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簪華獨一無二的草藥調理,再加上杜絳雪的細心照料下,傅懷天的身體復原得很快,十天後,就已經可以起身走動了。
在這段日子里,傅懷天和杜絳雪的關系也有了進一步的轉變;傅懷天在明白先前所有的誤會都源于自己的不善言詞後,一改過去沉默的作風,只要心里有什麼想法,就一定會告訴杜絳雪,就怕她誤會自己。
起初,杜絳雪實在不習慣一個原本沉默寡言的人、突然之間變得多話起來,但不久之後她才注意到,每次傅懷天說完話後,都會以「你覺得怎麼樣」來當結語,這才真正明白傅懷天的心意。這個人確實是不擅言詞啊!但他正努力的、一步一步地試著改變自己的習慣,讓她覺得又好笑、又感動。
在這短短的十幾天里,他們兩個什麼話都聊,聊兒時趣事、聊他走鏢時曾經遇到的危險,聊他未來的展望,但每一次,傅懷天都會小心翼翼避開杜家這個話題,他知道已經發生的悲劇無法挽回,只盼望她能早日忘記過去的傷痛。
鏢局的其他鏢師見兩人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心里也為他們感到高興,完完全全把山洞讓給小倆口談天說地,完全不敢打擾。
這天,威遠鏢局的鏢師們聚在山洞外,仰望著藍天白雲,其中一人有些羨慕地開口了︰「啊!看來這次回京,有一件喜事可以辦了。」
「如果說老爺子肯松口,我們又可以順利抵達京城的話。」綽號豹子的男子重嘆一口氣,突然說出了這些日子眾人藏在心里、遲遲不願意面對的問題。
在傅懷天恢復意識後,他們兄弟幾人曾經有過一番詳談,就算傅兄弟和杜姑娘現下兩情相悅,但他們的未來還有兩大難題必須解決啊!
第一個難題,是他們到現在還不清楚真正的敵人是誰。根據傅懷天的說法,他是從都司統府里救出杜絳雪的。但都司統抓住杜絳雪後、並不急著殺人滅口、反倒像是要將她交給某人似的。如果真是這樣,那表示真正的敵人依然隱藏在幕後,而且他還是一個有權力直接命令都司統府的上位者,連一個都司統府都這麼難對付了,他們根本無法想像要怎麼應付真正的幕後敵人。
第二個難題,就是傅懷天的父親──傅海鷹了,他為人雖然正派、卻也相當的頑固,當初他當著眾人的面把話說得毫無轉圜,可以接納杜絳雪,卻不願意整個威遠鏢局在這種時候跳下去攪和。畢竟現在杜家正處于是非難辨、敵暗我明的情況,他怎麼也不願意拖累整個威遠鏢局,倘若傅懷天親自帶著杜絳雪回京告御狀,就算真回到了京城,只怕老爺子也不會給兒子好臉色看吧!
「不過真奇怪,我們都在這里這麼多天了,怎麼都沒看見上山搜尋的官兵呢?」年輕鏢師提出疑問。照理說,傅懷天在都司統府里引起了軒然大波,應該會調派更多的人手進行搜山才對,但他們留在這里這麼久了,別說是官兵了,連一個尋常的樵夫都沒看見。
「是啊!這件事說來也真奇怪,該不會是他們算準了我們在山上,打算來個守株待兔,還是在盤算什麼鬼主意,我們得小心提防才是!」另一名年紀稍長的李姓鏢師點頭附和,這十幾天實在是風平浪靜得讓人心驚啊!
「傻木頭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也該是時候出發了。」簪華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旁邊,讓幾名鏢師嚇得彈跳起來。
「喝!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在旁邊偷听我們說話听了多久?!」豹子低喝一聲。說真格的,他實在不喜歡這個叫簪華、妖里妖氣的家伙,明明是個男的,偏偏比女子還要美、還要艷,簡直就是怪!
