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東方眼中的血絲像要爆破噴出血來,掐著涂白陽的力道加重了。
「對、對不起……我不知今天是你的傷心日……我、我收回剛才所說的話……」她痛苦吃力的道歉。
他一怔,在她即將斷氣前驀然放開手,她身子馬上軟綿綿的癱在地上喘息,直等到呼吸恢復正常後她才看向他,只見他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麼。
她由地上爬起來鼓起勇氣走向他,她從沒見過他披頭散發又眼神渙散的樣子,不由得先深吸一口氣後才開口呼喚他。
「喂。」
他沒理會,繼續失神。
「喂!」她加重了語氣。
他這才將目光調向她,但彷佛尚未找回神志,看她的眼神很茫然,似乎忘了他剛才差點殺了她。
她嘆了口氣。「我是真誠的對我剛說的話道歉,我不是有心說那些話的,我只是太生氣,口不擇言了。」
他眼楮閃過一絲微動但仍沒有反應,她也不再多言,轉身走往角落的小小木牌前跪下叩首。
听說妍貴妃死後葬于離京城兩百里遠的南麓皇家墓園,若要祭拜得到墓園去,而他雖身為皇子但未受封,要離宮前去南麓得經過皇上或皇後同意才行,皇上他是不易見到面的,而馬鳳芝怎麼會願意成全他的孝心放他出宮,自是百般刁難,想必因此他才會在南宮里私下祭拜吧。
爆中是不能私下造牌位的,這可是犯了大忌,萬一讓人發現定會招來禍事,但行事小心的他仍甘于冒險,可見他對母親的思念有多強烈。
妍貴妃被大火燒死時他也在場,當時五歲,親眼見母親慘死于火窟,那份記憶該是多麼駭人,他內心該是多麼痛苦悲憤!
叩拜完牌位,開始收拾地上的紙錢灰燼,道些不能讓人發現,要不禍事就會跟著來了。
她收拾完還拎水將地上沖干淨,不留下任何痕跡,也順道將地上的碎酒瓶掃干淨,然後捧起妍貴妃的牌位,正想問聞東方之前都將牌位藏在何處,她要替他再藏好,明年才可以再拿出來祭拜,但牌位才剛捧起,身子就教他自後方抱住了。她一愣,驀然感受到抱著自己的他在輕顫,而他的臉就埋在她背上哭泣。
她不敢動了,任他發泄情緒的哭,她明白他壓抑很久了,肯哭出來其實是好事……
他抱著她不知哭了多久,她只知自己的背都濕了,直到他像是累了,身子的重量有一半倚在她身上,她有些撐不住,只得轉身抱住他往書房後的小床帶去。
她想讓他躺下,但他仍抱著她不放,她只好跟著他一起躺,他倆中間還夾著妍貴妃的牌位,她很無奈,怕讓人瞧見也不敢將牌位隨便放,只好就這麼抱著這對「母子」。
她瞧著似乎已經入睡的他,此刻他雖閉著眼楮但仍感覺疲憊不堪,身上酒氣濃厚,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算算自己清掃的碎酒瓶少說也有五六瓶,喝這麼多,難怪醉得一塌糊涂,也許明早醒來他根本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
張嬤嬤說得對,她不該靠近這里,這是自討苦吃。涂白陽忍不住苦笑。
瞄著他的睡容,這時他雙眉仍是緊攏一點也沒有松開,一股莫名的心疼涌上心頭,竟然濃濃的不舍起他來。
仔細想想,嫁人不是她穿越到此的目的,嫁他更不是她認為對的選擇,可是為什麼她只要見他受人苛刻就義憤填膺?見他處境艱難就心急如焚?見他悲傷難過,她就跟著揪心難受……她這是怎麼了?不會真將他當成丈夫般在乎了吧?
