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金鑾讓人抬著走,前方有四名太監手提龍鳴鳳和的八角燈籠在前方引路。
鑾座內彩珠環繞,阻隔了外界的視線,只有偶爾風吹動珠簾帶入燈籠散發出的小束光芒。
鑾座平穩的移動著,可輦內的氣氛卻不怎麼平靜。
曹默默手心已經滲出了薄薄的濕汗來,她很想抽回被緊握不放的手,輕輕試了幾下,抽不動,但也沒敢用力就是,原因還是怕觸怒他。
「這個……王上,這會沒人瞧了,這手是否能還給臣妾?」她尷尬好言的問。
沒動靜。
「臣妾說……王上……」
「住嘴!」
「呃……是。」
鑾座持續的走,她手心的汗則越流越多,她的心也越來越慌,實在不知他此刻在想什麼,心情究竟如何。
應該……是壞的吧,想他在離開男爵府前要小全子去取小絹時的那張臉,臭得她結結實實打了個激靈。
「在進宮前,你與劉權昕就十分熟識了嗎?」鑾內,傳來他森森寒寒的聲音。
語氣听得她寒毛豎起,「拜托別將臣妾與爵爺聯想在一起,這是污辱他……」
「污辱?」
「臣妾只是王大人府上的一名小丫鬟,如何能高攀……」
「你高攀不上他,居然就能攀上朕?」他譏諷。
自知失言,曹默默咬了舌頭。「王上這是找砸,您讓臣妾進到後宮,臣妾攀的不是金枝,而是金枝上的尖頭處,臣妾站在那上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為金枝上的亡魂。」她苦楚的說。
話說得實在,讓鑾內又是一陣沉默。
餅了良久,她委實受不了了,屏住呼吸,咬住下唇,再次試著抽回手,不懂他為何死死不肯松開她的手。
誰知她手一扯時,鑾駕突然上下震動顛簸了一下,她的手不僅沒有抽離他的,身子反而跌入他的胸膛,她嚇白了瞼。
「路面不平,讓王上受驚了,請王上見諒!」小全子在外頭領罪說。
「沒事,繼續走!」鑾座內傳來冶策的聲音,小全子听這音色異常的緊繃。
「是。」小全子雖听出異樣,但所幸王上沒責備,遂放心讓鑾駕繼續前行。
曹默默身子貼在冶策身上,耳邊听見如雷鼓似的心跳聲,不住地咽咽口水,拚命想壓抑下自己過度跳動的心髒,更拜托別讓他听見,這太尷尬了……
可這心跳打鼓聲听來不單純,似乎不是獨奏,是二重,一重自然是自己的,那另一重……
她身子一僵,輕輕移了耳朵往他的胸膛靠過去——
「哎呀!」她身子猛地被推躺下來,他的身子則平壓在她身上。「王上?」她大驚,他想要做什麼?
他抱著她,雙目幽深,好似訝異懷中圓潤的身子抱起來竟是這般舒服,就連她此刻吃驚的面容,都像是出水芙蓉,眼楮比之桃花還要媚人,直勾人心弦。
「你別動,朕想要再抱抱看。」
「什麼?」
「要你別動!」
他的手真在她身上游移起來,魔掌都伸上來了,她哪還能不動,當然是拚命的扭,想要掙月兌。
「該死!」他大喝。
這喝聲大到都傳出去了,外頭的一干人嚇得立刻停下鑾駕,因為動作太緊急,金鑾大大搖晃了起來,讓里頭的兩個人狠狠地纏住,而這不打緊,真正令人驚愕的是,就這麼的巧,兩人的唇撞在一塊了。
曹默默震驚到完全無法思考,身子僵成石塊,而冶策,僅是短暫驚愕,一瞬回神後,那唇仍貼著她,沒立即移開。
這唇溫暖到不象話,像是冬陽下被曬暖的絲綢……
就在這樣陰錯陽差、錯愕連連又漣漪纏綿的時候,一陣風吹起,晃動了九色珠簾,這透出的縫讓外頭所有侍駕的侍衛、太監、宮女與鑾役全都瞧得一清二楚,當真春光外放了!
讓本想開口再次向冶策請罪的小全子,瞠目結舌,口張了又閉,閉了又張,還是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最後,悄悄地,讓人抬了金鑾,速度極快的往宮里趕,造人急迫,這乃國之大事,耽誤不得,耽誤不得!
