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璟直接將高月帶回靖王府,他身中數箭,回到府中時已陷入昏迷,靖王府上下急著搶救他們的主子,幾乎忘了還有一個高月存在。
她一身狼狽,肩上的箭還插著未拔除,但她渾然不覺得疼痛,人有著大驚過後的空乏虛月兌。
斑月恍惚的獨坐在靖王府一角,拼命回憶著方才經歷的一切,想著,豐鈺真有要人放箭嗎?
真有下令不留活口嗎?
那冷酷絕情的面容是他嗎?
那明明就站在眼前,卻無情又疏離的男子,是……他嗎?
心驟地抽痛起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難道,他真以為是她毒殺太後的,在氣憤之際才要殺她?他真不信她,連一句辯解的機會也不給她,他這是要她非死不可嗎?
輕輕合上眼,淚落得更凶。
腦中驀然想起爹對她說過的話——
你的枕邊人心思縝密,絕非常人,這樣的人,爹怕他對感情也是利用為多……
就連那申璟也曾警告她——
你太天真了,那豐鈺絕不是你想的良人,身為帝王,在緊要關頭第一個要舍棄的就是男女情愛,他若不想讓天下人馬他是不孝昏君,就只得要你的命!
一股無比清冷空虛的感覺襲上她的心頭。伴君如伴虎,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
她……錯看他了嗎?
斑月慘然落淚,淚眼模糊間,感覺面前有人接近,看清來人後,她臉上綻出一抹笑。「你主子要殺我,你還跟著我做什麼?呵呵,莫非是得到追殺令,得帶我的人頭回去覆命?」她淒愴的笑著。
簡容神情嚴肅的走近她,望著她還淌著血的箭傷,「望貴妃娘娘跟臣走吧!」
他道。
「不立即殺我嗎?還是,這里是申璟的地盤,不好下手,要換地方?」她輕笑的問。
簡容不言,只是神色凝重的看著她。
她搖著頭。「要殺便殺吧,我不會掙扎的,趁著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申璟身上,這人頭你就悄悄取去覆命吧,但要我走,我一步也走不動了!」豐鈺要她的命,她給就是了。
斑月的神情是一整個萬念俱灰,百般無力。
她不肯定,簡容嘆道︰「望貴妃娘娘恕罪,臣得罪了!」他點住她傷處穴道止血,隨後攔腰將她抱起,然後迅速從靖王府消失。
一刻鐘後,在一處民宅里,高月屏住呼吸,精神全集中在那雙深邃擔憂的眸子里。
她不懂為何這時他會出現在她面前,兩行淚順著面頰流下,她略一擺頭,淚水便滴落在她滿是血污的衣裳上。
這樣與他相望良久後,她心火大熾的沖向那人,用肩頭沒傷的那只手沒命的給了他一拳。
「好你個天朝皇帝,敢這樣待我!」她怒火攻心。
簡容與打石見她動粗,兩人也不敢妄動,索性別過頭不敢見皇上遭家暴,威嚴掃地的模樣。
豐鈺繃緊著下顎,任她槌打,直到見她肩上的傷處又滲出血來,他這才伸臂擁緊她的身子,不再讓她傷害自己。
「等會兒再打吧,先讓人替你療傷,之後我隨你處置。」他語氣懇求,好似非常焦心。
「哼,你都要殺我了,還療什麼傷!」她氣得全身發抖,連日來的激憤與怨懟在見到他後瞬間爆發,憤而掙開被他抱住的身子,沖動惱火的拔出自己身上的箭。
「不可!」他幾近嘶吼的聲音才喊出,她身上的血己噴了他一臉,他登時背脊一凜,僵住了,
「貴妃娘娘!」打石趕緊上前抱住她的腿哭道︰「皇上听聞簡容稟報,說您身中一箭到靖王府竟無人理會,這才冒險出宮為您帶來太醫以及傷藥,可您這樣氣憤的傷了自個兒,這教皇上他……他怎舍得!」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
「那人是太醫?」她方才沒注意,這會兒見著遠處還站了一個受到驚嚇,驚恐的縮在門邊的人。
打石急忙點頭。「那是皇上專程帶出宮的人。」就盼她能先息怒,肯讓太醫治傷,讓主子安心。
「箭是你放的,又何必醫呢?」她冷冷的轉向豐鈺。
他灰白著臉,只是盯著她血流不止的傷處,卻一句話也沒解釋。
一旁的打石急了,「這箭頭是鈍的,您瞧,鈍的,就是怕會誤傷您,所以才用鈍的!」他連忙捧上她才拔下的那支箭。
她瞧了一眼箭頭,確實是鈍的。「這是怎麼回事?」她稍稍冷靜下來了。
豐鈺雙眸還是直耵,著她的傷瞧,眼底的驚慌清晰可見。「你若肯先讓太醫裹好傷,我會對你解釋清楚一切的。」他顫著聲,極盡哀求的說。
斑月怔怔地凝視他,心思紛亂不己。她看得出來,面前的他緊張不是假的,無措不是裝的,看她的眼神愛逾性命……
她心軟了,身子一晃,在倒下前他伸長雙臂接住了她,終于將她攬進懷里後,他忍不住松了口氣,回頭掃了那太醫一眼。
太醫五十余歲了,侍奉過兩任天子,沒見過天子被打還軟言求人,只差沒跪下的場景,嚇得他動彈不得,不知所措,那簡容見狀,只得由門邊將他拎上前。
他這才用顫抖的手為高月裹傷,將她的傷口清理干淨後,心情總算鎮靜許多,想起人道當今天子寵愛貴妃,寵得比尋常夫妻還要親昵,不過之前因為沒見過,所以不怎麼相信,但剛剛見到貴妃居然敢對皇上動手,這下……他信了,堅信了!