原本她為他著想、為他做飯、為他憂愁,都只是因為自己的命運與他息息相關,他好,她才能有舒心的好日子過;他若不好,她也得跟著吃苦受罪,這才不去計較他的陰陽怪氣,努力的與他和平相處。
可今天她突然發現,最初這單純的想法不知在什麼時候悄悄改變了……變得連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莫非,自己對他真的……
睡夢中的聞東方忽然將涂白陽抱得更緊了些,讓她的身子往他懷里貼去,兩人緊密的程度連她都臉紅了。
靶覺身子不住發燙,她稍微掙扎了一下想掙月兌,但她一動他立即圈得更緊,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你……你能不能放開我?」
「別吵。」他醉語。
「可是、可是我很熱……」
「熱就月兌衣服。」
「月兌……月兌衣服?這怎麼成!」
「嗦。」
「喂。」
「閉嘴!」
「你這人……」她閉上嘴了,因為她的唇突然被堵住了,嚴格說起來,應該是被吻住了,她睜大眼楮,滿臉不可置信。
他居然吻她?!這是她的初吻,而他、這家伙竟、竟然——可惡!
她氣得推他,但他不僅紋風不動,唇還貼得更緊。
「你——」她一開口,有了空隙,他連舌都伸進去了,這什麼狀況!
她驚了半晌,而這半晌他已在她口中盡情肆虐了。
他怎能吻她?更糟的是……她居然一顆心悸動了起來,甚至不想推開他了,這……
為穩住自己混亂不堪的心思,她閉上眼,拚命告訴自己他喝醉了,這只是想阻止她說話別打擾他睡覺罷了,這吻對他沒有意義,對自己同樣沒有。
沒有意義、沒有意義!她在心里不住的吶喊。
可為什麼她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到失序,快到要爆炸了?
她再也忍不住的用力睜開眼楮,正當要一口咬下他的唇泄憤時,他的唇驀地移開改落在她頸上並且用力吸吮了一下,接著不久後便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他趴在她身上睡著了。
她僵住,也傻住。
這一夜,她既推不開他也離不開這張床,就這樣臉紅心跳外加心驚膽跳的睜著眼直到體力不支才終于睡去。
但她睡不到一個時辰,便傳來小君高八度的聲音——
「天啊!兩人睡一道了!」
「喜事,喜事啊!」不只小君,連李駱也出現了,還歡喜的擊掌呢。
糟了,讓人撞見了!涂白暍倏然醒過來慌張的要起身,可一動才發現自己身上還壓著人,這時聞東方也醒了,正瞪著她瞧,那表情像是不解她怎會在他床上。
她不禁咬牙切齒,這家伙非禮她過後,果然將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了!
「你……」他才開口,她馬上推開他。
「我是不小心經過這的,你喝醉酒了,我照顧你,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你什麼也別多想!」她火速坐起身,在李駱和小君曖昧的眼神下匆忙要逃離,可雙腳在床底下撈了半天都撈不到自己的鞋。
正尷尬時,鞋終于撈出來了,她忙套上去,雖然感覺不太合腳,但眼下哪管這個,急急忙忙要走,而這一起身又發現手上還抱著妍貴妃的牌位,她只得慌忙的回身將牌位塞進聞東方懷里,並且用被子覆上不讓李駱和小君他們瞧見。
「這……這你自己收好了。」交代完才跑出他的書房。
李駱與小君瞧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她這是怎麼了,只好望向床上另一個當事者,希望他好心給個答案。
但聞東方只是在她消失後皺皺眉,模模她臨走前塞給他的牌位,陷入沉思。
李駱與小君見狀曉得在他身上得不到答案了,兩人撇撇嘴互遞了眼神——三皇子這兒是不可能、也不敢逼供的,那就只能去問逃走的那個了。
涂白曝向來沒架子,與下人們相處得也好,盡避仍將她當主子看待,但更多時候卻像是朋友般的互動。
由于兩人極度好奇昨晚書房里發生什麼事,火速向聞東方告退後便立即飛奔去找涂白陽問個清楚了。
「三皇子妃,三皇子妃,請等等!」小君在涂白陽後頭急呼。
小君嗓門大,一早喊這麼大聲是要讓大家都听見嗎?為免惹來更多注目,涂白陽只好停下腳步等小君和李駱兩人追上來。
「你們做什麼喊我?」她惱怒的問。
「三皇子妃,昨夜您沒回自己寢房去,奴婢一早找不到人,最後在三皇子那兒見到您,您不用解釋一下嗎?」小君不廢話,直接問重點。
「解釋什麼?難道我的行蹤還得對你們兩個報告?」她難得擺出主子的架式吼人。
兩人見她這態度,模著鼻子不敢再問,不過心想昨夜一定有什麼,否則她何必惱羞成怒,再加上她手上有傷,似是讓什麼割傷的,兩人越發好奇昨晚發生的事,但眼看是問不得了,實在挺失望的。
「滾滾滾!」她擺手,沒留意到這語氣可是與聞東方一模一樣。
兩人見她這般哪敢多留,識相的轉身要走了,這時李駱忽然瞥見她腳上的鞋,臉色一變。
「您的鞋……」他指著她腳上的鞋,手都顫抖了。
小君跟著朝她的腳看去,立刻瞪眼問︰「三皇子妃,您怎麼穿錯鞋了,穿了不同雙的,而且左邊這只紅鞋還大了,這是您的鞋嗎?」
涂白陽聞言也往自己腳上望,原來自己真穿錯了鞋,可聞東方的床下怎麼可能會有其他女鞋?
