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魏見陰奢有所動搖,似乎真的想離開,面容浮現一層陰霾,他冷厲的瞅著她,加重語氣問道︰「陰奢,你敢走?」
陰奢腦海中驀然閃過陰煙方才問的話,她對他難道沒有心動?
她承認……她確實被他吸引了,他雖然整她,卻也護她;雖然欺她,也保她,他面惡心善……對她其實不錯的,她不是無感,既有悸動,如何能走?
然而,陰煙的玩物之說又教她神色一黯,身為蛇女怎能成為驀魏的太子妃?就是當個側妃也是不配的,不用等別人反對,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想禍害他,還是走得好,追隨原本的初衷。
「這段時間多謝殿下招待,我這就隨陰煙公主離去。」
一听,驀魏氣得七竅生煙。「你有種再說一次!」
「抱歉,我必須……」
陰奢話都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拉著人就往外拖。
「不能走!」陰煙大喊一聲,隨即被他一個陰冷的眼神嚇得閉嘴。
驀魏腿長步伐大,陰奢腿傷才剛好,行動還不怎麼順暢,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的。
「慢、慢些……」
他置若罔聞,直到將她帶到瓊花殿外的魚池旁才停下,他捏著她的雙肩,怒視著她。
「你膽大包天,竟敢真的要走?!」
她瞧他一雙鳳目灼灼發燙,令她心慌。「我畢竟是鳴陸人,早晚要離開的……」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
「閉嘴!就算非走不可,也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那是何時?」
「就……」驀私突然答不上來了。
「你知道我並不是太子妃的好人選,而你也不可能看上我吧?既然如此,咱們就到此為止,各走各的路。」
驀魏的眼神銳利噬人,她本以為他怒到極點了,等一下就會對她發火,怎料過了一會兒,他卻露出傲睨自若的笑。
「你說的對,本宮怎麼可能看上你,你要走便走!」他鄙夷的說完,不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陰奢容顏蒼白,站在原地望著他傲然的背影,淚珠克制不了撲簌簌的直落。
「本宮沒醉!」驀魏兩頰緋紅,半眯起雙眸,口齒不清地道。
草萬金用兩條細弱的胳膊死命地攙扶著主子,四周一票太監也伸出雙手,打算隨時助草萬金一臂之力,萬不可讓主子有任何閃失。
草萬金煩惱至極,主子難得發酒瘋,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不僅如此,他還在思索著是否要將主子酒醉的事通報給皇後娘娘知曉?
照理是要的,然而說了明早主子酒醒起來要倒大霉的,而自己這個奸細大概也不會有好下場;但要是不說,讓皇後娘娘得知他知情不報,他也不見得有好果子吃,他衡量著是讓主子記恨上,還是讓皇後娘娘罰上一頓,哪個比較不那麼淒慘?一整晚他都處在痛苦的掙扎之中。
「那丫頭要走就走,本宮還攔她做什麼!不希罕!不希罕!」濃濃的惡氣郁結在驀魏心中。
「是是是……」草萬金一個勁的附和,免得惹得主子不快。
「讓她滾,讓她即刻就滾!本宮還真需要她不成?」
「是是是……」
「是什麼是,你就沒自己的意見嗎?」
草萬金滿月復辛酸。他當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能隨意表達,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奴才是依殿下的命令辦事,殿下的想法就是奴才的想法。」
「胡扯!你分明是母後派來的細作,還想假裝與本宮推心置月復!」他朝草萬金腦袋拍了一掌。
酒醉的人力道特別大,打得草萬金頭昏眼花,差點扶不住主子,眼看主子東倒西歪要跌下了,幸虧四周奴才眼捷手快,幾雙手同時去護,才沒讓萬金之軀有所損傷,可草萬金就沒那麼幸運了,自己摔磕了額頭,腫了一個大包。
驀魏「站穩」後,馬上忘了才罵過草萬金,揪起他的衣襟含糊的喊道︰「那個沒心沒肺的,本宮就讓她走,走、走……可是……她真走了嗎?走了是吧?走了是吧?是吧?是吧?」他已經語無倫次了。
草萬金額頭發疼又被揪得難受,吃力的回道︰「還沒走,主子若想留人要快。」
「不都過了好幾個時辰了,她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走?」一听陰奢還在東宮,驀魏瞬間清醒了幾分。
「下午時陰煙公主見您帶走陰姑娘,以為您要扣著不放人,氣得要去向皇上與皇後告狀,這走得急了,離開瓊花殿時沒注意到石階,踩了個空,摔斷了左腿,一時走不了。」草萬金希望主子趕快松開自己,話說得又急又快。
「這事……本宮怎麼不知道?」
「您和陰姑娘不歡而散後,就吵著要喝烈酒,喝得不管不顧……咳咳……主子……奴才要斷氣了……」草萬金的衣領被揪得死緊,快不能呼吸了。
「所以陰奢還在瓊花殿?」驀魏不理會草萬金的痛苦,繼續問。
