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死牢內,關進巡撫春冬山一家,春冬山被扣下要呈給朝廷的稅銀八萬兩,貪瀆情節重大,累及家人,除了已出嫁的長女春湘茹外,妻子謝玉娘、十六歲次女春芸姝,以及十二歲兒子春開平皆跟著下獄,等著秋後問斬。
次女春芸姝向來膽小,下獄當日因驚嚇過度,腦袋撞上了門柱,一時間斷了氣。
春家人以為女兒死了,幾乎哭斷腸,但一刻鐘後女兒突然又活過來了,可她醒過來後眼神陌生,竟然認不得父母與弟弟了,謝玉娘只得細細對她講了春家發生的事,她才明白父親被誣貪污,一家四口正等著一個半月後秋決。
她眼神逐漸清明,理解一切後,看向一旁頹然的春冬山。
他長嘆一聲,愧疚不已。「都是爹不好,不知得罪何人,慘被陷害,還累得你們跟著沒命……」春冬山說著,老淚縱橫。
一旁的謝玉娘也抱住兒子春開平痛哭,春開平年紀小,家中雖遭逢巨變,本還能勇敢的忍著,但見爹娘都哭了,也忍不住的嚎啕哭了起來。
在一片哭聲中,驀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哭什麼?你們又死不了!」說話的是隔壁牢籠的老嫗。
春家人聞言,止了哭聲看向那老嫗,她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眼珠子渾濁,似乎是看不見的。而這人春冬山曉得,她的死令還是他一個月前親自發的。
「你又在說什麼妖言惑眾的話?」此婦是女巫,日前在街上大放厥詞,說山東大官作惡多端,即將絕子絕孫受到惡報,還編成歌謠在市集傳唱,引發議論,而山東的官員雖不少,但真正主事的大官就只有兩個,一個是他這山東巡撫,另一個就是山東總督盧信剛,這說的不就是自己與盧信剛嗎?
他听了大怒,命人將這女巫抓起來,打算關個幾天做為教訓就要放人,但盧信剛不同意,覺得此人妖言惑眾,污辱政官,此風不可長,且此嫗行巫術讓百姓恐懼,執意要處以死刑以正視听,他因而發下秋後處斬的死令。
但想不到她說的竟然沒有錯,自己一家除了出嫁的長女,全要死絕了,他唏噓不已。
「老身說的可不是妖言,隨你們愛信不信。」她被關了一個月,脾氣還是大得很。
「你……你說的是真的,咱們春家老小真能死里逃生?」謝玉娘跟著丈夫死無所謂,卻是舍不得兒女們也去的,听了這話還是起了幾分企盼。
老嫗雙眼看不見,卻突然準確的「看向」坐在謝玉娘身邊的春芸姝。「你這靈魂有趣,原來的人福薄,但你可不是,你這丫頭能扭轉春家的危機。」
「你說姝兒能救咱們一家老小?」謝玉娘听了這話不住吃驚。
二女兒自幼養在深閨,膽小如鼠,家里一出事立即嚇得暈死過去,是什麼膽識與聰明才智也沒有的人,有什麼能力救一家人?
春冬山也想著,這個節骨眼連過去受過自己好處的人,對自己都避之唯恐不及,沒人敢關心他們一家人,同樣被關在死牢里的二女兒又怎能有辦法解救家人?
老嫗冷笑。「當然,她可是你們一家的救星,且未來人生將貴不可言!」
「救……救星?」春冬山嗓子啞了起來。
「沒錯!」老嫗混濁的眼珠直直投向春芸姝,像是看透了她。
後者身子一顫後頭低垂下來,心怦怦地跳,事實上,她是孫明明而不是春芸姝,真正的春芸姝已經被活生生嚇死了,自己不知何故由二十一世紀穿越到六百年前的大禧朝,靈魂附身在春芸姝的身上了。
當認清自己不是在作夢,是真真實實的穿越過來,這事已經夠震撼人,緊接著竟又得知自己附身的身體原主不久後也要被砍頭了!
她不禁憤慨起來,自己這什麼命運,穿越前她出了場車禍,在病床上像個植物人似的躺了半年,再醒來便是穿越到大禧朝,但這一來又得死,老天若是這般安排,那又何必讓她穿越?
這不是整她嗎?想到這里,她瞧向那形容恐怖的女巫,這人似看穿自己的來處,曉得身子里的靈魂已易主,她想了想便開口問︰「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當春家的救星?」
她希望對方能給她一點指引,否則自己才剛穿越過來,好不容易才套出話知道這里是大禧朝,誰都不認識,更對這朝代的事半點不了解,說她能讓春家人逃過一死,這不是說笑嗎?
