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夢啊,惡夢!只要一閉眼就會出現兩個漆黑深洞,當黑洞的距離越拉越遠,越拉越遠,逐漸看清楚黑洞是什麼時,瞬間顏敏申就會滿身大汗的驚醒。
牙,兩顆黑壓壓的缺牙黑洞,恐怖啊——
這次不過睡個午覺,他又驚醒了。
滿身的冷汗,欲哭無淚。
煩哪,衰啊,前途堪慮啊!
怎麼、怎麼會這麼倒楣!
他抹著汗,搖頭嘆氣。
「我說老頭啊老頭,怎麼會這麼巧,偏偏就是你呢?」唉!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幾次嘆了?兩百次有了吧?
「不,大概有三百次了。」
咦?是誰在回聲?原本委靡不振臥躺在長凳上的人瞪眼,就瞧見一抹大大又幸災樂禍的刺眼笑臉出現在他面前。
「宋連祈!」
「中氣還挺足的嘛,听僕役說,你從早到現在嘆氣超過三百次了。怎麼?何事不順暢?」宋連祈逕自找了他對面的長凳坐下。
「沒事!」顏敏申沒好氣的一哼。
「是嗎?這幾日你足不出戶,你爹還以為你病了,急派人通知我過來慰問,但我瞧你這病嘛——沒藥醫!」
「什麼沒藥醫,你別胡說!」他坐直了身。
「你敲斷的那兩顆門牙正是你未來丈人的門牙,又接不回去,怎麼醫?!」
「那兩顆門牙不是我敲斷的!」他立即哭天搶地的辯白。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同罪。」
「夠了!」他不能承受的大喊。
「那你打算怎麼辦?」消遣夠了,宋連祈決定放過好友。
他幾乎要不顧尊嚴的掩面啜泣了。「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這事他還沒向任何人說過,這小子倒是消息靈通,可比神算!
「是數兒告訴我的,她記憶力超強,曾在綢莊見衣老爺光顧過,所以當天就認出來他是誰了,那天她躲在遠處偷看到衣老爺跌斷了牙,才慌張的跑回來告訴我這事。」
「當時她怎麼沒告訴我?」他吼叫。
「她又不知道你與衣姑娘的關系,你要我誰也別說的不是嗎?那日回來她只告訴我當天你發生什麼事,原來有人惡有惡報,枉顧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義,這會是自食惡果了。」宋連祈冷哼。這家伙老是以逗弄數兒為樂,目的是要讓他跳腳,這下可鬧出簍子來了,活該!
顏敏申發出一聲哀嚎,雙掌抱著腦袋,真想死了算。恨不得能將那兩顆斷齒給老頭接回去,就當作是大家誤會一場,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嗚嗚……
「想親自登門負荊請罪?」
「這怎麼行,那老家伙會宰了我的!」他立刻面露驚恐的猛搖頭。
「所以呢?不打算娶人家女兒了?」
「娶,當然要娶!」這他又一臉的斬釘截鐵。
宋連祈好笑的睨著他。「怎麼娶?私奔算了。」
「私奔?這是個好主意耶!」他霎時無比喜悅,宛如在死胡同里殺出了一條生路。
「你真想這麼做?」宋連祈愕然。自己隨便說說,他還真打算照做?
「沒錯,就該這麼做!」顏敏申用力拍了下大腿。
眼下與那老頭的仇是不共戴天了,不如帶著玉露遠走高飛,兩人逍遙過日子!
「這是你的一相情願,私奔要兩個人同行,衣姑娘她願意拋下養育她多年的親爹嗎?」
「這個嘛……總得對她曉以大義才行,不過憑我的舌燦蓮花……她應該願意跟我走吧……」他越說心越虛。其實對那女人他可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她對他一直是床榻上熱情,床榻下冷清,老說他妨礙她練箏、彈箏,說不定哪天出現了把好箏,她隨時就可以把他一腳踢開,逕自沉浸在箏律中,沒他更清靜。
所以,她會跟他走嗎?這答案好像昭然若揭了?