他娘子不高興時也會對他拳打腳踢的,這對天家夫妻,還真跟得上時代……
「呃……這個……雖然箭頭是鈍的,箭傷不深,但貴妃方才拔劍時傷了血脈,失血過多,她身子正值非常……這段時間宜多靜養、補血,也得勤換傷藥,免得傷口發炎。」他輕咳了幾聲交代。
外傳貴妃毒殺太後,皇上要殺她,貴妃情急之下與情人月兌逃……可這會兒瞧這模樣,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他是臨時被抓來為貴妃治傷的,這宮中陰謀不少,他會不會倒霉地卷入其中,之後就消失在人間了?
思及此,他驀地心驚膽跳起來。
豐鈺听著太醫的話,面色更顯凝重。「簡容,帶太醫回去吧。」他吩咐道。
簡容得令要領太醫離去,太醫登時嚇得六神無主,趴跪在地上猛磕起響頭。
「皇上饒命啦!」他低喊出聲。
這教原本軟伏在床上的高月倏地坐起身,視線與豐鈺交會的瞬間,她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陰影,不禁輕顫了一下。
豐鈺卻是徐徐展笑。「這是怎麼回事?」他溫和的問太醫。
太醫驀地啞然了,說不出話來,只知見到了不該見的人,但又不能明說,只能閉著嘴繼續猛磕頭。
「朕只是請你醫治一名婦人,何需饒命之說,太醫多慮了。」豐鈺嗓音平靜地說。
太醫聞言不由得喜上眉梢,這才放心的隨著簡容離開。
太醫走後,高月低著頭,聲音仿佛有些飄忽的問︰「你會殺他,對不?」方才他眼里的那一抹幽黯已說明了一切,在東宮打滾幾年,又進到他的後宮,發生這許多事後,她再不清楚宮廷黑暗的滋味,她就真的白活了,也枉他多年的教。
他凝視她的眼神,深邃中有著悲憐。「我不能讓出宮見你的事曝光。」
「你存心借由申璟送我出宮的是嗎?」在憤怒過後,她逐漸恢復理智,也找到了他為何這麼待她的意圖了。
他灼人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是的。」
淚珠撲簌簌地從眼眶里滾落。「那母後……她……她是真的……」
「母後己月兌險了,直璇也沒事,他被我安頓在別處。」知曉她也擔憂直璇,便主動說了。
斑月立即捂住臉,淚滲出指縫,只覺得心中的一根刺終于拔除。
他伸出手憐惜的撫著她的發,滿心的歉疚。「對不起,讓你背了黑鍋,還受驚。」她迅速抬頭。
「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她抹了淚,正色的問。心里知道他並沒有負她,內心安定了不少,但她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豐鈺重嘆一聲,而後才開口道︰「你也明白,我對你的寵愛雖是發自內心,但也是刻意要讓旁人知曉,這皇後有所作為,等慌她出手的這一刻,但我沒想到她下手的目標竟是母後,因為措手不及,所以只好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嗯,我讓母後詐死,讓你背上黑鍋,然後,申璟一定會來相救,我可以先殺他——」
他的話仿佛在她的心上重重槌了一拳,她耳中隆隆巨響。
「你利用我殺申璟?」
他面上歉意更濃,「二弟對你……我是知曉的,皇後與他我總要先除去一人,所以——」
「所以你利用中璟對我的感情,騙他進宮,在他動手時,好借機殺了他?然後也順道傷了我?」平息的怒火,瞬間又翻涌而起。
「我絕沒有要傷你的意思,否則我不會用鈍箭,我要人集中射申璟,縱是鈍箭也足以傷人致死,射中你那箭是意外,傷了你的人我已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