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青堂等人雖順利通過考驗,卻不知賈善德聚會的場所廂房另有天地,耳房內還有人在,這人透過耳房的小洞觀察廂房內的情景,藉以了解廂房里每個人的一舉一動。
「這叫田雨的,連身邊的小廝都這般厲害,可見他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這人欣賞的說。
「是挺有些實力的,不過……這些人好面熟……」這人右側有個黑衣人,他往小洞瞧一瞧廂房內的人後,忽然皺起眉頭道。
「面熟?怎麼說?」這人訝然。
黑衣人努力思索了起來。「小人記得……當日在蘇州時,為追殺逃月兌的兩名玉石匠,追上了一艘船,本想屠船滅口,但船上的人武功不弱,咱們這才沒達成目的退走,且因為走得急,並沒來得及確認這些人的身分,但小人這會可以確定的是,這姓田的帶來的這幾個人,雖都經過變裝,但應該與當日在船上的是同一群人,尤其是那個長相秀氣的小廝,她分明是女的,卻假扮男人,這群人有問題!」
這人一听,神情驟變,胖臉猙獰了起來。
雷青堂與嚴文羽一行人離開賈善德的聚會,回到客棧之後,水玉蘭盯著眼前的那柄玉如意,熱淚盈眶。
她沒料到自己有機會再見到此物,更沒想到雷青堂會替她向賈善德要來這樣東西。她激動不已,淚水止不住的流下。
「二少女乃女乃,這玉如意當真是您父親要留給您當嫁妝的嗎?」方小喬問。
水玉蘭淚眼婆娑的點頭。「那年過年,娘帶著我去娘家拜年,回來時,爹就將雕好的玉如意放到我床頭了,可我貪玩,沒理會,一直和鄰居的小孩玩到入夜才回來,草草吃了飯倒頭就睡,也沒去問爹給我這個做什麼?
「可睡到半夜,爹過來了,坐到我床前一手拿著玉如意,一手撫著我的臉龐,因為冬天寒冷,爹的手冰涼,便將我凍醒了,可我貪睡,就是不願意睜眼,爹曉得我這德性,就不逼我醒來說話,自己一個人將話說了。
「他說,這玉如意的玉是用咱們水家的家傳古玉雕的,將來我出嫁時要當嫁妝用的,讓我好好收藏,在暖被中的我只含含糊糊的點頭,表示明白了,可哪知幾年後爹會出事,家中所有的值錢物品全讓官府給抄了,就連這柄玉如意也讓官府拿去……」說到這她己泣不成聲。
雷青堂不舍她哭得如此傷心,過去抱住了她。
「多謝二少爺替奴婢拿回玉如意,要不是您,奴婢也取不回爹的遺物……」她淌淚,非常感激他為她做的事。
他替她將淚水拭去,當他听她說出玉如意的事後,他便己打定主意,要替她拿回這樣東西,因此才會開口要求若她完成毫雕作品,便要取現場的一樣東西。
「別哭了,東西己重回你手中,你爹的這份心思沒白費,將來咱們成親後,這柄玉如意也會是咱們的傳家寶。」他輕聲告訴她。
她抱著玉如意,心情激動,足足又哭了好一會,心情才逐漸平復下來。
見她心情稍有緩和,嚴文羽己忍不住迫不及待的問起,「你怎麼懂玉器的價值,又怎雕得出失傳己久的毫雕來?」
她今天露這兩手,實在教所有人驚為天人,不敢相信一個年紀小小的「小子」能有這樣的能力,就連那賈善德也是目瞪口呆,不得不放過他們。
「爹娘只有我一個孩子,娘從小教我識字,爹則教我認識監定玉石,爹常夸我人不精明但貴在學東西專注,所以對玉石只要過目就能記下出處與來歷,再依這個去評估判斷價值。六歲那年,爹開始教導我毫雕技術,說這是只有咱們水家人才會的獨門功夫,這手功夫不能失傳,讓我定要學會,我這也是苦練過幾年的,只是後來家毀人亡後,我便再無機會繼續雕刻,只將這技術偶爾用在與四少女乃女乃學做的點心上頭做些花樣罷了,無人知道我會毫雕這門功夫,」她解釋。水玉蘭一說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大家雖都已知曉她是水春山的女兒,但以為水春山獲罪時她才九歲,誰能想到在此之前她己學會了水春山的絕技,不禁對她的能耐感到佩服。
