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瑩在午後慢慢轉醒,一抹陽光斜照入室,她的頭昏沉笨重,手欲撐床榻起身,渾身卻酸軟使不出半分力氣。
她索性再躺回床上,轉動螓首向外,卻見到皇甫慕雲手枕著頭,在床畔閉眼休憩,她先是一怔,隨即想起這幾夜里,她雖處于昏睡中,卻依然有幾分迷蒙意識。
莫非她身處病榻,他卻是寸步不離的照拂?
抬眸見到碧兒揉揉惺忪的雙眼,在她還來不及阻止時,便驚喜的嚷道︰「小姐,你醒了?」
唐雪瑩下意識的望向他,卻見他果然被碧兒給吵醒,他抬首望見她,先是愣了下,隨即露出驚喜之色。
他清一俊朗的臉龐有著幾分憔悴,卻在染上笑容之際,依然迷人,他伸手執握住她的手道︰「你醒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見到他關心之情溢于言表,唐雪瑩反倒怔愣住了,疑惑她一覺醒來,他怎地變了個樣?竟對自己如此熱情。
「雪兒,你怎麼了?」見她只盯著他發愣,久久不語,他擔心的追問道。
慢慢地,昏迷前的情景一幕幕在腦海閃現,她突然反握住他的手,一雙水眸直盯著他,「你……你沒事吧?」
皇甫慕雲先是被她的問話弄得一陣怔愣,直望進她眼里,才恍然大悟地安撫道︰「我沒事,反倒是你,你昏迷了三天,讓我好擔心。」
「我昏迷了三天?」唐雪瑩驚異的問。
皇甫慕雲頷首,「你真傻,怎麼能這樣就沖過來替我擋劍?太危險了。」
見他眉眼不再冷淡,臉龐溫潤含情的注視著她,她心下一動,卻是不見歡喜,反幽幽地對他道︰「你不需如此,救你是我心甘情願,你何必裝作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望著我?」
她的話讓皇甫慕雲軀體一震,一股酸澀之情由心底涌上,卻只能暗自吞咽此苦澀之情。這種結果是他自己所造成的,如何能怪得了他人。
「雪兒,我非愚昧之人,自你嫁入王府,對我所作所為之用心盡力,其間所含之情又怎不盡入心坎里,你聰慧可人,早就虜獲了我的心,你對我的情,我同等視之,且早已對你動了情,此刻,並非佯裝啊!」
他用著漆黑的眸深深凝視著她,不吝惜的散發點點情感,那深濃情意幾乎令唐雪瑩要沉溺、迷眩其中而無法自己,一顆心因他的注視而怦然跳動。
卻在憶及過往時,驀然警醒,她將目光望向碧兒,令其上前以繡枕撐于身後坐起,然後搖了搖頭,「不,我不相信,你只是同情我罷了!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好,不會拖累你的。」
碧兒雙手垂立在兩側,听見唐雪瑩的話,張口想替皇甫慕雲說話,卻見他雙手緊緊執握住唐雪瑩的手,于是她退到一側,靜默站著不語。
「雪兒,你看著我。」皇甫慕雲坐在床畔,雙眼直視著她,要求道。
唐雪瑩原本偏首的螓首轉而望向他,見他眼中澄澈,盈盈波光中映照著自己的倒影,她才驚覺原以為已如止水的心竟因他如此注視撩撥而又起了波瀾。
懊是不曾對他死了心,只是將之冰封在心底,如今在他火熱凝視下,便有如星火燎原般的動了心。
「我不需同情你,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不需矯情迎合你,即使你不顧己身危險救我,我只是在你為了我倒臥血泊中驀然頓悟,你在我心底早已盤踞,我因為過往的傷痛,不願敞開心胸接納你,如今,看在你在病榻中無法和我說話,我更加明白生命無常,要是不把握當下,若你離開了我的生命,再懊悔都已來不及,遂才決定要你清醒過來後,我必不再對你故作冷淡、不在乎。」
他的話令唐雪瑩的心湖大為波動,她悄悄紅了眼眶,卻抽手,不讓他執握,且偏過螓首不看他,「一切都太遲了,當你無情驅離我之際,我就決定收回對你的情,所以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是嗎?那麼你看著我的眼再說一次。」
听見他語氣平靜,她倏地回首正視著他,直望入他眼里,故作冷靜的對他說︰「我不愛你了,你不需要再勉強自己說好听話來安撫我,也不需要你來看我,你走吧!我只要有碧兒服侍我就成了。」
她極力維持住面無表情,縴手微顫的向外一指,趕他出去。
見她直視著他,水眸深處有一抹脆弱,但語氣如此堅決,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破了個大洞,受到了傷害,他深深凝視著她,身子如玉石般屹立不動,黯然神傷的模樣令人心生不忍。
「小姐……」碧兒上前一步喚了她一聲,欲開口替他說情,卻在她的眼里看見凝在眼眶里的淚水,一句話梗在喉嚨里竟說不出來了。
這段時間小姐的苦、小姐的淚水和被情所傷的折磨,她看在眼底、痛在心底,陪伴著小姐度過那段艱辛的過程,此刻,她又能說什麼?