「欸……方才御醫才把陰……陰煙公主的斷腿接……接回去,晴惠姑姑已……已備好轎要送……送陰煙公主回國賓府……陰姑娘也一道走……」
草萬金聲音還沒落全,某人已將他丟下,急往瓊花殿而去。
大批的奴才怕主子酒醉出事,一路苦命的追,草萬金也來不及吸足氣,讓小太監扶著也邁著狗腿趕上。
驀魏來到瓊花殿,晴惠姑姑正護送陰奢走出來,他見到陰奢,原本狂奔過來的雙腿自動定住,站在原地不動與她四目相接,晴惠姑姑看著尷尬,退開一步,好讓兩人看個夠。
陰奢心底發酸,有的人看似尺尺,其實是天涯,她與他就是這般。
「我……要走了。」她先開口說話。
「本宮知道。」他喉嚨干澀,發出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要緊繃。
「那……保重。」陰奢話音一落,忽然聞到一股清冽的酒味,接著她的唇就被他猛然吻住了。
她大驚,這是他第二次吻她,兩次都出其不意得教她應變不及,然而上次只是蜻蜓點水,可這次卻是狂躁霸道得很,她只是稍微掙扎就被他的雙臂死死地箍住。
陰奢嚇傻了,好不容易回神後,她正要大喊一聲「不」時,驀魏放開了她,並且邪氣地抹抹嘴角。「味道不錯,不過這次還想賞本宮耳光嗎?」
她漲紅了臉,伸手覆住被吻得發燙的唇,一顆心狂跳著。「你怎能再次……」
「再次又如何?你不是要本宮保重,這叫臨別吻。」他無賴的說。
陰奢的小臉頓時沒了血色,她深吸幾口氣後,故意學他嘲弄人的口吻說話,「殿下還是別否認了,殿下該是喜歡上我,才會強吻我吧?」
「你頭腦發脹了嗎?這吻算什麼!一堆人巴巴盼著本宮青眼,你自負也要有個限度,憑你,也配讓本宮看上?」
他這混帳話一出,讓氣喘吁吁趕來的草萬金當場吧嘔。
本來老遠見主子霸氣吻人,以為主子搞定一切了,就是晴惠姑姑也等著主子吻完之後來個驚天動地的示愛,哪知……
草萬金直想掐住主子的脖子,讓主子別再逞強,面子值幾兩重,要是人真走了,他哭都沒用。
陰奢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心底一片黯然。「既然如此,這算是陰奢最後一次見你,咱們老死不用再相見了!」
這句「老死不用再相見」讓驀魏渾身的酒氣直往腦門沖。「不見就不見,你這丫頭就是死了也不關本宮的事!」他這是被折銳摧矜到一個程度,惱羞成怒了,甩袖走人。
草萬金見主子說走就走,焦急跳腳,只來得及跟晴惠姑姑交代一句,「你好好跟陰姑娘說殿下這是違心之論,要她別當真!」說完便匆忙去追人了,他快要教這任性的主子整死了。
晴惠姑姑見這破碎的場面,也不知怎麼收拾,哪還能安慰陰姑娘什麼?只能站在一旁嘆息。
陰奢看著驀魏毫不眷戀離去的背影,神情越發黯淡。
而她沒發覺不遠處陰煙讓麗珠扶著,正用妒恨的瞪著她。「陰奢,你敢搶我的男人,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麗珠瞧著主子好似淬了毒的眸光,也不禁遍體生寒。
七日後,大禧皇後春芸姝正式擺宴,準備召見各方佳麗,而陰煙與曾巧心也在其中。
陰煙一早盛裝打扮好離開國賓府,在上馬車前與同要進宮的曾巧心相遇。
「陰煙早啊,腿傷可好些了?」曾巧心見到陰煙,主動禮貌地打招呼並關心她的腿。
陰煙與曾巧心不怎麼談得來,況且兩人目前是競爭關系,這令陰煙更想與曾巧心保持距離了,況且她腿受傷的事太過丟人,從東宮回來後,她僅對外說走路時不慎跌了一跤,只字未提去東宮出糗的事,當然,連陰奢失蹤的這段時間都待在東宮她更不會說,畢竟驀魏背著她帶走她的宮女,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只會讓人笑話她不如一個奴婢。
曾巧心與陰煙同住在國賓府一陣子了,自然了解陰煙高傲的脾性,不怎麼在乎她的無禮,倒是在看向攙扶著陰煙的陰奢時十分高興。「陰奢,你回來啦?」
陰奢之前救過她,她一直感激在心,本以為來到禧京後,同住柄賓府會有很多機會踫面,她可以好好答謝她,怎知這段時間她卻消失了,問陰煙她去了哪里,陰煙也說得不清不楚,像是離開回鳴陸,又像是失蹤了,讓她擔心又失望。
而前幾天听說陰奢回來了,但因為大禧皇後即將第一次召見她們,眾所皆知,大禧皇帝獨寵皇後,皇後的權勢極大,若不能入皇後的眼,那也不用在大禧混了,更別提嫁給太子為妃了,因此人人都慎重其事的準備,三哥也為此替她請來禮教師教導她大禧宮儀,盼她能在皇後面前留下好印象,所以她一時也抽不空去找陰奢,這會兒見到她自適欣喜得很。
「嗯,幾日不見,公主氣色不錯。」陰奢贊美道。曾巧心今日也精心打扮過,整個人瞧來容光煥發。
今日大禧皇後召見陰煙她們,說穿了就是提前為驀魏看看太子妃的人選,可惜她沒資格像陰煙與曾巧心一樣赴宴,只因她是鳴陸最不受待見的公主,是皇室最不想提及的恥辱,是鳴陸人嘆息的禍星,所以只能看著陰煙與曾巧心以及其他女子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未來,而她除了眼睜睜看著驀魏迎娶別人,卻什麼也不能做……
「真的嗎?謝謝你。」曾巧心有些不好意的模著臉。
陰煙實在受不了,任何人在她面前都稱不上出色,曾巧心也只能是她的陪襯,這樣還笑得出來,不是好傻好天真是什麼?
