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絲綢、龍井茶皆為舉世聞名之品,在杭州的絲綢之家首推宋家,但若論茶,則是顏家為第一,顏宋兩家世代交好,兩方家世顯貴,富賈一方,獨子更是結為莫逆,在杭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顏家出茶,尤其是龍井,其產地獨特的地理環境孕育了它的獨特韻味。色翠、香郁、味甘、形美,即稱之為龍井的四絕之譽,而顏家所產的龍井茶,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杭州的代表。
今日,顏家大少顏敏申與宋家少爺宋連祈相約在茶園里踫頭。
兩張同樣俊帥的臉龐立即引來了茶園里的騷動,采茶姑娘們個個興奮的竊竊私語,迷醉的望著兩人。
這兩人可是當今杭州最具身價的兩個貴公子,可惜據說,宋連祈早為自家的暖床丫頭失了魂,現就剩下顏家浪子還心無所系,所以當他一出現,馬上就吸引了一堆采茶姑娘爭相殷勤伺候。兩人才入座涼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茶幾上就擺滿了各式干果小點,茶杯少說也擱了十多杯,若都喝進肚里,茅廁恐怕要跑不停了。
最後,茶幾實在再也擺不下任何東西,顏家大少索代管事,禁止任何人再進涼亭,也不準任何人再近距離偷窺他,還他一個清靜。
宋連祈看這情景覺得好笑。「你還是這麼受歡迎,不像我,自從和數兒的事傳遍全城後就身價暴跌,待遇可不及你的一半呢。」言語間卻全無艷羨之意。
就見顏敏申無精打采的瞄了一眼桌上的大大小小杯盤,嘴一抿,一聲嘆,與平常那受盡眾女呵護時的眉飛色舞形象差之千里。
宋連祈微挑了眉。「怎麼了,生病了不成?」
他有氣無力的哼了一聲,一手懶散的撐著左腦袋。
「不是生病,那是——失戀了」
這話讓顏敏申無神的雙眼一直,整張輪廓分明的俊臉驀地凝重了起來。
「欸,真是失戀了!」宋連祈嘖嘖稱奇的看著好友。「思春風喔!」
這小子不像他,自己十六歲那年就教數兒給拴住了,心有所屬,而這小子則是游戲人間久了,壓根不知思春是啥滋味,因為他一年四季都在吹春風,哪里需要思念春風何時來?
這詭異了,莫非這小子終于遇到克星,他生命中第一個寒冬來了
顏敏申心知肚明好友逮到機會就想消遣他,好報仇自己過去成天拿他對數兒死心塌地的事開玩笑,只能眼一翻,裝傻。「誰說我失戀了?只是在找一個人,找不著,心煩!」
「找人?誰呢?」
「呃……就找個女人,沒什麼的。」他故意雲淡風輕的搖起手。
「沒什麼會心煩?」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他老羞成怒起來。「別說了,還不是因為你,才會發生這等慘事!」
「慘事?」
「慘絕人寰!」都失身了,還不夠慘嗎?
「到底怎麼回事……莫非就是你跟我提起過的,我中毒時,你為我上了趟武夷山發生的事?」宋連祈突然想起這事。這小子自從武夷山回來後,就開始變得失魂落魄,想必這陣春風是從那吹起的,有趣了,有熱鬧看了!