「你確定?」瞧著他忐忑心虛的表情,宋連祈只能憋住笑。
「沒試試怎知不可能?!」胸膛一挺。這時候,狗急跳牆,人急懸梁,不硬著頭皮干也不成了。
「那,你就試試吧。」露出微笑,宋連祈笑中帶著極度憐憫,對面慌了手腳的男人看出後,一臉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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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要事」相商,所以等不及入夜,才午後顏敏申就模進姑娘的寢房了。
天氣日漸轉秋,午後薄涼,床榻上的人裹了條被,整個人縮進被里,只露出幾綹黑發,看得出是將長發全部綁束起來,背對著他面牆躺著小憩。
輕車熟路的進房後,沒見晴雨在一旁伺候著,他輕手輕腳地繞到床榻上,月兌了鞋,靈巧的跟著鑽進被窩,手搭上了床榻上人兒的腰肢,就著她的肩膀,臉龐在那磨來蹭去去,蹭得床榻上的人兒身子一僵。
顏敏申察覺了。「寶貝,別緊張,是我。」他幾乎沒有在大白日造訪過她,難怪她會嚇著。
懷里的人沒有應聲,想來是因為安心,所以又睡了。
其實近日他心神不寧,老是惡夢連連的睡不好,此刻有美人暖香懷抱,他也想跟著補眠,但今天有事,可沒辦法這麼做,再說,現下大白天的,他得有話快說,以防萬一有人闖入,那可就不妙了。
「寶貝,別睡了,我有話要說。」他抱著她輕晃,不時在她香肩上烙吻,手也不老實的在她腰上模來模去。
懷里的人肩膀勉強動了一下,算是被他吵醒了。
他滿意的笑了笑。「你听我說,咱們這樣也不是辦法,總是要突破……」
挪了個姿勢,他舒服的更貼近她,想著要怎麼說才能順利說服她眼他私奔。
「你也知道的嘛,我對你一片真心,日月可鑒、天地同證,若日後你喜歡箏,我就夜夜陪你撫箏,或也可以你彈箏,我擊築,咱們、咱們夫唱婦隨,日子愜意暢快,你說這美景可動人?嗯?」感覺不到她的反應,他有些心急。是他的話不夠動听,還是她又睡著了?
圈著她的手使了幾分勁,微微掐進她肉里,懷里的人身子一扭,表明清醒著。
他又是一笑。「別睡著,我話還沒說完,日後我陪著你天涯海角填譜尋箏,只要你歡喜,咱們日日吟歌奏樂,你說好不好?」
人兒沒吭聲,不過輕晃了一下頭。
「不好?」顏敏申臉色微變。這女人果然不好搞定。「別這樣嘛!」
他撒嬌的又黏了上去,緊緊的抱著她。咦?怎麼好像有些結實?難不成這些日子她又偷偷搬了不少箏回府,才練出這樣的腰肉?之後得嚴格看守她才行!
「以後咱們日子還長,你想怎麼過,咱們就怎麼過,我都听你的,不過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先听我的,嗯?」他親匿的又在肩頭上一吻。
人兒,抖了一下。
咦?盡避入秋了,有他暖爐般抱著,她還是感到涼意嗎?被褥里的大掌撈住了可人兒的手。
奇了,不涼嘛,還挺熱的,不過變得有點干粗,不若以往柔女敕,怎麼回事?近來做了什麼粗活嗎?算了,這事回頭再問,這會暫時沒空。
「玉露,我說……」他聲音刻意放柔,「咱們……咱們私奔好不好?」他深吸一口氣,不能再拖拖拉拉了,終于說出口。
懷中的人渾身一震。
這反應還挺強烈的,她不會馬上就拒絕他吧?顏敏申因緊張而急速吞咽口水。
「我會這麼提議也是不得已的,你知道我向你告罪過,你爹那牙是我……我是無心的,而且我不知道他是你爹,我想你爹他是不會滿意我這個女婿的,所以我這個……就是想說,不如咱們離家一段時間,等他老人家氣消了,咱們再回來請罪好不好?」
完了,她在發抖了,是興奮的發抖,還是氣炸了?
「玉露~~」
抖得更厲害了。「玉露~~你答應我好不好?」
劇烈的抖顫。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這會是強烈的震動。
「好什麼?」
「還問,就——」不對,這聲音來源不對,好像不是由他抱著的人傳出來的,而是——「咦?玉露,你什麼時候下床的?」顏敏申望向聲音來源處,不禁愕然。他明明一直抱著她的啊!