老嫗笑容奇詭。「你等著吧,屬于你的機緣馬上就到來了。」
她不自覺一抖,她怎麼感到背脊涼涼的,居然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
春冬山雖覺得這女巫的話有些神,但說姝兒能救家人性命,這實在很難令人相信,就是原本抱著希望的謝玉娘也失望不已,春開平同樣露出絕望的表情,一家人仍舊愁雲慘霧。
十五日後,山東總督府內。
「這號人物突然過來,說是明天就抵達山東了,偏巧總督大人離開山東辦事,一時半刻趕不回來,臨時要咱們兩個負責接待,且不得有半分疏失,這不是要咱們別活了嗎?」山東胥吏趙延苦著臉對同僚年之聲道。
年之聲臉色一樣鐵青。「是啊,這人性格多變,陰晴不定,是出名的難伺候,我听說他先前去了貴州,一名官員說話拂了他的意,雖未人頭落地,但腿給打瘸了。這會換咱們負責接待,這該怎麼辦才好?」他抱頭煩惱。
危機當前,兩人憂心忡忡。
「唉,這食衣住行我是都盡心安排妥當了,可女人至今我還是不知上哪找。」趙延說。
這號大人物挑剔,所用之物全要「簇新」,女人也一樣,不得有一絲污染。處子好找,但要找到貌美如花還知書達禮的就不容易了。這擺明得要漂亮的大家閨秀才行,那便只剩官家的女兒能合大人物的眼,可誰又願意讓自家女兒舍身呢?
其實照理說,能得這人寵幸那是極大的光榮,還能讓家族雞犬升天,只是這大人物閱盡世間美色,又哪里看得上山東這鄉下地方的閨女,若貿然獻上女兒,萬一一夜恩寵後就被棄如敝屣,那該如何是好?
「確實不好找啊……」年之聲也搖頭,這事難辦。「欸,巡撫大人——不,關在死牢待斬的春冬山不是有個未出嫁的女兒,這不正好獻上?」他突然想起這事的提議。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春冬山的次女我見過,膽子雖小了點,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家閨秀,那容貌也是承襲了她娘,是個美人,這樣的人最適合送去給那大人物了。不過就怕春冬山這個老頑固不肯,還有他那丫頭不願意配合。」趙延皺眉說。
「哼,春冬山還當自己是巡撫嗎?他都垮台了,一家都是死囚,一個將死的人咱們還怕他鬧嗎?至于他那丫頭不願意也得願意,咱們押也要將她押上那人的床!」
「這……我怕這強押的,伺候不周,反而觸怒了大人物,到時候反而咱們倆倒霉。」
「這話是有幾分道理……這樣好了,咱們去對那丫頭曉以大義,告訴她若伺候得好,說不定那大人物能解救春家四口人性命,她也許就會心甘情願了。」
「那人是有名的鐵石心腸,哪可能一夜溫存後就放人?」
「她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什麼也不懂,只要讓她以為可以救家人,說不定就願意去做了,如今咱們急需個像樣的女人,她就是咱們需要的,就是連拐帶騙也得試試啊!」
她,孫明明,不,穿越後為了不被當成妖孽,從今以後她就是春芸姝了,她調整心態,已將自己當成春家次女了。而一個時辰前,在爹的怒吼、娘的哭泣以及弟弟的拉扯中,她被人強行帶出牢房,丟進浴桶里刷洗過一遍,兩個婢女還替她打扮了一番,此刻看著鏡中的人兒,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春芸姝的模樣。
鏡中的姑娘肌膚豐潤,鼻挺而直,唇紅而薄,樣貌嬌女敕,著實比孫明明的容貌美多了。
押她來的人明白地告訴她,讓她去伺候一個男人,這人不是普通人,要她好生服侍。因此爹娘與弟弟听了才會大怒,不肯讓她來,但死囚哪有人權,她還是被拖來了。
坐在裝飾華麗且講究的寢房內,她心跳極快,剛才她問過替自己打扮的婢女,曉得自己要獻身的人即是大禧朝的攝政王驀允。
那兩個婢女談到他時,居然興奮中還帶著抖音,像是又懼又歡喜,讓她不得不對那男人好奇起來,多問了兩句有關他的事,哪知兩個婢女卻用十分訝異吃驚的目光看著她,好似連養在深閨的女子,也沒有她這麼不通消息的。
她暗自哼了哼,自己是穿越的好不好,哪可能這麼快進入狀況!