「偷听?哼。」簪華的絕色艷容里隱隱有著不屑。「你們講的話很重要嗎?值得我偷听嗎?」
「哎!豹子,你別亂說話。」另一名鏢師打圓場。這個叫簪華的雖然處處透著詭異,但顯然是站在傅懷天這一邊的,他們沒理由得罪一位能手,他記得傅懷天曾經說過,他擁有深不可測的實力。
「這幾日你們之所以可以平安的坐在這里偷懶、抬頭看著藍天白雲,那是因為那些官兵全被我困在山下,進也進不來,懂了嗎?」簪華媚瞳一瞥,冷冷地看了豹子一眼。
「困……困在山下?」豹子目瞪口呆。「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簪華似笑非笑。「再說,以你的智慧,我也很難向你解釋清楚。」
「你──」
「好了。」李鏢師再次開口阻止沖突的發生。「簪華公子,你剛才提到是時候出發了,我正想听听你有什麼看法。」
簪華將視線移到李鏢師身上,相當滿意這人恭敬有禮的態度,這才開口說道︰「我已經用了方法,讓他們相信我們已經重新出發、往京城的方向去了,根據我的觀察,那些士兵全都信了我的障眼法離開了,只剩下少數幾個留在山底下看守,我想再過兩天,他們就會全部撤走了。」
「是嗎?如此甚好,張大人特別畫了一張新的路線圖給我,可以讓我們縮短上京的時間。」李鏢師十分興奮地開口。「既然懷天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準備下山了。」
「喔,那個傻木頭的傷真的全好了嗎?」簪華當然對自己調配的草藥有信心,但他這十幾天全神貫注守住結界、不想出任何差錯,因此一步也沒踏入山洞探視,只能靠著杜絳雪還有兩名侍從,告訴他關于傅懷天的最新狀況。
但現在山下的官兵退得差不多了,他也在那些敵人身上吹了一些棉絮、以確實掌控他們的行蹤,現在正是探視傅懷天的好時機,再說,由自己親自檢查他是不是真的完全恢復了,是最恰當不過的。
「是,簪華公子為懷天準備的草藥,確實有效。」李鏢師的語氣依然恭敬,怎麼也不敢得罪傅懷天的救命恩人。
「好啦,你們在這里繼續聊吧!我去看看那個傻木頭好了。」
簪華揮揮手,也不管眾人是不是還想說什麼,逕自踩著優雅的步伐離開了。
豹子還想開口,卻被兩旁的鏢師拉住,其中一人干脆直接伸手捂住豹子的嘴巴,用眼神示意要他千萬不可多話。
一直到簪華的身影走遠了,鏢師才松開手。
「干嘛!你們怕他我可不怕!那家伙到底什麼來頭?看起來妖里妖氣的!看到他老子我就渾身不舒服!」豹子低吼出自己的不滿。
李鏢師搖搖頭嘆氣,直接說道︰「就算你不念在他是懷天救命恩人的份上,也千萬別忘記他是調配草藥的好手啊!要是你真惹毛了他……哪天簪華公子在你的飯菜里放了點什麼,可別怪我們做兄弟的事先沒警告你!」
其他幾名鏢師用力點頭,其中一人還故意伸手在脖子上劃了一刀,暗示得罪簪華可能的下場。
豹子瞪大眼,頓時覺得冷汗直流,原本大張的嘴,立刻緊緊地閉上了。
簪華舉步優雅地走進山洞,人還沒到,淡淡香氣就已經先飄入。
他看見杜絳雪正在為傅懷天換藥,小紅、小綠兩名侍從在旁邊專心地搗藥、遞藥,將他照顧得十分仔細。
「簪華……」面向洞口的傅懷天,是第一個發現簪華的人,又驚又喜地開口打招呼。他早已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如果不是簪華調配的草藥,自己根本不可能這麼快痊愈,他甚更還代替自己守在外面、保護所有人的安全。
暗懷天站起,真心誠意地想要向簪華道謝,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拯救自己的性命了。「謝謝你,這些日子如果不是你──」
「嗯……客套話不用說了。」簪華揮揮手打斷他,原本猛盯著他看的黑瞳突然斂下、艷麗的容顏也添了幾分不自在。
奇怪了,自己以前從沒正眼看過傅懷天嗎?不然怎麼覺得他變了?過去明明是一個只會用武力的木訥漢子,怎麼隔了十幾天再看他,居然覺得……他俊眉朗目、高大結實,渾身上下充滿了濃烈的男子氣概,就連以前听起來死板板的聲音,現在也充滿了低沉的魅力。
要命!為什麼十幾天不見,傅懷天整個人突然變了個樣?難道是自己的草藥特別好,所以養傷的同時、也讓他變成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了?!