「我沒上過床。」床邊的衣玉露臉色發青的看著他。
「嗄?那我抱著親的人是誰啊?」
「是我!你這哪來殺千刀的渾小子?!」只見被窩里的人突然怒氣沖天,粗魯的掀被,滿臉怒容的轉向一臉天崩地裂的顏敏申,轉身的剎那,一張口,門牙的位置露出了兩個黑壓壓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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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上,顏敏申卓爾不群的身影配上呆若木雞的德性,堪稱一絕。
衣榮雄手里拿了把關刀,怒發沖冠的怒視著剛逮到的婬賊。
私奔,居然有人敢誘拐他的寶貝女兒私奔?!
不知死活!而且這不知死活的人原來還是他的仇人,他恨不得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仇人!
「該死的東西!說,你進玉露房里幾次了?」要不是今兒個他心血來潮想到女兒房間聊聊心事,不巧女兒出門赴宴去了,心想女兒午後就會回來,便在她房間打個盹,想說等個把時辰就能與女兒談心,怎知老天有眼,居然讓他逮到婬賊,而且這婬賊一進房就摟人,佔盡便宜,理所當然的模樣似乎還熟門熟路的,莫非這王八蛋與女兒暗通款曲已久?!
不下百次……但這能承認嗎?會不會被打死啊?顏敏申冷汗直流的偷瞄了一眼他手里的大關刀。「我……這個……」他抖得牙齒打顫。
「還不說!」桌子立時被拍得嘎吱大響。
「兩次。」這話不是顏敏申答的,而是衣玉露說的。
「兩次?」他瞪眼。就兩次?「哪兩次?」
「上個月,與這一次。」她答得流利,鎮定得很,不像顏敏申,那模樣有如風中殘燭。
衣榮雄眯起細眼來。「是這樣的嗎?」他惡聲惡氣的問向顏敏申。
「是!是是是這樣的沒錯。」他急得馬上點頭。
衣榮雄老眼一瞪,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不會騙他,說兩次應該就兩次。
但這兩次,干了什麼事,敢讓這死小子一上門就直沖她的香閨,而且還大吃女兒的——他的豆腐?!甚至一聲聲惡心的寶貝都叫出口,當場讓他雞皮疙瘩掉滿床。
「那見面時,你們都做些什麼?」
「我們……」在床上滾……這能說嗎?顏敏申又心驚膽跳的瞄向大關刀。這刀鋒利得很,看起來有人經常磨,這老頭經常要砍人嗎?
「上個月顏少爺派人送了我一把陰陽箏,為了回謝他,我請他進房里彈了一曲月里紅酬謝,當時晴雨也在場,不是孤男寡女,爹可以放心。」衣玉露又一派平穩的說著,刻意與顏敏申撇得很清。
顏敏申听著不滿卻又無話可說。雖說她也是要保護他不被砍死才這麼說的,但是心里頭就是不痛快啊,她不承認她是他的女人,嗚嗚……是不敢承認啊,而這一切偏偏是自己造的孽,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晴雨!」衣榮雄立即大呼,因為缺了門牙,叫聲還有點漏風。
「是,老爺。」晴雨馬上站出來。
「你在場?」
「在。」小丫頭只看了一眼小姐,咽了口唾沫,便輕輕點頭。
「那次真只是彈箏?」
「他……留不到一個時辰小姐就……禮貌的請顏少爺告辭了。」晴雨又低聲說。
「我就知道問題出在你這小子身上!我家玉露謹守禮教,但你居然心懷不軌,一次見面就敢直闖姑娘閨房,這不打緊,還厚顏無恥的勾引我女兒私奔?!你這烏龜王八孫子,你我的前債還沒了,現在居然還敢打我閨女的主意,你這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他氣爆了,大刀拿在手上差點滑下來砸到腳。
「小心!」顏敏申雙手及時捧住了即將倒下的大刀。
衣榮雄臉暴紅,老羞成怒。「該小心的人是你,我劈了你——」大喊一聲,重新撈起關刀,一個手勁就往他的俊臉砍去,他脖子一縮,驚險的避過。「還敢躲,去死吧!」
大刀換手再劈,顏敏申只得苦著臉再閃,但怎麼也不敢回手擋。
