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巷子里有不干淨的東西,各家各戶不知怎麼老是丟東西,我昨天丟了一只雞,趙家女乃女乃前天買的豆腐和蝦都不見了,前面小劉的苦瓜也不見了……有些東西以為已經丟了,過一會兒又自己回來了……真是奇怪,你家里少什麼東西沒有?」
巷子里,王女乃女乃在門口叫住罷下班的米苔,說。
「少倒沒少什麼……」
多卻多出來一點……
回憶著自己菜式,米苔忍不住心虛。
……他們丟的怎麼好像剛好是她吃的?
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詭異……
「那就好,你一個人住,更要小心。」王女乃女乃交代著,回去了。
米苔開門回家,才進客廳,就听到後面有人聲——
「請問……」因為隔著一扇關起來的後門,聲音並不太清晰,「這里是明華路375號吧?」
那是個很好听的聲音,清越之中帶一點綿軟,很直接地就讓人想到「吳儂軟語」四個字。
台風尚未完全過去,風和雨都不小。在草已經長得比人高的後院,站著一個人,撐著一把傘。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左肩上還背著書包,應該是剛放學的學生,五官非常精致,用「眉目如畫齒紅唇白」來形容毫不過分。稍長的劉海橫過眉梢,他微微一笑,這笑容像潔白花朵在雨中綻放,米苔失了一趟神,少年把手里的紙拿到她面前晃了晃,「這里有房屋出租,是嗎?」
「有——」但是等等,「你怎麼進來的?」
「門沒關。」
他隨手一指是後院門,鐵門銹跡斑斑,已經半開,同樣銹跡斑斑的鎖掛在上面,充當裝飾。
原來鎖已經壞了……昨天那個爆炸頭就是從這里走的吧?
「是有房租吧?」少年笑容可掬,「這里可真不好找,我都快渴死了,可以進去喝杯水嗎?姐姐?」
這樣乖巧又有禮貌的孩子,是不應該被拒絕的。米苔把他從後門帶進客廳,倒了杯水給他,然後,在他對面坐下,問道︰「你有十八歲嗎?」
「嗯,剛滿。我叫阿白,是二中高三七班的學生,雙魚座,喜歡泡澡和看雜志,沒有不良嗜好,保證不會隨便帶同學來玩。」少年一口氣說完,始終保持著笑眯眯的模樣,「姐姐還有什麼要知道的嗎?」
嘴巴真是甜啊。
原來是想節省從家里到學校往返時間的學生,米苔帶他上二樓,隨口問︰「家很遠嗎?」
「嗯,很遠。」跟在後面的少年嘆息般地說,「很遠很遠。」
二樓有兩個房間,一間臥房,一間書房,臥房帶著獨立衛生間和陽台。在結構中原本是這幢房子的主臥,但是現在已經成為蛛網和灰塵的天下。門一開,一股霉味迎面撲來,少年打了個噴嚏。
「你住這間吧,書房當是附送的,不收你租金。」米苔走過去把陽台的門打開,陽台正對著下面的院子,風帶著雨水的氣息吹進來,「很久沒打掃了,不過如果你要住的話我可以幫忙。」
「我可以稍微裝修一下嗎?」
真是少見。一般房客都是對房東提這樣的要求吧?
「當然可以。」米苔笑,「請隨便裝修,只要不把這房子拆了。」
「那好,」阿白爽朗地微笑,開始挽袖子,開始找打掃工具,「那就開始吧!」
這真是米苔所見過的、最好說話的房客,甚至連洗手間都沒有打量,就這麼定了下來。
打掃完之後已經很晚了,米苔累得癱在地板上不願挪動,肚子卻已經餓得咕咕叫。為了慶祝這狀況很不好的房間被租出去,米苔決定改變方便面食譜,而打電話叫外賣,扭過頭問阿白︰「想吃什麼?」
「菜丸子的水晶蝦仁。」在洗手的阿白頭也不抬地說。
「什麼?」米苔捏著電話叫了起來,「那麼遠——」而且,那麼貴!「換一家!」
一直笑眯眯的少年露出了苦惱的表情,「可是只有那家的那道菜還算能下口……」
「你那是什麼舌頭啊!挑食成這樣可不好哦!」房東擅自替他點了青椒土豆絲蓋澆飯——拜托她只打算請這種程度的客,至于那家貴到全城首屈一指的私房菜,還是省著點吧!