「蘭兒,這次幸虧有你,你幫了大忙了,要不然,賈善德不會放過咱們所有人的。」雷青堂感謝的說。
她搖頭回道︰「這沒什麼,是奴婢剛好能幫上忙,但若非見您那麼鎮定,奴婢也早就慌了。」
嚴文羽點頭,不由感到汗顏,他年長雷青堂許多,但論處變不驚,自己還是不如這年輕人有定力。
「是啊,你二人可真讓人大開眼界,一個泰山崩于前而能面不改色,一個則是身懷絕技無人知曉,你們真教人刮目相看。」嚴文羽稱贊他們不已,但贊完,瞧了桌上的玉如意,想起一事的又說︰「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玉如意是被官府沒收的,怎會出現在賈善德手中?」
「不只這個,還有那玉壺,那可是宮中之物,連這個他也拿得到手,可見這賈善德不簡單!」朱名孝對這問題忍了很久,嚴文羽一提,他馬上附和。
「難不成,姓賈的與官府甚至朝中的人有勾結?!」方小喬也說。
「若真是如此,就搭上線了,這賈善德是官府的中間人,他定是與玉石匠以及勞役失蹤被殺的事月兌不了關系,這才會行事這般小心,對周遭的人過濾再過濾,否則不過是個玉石商的聚會,何必弄得這般謹慎。」雷青堂沉思道。
「沒錯,官府定是透過他也賺取了大量的金銀,要不,他怎會這麼囂張,又怎會有不斷的貨源提供買賣!」
嚴文羽想通似的擊掌說。
「所以咱們只要在賈善德身上下功夫,應該會找到線索的,這總比大家冒險四處打探卻沒個目標要確切多了。」水玉蘭道。
朱名孝與趙英他們一听,不禁有些尷尬了,自己打听消息被逮,只能說技巧太差,大失顏面。
水玉蘭見他們幾個低了頭,曉得自己的話讓他們難堪了,馬上著急說︰「你們別誤會,我不是責怪或譏笑你們,而是這樣打探消息本來就危險,又不見得有效,你們肯冒著危險做這些事,己當真十足夠義氣的了。」
他們幾個人听了,這才沒再低頭不敢見人。
「希望賈善德這次是真的信任咱們了,這樣咱們才好辦事。」嚴文羽無奈說。
「我想他是讓蘭兒的毫雕絕技收服了,還說下次集會將帶來特別的東西讓咱們瞧,若是對咱們還有疑心,就不會在咱們面前展示什麼特殊之物。」雷青堂道。
「是啊,咱們離去前他是有說這話,而我倒是很期待那姓賈的會帶來什麼樣的寶貝,希望這東西能是咱們的線索,才好透過他,揪出後頭更大尾的魚!」嚴文羽森然的說。
「嚴爺說的更大尾的魚,指的可是浙江布政使王興業?」水玉蘭沉著臉問。
「沒錯!」
「你曾告訴我,我爹的死與這人有關系,因為爹當年不想听命于這人的話雕刻玉石,且雕刻的東西見不得光,這才死于非命的,這事你可有根據?」當初在別府時,嚴爺正要告訴她此事,但二少爺發現被騙後立刻折回來,便打斷了他的話,沒讓他再說下去。可現在,她認為有必要問清楚。
嚴文羽神情變得異常深沉。「直接證據沒有,但我查出這些人的出事都是從王興業來做布政使後才開始的,尤其是你爹,他曾非常倚重你爹,卻連你爹也不惜殺害,可見他隱瞞的事定不小,而這東西絕對與玉石月兌不了關系!.」
「若真是這樣,究竟是什麼樣的玉石不能見光,凡得知的人都必須死?!」她震撼道。
「這些就得靠咱們這趟昌化之行查出來了。」雷青堂表情同樣凝重,心中同時也有了計較,除了水春山的事外,毛家的血案也緊扣著這幾件事,雖然發生的時間不同,但他幾乎已經確定毛家案與水春山案必定有關聯。
「蘭兒,上回我去杭州雷家別府時,就是想問你爹死前可曾對你說過什麼,或有留下什麼姝絲馬跡的線索可供咱們調查的?」嚴文羽問道。之前因為雷青堂的阻止,讓他沒法問起這件事,而今他們己彼此信任,相信雷青堂不會再阻止他了。
雷青堂朝水玉蘭點頭。「說吧,仔細想想當年你爹可有什麼異狀嗎?」到了昌化,他與嚴文羽合作了這許多事,他己視嚴文羽為盟友,不再防備他什麼了,遂要水玉蘭盡避說出知道的事,因為他也想藉由水春山的事找出更多的線索。
「爹死前並未對我或娘說過什麼奇怪的話,可我記得爹在出事的前兩天,曾帶一塊玉石回來。」水玉蘭靜下心來細細的回想過去後說。