「衣老爹,饒了我吧,我是真心喜愛玉露的,你就成全吧。」他一面躲大刀的攻擊,一面告饒。
「放屁!你這小子當街都敢調戲良家婦女了,說什麼真心,你這無恥的人格我清楚得很,屁一個!」大刀再度不留情的劈上。
「你誤會了,我是同數兒開玩笑的,她是我朋友宋連祈的娘子,我與她也有多年的交情了,經常這樣說說笑笑的——痛!」顏敏申緊急閃刀,不意卻教板凳給絆了一下,正中小腿肚,痛得抱腿哀嚎。
「那更該死了,連朋友的妻子都敢調戲,你不是人,是禽獸!」衣榮雄又沖上去,這回大刀舉得高高的,也不與他玩捉迷藏了,相準顏敏申俊挺的鼻梁就要揮刀削下去,這刀握得吃力,幾乎用盡吃女乃的力氣。「受死吧——哎——呦!」
很好,原本抱著頭準備受死的人,這會心全涼了,因為老頭的第三顆門牙,又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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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內,顏敏申造訪了衣府五十多次,幾乎不分日夜,得空隙就「光顧」,但每次人才接近大門,就有亂箭射來,不然就赫然出現小李飛刀,再不就是有惡狗咬人,這七天來,他渾身傷痕累累,卻仍不屈不撓的往死里去,火里沖。
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請求衣老太爺原諒,讓他抱得美人歸?
這日,奇跡似的,他頭戴戰士頭盔,身穿借來的鐵甲衣,照例要往死里沖鋒陷陣,但人一路殺到大廳,居然沒中任何一支箭,也沒被狗咬上一口。欸,是有神助嗎?太輕易入內,他反倒心驚,訝異不已。莫非有詐?
戰戰兢兢的踏上大廳中央。喝!老頭已經四平八穩的坐在前頭的太師椅上喝著茶,似乎正等著他,而他的女人則是一臉無奈的坐在一旁,他以詢問的眼神瞧向女人,無聲掀動薄唇,來個隔空對話。
如何?
不妙。
多不妙?
很不妙。
那今天這場面是?
見招拆招。
你爹有什麼招?
死招。
死招?!
嗯,弄死你的招。
「啊!」他嚇出青臉,但也不可能丟臉的回身逃命,口水一吞,當下心一橫的飛身沖上前,二話不說,跪下後便撲抱住衣榮雄的大腿。
「老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君子不念舊惡,大人大量,就原諒我吧?」他先哀嚎告饒再說。
「滾。」衣榮雄抽回被抱住的腳,冷冷的一聲。
忍著涼颼颼的氣氛,他再接再厲。「老爹,這是我專程奉上的白毫銀針,絕對是我精挑細選的上品,請您老笑納。」他將頭壓低低的,低聲下氣,好聲好氣,再加上無限謙卑的將一兩重就要百兩銀的頂級茶種雙手送上。
這時繃著臉沒一絲笑意的衣榮雄,在臉頰幾度抽動後,拉開嘴角,朝他露出了陰森森的黑洞缺牙,他一看又想作惡夢了。
一旁的衣玉露美目一翻。爹出招了,這家伙不會好過的。
「老…老爹……」顏敏申幾乎嚇得站不住腳。
衣榮雄咧開嘴,身子微微向前傾,老臉再差一吋就踫到他的鼻子,然後緩緩伸出食指,異常陰冷的指著第一顆缺牙。
他一窒。「當、當時我沒動手……是你想揮拳揍我才會……出事的……哎喲!對,都是我的錯,我承認那日心情不太好,所以才會頂撞老人家,我該死,該下十八層地獄!」原本還想解釋辯白,但忽然腰間被人一捏再一扭,白女敕小手的主人正「不動聲色」的在警告他,他立刻識相的改口認錯。
就見衣榮雄臉色沒變,一樣臭,就在恐怖的沉默後,又緩緩的伸出像雞爪般的食指,幽憤淒怒的指著自己嘴里第二個黑洞。
顏敏申如喪考妣,忍住腳軟想溜的沖動。
「那……那件事我解釋過了,是誤會不是嗎?我是個正人君子,絕對不會做出調戲良家婦女的舉動……哎呦!」這會他小腿被人用力踢了一下。「啊,我是說,我這人輕浮無禮,回去反省餅後,真是輾轉難眠,痛定思痛,決心改過向上,以後穩重待人……」這麼作踐自己,總成了吧?他偷看了一下老頭。娘咧,老臉還是一樣嚇人。他抹了臉,偷瞄向衣玉露。
如何?唇語交流再度開始。
聳肩。
難道態度還不夠低下謙卑?
