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她所熟悉的景象,雖有些昏暗,但身在其中的她似乎知道自己在哪里。未思及現下是何時,或自己為何在這里,她只是端坐著。四周沒有任何一個人,但她並不驚慌,只是略微張望了一下。就在她將起身、尋找些什麼的時候,她听見了馬蹄聲。那般清脆、那般響亮!喀噠、喀噠、喀噠……響在這長廊中,也回蕩在她的胸口。
她抬頭,一匹深褐色的駿馬已來到她面前。
馬背上坐有一人,身穿鏜甲,殺氣騰騰。
四周太暗,唇以上的輪廓無法辨識,但是感受得到那雙瞳仁毫不避諱地注視著她,像是疑惑著為何她會在這里,為何不識相點站到一旁去?
「你是誰?」不知哪來的勇氣,還是她太好奇了,她無畏地仰首問他。
她這樣見過他許多回了,在類似的場景里,卻是第一次這般近距離瞧他,也是頭一次開口和他說話。
「你問我嗎?」他的聲音沉啞,語氣中的特殊音調不知是嘲弄她的愚勇,還是贊賞她的大膽,他彎子,用發亮的眸子審慎望著她臉上的每一寸。
他的唇邊揚起一笑,接著,無禮地抓過她的前襟,直接低頭封住她的唇!
她大為驚恐,卻無法逃開,任憑他粗蠻的輾轉誘惑,從未有過的滋味在口中撞擊,搔弄著她彷徨的心。
「大姑娘……」
遠遠地,有一個聲音這樣叫嚷著。
「大姑娘……」
瞬間,一切都消失了,她睜開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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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下卜書,一雙如羊脂玉般柔細的手伸向一旁,捧起一只黑釉茶杯。
天冷,杯中的熱茶氤氳著香氣,在杯口環出一圈圈的白霧。
略點朱紅的唇微啟,就著杯緣,輕啜了幾口。
一雙眼佣懶地垂著,淡看里頭幾朵飄蕩的桂花。
又暖了手一陣,才將茶盞往一旁的小幾上一放。那雙美麗精明、微透著冷漠的眼楮,這才瞥向立于前方約五步遠處、兩個雙手交握、頭垂得不能再低、像是快要哭出來的小丫頭。
自她醒來算起,兩個小丫頭已經站了約一刻鐘的時間。.「跪下。」她終于開口,緩緩地道,沒用怎麼大的氣力,甚至可說那好听的聲音是輕柔的。
但聲如其人,滿是氣勢,玉口一張便有如千斤壓頂般襲來,嚇得兩個小丫頭咚地一聲立刻撲倒在地。
「我說「跪下」,不是「趴下」。」金心兒瞄了她們一眼,有點無奈地糾正。
「嗚……」五體投地的兩人緩緩跪直身子,嗚咽地求饒道︰「珂珂和小南知道錯了,請大姑娘原諒!」
嗚嗚嗚……她們怎麼知道大姑娘會這麼生氣!
「那種事」接踵而至、在同一日來了好幾次,一般待字閨中的姑娘應該都會很高興的,所以她們才沒了規矩,以為大姑娘听到「好消息」之後,也會跟她們一樣雀躍。
誰知道什麼都還沒講,就被大姑娘甫睡醒卻如冰似雪的銳猛眼神給狠狠瞪住,讓她們兩個頓時消了音。
她們怎麼知道大姑娘是在午睡呢?!
嗚嗚嗚……大姑娘好凶喔!她們好怕!
「你們說說看,爹讓我搬出來住,除了陪伴我那不需要人陪伴的姑母之外,是為了什麼呀?」金心兒將手伸向那盆盛開的蘭花,白蔥般的五指輕輕觸弄著紫紅的花朵,漫不經心地問。
珂珂、小南抖得很厲害,總覺得大姑娘會突然發狠、捏碎那朵無辜的花,然後再捏碎她們。
可大姑娘問話,她們就是再害怕也不能不開口。
小南抹了抹額間的冶汗,抖著如蚊蚋的聲音回道︰「大姑娘您……怕吵。」
「是了。」金心兒緩緩地點頭,目光依舊專注在那朵花上。「那你們方才是怎麼進門的?」
「我們……奴婢、奴婢是跑著進來的。」珂珂跑得可急了,還差點絆上門檻,飛了出去呢!