「簪華大哥,你怎麼了?」杜絳雪注意到他神情有異,有些好奇地問。
「沒什麼,我听說他好得差不多,所以就進來看看……」簪華胡亂扯了一個理由。事實上,乍見到傅懷天的那一瞬間,連他也忘了自己最開始的目的。「咳……你們先別急著為他綁繃帶,讓我先檢查一下。」
「是。」杜絳雪抹藥的動作停下,退到旁邊好讓簪華能專心檢查。
「麻煩你了。」傅懷天客氣地朝簪華點頭道謝,隨即坐定不動。
簪華深吸一口氣緩步向前,努力地把目光從他的臉上向下移,開始專心扮演大夫的角色。
散發著古銅色澤的寬闊胸膛,上面布滿了無數被利刃劃開的傷口,因為細心的照料後、現在都變成了淡粉色的細長疤痕。傷口痊愈得很好,但日後可能會留下一些傷疤,自己雖然可以調配一些去疤的藥,但他想想傅懷天是男子、多些傷疤在身上也不難看,反而多了幾分威風凜凜的氣概呢!
麗瞳停留在他胸前一道又一道的疤痕,讓簪華又不自覺地又想到十幾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斗。當無情長劍劃破他胸前的肌膚,他的熱血噴出、濺到自己手上的景象,在這副寬闊胸膛上的每一道傷痕、每一個口子,都是傅懷天為了保護自己性命而留下的……真是傻,自己從沒想過有人真的會這麼傻,只是為了保護另外一個人,居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咳……簪華主子?」小綠輕輕咳了一聲。
簪華聞聲迷惘地抬頭,從沉思中回神,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只手不知何時已經貼在傅懷天的胸前。當事者沒有說什麼,只是一張俊臉略微尷尬,但礙于簪華是大夫,動也不敢動一下,而站在旁邊的杜絳雪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用意,也只是安靜地站在旁邊看著。
「咳……」簪華的雙頰染上紅暈,伸出去的手也立刻抽回,故作鎮定地開口︰「可以了,他的傷口都已經收口了,明天起不用再包扎,只要定期抹藥就可以。」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听簪華親口說出他已經完全康復,杜絳雪的心里松了一口氣,綻開一抹愉悅安心的笑容。
暗懷天轉頭對杜絳雪微笑,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望向她的目光盈滿溫柔與感情,無聲地感謝她這陣子全心全意的照顧。
謝謝你,絳雪。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簪華當然看到了他們之間旁若無人、自然而然的視線交流,心中突然竄起一股憤怒與惱意,想都不想地往前一站,故意擋在兩人之間、不讓他們看見彼此。
「簪華大哥?」杜絳雪被簪華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簪華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身子一橫、挺直地站在傅懷天的面前!