加油吧。
你不能幫我說句好話嗎?
不能。
為什麼?
你會死得更快。
嗄?!
再抹了把臉。好吧,靠自己了。
張口才要繼續數落自己的不是,衣榮雄又伸出雞爪手了,這回他手指發顫,而且顫得凶,顫得火,顫得暴怒的指著自己全新的第三顆新鮮黑洞。
顏敏申也抖了,抖抖抖~~外面是炙陽高照的艷陽天,而這里,衣府大廳,卻是冰天雪地的流放區。
「老爹,這應該不能算在我頭上,是吧?是大刀太長,而你太矮……你嬌小了點,才會絆倒……」他涎著慘笑。
這回女人沒有暗示,是衣榮雄自己搖頭了,陰森森的笑,就出現在一張缺了三顆門牙的老臉上,嘴一張,門前一字排開,幽黑中還透著冷光。
顏敏申登時心底發毛,渾身惡寒。
「若不是你,我會教自己的大刀絆倒嗎?你這該死的仇人,竟還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我面前,既然大刀砍不死你,亂箭射不死你,惡狗也沒辦法將你咬到殘廢,那麼,為了永除後患,老夫今天就願意‘敞開門牙’,听你說話,你還有什麼話盡避再說吧。」衣榮雄再度將門牙敞開給他看。
他不禁嘴角一陣抽搐,喉頭也像被異物堵住一般,哪還說得出一句話來。
「你說啊,怎麼不說了?這非要來送死的行為一定有理由的,不可能是因為老子的門牙而感到愧疚,只是專程登門道歉這麼簡單吧?」
「我……」他眸光迅速垂下,再往一旁的女人瞧去……這女人真的見死不救?
可惡,一句話也不幫腔,枉費他為她出生入死,一片真心,嗚嗚……他眼中幾乎要閃出悲憤晶亮的淚花了。
就見衣玉露只是歉然的看著他,檀口輕啟。
不是我不幫,我是為你好。
別說了,你這無情無義的女人,我算是認清你了!
喔?
狼心狗肺!
嗯?
絕情絕義!
冷血劊子手!
……既然如此,那你想怎樣?
我、我、我——還能怎樣?男子漢咬斷舌頭和血吞,除了自己受死拚了,還能怎樣?!
沒良心的女人,為了自保居然棄他于不顧,還敢大言不慚的說是為他好!哼,分明是為自己的無義找理由!
盡避現下四面楚歌,他還是要勇敢一戰。「老爹,沒錯,我會這麼冒險犯難的來見你,是有理由的。」
「喔?什麼理由說來听听。」衣榮雄冷笑。
「我、我——」幾度深呼吸後,他說了,「衣老爹,我要娶你女兒衣玉露!」他幾乎要歡呼了,他說出口了!
但他說完這話後,氣氛立刻凝結,極度的凝結,徹底的凝結。
約莫一刻鐘後,衣榮雄終于有動作,挖了挖耳朵。「你剛說了什麼?我應該听錯了吧?」又用力掏出一塊耳屎彈了出去。
「我要娶玉露!」好不容易說出口了,絕不退縮!