難不成,書房夜里會有女人?
思及此,她驀然起了滿腔怒火,這家伙避開她去睡書房,夜里竟招其他女人侍寢!
「這只紅鞋不是我的,是別人的!」她光火的道,立刻將鞋子月兌下,她不穿別人的鞋。
「別人的,難道三皇子書房里養女人?!」小君驚訝的說。
涂白陽臉色更沉,拾起鞋子交給李駱。「小駱子,將鞋子還給三皇子,讓他好生收藏。」她磨牙道,話里酸得不自知。
然而李駱接過鞋子卻像是見鬼似的,立即丟開。「不、不……這、這……」
「小駱子,你怎麼了?」她終于發現他的不對勁,訝然問。
「這鞋、這鞋……」他臉色都白了。
「這鞋有問題嗎?」她將鞋子重拾回來,問他。
「有……有問題!」他像是嚇得不輕,說話都打結了。
「到底什麼問題?」小君見他異常的反應,也好奇了。
「這……這鞋是……是小紅的!」吞了半天口水,李駱總算說了出來。
涂白陽臉上寫滿震驚,小紅的鞋?!怎麼可能!
這時,驀然見聞東方手里拿著一個小瓶子追上來,似乎是想將那東西交給她,可當他看見那只鞋時,神情倏地一緊。
「小駱子說這是死去的宮女小紅的鞋,怎會在你的床下?」她僵硬的將那只鞋拎高,屏息問他。
他默不作聲。
「我問你,你為何不答,這鞋哪來的?」她再一次質問。
他仍是不吭聲,她瞬間怒不可抑。
「人人都在傳,小紅是得罪你才教你的煞氣給咒死的,我不信,不信什麼煞氣怨咒的,更不信你是眾人口中的厄星,可我相信謀殺這件事,請你告訴我,是你殺了小紅嗎?」她嚴肅的問他。她心情起伏極大,雙腿在發抖,多希望他像往常一樣
她一說出白期話,大聲否認小紅的死與他有關。
可他並沒有,嘴角甚至緩緩帶上一抹陰森的笑。「她連張嬤嬤都敢欺負,有這下場也是應當。」
「你……」她驚懾住了。
他森冷的瞧她一眼,邪氣與殺氣盡顯,讓人見了不寒而栗,她一個站不穩,當真要軟腿了,幸虧小君及時出手扶住才沒讓她摔較。
「你是……惡魔!」她驚訝的瞪著他,最後吐出這兩個字。
他臉色一變,變得凶殘狠戾。「對,我就是,只要得罪我的人,我就讓那人不得好死,就像其他人一樣!」
「其他人……」涂白陽猛然想起小君先前說過十多年來南宮莫名其妙死了九個人,而這些人都是死于……
她不敢想下去,原來自己嫁的人是殺人魔!
她面容慘白,不敢相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旁的小君與李駱同樣驚愕,但兩人都噤聲不敢多話,這事說不得,是南宮天大的秘密。
聞東方見她投來的目光充滿驚恐與嫌惡,心莫名的刺痛起來,無法多承受片刻這樣的眼神,他鐵青著臉拂袖離去。
而他一走,涂白陽身子一軟,便是連小君也攙扶不住,徹底跌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