奇怪了!明明自己是不想讓他們兩人對望,但這樣一站,弄得好像自己不肯讓杜絳雪多看傅懷天一眼似的。
「嗯,既然他傷勢好得差不多,我們明天就可以準備下山了。」簪華不動聲色地退開,趁自己快被自己弄瘋前,迅速轉移到安全的話題。
「現在山下的情勢如何了?」傅懷天一臉慎重地問。
「沒問題,我花了點時間故布疑陣,讓他們以為我們已經趕著上京去。」簪華輕松地說。以妖法制作出分身,對他而言原本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山下的人早就撤得差不多了,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是嗎?」傅懷天沉吟。這陣子為了自己的傷,他們的行程已經落後太多,必須盡快趕到京城,避免夜長夢多。「好,我們明天就出發。」
簪華點頭,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抬頭對杜絳雪說︰「絳雪妹妹,你和我出來一下,我有事情想單獨和你談。」
「呃……好。」杜絳雪看出簪華確實有點不對勁,點點頭,心里也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麼心事,于是舉步跟著神情怪異的簪華走了出去。
滿懷心事的簪華,一反過去對杜絳雪溫柔呵護的態度,像是和某人賭氣似的,一出了山洞就一個人拼命向前走,一直走到平常戒備山下情況的山坡地,這才停下了腳步。
「簪華大哥,你到底怎麼了?」杜絳雪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有些擔心地望著簪華幾乎不曾有過的凝重表情。
「絳雪妹妹,失禮了,有件事我一定得確認一下。」簪華突然開口,不給杜絳雪反應的時間,就突然伸開雙臂抱住了她──
「啊!」
杜絳雪驚喘一聲,直覺地想掙扎,耳邊卻听到簪華略微驚慌的喃喃自語︰「可惡!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吧?」
或許是他語氣里的震驚和失落,讓杜絳雪停止了想掙月兌的念頭。再者,簪華除了一開始抱人、逾越禮儀的動作嚇了她一跳外,實際上,他的擁抱不帶任何欲念、不帶任何輕薄的意味,真的只是很單純的擁抱。
杜絳雪在體認到這項事實後,心里也有短暫的錯愕。
明明簪華是男子,還是一名外型如此出色的男子,對于一個自己甚至曾經動過心的男子的擁抱,為什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認真來說,這和男女之間的擁抱完全不同,反倒像是過去她擁抱弟弟、妹妹的感覺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簪華輕輕松開了自己的手、退後幾步,正想開口為自己的冒犯道歉,卻從杜絳雪澄澈的眼瞳中,看到了相同的體認和困惑。
原來,絳雪妹妹和自己一樣,什麼特別的感覺都沒有嗎?
「簪華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說出來或許會好一點。」杜絳雪溫柔地對他一笑,坐下來輕輕拍了拍旁邊的位置。或許是經歷了剛才的那個擁抱,她對簪華的感覺,已經徹底變成親近的好朋友、甚至是親人一樣的存在了。
簪華懊惱地低咒一聲,苦著一張臉坐到杜絳雪的身邊。
杜絳雪也不催促他,只是靜靜地坐著,偶爾抬頭看著藍天白雲,十分有耐心地等著他整理自己的心情。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花妖和書生的故事嗎?」好半晌後,簪華語氣悶悶地開口了。「我很渴望自己能經歷那樣的愛情,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但是他們之間的愛情很單純、很真實,我本來以為自己找到了……但現在發現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杜絳雪听得仔細,她原本就冰雪聰明,自然听懂了簪華的話意,于是淡淡開口︰「人與人之間有很多種感情,愛情絕對不是唯一的。」
「但是我只要愛情!」簪華有些急促地開口。他是只有三個月花期的簪華,現在連愛情這種最單一的感情都抓不住了,哪還有時間去體驗杜絳雪口中其他的情感呢?「我是說……我只是想認真的體驗愛情,但這次到底哪里出了錯?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我都不曾改變過對你的喜歡,但……但是我知道,那和我想要的不一樣。」
罷才那個擁抱既沒讓他的心跳加快,意識也是清清楚楚,和千年前書生的擁抱完全不同,更比不上他這幾日一想起傅懷天,那種腦袋發暈、身子發熱,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強烈感覺。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為什麼你不能接受?」杜絳雪好奇的問著,並不覺得這樣會影響兩人當知心朋友。「感情的事情,只有順應自己的心才會有答案。」
杜絳雪述說著自己的經驗,如果不是她肯放棄自己的偏見,重新用「心」來看傅懷天,或許她這一生就錯過他這個真心的伴侶了。
「順應自己的心……」簪華喃喃自語。
對啊!自己為什麼氣惱?為什麼對杜絳雪執著不放?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只想著自己和佟老板的賭局,所以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命令自己要喜歡杜絳雪,但喜歡歸喜歡,卻怎麼都不是真正的愛情。
但換個角度想,輸了就是輸了,有什麼大不了,最多就是忍受佟老板的嘲笑,對自己又沒有實際上的傷害,不是嗎?
順應自己的心……順應自己的心,這麼說來,自己這次化為人身、真正愛上的──是傅懷天!
「轟」的一聲,簪華的臉像是著火般漲紅了。所以他才會日夜想著他、在他的面前不知所措……
「簪華大哥?你還好吧?」杜絳雪見他一張臉突然變得火紅,從沒見過他這種失常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在心里贊嘆。他連臉紅的模樣,都比一般女子美上千萬倍啊!