「還有呢?」她繼續問著。
珂珂、小南對望了一眼,小聲地回答。
「還、還大聲叫嚷著。」
「像當大姑娘聾了似的。」
金心兒不禁笑了出來,為小南後面補上的那句。
之後她揮了揮手,大發慈悲地放人。「好了、好了,起來說話吧!方才到底在吵嚷什麼?」
「又有人上門說親了,大姑娘。」珂珂拍了拍腿膝,神秘地回道。
說到這事呀,小丫頭方才的哭喪臉完全不見了,換上滿面的笑。
「是啊、是啊,朱家、杜家、湯家都派媒人來了呢!」小南也拍了拍腿膝,站起來,陪著笑臉說道。
近來上金家說親的人越來越多,金老爺雖末明說,可瞧他那眉開眼笑的模樣,想必是十分開心。
大伙兒都在猜,猜老爺到底會相中哪家公子,也在猜,大姑娘的喜事應該近了吧?
「朱、杜、湯家都派人來了?」金心兒愣了一下,緩緩蹙眉。
咦?!大姑娘不高興嗎?
珂珂及小南小心地覷著主子那沉思般的神情、那完全不是她倆意料中的反應,不禁傻了。
她們以為這是好事,那三家可都是財力雄厚、擁有好幾畝田、好幾家鋪子的大戶人家呀!
大姑娘前幾日不是還對著鏡子、對著她那張差麗無瑕的臉蛋愁了起來,說了句讓她倆驚訝得不知如何回答的話。
呀!又老了一歲怎麼辦?會嫁不出去的。
怎麼如今有人上門提親了,大姑娘反而這般不情願?
兩個丫頭看著主子越來越沉重的臉,臉蛋兒也跟著皺了起來。
嗚……大姑娘怎麼表情還是那般烏雲密布,不,根本是愁雲慘霧呀?說不定待會兒又要罰她們跪了。
「听說朱家和杜家這兩年收成不好,虧損了不少,是不是?」兩指扣著下巴,金心兒抬眼問道。
「呃……像他們那樣的大戶人家,虧掉了幾個錢不算什麼的。」珂珂、小南在一旁解釋。
「噢!」金心兒微眯著眼,頭略歪了歪,沉吟了半晌,又問道︰「那三家的公子,相貌如何呀?」
「一表人才!」想也沒想,珂珂、小南齊聲答道。
金心兒白了她倆一眼,完全不采信。「胡說。」
這兩個傻丫頭的性情她還會不知道嗎?瞧她們這副模樣就知道是在撒謊了。
兩個丫頭沒什麼心眼兒,但為了討她歡心,所有的事都揀好听的說,有時甚至睜眼說瞎話的事也做得出來,她不知告誡了多少次,她們總是說不听。
就算說瞎話吧,好歹也說得天花亂墜一點、煞有介事一點,別這般容易就被瞧出來嘛!唉,或許就是太沒心眼兒,才不善于扯謊。
「算了,我自個兒能找出答案。」金心兒搖搖頭,指示她們。「拿紙筆來!」
半晌後,三雙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桌面上的卦象。
「大姑娘,您卜出些什麼呀?」
金心兒眯了眯眼楮後,嘴角才有些嘲弄地微揚。「這個呀,是坎卦。代表朱家公子可能是個邪惡、奢侈浪費的渣滓。」
「呃!」珂珂、小南愣住,突然驚覺大姑娘佔卜的能力實在是愈來愈精湛了。
她們好佩服呀!
朱家公子,她們去打探過了,的確長得不是很好看哪!