可她不能解釋,只得裝無知的不恥下問,兩人才邊譏笑邊告訴她,原來這位攝政王乃先皇長姊安泰長公主的獨子,本來只是個無啥實權的貴氣侯爺而已,十二年前,時年十六歲的他即受先皇賞識,以天才少年之姿出入朝堂,一連替先皇解決了幾樁棘手的政務,十八歲那年,領兵剿了長期以來據山為王、魚肉百姓的惡匪三萬,隔年更出征滅了小柄周朝,得城池十九座,八年前先皇駕崩,御榻前封他為攝政王,輔佐平庸的太子李興。
李興登基後,對這位攝政王本不以為然,時常公然違逆,但被狠狠修理了幾次後便認清事實學乖了,不敢再逆其意,從此大禧朝不聞皇旨,只尊攝政王令,攝政王驀允才是大禧朝真正的主子,第一號的人物。
兩位婢女說起驀允的事績即情緒高漲,本還想繼續說下去,但外頭已有人催促,不能再多說,便領她出來了。
外頭站了兩個官員,一個是年之聲,另一個則是趙延,兩人見了打扮妥當的春芸姝後,眼楮一亮。
「不錯,果然是個裊娜縴巧的美人!」年之聲贊說。
「我說吧,春家的次女是上得了台面的。」趙延也笑著點頭,不過隨即臉色一整,轉向春芸姝警告道︰「你春家的機運來了,事成你還得感激咱們倆。本官可告訴你,這人物不是一般人,你伺候得好,有可能免去你一家四口的死罪,所以你好生掂量著,別進去後給本官鬧,惹那人不快,倒霉的還是你自己及你爹娘和弟弟,听到了沒有?」
「沒錯,你一家人的死活就看你今日表現了,別白白把活命的機會給毀掉。」年之聲也提醒她。
春芸姝冷眼瞧著兩人,他們說的話分明大有問題,爹犯的是貪污瀆職重罪,才會株連一家老小苞著被斬。
她長相雖然不差,但也只是個普通人物,若與那人睡上一夜,那人就能赦免春家人,這想法未免太天真。
再者,如果攝政王是個荒婬無腦的人,還能掌握大禧朝實權這麼久嗎?想來眼前兩人說的根本是渾話,想騙她傻傻獻身,供人白白玩樂一番,實在可惡!她本想大罵一通讓他們別作夢了,但冷靜一想,爹說他是被陷害的,也許自己見到那人能找到機會替爹伸冤。
有了這打算後,春芸姝便乖乖的朝兩人點了頭。「我明白了,會好好服侍殿下的。」她面不改色的說。自己未穿越前是百億家產的繼承人,自幼就被訓練要臨危不亂,這會兒事到臨頭,馬上就能機巧應變。
「那就好,那就好!」見她這麼上道,年之聲滿意極了。
可趙延見她鎮定,無半絲驚慌,不禁有些訝異,這丫頭之前他是見過的,春冬山是巡撫,自己這小小胥吏去拜訪,遇見了她還得鞠躬哈腰的行禮,可這丫頭卻是低著頭畏畏縮縮的,與他說上兩句話就臉紅,他本還暗喜以為她不會是瞧上自己了吧?後來才由春家的下人那兒得知,她本就見了誰都怕,平日都將自己關在閨房里不見客,是不巧與他撞見才會一開口就臉紅。可眼下的她,眼神沉穩處變不驚,與他見過的好像不太一樣了?要不是親眼見過這丫頭的容貌,他還以為從牢里帶錯了人出來。
「我這就進去了。」春芸姝懶得理會趙延審視的目光,推著門走進屋里去了。
里頭陰暗,唯一的光線來自窗外的月色,難不成,這位大人物辦事時喜歡暗著來?
而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她的靈魂已經二十六歲,談過三場戀愛,「人體運動」這事是嚇不到她的。
隱約地,她听見奇怪的咯咯聲音,忍不住好奇是從哪發出來的。她往內邊的床上望去,見床上坐了個人,便朝那人走去,越是靠近,她眉頭越是蹙得緊,因為那人似乎在發抖,咯咯聲是從他嘴巴發出來的,那是牙齒打顫的聲音。
當她看清這人的長相後,覺得頗俊。「你——」只不過她才開口,他居然如驚弓之鳥般抱頭躲到床腳去,她立即傻眼,這人就是名震天下、大禧朝最有實權的攝政王?
沒有搞錯吧?她臉一沉,上前抓住那人的衣襟。「喂,你抖什麼,不會是病了吧?」
那人更驚慌,不說話,胡亂的要扳開她的手,拉扯了幾下,他的衣襟竟教她撕開了,露出結實的胸肌。坦白說,這副身材挺有看頭的,只是這麼個帥哥,怎就這麼沒用的縮在地上呢?春芸姝不屑的撇嘴,揪住他的褲帶要將他拉起來說話,怎知這一拉,他褲頭松了,一條褲子就在她眼前滑落——
與此同時房門教人踹開了,趙延與年之聲沖了進來,見到她正在月兌人家的褲子,兩雙眼楮都直了。
「你……你強了他?!」趙延不可置信的問。
「我……」她尷尬的正要解釋狀況,驀然又有大批的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衣著精致,氣質凌人,鳳目深邃,一出現立即帶來一股緊迫壓人的氣壓。
春芸姝與他四目交接,不由得一窒,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沫,她穿越前的出身極好,是社會金字塔上層的人,見過的人物何其多,卻從沒見過這麼一雙冷酷寡淡的眼,連口都沒開就能懾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