「雪兒……」皇甫慕雲不想這樣就放棄,張口喚著她的名,想再說服她。
唐雪瑩卻突然激動的朝他大喊,「走,你走,我不想听你再多說什麼。」
她掩住雙耳,淚卻流了滿面。
她驚動的情緒扯動了她的胸口,令她的胸口泛起一陣陣抽痛,她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還不忘嘶聲啞叫著要他離開。
「小姐,你別這麼激動嘛!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碧兒上前,輕拍她的胸口,邊勸導,還陪著她流眼淚。
「好,我走,我先離開,你別激動……」見她如此,皇甫慕雲心驚的安撫道,深深看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看到皇甫慕雲離開,唐雪瑩懸在眼眶里的淚水如珍珠斷線般滑落。
見狀,碧兒不舍的嘆了一口氣,伸手扶住她,幫助她躺下來,「小姐,你別傷心了。」
「既然對王爺的愛從來不曾消失,又何苦折磨彼此?」敏兒站在角落,冷眼旁觀,冷冷的吐出這句話來。
她的話令躺在榻上的唐雪瑩驀地一怔,忘記了流淚,眼光睞向敏兒,兩人四目相對,流轉著彼此之間才懂的深意。
唐雪瑩幽幽嘆口氣,雙眼往上瞧,卻見雕飾精致華美細致,與她寢室里的雕紋不同,帷幔七彩,十分華麗,頓覺不對,驚噫出聲,轉首望著碧兒問道︰「這里是?」
「小姐,這里是升雲苑,王爺的居處。小姐三天前受傷,是王爺親自強撐著受傷的身體抱著你回府,又將你安置在此。」碧兒對她說道,同時,將這三天來皇甫慕雲衣不解帶、廢寢忘食、親自服侍她的事全都一一陳述告知。
見她臉上有著動容神色,碧兒趁此機會勸說,「小姐,奴婢看王爺絕非虛情假意的因你受傷而逢迎作戲說喜歡你,就算對你是愧疚和同情,只消要奴婢好好照料,用最上等的藥材好好醫治,何需如此費心照顧你?」
唐雪瑩听碧兒這麼說,心中已是大受感動,神色驚異的直瞅著碧兒。
碧兒見狀又道︰「小姐,奴婢也很氣王爺當時如此薄情待你對他的情深意重,可你受傷時,奴婢親眼看見王爺如瘋狂般的心神俱失的模樣,當下便知王爺對你也是有情的,只是奴婢不懂為何王爺對你有情,怎會這麼對你?」
碧兒說到後來,一臉的茫然不解。
「要是想知道,小姐僅管開口問王爺,奴婢相信王爺應該會據實相告。」敏兒插口道。
唐雪瑩听了這一大串話,慢慢的在腦海里消化著、思索著,逐漸面露疲憊,然後慢慢的闔上了眼,不消多時,又睡著了。
碧兒見狀,很快的上前替她蓋上錦被,然後候在一旁守著她。
十天過去了,唐雪瑩的身子逐漸恢復,在碧兒和皇甫慕雲派來的侍女精心照料下,她的身體幾乎可以說完全好了,畢竟她也是習武之人,再配合吐納調息心法,身子比尋常姑娘好得更快。
這十天來,皇甫慕雲倒是沒有出現,好像是在給她時間思考、沉澱兩人之間的關系。
傍晚,用過晚膳後,唐雪瑩開口說要到外面走走,碧兒原本還顧忌著而不敢應允,但在她的堅持下,只好替她穿上一襲雪白裘衣,扶著她走出寢室。
對于碧兒的小心翼翼,唐雪瑩是無奈又好笑的。她沒有這麼脆弱到需要人攙扶,好嗎?她好想這樣告訴碧兒,可她知道如果她這麼說,碧兒一定不依,索性就隨碧兒了。
罷跨過門檻,碧兒便道︰「小姐,先站在這里就好,待身子完全恢復後再走一走,可好?」
唐雪瑩側首一覷,見她滿臉擔憂,微笑頷首,也不去告訴她,其實自己的身體早就好了。見碧兒一臉松口氣的明顯表情,她失笑的搖搖頭,再轉回頭望著前方,呼吸著外面清新的空氣。
此時,夜色漸濃,月波流轉,唐雪瑩一身白衣,長發披肩,全身上下無一處珠環玉翠,整個人顯得清新幽逸,恍若月中仙子飄臨凡間。她的目光深處幽遠,似穿過園中景色,落在山巒飄渺處。
這時,皇甫慕雲一身深藍錦袍,長發一絲繩束在腦後,走了過來,他的目光先和碧兒、敏兒相接,兩人向他頷首。
驚喜的碧兒正欲開口喚自家小姐,卻被敏兒手一伸捂住她的嘴,敏兒搖搖頭,碧兒只得瞪大眼點點頭,敏兒這才放開她的手,兩人退到一旁。
皇甫慕雲站在唐雪瑩面前,俯首凝視著她,細細打量,見她的氣色恢復了以往的紅潤,接著目光落在她紅潤飽滿的唇瓣上時,變得深幽濃郁,他連忙將目光往上,正好迎上她回過神睜大眼呆愣望著他的視線。
唐雪瑩感覺身前被一團陰影籠罩,她回過神後卻愣住了,只能睜大眼楮呆呆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容。
兩道飛揚的劍眉,一雙漆黑能隱藏住任何情緒的眼瞳,挺立傲然的鼻梁,弧形優美的薄唇……他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風姿神采。
唐雪瑩感覺到自己因他的接近而渾身發熱,心,猛烈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