大廳上,衣玉露的臉首次出現紅暈,眼底更泛出感動。這男人是玩真的……
心底暖暖的,這份喜悅甚至超出了當初得知有絕世箏譜時的激動。
只是這廂在感動,那廂這會的氣氛卻不是凝結可以形容了,凍結,對,就是凍結,顏敏申深陷冰窖之中了。
可即使如此,他仍奮力破冰。「我要娶玉露,我決心要娶你女兒衣玉露!」不顧一切的大喊。
「住口!」以為他吼得已經夠震撼了,想不到衣榮雄這老頭門前無牙,說話漏風,竟中氣十足,吼得比他還震天。
他僵住了。「老……爹……」
「住口住口!老爹是你這混帳小子可以叫的嗎?你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生無解,來世絕義!」
「不、不要吧……」
「滾,想要娶我衣榮雄的女兒,作夢,作你的春秋大夢!」衣榮雄怒不可遏。
「我……我……與玉露是真心……」
「什麼?你說什麼?!」
「我與玉露,是、是真——」
「閉嘴!」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楮。「玉露,我問你,你真背著我與這小子有奸情嗎?」見女兒難得的眼神飄忽不定,這還得了!「女兒,你照實說,你敢說爹就信你!」
站在角落的顏敏申一听說衣玉露說了她爹就信,眼楮登時一亮。有救了!他立即拚命以眼神示意自家女人實話實說。趕快承認他們的奸……感情。
臉蛋兒一紅,她咬著牙開口,「爹,其實……我與他……沒奸……」
「什麼沒奸情,你這時候睜眼說什麼瞎話?!」她爹都翻臉了,她還不表態,難道真要讓他爹棒打鴛鴦不成?!顏敏申不得不為自己的愛情和性命出聲。
衣榮雄臉色再變。「玉露。」他看向女兒,甚至露出了和善諒解的笑容。
衣玉露見了只得暗嘆,再看看身邊殷切期盼她說出真相的笨男人,干脆直接嘆出聲來了,「唉,爹,其實我與他,確實——」
「夠了!」衣榮雄突然高舉起手。「不用再多說一個字,爹明白了。」他牙門前光溜溜,笑得也溜溜,森溜溜。
「你明白了?真明白了?」顏敏申興奮不已。他總算要出頭天了!
「嗯,你等我一下,我進屋去小解,馬上就出來。」他笑嘻嘻的點頭。
「小解?呃……好的,您老請小心慢走,小的我會在這乖乖等候,您慢慢來,別急。」顏敏申涎著媚笑,哈著腰恭送。
太好了,早知道就強迫那女人早點供出實情,他也不會受那麼多罪,真不懂她在想什麼,差點就謀殺親夫,害他死了至少五十幾次。
送走老頭,他一臉輕松的找張椅子坐下,舒服的等著未來老丈人解手後回來談親事。
「還不走?」一道含著焦急的冷聲在他耳邊響起。
他不滿的看向即將成為未婚妻的女人,一股新仇舊恨涌起。她是怎麼了,不幫他就算了,還老扯他後腿,現在還要趕人?!
「走什麼走,我等著你爹說親呢。」
「說什麼親,你命不長了,還不快逃命去!」衣玉露拉過他就要往外走。
顏敏申扯住她,硬是停在大廳內。「搞什麼?你爹不是說明白咱們之間的事了嗎?那一切就沒問題了,為什麼要走?」
「笨蛋,就是因為他明白了,我才要你快走的。」
他蹙了眉。「什麼意思?」
不知死活!「我爹我還會不了解嗎?他現在惱你惱到極致,恨你更恨上天,沒啃你的肉就算不錯了,巴不得砍死你泄憤,但這個氣也只是他個人恩怨,少了齒,也還忍得下來,不過事情一旦牽扯到我,他唯一的寶貝女兒被染指了,他不知情便罷,一知道鐵定會把你剁成肉醬,讓你尸骨無存,如果我再為奸夫說上一句好話,他八成會將祖傳的泰山金槍拿出來了。」
「祖傳的泰山金槍?」顏敏申這時候才知道事情不妙,臉色大變。「這、這會比上回的關刀還嚇人嗎?」他不住顫聲問。
「會,見了你就知道——」
「臭小子,你有種留下別跑,我要宰了你!把你剁成肉醬,讓你尸骨無全,曝曬荒郊——」像是為了印證女兒的話,老頭由內堂殺出來了。
顏敏申驚愕的瞪著他手上的東西。泰、山、金、槍!體積比關刀要大上一倍,粗長的一根赤紅鐵棍前頭綁上一個大圓錐,圓錐上有數百支細金槍,這萬一被刺上一槍,再這麼一轉,當真會被絞成肉泥了。
我的娘呀!他立時就面無血色起來。
「想娶我女兒,你做鬼後再來提親吧,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