讓米苔意外的是,跟看上去的好脾氣截然不同,在吃的問題上,阿白很固執。
「味精太多,青椒不夠新鮮,土豆切好之後沒有過水……」飯盒打開之後,只是聞了一下,阿白就皺眉說。
米苔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你是吃什麼長大的?」
「……」阿白沒回答,目光調向夜空,外面漆黑一片,雨點打在玻璃上有愈來愈大的趨勢,偶爾一道閃電劃出,雷聲沉雷地傳過來。
「啊!」
少年吃驚地一躍,窩進沙發里。
「你怕打雷?」他這種年紀,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嗎?不過可以想象,即使是真的怕,他也不會承認啦。
但是很意外,阿白臉色蒼白地點點頭,心有余悸地望了望重新陷入黑暗的屋外,手里緊緊抓了只抱枕,「……你不怕?」
「打雷有什麼好怕的?」米苔有滋有味地吃著晚飯,勞動過後的胃口格外的好,「我最喜歡雷雨天了。」
「什麼?!」阿白立刻用一種看到怪物的眼神看著她。
「在這種天氣里,洗過澡,然後吃得飽飽的,在床上看小說,想著外面還有人辛苦地出門辦事,不是很幸福嗎?」
「真不厚道……」阿白說著,忽然又一道閃電的光芒照進屋內,他立刻白了臉,一時慌亂,竟然滾到沙發底下去。
「喂!」米苔笑不太出來了,世上難道有這種「雷電恐懼癥」?就像小源一樣?聲音忍不住溫柔起來,走過去拍拍他的肩,「沒事的啦,快起來吧,附近這麼多高樓,要劈也是劈他們啊!」
不知道為什麼,听到一個「劈」字,阿白幾乎發起抖來,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他的臉真的非常白,瞳孔幽深,黑到無限。那樣脆弱,完全無法想象這就是傍晚時候還笑眯眯像水粉畫一樣溫柔美麗的男孩子。
非常非常害怕……那是一種本能的恐懼,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安撫。地板冰涼,光滑堅硬,他恨不得鑽到底下去。
身邊像是有一聲輕輕的嘆息,接著燈光的照影消失,有人在他身邊蹲下,掌心輕輕落在頭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模著他。
「不怕啊,」聲音這樣低,這樣輕,和這撫模一樣,像羽毛一樣輕柔,卻又有一種溫厚的暖意,無端地讓人安心,「不要怕,很快就過去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哦。不要怕啊……」
並不是很好听的聲音,但那聲音里的溫情,卻像是蚌肉里裹著的珍珠,難以想象的光潤與深沉。
不要怕……
不要怕……
像哄一個嬰兒一樣單調地重復著,卻意外地趕上了心跳的頻率,趴在地上的少年有點迷茫地抬起頭,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暫時忘記了窗外的恐怖。
「好了。」
米苔對著他燦爛地一笑,笑得太開了,右嘴邊有顆平時很小心掩飾著的虎牙忘了掩藏,露出來。
阿白的嘴角跟著輕輕勾起來,但下一秒,一道雪白的閃電打斷了他的笑容,他「哇」地叫了一聲,撲進她懷里。
除了小源之外,這是第一次被一個異性用這種姿勢抱住——當然,好在他和小源的年齡相差無幾。
最初的一怔之後,米苔就接受了他的擁抱,並在第二次雷聲來臨之前,輕輕地撫模他的脖頸。
他的頭發很柔軟,皮膚很光滑。
苞小源很像呢。
說起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小源了……
靠在她懷里的阿白,並沒有留意到她更加柔軟的眼神,只是面頰貼在她胸前,听到她的心跳,仿佛能卸去雷聲給他的壓力。
丙然……他沒有選錯地方。
也沒有選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