「放心,我沒事。」簪華搖搖頭,終于綻放多日來第一抹真心的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傳來了小梅的喊聲︰「小姐!簪華公子,你們在哪里?午膳準備好了,快點回來!」
「你先回去吧,我想在這里坐一會。」簪華恢復成過去溫柔的語調。
「確定真的沒事?」杜絳雪不放心地再次確認。
「對,快回去吧!別讓他們擔心了。」簪華笑著催促,看著杜絳雪起身、縴細的身影逐漸走遠。
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了,簪華臉上的笑容才慢慢隱去。就算是順應自己的心、承認自己的心,但,他似乎又踫上了另外一個難題……
暗懷天是男的、還有一個未婚妻杜絳雪。也就是說,他不但愛上了自己十分喜歡的杜絳雪的未婚夫,還愛上了和自己相同性別的傅懷天!
唉!真不是普通的復雜啊!扁是用想的就覺得麻煩啊!簪華輕嘆一口氣,最後往草地上一躺,雙眼一閉、干脆什麼都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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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們一行人順利地下了山,按照張大人繪制的捷徑、開始繼續上京的旅途。為了不讓此行再有意外發生,簪華不時施展妖術設立結界、或是派出花花草草當探路先鋒,不讓有心人有機會靠近他們。
如此行行走走、又過了整整七天,傅懷天一行人在第八天的夜里,終于抵達了京城外的小鎮,只要明天城門一開,就算真正抵達京城了!
一行人投宿客棧內,才稍微梳洗一番,出去打探消息的豹子就面色鐵青地回返,刻意略過杜絳雪,秘密召集了眾人、一起到傅懷天的房間里密談。
「少主,威遠鏢局……出事了。」關上房門後,豹子沉聲開口。「是我剛才打听到的消息,是大里寺親自頒布的緝拿令,威遠鏢局涉嫌窩藏、包庇朝廷重犯,鏢局上上下下、現在全都被扣在大里寺。」
暗懷天面色慘白地站起,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到處打听消息,他們說……再過幾天,就要將所有人問斬了。」豹子頓了頓,將最殘酷的事實說了出來。
「不!」傅懷天渾身一震,恨不得現在就立刻沖到大里寺解救親人。
是他的錯!全部是他的錯!是他一意孤行,現在連累整個鏢局的人都要無辜送命!
「傅兄弟,冷靜一點。」幾名鏢師用力拉住暗懷天、希望他冷靜。「你不冷靜下來,要怎麼想辦法救人?」
「救人?要怎麼救?京城不比其他地方,他們又被關在大里寺里頭,那是全京城戒備最森嚴的地方。」傅懷天喃喃低語,臉色有種絕望的死灰。「就算有上次的運氣,但把人救出來以後又能怎麼樣?難道要整個威遠鏢局的人開始過逃亡的生活嗎?我們一群人逃得了多遠?又逃得了多久?」
眾人無語,知道傅懷天說的是事實,完全沒有辦法反駁他。
「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半晌後,傅懷天突然開口說道。
「懷天?」老鏢師語重心長地開口︰「你應該知道還有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杜姑娘……」
「夠了!我說我要一個人靜一靜!」傅懷天低喝一聲,隨即抱歉地開口︰「對不起,我現在心里很亂,並不是故意……」
「我知道。」老鏢師和其他人互看一眼,決定暫時先離開。「我們會在外面等著,不管你有什麼決定,我們一定會配合到底。」
「簪華。」這時候,傅懷天喊住了欲轉身離開的簪華,希望他留下。
簪華頷首,先關上門、這才轉身面對傅懷天,主動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救人,什麼大里寺的,我可不怕。」
暗懷天心情沉重地搖搖頭,淡淡婉拒了簪華的好意。「救不了……就算真的能救出來,以後要怎麼辦?」
「我們可以逃,就像過去──」簪華才開了口,就立刻打住。他是僅有三個月花期的花妖,有什麼資格做出長久的保證?就算保得住他們一時片刻、卻也保不住他們一生一世。想到這里……簪華臉色一闇、閉上了嘴,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不能逃。」傅懷天緩緩抬頭,黑瞳里有種下定決心後的篤定。「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幫我迷昏外面的人,最好讓他們睡個三天三夜,然後將他們送到外地去,越遠越好。」
「什麼意思?」簪華皺眉。