「大姑娘,您好厲害呀!」珂珂發出崇拜的驚呼。
「是呀、是呀!」小南跟著呼應。
「哼!」金心兒有些得意的發出一聲冷笑。「你們希望本姑娘嫁給這種人?」
「可大姑娘您不也說過了嗎?只要是個貨真價實的大戶人家就好。」小南想了一下,又歪著頭道︰「您說過長相不重要的.」
「是呀、是呀,所以我跟小南才這樣為大姑娘開心呀!」珂珂跟著點頭。
大姑娘曾經說過,那些公子哥兒要不是腦袋裝著豆腐渣兒,就是獐頭鼠目、奸邪狡詐。就算長得好看點吧,誰知他是不是將窯子當自家花園、三天兩頭便往那兒逛、換來一身病。
所以啦,在乎未來夫婿的長相實在太不實際了。若真要嫁,不如認真找個貨真價實、金銀珠寶多得可以當柴燒的大戶人家嫁過去,當個作威作福、呼風喚雨的少女乃女乃,過過癮兒還好一些。
「是啊!」金心兒吁了口氣,輕伏在案上。「那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說法,若真能嫁個長相好看、前途看好的夫婿,誰不願意啊?」
「就是、就是!」小南猛點頭,那模樣就如同當初金心兒說要嫁個忒有錢的少爺那般贊同。「大姑娘您之前那樣的說法太謙虛啦,像您這樣高貴美麗的千金大小姐,理當是要有個條件上乘的公子來匹配!您別心急,會有這樣的人上門的。」
對于婚姻這玩意兒,大姑娘常有許多異于常人的看法,而且常常會換來換去,或許這些堅持有些自相矛盾,但各種說法卻又似乎能說服人,每次都把她們唬得一愣一愣的,除了拚命點頭稱是之外,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們是挺習慣的啦,但有時候還是難免會疑惑!
大姑娘到底在想些什麼呀?她真實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呢?她在其他事情上很精明、很堅持己見,怎麼唯獨感情這事兒卻三心兩意呢?竟然還求神卜卦……
「你們這兩個丫頭就只會揀好听的說。」笑瞪向她們,金心兒伸手往兩人眉心輕戳去。「說說看,你們在街上听見什麼有趣的事兒啊?」
「有有有!听說朝廷大敗蠻子哪!」
「打了勝仗?」金心兒拿起茶盞的手頓住,好生驚訝。
大宋同蠻子打了多好年了,年年敗北,總是以賠款收場。漸漸地,朝廷對打仗的事兒也不太抱希望了,錢能解決嘛,事情就好辦了,那些打打殺殺的戰役也只是不想讓蠻子看輕罷了。
外族挑釁、入侵邊境,總不能不擺出大國的威儀。但這年頭誰愛打仗?于是那些被派上戰場的官員,大多是些不濟事、無法勝任的文官,但他們吃了敗仗,還得看皇帝老子的臉色,也真夠倒楣的了。
不久前,朝廷首次派了個年輕將領為主帥,那時朝野上下還非常忐忑不安呢!那些大臣們除了慶幸上陣的不是自己,另一方面卻憂慮著這名年輕人的前程是否會毀在這場仗上。
沒想到竟讓他打了勝仗,應該說英雄出少年嗎?還是他的運氣忒好?
金心兒不禁揚起笑容。「皇上想必是龍心大悅。」連他們這些小老百姓都感到無比雀躍,更遑論朝廷了。
「可不是嘛!話說這霍家呀,已為朝廷效命多年,一代比一代興盛。這位霍將軍的父親與祖父也上過戰場。據說他本來就很得皇上賞賜,這次打贏了蠻子,皇上立刻封了個樞、樞什麼……」那個官名叫什麼來著,珂珂老是記不住。
「樞密使是吧?三品官兒。」金心兒幫她接了下去。
「對對對!是樞密使!」
「唷,打贏了這場仗,霍家這下子更不得了了。」金心兒為了這場勝仗而感到高興,對額外的消息倒是不太感興趣,只是淡淡地應道。
身為將軍、寵臣,那是多麼危險的事呀,像是一把外頭裹著糖的刀子在面前晃呀晃似的,誰知道甜蜜的外表背後是什麼東西?傻瓜才去攀這種關系,肖想著富貴啊!
提及這位少年將軍,她不禁聯想到夢里出現過好多次的男人。
她夢過他許多回了!現實生活中到底是不是真有此人?
或許這是神明給她的一個指示?代表著這個男人會來到她的身邊?!
真有那樣的男人嗎?那樣來勢洶洶、那樣驚心動魄,甚至還魯莽無禮地在夢中吻了她,夢里那股熱燙感現在還依稀停留在她唇辦上……
心兒皺了一下眉。
嘖,那樣的人,她也說不上來中不中意,只是那種人應該只會在夢中出現吧!