他臉登時變得古怪,活像被人用沙包打中了臉一般。「這個……說來話長。」搔著頭,他難得靦的說了這段經過。
「所以你以為自己真的死定,也就答應把人家姑娘吃了,誰知才剛吃干抹淨,居然就有迷路的獵人經過,幸運的救了你們,然後依了人家姑娘的要求,從此分道揚鑣,可是呢,彼此說好你情我願的事,事後你卻對人家念念不忘,甚至還為此患了相思病?」宋連祈听完,訝異之余,不忘邊說邊好笑的挖苦。
「沒錯,怎樣?我就是念念不忘!男人嘛,吃了人家就要負責任,這才叫擔當——」
「得了吧,你想的真的只是負責任這檔事,而不是還想著人家姑娘的——其他事?」他曖昧不已的瞧著好友。
結果破天荒,這小子居然臉紅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再繼續惹惱我,當心我不管你家的事了!」顏敏申紅著臉威脅。也不想想,這陣子是誰在暗地里為他奔波,讓他得以跟心愛的小丫頭長相廝守,這會還卯起來消遣人,好,這小子不上道,當心他撒手不管他的死活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我跟數兒的恩人,這麼著,你說說這姑娘的來歷,我人面可不輸你,幫你留意留意找人。」宋連祈收起揶揄,知恩圖報的說。
「哼,這還差不多!不過,說起她的來歷,這個嘛……」他頗為難的又搔起頭來。
「瞧你這模樣,想必連對方的底細也不清楚,就直接跟人家那個了。」還真猴急。
他被說得面紅耳赤。「誰說我不清楚,我們是有自我介紹過才那個的……我知道對方姓衣。」想起一開始時是有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不過真的非常非常的簡單,簡單到有介紹跟沒介紹一樣。
「姓衣,就這樣?」宋連祈好笑的睨著他。「唯一的線索?」
「嗯。」他尷尬的點頭,後悔死了。那天耍什麼帥,人家姑娘說不要他負責,他也硬裝瀟灑,居然沒問清楚對方的身份,搞得現在想找人也無從找起。
宋連祈搖首,還是義氣的努力思索可有認識什麼姓衣的人家。「姓衣是嗎……前巷柳通街上有個賣豆腐腦的衣老爺,我家綢莊有個伙計也姓衣,紅朱大街上有個姓衣的骨董商……喔,對了,今年的杭州的第一美人出爐了,听說也姓衣——」
「也姓衣」某人眼楮一亮了。
杭州第一美人……想起那日兩人整完裝出了洞穴後,清楚瞧見她容顏的剎那,他簡直驚為天人!那女人嘟著嘴,看不出懊悔,卻有驚人的美貌,如此女子,陰錯陽差教他在「不明不白、生死交關」的情況下給「囫圇吞棗」了……
他臉色變了變。嗯,杭州第一美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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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紅的陽,明鏡般的天,終也會有日落西下的時候。
某人等著,等到天色全黑,一抹下弦月悄悄勾起,這還不成,等到星辰微暗之際,趁著夜闌人靜,就是行動的開始了。
當夜色昏沉,天地一片幽謐晦暗,一道疾風黑影敏捷的幾個縱步,疾速躍過層層屋檐。半晌,英挺的黑影俐落的落在一處民宅里,宅子四通八達,他幾番琢磨,鳳眼細眯,有了方向,挺拔的身子再次躍起。
悄然在一處雅致的院落停下腳步,先是屏住呼吸後,他輕輕推開窗欞,吸了一口暖房內傳出的幽香。這味道……他有預感,這次錯不了了。
縱身無息入內後再悄悄關上窗,寢室內僅點著一抹紅燭幽光,他緊張的朝床前的紫絲褥前進,上頭躺了個人,越接近這股熟悉的馨香就越清晰。
床榻上的女人身段婀娜,橫側著身子背對他,細長的烏絲流泄在覆著蠶絲單衣的美背上。
就在離床榻一步之遙處,來人停下了腳步。今日之舉,對他來說,可是大膽至極,一不小心就會落個無恥的采花大盜頭餃,非得身敗名裂不可。
但,他願意冒這個險!
只要這人就是她……他不由得出神的看著裹著紫絲褥的嬌軀發愣。
但,倘若真是她,下一步又該怎麼做?
那女人當日連頭也不回的就走人了,顯得比他看得開,似乎真的不在乎失去清白這回事,反倒是他,一步一回頭,就等著她哭啼留人,想來真窩囊。當時,他還真有股沖動想回頭抱住她,求她負責完再走——
到底這世道是怎麼了,怎麼女人比男人還瀟灑?