「是我的決定讓威遠鏢局遇上這場死劫的,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更多無辜的人一起喪命。」傅懷天說出自己的決定。「我要去大里寺投案,坦承所有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與其他人無關,或許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你瘋了嗎?」簪華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這是唯一的方法。」傅懷天認真地開口︰「答應我,簪華,現在只有你能幫我,讓我把傷害降到最低,別讓其他人再犧牲了。」
「你去投案?那絳雪怎麼辦?」簪華皺眉問。
「你帶她一起走。」傅懷天頓了好一會,刻意壓抑自己的心情說道︰「別讓她知道這件事,我──」
「我不走!」突然,杜絳雪推開門沖了進來,一臉寧願把命都舍去的決然。
「絳雪,你?」傅懷天濃眉深鎖,責怪地掃了依舊站在門外的鏢師們一眼,怪他們將這件事告訴了杜絳雪。
簪華伸手輕輕一揮,外頭幾個威遠鏢局的鏢師什麼都來不及說,只覺得頭暈目眩、跟著就身子發軟地暈過去了。
「你別怪他們,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不可能置身事外。」杜絳雪毅然決然地開口。過去一心只想著為家人申冤的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其他的後果。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不顧一切的決定,帶來了無法估計的後果,是她一個人、拖累了威遠鏢局這許許多多無辜的性命。「這件事原本就與你無關,他們要的是我,讓我去面對他們。」
「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傅懷天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怎麼也無法忍受失去杜絳雪的念頭。
「懷天。」杜絳雪向前一步,毫不猶豫地握住他的手,雙眼微紅,但語氣堅定不已。「我明白你的心意,已經夠了。如果你死了、或是威遠鏢局其他人也死了,那麼我一個人獨自活在世間有什麼意思?你真的忍心要我孤孤單單一個人活著,然後一生背負著這麼多人無辜為我送命的殘酷事實嗎?你真的忍心這麼對我?」
「我……」
「我不怕死。」杜絳雪勇敢地搖頭,目光堅定地凝視著傅懷天。「真的,在我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在我終于明白你對我的真心誠意以後,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不要再讓我辜負更多無辜的生命了。」
暗懷天心痛地閉上眼,好半晌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簪華,那麼這些人就麻煩你了。」傅懷天反手緊緊握住杜絳雪的手,再確認過彼此的心意後,心里反而產生了一種置生死于度外的坦蕩。他轉向簪華,真心誠意地道別︰「還有,替我謝謝佟老板,如果不是他讓你來幫我,或許我和絳雪連踏上京城的機會都沒有,謝謝你。」
「簪華大哥,我也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杜絳雪也轉頭,對簪華綻放一抹道別的微笑。
「你們……等等……事情還沒有到最後,應該還有辦法的!對!一定還有辦法的!」簪華試圖想挽回什麼,但是這整件事發生得太快,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們別急,我們再想想是不是有辦法,好不好?」
「簪華,他們都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把他們交給誰。」傅懷天搖頭,只剩下幾天的時間,多延遲一刻、地牢里的親人就越靠近死神一步。「簪華,萬事拜托了。」
暗懷天說完後,緊緊握住杜絳雪的手,決定一起進城投案、換取威遠鏢局其他人的生機。
「傅懷天!絳雪!」簪華見他們走得毫不遲疑,心里急了、腦海里更是亂成了一片,一只手甚至還停在腰間,猶豫著該不該先用藥強迫他們留下來──
怎麼辦?怎麼辦?是要讓他們兩人都失去記憶、忘了這一切?還是先用藥讓他們昏迷?但……這麼做可以嗎?如果自己判斷錯誤,造成更大的意外又該怎麼辦?
簪華心急如焚,但不管自己怎麼想、都想不到一個好方法,只能焦急地在原地踏步,一抬眼,就看到小紅、小綠彎著身子,正試圖將昏迷的鏢師們一個一個搬回房間。
「啊!」簪華大叫一聲,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佟老板!