趙氏是怕雷青堂搶了老爺對雷青石和雷青雲的關注,屆時這家主之位的競爭就更激烈了。
而她雖也著急,卻不像趙氏表現得這麼明顯。難怪老爺老說趙氏沉不住氣,沒有她大度。
這時,雷青堂走進廳里來,先上前向雷耿狄行禮。「父親,兒子不孝,回來遲了,祖母她……」他一臉哀戚,雖說得到祖母去世的消息時,他便立刻啟程北上,但還是回來晚了,祖母已入殮下葬,他不能親自送葬。
雷耿狄扶他起來。「回來就好,你祖母去得驟然,連我都錯愕,你人在浙江哪趕得及回來,這孝心你祖母能明白,不會怪你的。」雷耿狄說,對這剛回來的庶子比想像中熱絡。
瞧在其他人眼中,心情各自起伏,各有盤算了。
雷青堂這才起身,接著又朝趙氏問安,趙氏笑得勉強,但還算慈愛。
「我說青堂,你雖沒趕上老太太下葬,但青雲要納妾了,你正好恭喜他。」方姨娘站出來說話。照理老太太剛過世,家中不便有喜事,但納妾不比娶妻,自是不在此忌諱中。
他立刻看向雷青雲,見雷青雲臉上掛著笑。「四弟正妻未娶先納妄,這適要納誰為妾?」他問。
雷青雲瞧向站在自己身後的春實實,臉上有著滿足。
「是祖母屋里的丫鬟?」雷青堂訝然。
春實實臉色潮紅,今日算是真正決定了自己未來的日子了,她低著頭,甜笑。
「那恭喜四弟了。」雷青堂性格不苟言笑,連說恭喜也顯得淡然,讓人模不清他的想法。
春實實打量這許久未見的雷家二少爺,雷家五兄弟的氣質迥異,雷青石外形瘦弱,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雷青岩外表俊美,可惜較為浮夸;雷青雲則是眉目俊朗,表面親和,實則孤傲難馴;雷青峰喜愛讀書,書卷氣息濃厚,至于雷青堂,外形冷峻,性格陰沉,給人一股寒意,讓人完全親近不了。
因此雷家五兄弟中,她對雷青堂最不了解,也接觸最少,但話又說回來,他與其他人同樣有距離,這人跟誰都不親。
他這次回來,真正熱烈相迎的恐怕只有老爺,其他人全冷眼旁觀,就連雷青雲與他都保持著距離,沒有兄弟間的親密。
「這趟回來就不必再回浙江了,浙江的事我會另外派人去盯著,你千里趕回來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等過兩日青雲納妾,再到他院子喝兩杯,你們幾個兄弟有時間也該敘舊了。」雷耿狄果然當眾發話,讓雷青堂留在祁州不用再到浙江去了。
趙氏聞言咬了下唇,不發一語,方姨娘的不悅雖沒表現在臉上,但拳頭也暗暗的捏
起。
「是,兒子知道了。」
「那好,下去休息吧。」雷耿狄滿意的點頭,擔心兒子舟車勞累,催促他先去歇息。
雷青堂轉身離開大廳後,方姨娘馬上就道︰「這青堂去了趟浙江,那兒不是天氣熱,人也挺熱情的,怎麼回來後性子還是這麼冷,遇上什麼都波瀾不驚似的。」她這輕巧的幾句話,句句鑽進了雷耿狄心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雷青堂性子太過冰冷,听了這話自然皺眉。
方姨娘慣會看臉色,瞧目的達到了,馬上就笑嘻嘻的問道︰「青雲要納妾了,這也算是雷家喜事一件,姐姐打算怎麼辦?」
趙氏瞧了眼春實實,不過納個妾,只需挑選蚌好日子上雷家祠堂拜一拜,府里再簡單擺個幾桌讓下人們吃一頓便成禮了,哪需打算什麼。
正要說話,明鳳珠已撇嘴道︰「納妾不比娶妻,又逢老太太過世,何必費這事,也就拜個祠堂就得了。」
明鳳珠最氣雷青岩,小妾與通房一個接一個,而那些女人花招多,照她看來,妾室一進門就該給個下馬威,讓她們別想著與正妻爭,安分守己才是正理,因此方姨娘一提,她立刻插嘴了。
可她並不知方姨娘的用意,馬上遭方姨娘的怒視。「話雖如此,但實實可是老太太
安排給青雲的,哪能辦得隨便,老太太若知,也會生氣的!」
明鳳珠不解,是雷青雲納春實實為妾,又不是雷青岩,跟方姨娘有什麼關系,她為何要替春實實出頭?還要開口多說什麼,馬上又遭方姨娘斥責,明鳳珠這才不情不願的閉嘴。
這事連雷青雲和春實實也感到奇怪,他們心里早有盤算,老太太剛去,春實實抬做姨娘的事勢必會辦得簡單,而雷青雲也與春實實商量好,暫且讓她委屈些,日後會再補償她的,春實實既已答應嫁他為妾,就不會去計較這些,可方姨娘這時竟會為她爭取,實在並不像方姨娘會做的事。
「那你認為該怎麼辦?」趙氏皺眉問。
方姨娘眼楮亮了,等的就是這句話。「照我說,還是該熱鬧熱鬧,老太太剛去,下人們都傷心著,但氣氛太過低沉會影響府中運勢,若大家鬧上一鬧,能讓陰霾散去,再說老爺不是希望幾個兄弟們多聚一聚,親近親近,這正是個好機會。」
她瞧向雷耿狄,他點點頭,方姨娘的話總能說中他心里,難怪她受寵。
「這事就交由我來辦吧,這次雖不對外宴客,可光咱們府里的下人就超過百人,至少得辦個十五桌,讓人人都能來喝上一杯,到時候我會給大家發個紅包,讓大家更加喜樂。」
方姨娘越說,趙氏臉色越差。
到此所有人都明白方姨娘的意圖了,連那不明所以的明鳳珠都曉得了。
老太太去世前是由方姨娘暫時理家,可老太太曾說,之後理家的大權還是要交回趙氏手中,如今老太太走了,大家都等著看雷府的後院到底是誰當家。