「呵……」她打了個哈欠,又覺得有些困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珂珂、小南悄聲出了房間。
金家大姑娘金心兒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滿足地伏在桌邊,合上眼,長長的睫毛柔柔地蓋下。
小睡片刻吧,看看神明會不會看在她近日挺虔誠的份上,給她托個夢,提點哪兒有適合她「一展長才」的富貴人家。
啊,明兒個再去一次廣延寺吧,那兒的月老很靈驗,有求必應,她應該多多去「探望探望」為尚。
呵……好困。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依稀听見外頭有些細碎、斷續的聲音,不挺大,似乎是風聲、也似乎是鳥鳴,但絲毫不影響她。
嗯,這里如此清幽真是太好了,帶著兩個丫頭搬出來住是對的。
雖說未出閣的姑娘「出閣而居」有些古怪,但她以「頤養身心」為由,選蚌幽靜的別院住下,遠離那繁鬧的市集人群,應該不會引發什麼爭議。
誰不知道他們金家的小姐,總是有些離經叛道呢?
呵!周圍好涼好舒服——
砰!
猶在半夢半醒之際,一聲毫不知節制的開門聲,把金心兒給驚跳了起來,差點兒沒摔下椅子。
「做啥……」這會兒,被嚇得幾乎花容失色的金心兒,再也無法維持先前那副悠然的模樣,沖著兩個慌慌張張的丫頭喝斥。
再被這兩個蠢娃兒嚇幾次,她怕是要早早歸西去了!
「大、大……大姑娘,又有人來說親啦!」珂珂、小南驚惶地跑來,像是見到鬼一般,只差沒有連滾帶爬地奔向她。
「說親就說親!」好覺被驚擾,還是此等無聊的理由,金心兒小手往茶幾上一拍,怒而開罵了。「說親有比我睡覺要緊嗎?」
「不是呀,大姑娘。」兩個丫頭哭喪著臉,驚魂未定。「前幾回提親,老爺都有表示婉拒之意,可這次、這次……老爺似乎很滿意啊!」
她們是丫鬟,只能偷偷以各種方式打探消息,可當時她人又沒在正廳,只是遠遠看見老爺滿意的笑臉,還頻頻點頭。
「什麼?」金心兒一听,也著實愣住,站了起來,一股不安感緩緩涌上。「是哪家派來的媒人?」
看兩個丫頭的模樣,想必對方不是她屬意「啥沒有、錢最多」的大戶人家吧!
「是、是霍家,就是那個方領戰功回京的霍家!」珂珂顫聲答道。
金心兒傻了,一手扶幾,緩緩坐回椅子上,半晌說不出話。
外頭突然風雲變色,接著「轟隆」一聲,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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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呢?」一個年約六十出頭的男人一臉焦急,快步走進宅子,甫進門便拉了個掃地的丫頭問道。
「爺同段爺出去了。」丫頭乖乖地應聲。瞧管家臉上焦急的表情,丫頭歪著頭好奇問道︰「沈叔,您急什麼呢?」
「還不都是那些事兒。」霍沉嘆了口氣。「爺這次回來,可引人注目了。一個仕途看好的年輕人,誰不急巴巴想將自家閨女送上門?」
爺自己倒好,同那不知什麼來頭、老待在霍家吃吃喝喝的段爺雲游去了,大半天也不見人影,唉!
就算是忙于公事,也比他這個只能到處亂竄、六神無主的老骨頭強。
「可是老夫人似乎也有中意的姑娘,不是嗎?」那名喚小釧的丫頭將頭歪向另一方,想了一下,又問。
爺今年二十有五,生得英俊挺拔又帥氣,光瞧那健碩的背影就夠讓人心醉啦,如今又蒙皇上恩寵,位高三品,當然搶手!
但這等事就由老夫人操心就好,爺孝順得很,什麼都依,然而沈叔卻急得像是自個兒要嫁閨女似的作啥呢?!