「玉石,什麼樣的玉石?」嚴文羽急問。
「我記得那是鳳血石。」
「鳳血石?這很珍貴嗎?」他對玉石研究不深,便向個仔細。
「M血石含有辰砂,顏色比朱砂還紅,因為顏色像雞血一樣鮮紅,所以也稱雞血石。此石美麗、晶瑩、稀少,被譽為‘石後’,是相當罕見珍貴的玉石。」她告訴嚴文羽。
「你爹突然帶這麼稀有的東西回來,必定有問題吧?」他邊說邊搖頭。
「嗯,我爹被控監守自盜的東西就是這鳳血石,也因為這件東西,他被逮後「畏罪自殺’而死……我方才說過,爹一死,家里就被抄個精光,他們拿走的第一件物品,就是這塊鳳血石。」她沉痛的說。
「因為鳳血石而死……也許咱們可以從這查起……」雷青堂沉思後道。
嚴文羽也點頭,將這條線索記下了。
昌化街上人頭攢動,人們摩肩接踵,在這一個月里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買賣玉石,交易熱絡到無法想像。
水玉蘭帶著方小喬剛從何姨夫婦所住的客棧走出來,這會趁賈善德尚未找他們的空擋,趕緊來見何姨一面。
何姨和丈夫來昌化已經許多天,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何姨關心他們查案的進度,水玉蘭將大約的情況告訴何姨,只是何姨仍擔心他們的安危,拼命囑咐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實身分,怕會為之後帶來災禍。
水玉蘭請何姨放心,二少爺是個行事小心的人,不會輕易讓大家陷入危險的,何姨想想這才安心。
接著何姨又得知他們住的客房不夠,幾個人擠得辛苦,便說過幾天他們夫婦就要先回杭州去,屆時客房空出來,就能讓給他們住了,他們不用再佔著嚴爺的房間,讓他們主僕三人擠著睡,二少爺也不需要再與朱名孝同睡了,幾個人終于可以睡得稍微舒服點。
「其實何姨憂心的也沒有錯,咱們雖化名,可萬一遇到熟識的人,拆穿了咱們,那可就糟了。」方小喬與水玉蘭走在街上,邊閃著人群邊說話。
這街上無時無刻人潮洶涌,好似全國的人都往這小鎮擠了,方小喬被擠得滿頭是汗,還得不時拿出絲絹擦「是沒錯,所以咱們行事可得更小心才行——小喬,小心!」水玉蘭說著,忽然見一人迎頭要撞上方小喬了,連忙提醒,將方小喬往旁一拉,方小喬這才沒被撞到。
「喂,這怎麼走路的,居然撞人了?!」方小喬虛驚一場,生氣的怒斥禍首。
「對不起,對不起!」差點撞上她的女子柔弱的道。
方小喬听這聲音身子都酥一半了,再去瞧她的人,當真不得了,一雙鳳眼媚意天成,腮凝新荔,再加上檀口小嘴,相貌絕美,讓人驚艷不已。
「你怎麼……」人太美,令快嘴的方小喬一時間也罵不怎麼下去。
「奴家……不是故意的。」這女子目光流盼間,已經淚珠兒垂落了。
水玉蘭看了她幾眼才道︰「咱們沒怪你的意思,你別哭。」
「奴家哭不是因為撞了您,是因為……」她珠淚又一顆滴落,真哭得我見猶憐。
「婊子,不好好伺候本少爺,這還想往哪里逃去?!」一名公子哥兒由街頭冒出來,見到那女子立刻破口大這女子馬上顯得驚慌無比,無處可逃的情況下,居然躲到了水玉蘭的身後。「小少爺,請你救救奴家!」
水玉蘭這時還是小廝的打扮,所以對方稱她小少爺。
水玉蘭一驚,只得瞧向那公子哥兒。「你……你是誰?怎欺負女人?!」她問。
那公子哥兒冷笑的上下瞅了瞅水玉蘭,見她不過是個下人模樣,不屑的撇嘴。
「我是誰不用你這奴才管,這瘦馬是我剛買下的,正要帶回去好好享用,這樣你明白了嗎?!還不快滾!」
男人買了瘦馬回去,哪個不急著享樂的。
水玉蘭一听「瘦馬」兩字,立刻想起杭州別府里的瘦馬秋香。可同樣是瘦馬,秋香與自己身後的這人相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身後的這個才是真正稱得上是瘦馬的美人吧!