破曉,曹默默昏昏沉沉的走出上弦宮後,隨即,皇輿也由二十人抬著往大殿方向去。
她一回到自己的玉兔宮,晚霞已經歡天喜地的等著她了。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您總算熬出頭了!」晚霞眉開眼笑的說。
「熬什麼出頭啊?」曹默默的頭仍是脹脹的,精神不濟。
「還有什麼,當初是受寵啊!您可是後宮受寵的第一人吶!」說完,晚霞還比出了大拇指。
「嗄?」
「伺候了王上一夜,想必您的身子定是萬分疲累,若是照宮規,頭一次被臨幸的人,在隔日必得拜見世後或王後,可如今世後離宮,王後空懸,您無須去向誰請安,可以多休息會呢。」其實晚霞真正想說的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如今宮中就數曹答應最大了,不必向任何人跪拜。「來,奴婢已為您備好補氣也補力還補胎的大補湯,快喝下吧!」
「補補……補胎?!」
「當然,說不定您這會已經有了身孕呢!」晚霞不由分說的端起桌上備好的大補湯要讓她喝下。
「我……」
「欸,娘娘累了一夜氣色欠佳,有話等補湯喝完再說。」晚霞將補湯直接喂進她口里。
「我說……」
曹默默咕嚕嚕的被灌了一肚子的湯水,好不容易喝完,才抹了嘴要說話,忽然外頭又有人齊聲大喊——
「奴才們來給曹娘娘道喜了,願娘娘早生龍子,福澤弦月!」
這道喜聲嚇得曹默默趕緊到外頭去瞧是怎麼回事,這一瞧,外頭少說跪了至少百名宮女,而每張臉上皆漾著極為討好的笑容。
她張著嘴,呆立住,不知怎麼應對。
晚霞見狀笑著提醒,「娘娘,瞧大伙都高興您昨夜獲得龍恩呢,您且快讓她們先起來啊。」
「呃……大、大家…都…都起來吧。」她听從晚霞的話,口吃的喊起。
想起由男爵府回到上弦宮後,那男人就將她丟在一旁,瞧也不瞧她一眼,自己批閱奏折到天亮,而她也罰站了一整夜,累得她頭昏腦脹,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得上朝,自己才得以回來補眠。
而這些人因為昨夜金鑾那一震,兩人的嘴不小心嗑著了,又不巧讓外頭的人瞧見了,之後她又在上弦宮待足了一晚,這才引來關注,認定她已經有寵。
自己有口難言,也不知如何戳破無寵的事實,只能咳聲嘆氣。
眾人興高采烈的起身後,涌上前將她圍住——
「娘娘,這本是宮中本月開銷用度的賬冊,今後還請您親自過目批示。」
「娘娘,這是下半年宮女升遷與裁撤的名單,也請娘娘發話。」
「閉月宮與儲月宮多年失修,已有損壞,兩宮宮女報修,還請娘娘點頭讓人去辦。」
她還呆著呢,便有人呈報上一件件的事讓她定奪。
「這些事……為何要問我?」曹默默愕然的問。
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哪有資格看賬冊管宮中之事?
「這些事當然要問您,眼下後宮除了您,還有誰能主事?」晚霞馬上笑咪咪的說。
娘娘爭氣,從前這些人還觀望著,沒人真當她是主,可經過昨夜,這些勢力眼的人馬上見風轉舵,全對娘娘掏起心肺來,讓身為玉兔宮宮女的她地位也大大的提升。
記起今早去御膳房端給娘娘的補品時,已有人沖著她喊晚霞姑娘,而不是不客氣地叫一聲那個玉兔宮里的誰誰誰,主子著實替自己大大出了口氣,瞧這些人再也不會瞧不起人了。
「可是這些……」受之有愧,心虛啊。曹默默眼珠子不安地轉動,忽然在人群中瞧見秀月宮的麗心,她居然也在人群中。
麗心見到曹默默留意到她之後,臉倏地紅了。其實她根本不想來的,但不來不行,這回她可真是看走眼了,答應的位分雖低,但卻是目前後宮里唯一的主,而且還是真正有被王上臨幸過的人,這胖女人竟有能耐爬上龍床去,這令她能不與眾人一起趕來諂媚嗎?