「就因為這樣我才煩哪,听說老夫人找媒人上金家說親,事前也未征詢過爺的意見。又不是不知道爺那個性,雖口口聲聲說任憑老夫人決定,可誰知他是下是當真毫不在意?要是爺問起來了,說那姓金的姑娘什麼性兒、長什麼模樣,而我一問三不知,該怎辦?」
爺最惱底下人無法好好回答他的問題了,到時不剝了他的皮才怪。
「那您就趕緊去打听呀!」小釧環著手、皺著眉,覺得沈叔實在是年紀越大越溫吞了。
「那、那要是她根本就不是爺喜歡的性子呢?要是模樣生得不怎樣呢?」
「哦?那爺又是要怎樣的性兒、怎樣的臉蛋呢?」快!從沈叔這兒打探些爺的事情,好同那班姊妹說去。
霍總管眼一眯,開始細想起主子好久以前說過的話——
「爺啊,要那種聰慧型的,別太膽小、別太凶悍。爺還說過,最好是個知書達禮,卻不被禮教所束縛的女性。至于臉蛋,順眼就好,也沒要求什麼仙女下凡。」
霍沈一面朗誦著,一面暗自嘆息。
唉,爺說得簡單,可光「知書達禮,卻不被禮教所束縛」,就太難啦!要求個仙女下凡還比較容易些。
「嗯,我就知道爺的喜好有所不同。」丫頭趁機吹捧一番。
「就是有所不同才難尋啊!」霍總管搖搖頭,一張口就是嘆氣連連。
「哎呀,您杵在這兒瞎操煩也不是辦法,先去打听打听清楚嘛!」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擔心啊!」擔心那個金家千金是個庸俗的女人呀!
「怕啥,老夫人相中的人選還會糟嗎?就算性子軟弱了些,至少是個讓人見了就討喜的姑娘吧?」小釧很是篤定地說道。
「這……說得也是!」
經她這麼一說,霍總管似乎不那麼擔心了。正要說些感謝的話,卻猛地想起自己和這個丫頭身分懸殊,隨即擺起架子。
「你你你!同我唆個什麼勁,也不看看現下什麼時辰了,快將院子掃一掃,干活兒去!」
小釧吐吐舌頭,應了聲「是」,便繼續低頭掃地。
「好啦!我要來去給爺打听那金姑娘的事啦!」哼哼哼!這就是總管的工作!苞這些掃地跑腿的小廝、丫頭是不一樣的。
霍總管好是神氣,抬頭挺胸地展露總管威風,正要轉身時——
「什麼金家姑娘?」一個渾厚低沉的嗓音自他頭頂傳來。
神氣活現的霍總管瞬間變成風燭殘年的老人,覺得那冰涼涼的汗自發根順著他的老臉滑下。
「霍總管?」那個聲音微提了一下尾音,語調很輕,卻像棵大樹向準了霍總管的頭頂、心兒,轟然倒下。
霍總管一臉蒼白地轉身,不敢抬頭,只敢抬眼偷偷瞄了瞄主子。
霍紹青那張略為粗獷、五官深刻的臉,平靜地望著眼前這個曲著身子的老人,很有耐性地等著他開口。
而身旁那位與他氣質相似,只是沒那麼震懾人的俊美男子倒是笑得挺開心。
「紹青,你嚇著你家總管了。」段榮對霍紹青說道。
「是嗎?」霍紹青輕應著,沒有疑惑,只是不以為然。「回答個問題有啥困難的,霍總管只是因為今兒個日頭大,曬昏了頭,忘了該怎麼開口說話罷了。」
微微帶笑的語氣,像是在說笑,可卻讓霍總管汗如雨下。
不敢再有任何遲疑,霍總管抖著聲音回答︰「回、回主子,是這樣的,老夫人相中了富商金開來的千金,奴才這會兒正琢磨著要去打探這位金姑娘的消息……」
他太清楚爺的脾性了,當爺不滿的時候,便會語帶詼諧,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漸漸地,就算爺真的是在說笑,也讓他像听著了警告意味十足的話,冷汗直冒、渾身不舒服。
爺不多言,但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恰如他那魁梧的身型般份量十足,怎能教人不害怕呢?
「沒記錯的話,金開來有三個女兒,沈叔,您說的是哪個金姑娘?」一旁的段榮這樣問道。
不像初來乍到,段榮在京城待過一陣子了,又經常在外頭游歷,對于那些大戶人家的事,也知曉一二。
「是金家的長女。」霍沈低聲地回道,再度怯怯地望向自家主子。
霍紹青點了點頭,也沒表示什麼,似乎霍總管說的終身大事,同他沒一丁點關系,語氣平淡地回道︰「街坊上的事兒,道听涂說,有時也不見得準確。」
「是。」霍總管彎著身子,好受教地應著。
「嗯,去忙吧!」霍紹青說著,然後手微抬,對段榮道︰「段兄,里頭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