所謂瘦馬,即是以瘦為美,且必定先從貧寒人家買來從小開始養起。這瘦馬不光是形體要瘦弱,舉手投足還必須經過嚴格訓練,得符合豪商鉅富們的審美標準才行。
因為在揚州養出來的瘦馬賣得快,價錢也最好,因此又以揚州瘦馬名氣最響,但許多不知情的,以為瘦馬只有揚州有,事實上,這全南方各城各縣都有人養瘦馬,只要養個出色的來,就能賣個好價錢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她身後的美人竟然就是供人買賣的瘦馬,瘦馬一旦教人買去,就是對方的人,旁人是不能插手的。
「姑娘,他是你的主子嗎?」水玉蘭確認的問向身後的女子。
後頭的女子嚶嚶哭泣。「奴家命苦……」
「命苦什麼?!苞了本少爺是你的福氣,來,跟本少爺回去快活!」公子哥兒伸手過來強拉她。
女子身單薄,被這一拉,整個人撞進那男子的懷里,又痛又難堪,驚慌失措的眼淚直落個不停,而四周人潮雖多,卻沒人伸出援手。
「就算她是瘦馬,你也不能這樣粗魯對待,況且她這般瘦弱,哪禁得起……」水玉蘭個性仗義,馬上抱不平的說。
而這話竟讓那公子哥兒朝她擠眉弄眼了。「禁不起也別有一番樂趣,這不就是咱們買瘦馬的用意,就愛看她們在床上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才顯得咱們男人的雄風鼎盛。」他大言不慚的說。
水玉蘭氣結,覺得這人太沒品,一時正義感涌上心頭,覺得不管不行,便強出頭道︰「什麼雄風,只知道欺負女人的男人都是狗熊!」
「你說什麼?!耙罵本公子是狗熊?!」這人立刻橫眉豎目。
「我就罵你怎樣,正經事不做,成天只想抱女人,你這算哪門子的男人!」
「該死,你這小子越罵越痛快是不?瞧本公子不給你好看!」那男子惱羞成怒,兩拳一握,一副要打人的樣方小喬大驚,馬上大喊,「不可動手,她、她肚子里有娃兒了,若落了胎,你非得吃上官司!」她急中生智的說。
可她一說完,水玉蘭反而驚愣住了。這……這在瞎說什麼?!
「他……他不是男人嗎?男人也會懷孕?」公子哥兒指著水玉蘭呆問。
「誰說她是男人的,她是我家少女乃女乃,為了逛街方便才喬裝的。」方小喬怕她挨打,只得抖出她們女扮男裝的事。
這人仔細看了看水玉蘭,確實秀氣得不像話,應該是女人無誤。「哼,果然是個女人,這才敢對本少爺說這種話,瞧在你是女人又有身孕的分上,本少爺不與你計較了,但這瘦馬我要帶走,你最好不要再礙著我了,不然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他怕吃上毆打孕婦的官司,遂放過她,要帶那瘦馬走。
「妹妹救我,請救救我……」女子哭喊。
水玉蘭心軟想追上去,但立即讓方小喬拉住,勸她不要多管閑事。「二少女乃女乃,想想您剛才說的,咱們行事要更小心點才行,可您這樣沖動,會壞事的。」
她明白方小喬的意思,想忍著不要管,但那瘦馬的哭聲仍不斷傳來,且那男人硬拉她,讓她跌了跤,狼狽的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水玉蘭見狀實在于心不忍,又要沖上去。
「二少女乃女乃!」方小喬只得再次攔住她。
「小喬,你忘了嗎?當日在蘇州你也是教人牙販子強行押走,若不是我追上去,你又怎有今天?」水玉蘭說。
這話馬上讓方小喬怔住了,一時無話可說。
「婊子,討打!」那人狠狠打了瘦馬一耳光。
水玉蘭再也忍無可忍,推開方小喬沖過去,對著打人的可惡家伙道︰「這瘦馬我買了,多少錢你賣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