只是自己先前對她講的話苛刻得很,這會又來抱人家的大腿,難免難堪,所以不由自主的拚命縮頸垂肩。
曹默默瞧出麗心的尷尬,並不為難她,搔搔頭後朝向眾人說︰「這些真要我作主?」她再問一次。
「請娘娘作主。」眾人齊聲道。
她大眼眨了眨。瞧來自己是莫名被黃袍加身,推托不掉了。
她想起昨晚被嗑著的唇,臉頰驀地微微染紅了。
也許王上沒太嫌棄她,所以才沒立即推開她,還貼了她好久好久,至于多久,她當時腦袋昏昏,也不是很清楚,總之是直到小全子低低喊了一聲上弦宮到,他才像被閃雷打中般推開她跳起,雖然之後他就當她是透明的一般,丟著不理了,這點是讓人有點氣憤,但他的目的她大致了解,不就是讓她陪他繼續演戲嘛,這才會將她帶回上弦宮待著。
「那好吧,這些事我研究過後再決定。」既然眾人認定她有寵,那男人也希望她配合演出,那她就演到底的攬下這些工作了。
「是。」眾人又是齊齊應聲。
這一呼百諾的情景,令她起了一陣陣的雞皮疙瘩,她何時曾這般高高在上過,簡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她心知肚明,這里頭的人大多如麗心的心態,趨炎附勢,沒幾個是真心服她的。
「對了,過幾日便是王上聖壽,一般來說,內務府會負責籌辦這件大事,但今年王上後宮有人,娘娘是否也該出點力?」晚霞像是突然想起這事的提議。
「原來王上聖壽在即啊。」曹默默點頭。
「是啊是啊,每年內務府都辦得死氣沉沉的,說是王上不喜鋪張浪費,只讓人備了壽面與群臣共享就得了,可如今有了娘娘,後宮是該替王上好好熱鬧一番才對。」有人附和。
「那要如何熱鬧呢?」她問。
「娘娘為王上獻舞吧?」
「獻舞?我不會跳舞。」開玩笑,她這圓滾滾的身材在眾人面前一跳,不就像雪球在滾嗎?
「那唱歌好了,娘娘為王上獻上一首祝壽曲,這也是極為深情的佳舉。」
「這也不好,本人的音喉五音不全,難登大雅之堂。」曹默默困窘的告知。
「如此的話,不如題詩吧,那多詩情畫意。」眾人再接再厲的提議。
「詩啊……」她臉紅通通地,不用多說,這也行不通。
眾人終于朝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唱歌、跳舞與題詩,皆是弦月大家閨秀必修的才藝,可娘娘一樣也不行,既無色又無藝,大家禁不住再次懷疑,她究竟是用哪一點迷惑住王上的心?
「王上對玉兔宮後林的鳥兒情有獨鐘,幾乎隔三差五就會去探一回,既然王上不愛鋪張,娘娘不如就在王上聖壽之日放出鳥兒,讓這些鳥兒為王上祝壽,想必王上會因而龍心大悅。」這會出聲建議的人居然是麗心。
「對啊,後林鳥兒的事咱們都知道,王上極為寶貝,讓他珍視的寵物現身,這既不花錢又可討王上歡心,實在是甚好的主意。」晚霞听了立刻叫好。
其它人也頻頻點頭,可就曹默默自己忍不住擰眉,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妥當……
弦月二世帝二十六歲壽誕,當日百官上朝齊聲朝賀。
退朝後,冶策于御花園設席宴請朝上官員,膳桌上並無山珍海味,唯有壽面一碗,連杯水酒也沒有,更別提小菜了。
王上不重過壽,又不求奢,這場壽宴吃得大伙索然無味。
冶策端坐于前方的龍座上,寵鷹雄就落在他身旁,它對壽面沒興趣,冶策要人另外給它備了一碗生牛肉,它正大啖牛肉,吃的反倒比眾人好。
冶策睨視下頭的人,哪里不知他們的心思,他扯唇一笑,其實別說他們,他也覺得無趣至極,要不是每年非得做個樣子來上一頓,他才懶得坐在這上頭瞧他們吞面。
好不容易見眾人將面都給吃了,他想是時候打發他們走了,正想出聲要他們滾,驀地,傳來一群鳥兒的鳴叫聲,讓大伙吃了一驚,再一會,大批鳥兒餃著彩色緞帶出現在御花園的上空。
鳥兒數量眾多,凌空飛翔帶起彩帶在空中飄揚,那色彩如雲層也似浪花滔滔,亦像是條條彩虹紛飛,景象華麗美不可言。
是誰有這巧思,竟讓鳥兒凌空舞彩替王上祝壽?!
眾人贊嘆之際,倏然,一只大鷹直沖飛天,攻擊那群餃著彩帶飛舞的鳥兒,不多時便听見空中慘鳴聲連連,接著一只只的鳥兒由天墜下,當場慘死在眾人眼前。
大批鳥兒被雄攻擊過後,留下一地帶有血污的彩帶,以及近百只死狀淒慘的鳥兒,如此驚變讓眾人瞧得一時震驚住了。
冶策英俊的臉龐無比鐵青,顯見怒不可喻。「是誰干的蠢事?!」他喝問。
在龍顏大怒、一片風雲變色中,一名訓鳥師驚恐的上前領罪。「請……請王上饒命!」訓鳥師跪伏在地上,身子顫抖不休。
「是你的主意?」冶策怒問。
「回……回王上,不是奴才的主意,是……是……」
「是誰?!」他光火的大喝。
「是曹娘娘,她要求奴才放出鳥兒為王上的壽宴助興,奴才不敢違逆娘娘的意思……」訓鳥師緊張的說。
「那個該死的女人,叫那蠢女人滾出來!」冶策一怔之後,破口大罵要找人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