「陰奢,別浪費時間了,走了。」陰煙催促道。其實她的腿傷還不適宜下床,必須再休養幾日較為妥當,但是她不能錯過覲見皇後的機會,還是忍痛下床了。
她腳傷不便,要蹬上馬車不易,陰奢是女子,就算在一旁扶著,她也上不去馬車。
陪伴妹妹進宮的曾子昂見狀,上前體貼的道︰「若你不介意,可以借我的腿踩上去。」
他半蹲下來,讓陰煙的腳踩在他的大腿上,如此一來只須陰奢扶著,要上馬車就不是那麼吃力了。
陰煙高傲,本想拒絕,但看曾子昂相貌堂堂,十分耀眼,不知不覺就點頭了。「那就有勞三皇子了。」
他禮貌淡笑,她忽然間紅了臉,就怕被別人發現她的異樣,她趕緊踩上他半屈的腿,順利上馬車。
只是陰煙沒注意到,在她沒瞧見的時候,曾子昂的笑容轉冷,還帶著不屑,這表情恰巧讓陰奢撞見,他一怔,隨即朝她露齒一笑,那樣子像在說「沒錯,本皇子就是虛偽,根本不是真心幫忙」。
見他如此坦蕩蕩,陰奢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陰煙听見笑聲,探頭出來看,正好看見曾子昂對陰奢擠眉弄眼,兩人樣子親近,她馬上美目帶火,心中暗罵,曾子昂也不是陰奢配得上的,陰奢竟敢連他也勾引?!
「陰奢,咱們即將去見皇後娘娘,你若舉止輕浮,只會丟本公主的臉,還不戴上你的斗笠上馬車去!」陰煙斥道。
曾子昂兄妹見她對陰奢態度惡劣,有些不平,這才想起平日跟在陰煙身邊的麗珠不見人影,這時候陰煙不是最該找得力的人在身邊伺候,怎麼反讓不受關愛的陰奢跟著進宮?
「怎麼不見麗珠呢?」曾巧心隨口問起。
「麗珠那丫頭今早染了風寒,所以讓她待在國賓府里休息。」陰煙簡單回道。
「原來如此。」曾巧心不疑有他的點點頭。
「時候不早了,我還要繞去買點東西,就不一道啟程了,咱們各自入宮吧。」陰煙懶得與他們兄妹倆再浪費時間,淡淡的說。
「好,那就不一道走了。」曾巧心曉得這是陰煙不願意與他們同行的借口,她也不說破,就順著她的意思,她正要轉身坐上自己的馬車時,看見陰奢戴上斗笠往另一輛馬車走去,她又好奇的回過頭問陰煙,「陰奢怎麼不是與你同坐一輛馬車?」
「我為何要與她同坐?」陰煙急著離開,不耐煩地反問。
「麗珠不在,她不與你同坐一輛馬車,怎麼照顧你?」
「我看了她就煩,誰要與她同車!」陰煙實在懶得再應付曾巧心,丟下話後就拉下簾子不理會了。
曾巧心對她的倨傲無禮也有些忍不住了,想說她兩句,但對著馬車簾子又說不出什麼,只能堵心的走向自己的馬車,就見三哥站在馬車邊,皺著眉頭看著陰奢鑽進另一輛馬車,她奇怪的問道︰「三哥,坐馬車做什麼戴斗笠,不悶熱嗎?」
曾子昂聞言,眉頭蹙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