要不是他確定自個兒踫的是處子,還真要誤當她是風塵女子,不將與男人交歡當成一回事了。
忽然,床上人兒慵懶至極地伸了個性感的懶腰,他立即全身一緊,急忙要找個地方藏身。
「你是誰」才轉身,身後就傳來吃驚的嗓音。
懊死,方才不該想得出神到忘了防備的!
他得要盡速逃離才是,可身體卻偏偏不听使喚,不由自主地定在當場,動彈不得。
翦水雙瞳的主人驀然轉醒後,才翻身就看見有男人出現在她床榻前,先是吃了一驚,接著緊拉著絲褥倏地坐起,美目瞪著那人的背影。
好大的膽子,竟然有宵小膽敢闖進她的閨房!
「還不轉過身來」見他僵著沒動,她目光冷凝的叱喝,沒有一般女子香閨遭人闖入的驚惶失措。
這聲音,顏敏申听得清楚,頓時他腦門充血。找到了!
但在這種情形下相見,他心中掙扎著該不該回頭,還是暫時先遁逃去,改日再正式登門拜訪得好——
「原來是你!」
還在認與不認、走與不走中掙扎的人,這下不用多想了,床榻上的人兒等不及他回頭,已經主動跨下床,移步與他照面。她倒要瞧瞧什麼樣的登徒子會做出夜闖人閨房之事?不瞧還好,這一瞧,也驚愕住了。
乍見絕世容顏就在眼前,顏敏申一愣,什麼風流倜儻、舌燦蓮花全不見了,只能結巴著道歉,「對、對不起,我只是來確認——」
「你專程模黑來找我?」驚異過後,衣玉露輕勾唇角,婀娜多姿的身形漫步走回自己的床前,他盯著她渾圓彈性的就傾靠在床緣,珠光閃閃的眸子正饒富趣味地看著他。
好樣的,這婆娘才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教他眼巴巴地成了下流哈巴狗了!
她抿起紅潤的朱唇。「當初那事說好你情我願的,事後少來糾纏,你還找我做什麼?」她倒顯得鎮定。
「我……這個……當初是這樣協議過沒錯,但是事後想想可不對勁,我平白讓你佔了便宜,你卻堅持這事是你情我願,可是當初是你要求我幫你破身,而不是我主動色誘你的,這點沒錯吧?」她不是他見過的一般角色,既沉穩也刁鑽得很,對付這種女人,他心中有月復案,就死皮賴臉吧。
衣玉露半眯起眼。「那你想怎麼樣?」目光挑釁的望著他,發現再次見到他,內心竟也有點小小的騷動。這家伙就如記憶中一樣氣宇軒昂、相貌英挺,她不想否認,那日離去後,心中確實多次想起他。
但她告訴自己,因為這男人是她第一個男人,所以才會引發她特別的印象,否則以她清冷的性子,除了與箏相關的事,少有男人能在她腦海中佔有一絲角落,這一點,就是在和他春風一夜之後也不曾變過的。
顏敏申綻開洋洋得意的笑。
很好,這女人與他談判了。「我要你負起責任!」
她雙眉深蹙。「要我嫁給你?」
「嫁?」忽然間他腦袋頓了一下。他從沒想過成親這回事,不過這倒是個可行之計。「要嫁給我也行,總之,這事要有個了結。」深夜微光里,盯著她夜姬般媚艷的臉龐,美得如此傾國傾城,他嘴角不斷上揚。若娶得這女人回家後,該將她鎖起來才是,省得她在外招蜂引蝶,遺禍人間……不不不,還是將她綁在腰邊的好,既招搖又可隨時享用……
「如果我說不呢?」她冷冷地回望他。
他微愕。她竟敢說不「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衣玉露搖著頭。「不知。」也不在意。
「我說過我姓顏,你忘了?」
她表情更歉然了。
這女人居然把他當成草紙一般,用了就丟,可惡!「我是顏敏申,顏記茶莊的少主,嫁給我,還會委屈你嗎」他不住氣惱的吼。
「喔。」
「喔?就這一個字?」光憑他出色的外表,女人就對他趨之若鶩了,若再加上他傲人的身家,沒有女人不主動狂貼向他的,而這女人,這女人——就一聲喔打發他?