方姨娘這動作擺明是要趁機召告雷府所有人,老太太過世後,雷府後院還是由她主持,而且她不偏心,對雷家子孫都一視同仁,也同樣照顧。
「老爺,您說我這麼辦好嗎?」方姨娘假裝沒看見趙氏的怒容,笑問雷耿狄。
「這後院里的事隨你去辦吧。」雷耿狄本就不管這些的,淡淡道。
「那我就去張羅了,青雲、實實,姨娘我絕對會辦得讓你們滿意的。」方姨娘得意的說。
「青雲的事不用你插手,這事我自己會辦,」趙氏終于忍無可忍的站起來了。
方姨娘一听,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姐姐是擔心我辦得不好嗎?放心,這事我絕對不會辦得教你失面子的。」她故意不明白趙氏的怒氣。
趙氏氣得顫抖,李巧趕緊過來婆婆身邊,倒杯茶給她順氣。「母親有話慢慢說,別急。」李巧溫婉和順,平日不怎麼表達意見,唯一關心的只有雷青石的身子,這會見婆婆動怒,也不免心驚。
趙氏哪有心情喝水,將李巧遞來的杯子推到一邊去,對著方姨娘怒道︰「咱們當著老爺的面就將話挑白了說吧,母親去了,這家失了主心骨,可規矩不能廢,我是妻,你是妾,這嫡庶不能不分明。
「老爺,之前是因為青雲闖禍,您怪我教子無方這才讓我暫時別管府里的事靜心思
餅,讓方姨娘替我理家,可這會青雲的腿也讓您打斷過,還休養了幾個月才恢復,這該懲的也已經懲了,母親生前更發話不能讓妾室掌家,這話言猶在耳,您不能壞了母親立下的規矩。」
雷耿狄一臉鐵青。「這……」
「老爺,我雖然只是個妾室,可我跟您幾年了,還為您生了青岩與紅兒一雙兒女,我為這個家盡心盡力,一句妾不能當家,就抹煞了我對這個家的付出,這……這教人心寒吶!」方姨娘馬上哭訴起來。
雷耿狄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老太太不在了,誰理家全憑他一句話,可他對後院的吵鬧著實厭煩,壓根不想管。
「都別吵了,你們听清楚了,誰有本事就誰理家!」說完他甩頭出去了。
大廳上兩個女人還是得不到明確答案,又開始鬧翻天了。
陶姨娘見氣氛僵持不下,早早拉著雷青峰避開了,其他人又哪敢在趙氏與方姨娘間插上一句話,雖然待在廳上,也是一逕的保持沉默。
尤其是雷青雲與春實實,他們沒料到自己的事會成為鬧家變的導火線,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幾分無奈。
趙氏與方姨娘爭權,各自角力,為了要突顯誰才是雷家的主持,原本簡單的納妾儀
式,最後辦得直比得上娶正妻的規模了,不只府內自己慶祝,連府外人士也邀請了,尤其趙氏與方姨娘兩方的娘家人全帶來厚禮祝賀,就是要為自家女兒在夫家拉抬聲勢。
納妾當日,雷家熱鬧滾滾,趙氏與方姨娘打扮得富貴無比、穿金戴銀,不願教對方比下去。
春品貴夫婦得了恩典由別莊回雷府祝賀,兩人此刻正在新房里與女兒說話。
「想不到,你終究還是嫁到雷家為妾了。」春品貴感嘆,他們夫婦倆努力防範這一天,可仍無法避開。
這大概就是女兒的命吧!春品貴夫婦只能這麼想了。
「實實,你既決定跟了四少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將來……將來可要好好過日子。」春嬸說著眼眶泛紅了。
春實實跟著眼澀鼻酸,瞧得出兩老對她的不舍與擔心。
「爹娘放心,這既是我的選擇,我就不會後悔,會與四少爺走到底的。」
兩夫婦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事已至此,春品貴也不能再說什麼。
「實實,今日大家都在議論,雷家納妾竟操辦得這樣熱鬧,雖都說你好福氣,可娘為你擔心,太太與方姨娘爭成這樣,你進門後,將來日子怎麼過?」春嬸不因女兒的婚事被辦得體面而歡喜,反倒憂心忡忡。
春實實拍拍春嬸的手背。「娘,別擔心,女兒能應付得來的,太太已是我的婆婆了,我自是要侍奉她,方姨娘也糞輩,我也該尊重,只要恭敬以對,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倒是你們,要多照顧自己的身子,女兒跟了四少爺後,四少爺向太太要了別莊,四少爺說以後這莊子就給您們兩老養老,收來的佃租也由您們自己收下,不用再繳回庫里了。」她告訴他們這件事。
這聘禮也太厚了,兩夫婦吃驚不已。「這怎麼成,太太也答應?」
春實實揚唇笑。「答應,老太太留給我的嫁妝遠超過這個,再加上她與方姨娘爭,為了要做足面子,這莊子給得干脆,所以您們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吧,往後別莊就是女兒的娘家,每年都會與四少爺回去探望您們的。」
兩夫婦這才高興些,頻頻點頭。
「其實想想,外頭辦得這樣風光也好,這臉有了,你之後的地位自是與一般妾室不同,將來在雷家才不會有人敢看輕。」春嬸想了想又道。
春實實輕頷首。是啊,這麼一鬧反而抬了她的身分,這也並非壞事。
三人又敘了會話,夫婦倆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