不識貨!
「嗯,你回去吧,如果想談娶親之事就別談了,我不想嫁人。」衣玉露像是怕他氣得還不夠,又直接拒絕了一次。
「不想嫁人?為什麼?」他傻傻的追問。
「因為我心中只有古箏,沒有男人。」她沒有說謊,她是個古箏迷,無法想像除了箏,誰還能引起她的注意力。
「古箏?」這會他才愣愣的注意到這間寢房的擺設。除了房中的金彩繡帳外,四處置滿一把把看似年代久遠的古箏,數量煞是驚人。「你就是為了這些幾乎可以作古的東西不嫁人?」他不可置信。
衣玉露不滿的冷睨了他一眼。「這些可是我多年來的收藏,每件都價值連城,瞧你將它們說得多沒價值!」
他簡直說不出話了。
一個活色生香的男人比不上幾把快散掉的破箏?
他臉頰抽搐著。「那好吧,你要抱著作古的箏老死就隨便你!」他還是有尊嚴的,既然慘遭這女人拒絕,他也不至于沒志氣的死纏爛打。開玩笑,他是誰,顏敏申耶!杭州數一數二的茶莊少主,娶個妻還得看人臉色,污辱人了!
武夷山上之事就當是自己失足遭人「奸婬」,不說出去沒人知道也就罷了。
轉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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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干麼跟一個女人計較,不過就是個沒長腦的笨女人嘛,跟幾把破古箏爭什麼呢?當時真不該逞強的掉頭走人,這豈不又重蹈先前在武夷山時的覆轍,瀟灑走人後就是無盡的懊悔相思……不,也還沒到廢寢忘食思念的地步啦,不過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挫敗……」某人單手支著下巴,頭也沒梳理,一臉的懊惱,那張性感出色的薄唇,由早晨睜眼起就念念有辭至晌午了。
「還是回頭再跟她商量看看,女人有時是這樣的,明明想嫁得要死,偏偏要維持面子,所以總得裝裝樣子拒絕,是了,都是一個樣,這叫欲拒還迎,以退為進,高招啊,心機真重,心機真……娘的,該死,我自欺欺人個什麼勁?那娘們哪有一絲想以退為進的意思?她擺明了就是拒絕,就是不屑!」他氣得牙癢癢,渾身不舒服的拍著桌子泄憤。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一般女人失了身後,哪個不是要死要活的哭哭啼啼要求男人負責,然後再歡歡喜喜的將自己嫁出去的?哪里像她,像沒發生過什麼一樣,壓根不把破身當成一回事,真不能理解她到底在想什麼?」他搔了搔已經凌亂到不行的頭發。「她到底懂不懂得何謂禮教,何謂女人的貞潔?」
他越想越怒,「喝!顯然她不懂!」這回一掌十足用力的拍上了桌,惹得桌子嘎吱響了一陣,還好他顏家用的家具堅固,不然真會散了。
「算了,就算娶這女人進門,她八成也會枉顧三從四德,成天給我氣受,這種女人不要也罷,就當作風流一夜,船過水無痕!」她都不覺得吃虧了,他在嘔個什麼鬼!
顏敏申一面撐鼻噴氣一面張嘴咒罵。
可惡的女人,不識抬舉,不可理喻,不可救藥,不賢不淑,不三不四……不錯的身段……想起她穿著淡紫色單薄的蠶絲單衣,玲瓏有致的身子被勾勒得教人血脈僨張,尤其是媚態橫生地凝望著他時那嬌美的模樣,他臉上不受控制的綻出暈紅笑意……
很快的,忽然吃緊,他眯了眼。
不成,他還是非她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